第484章
秋万代高居人上? 她诚恳地问道:“可以动,但取代他们的凭什么是你们呢?” 她问这话的时候是带着极礼貌的微笑的,却将冼敬噎到了南墙。 祝缨是个果断的人,她不再说服冼敬,而是转头去找了陈萌。陈萌倒不介绍给苏喆添一个名字,虽然上朝是比较难的,但是——“她不是那个奇瑛,不,瑛人是吧?那以外夷的身份,倒也不是不可以。” 陈萌的底线总是那么的灵活。 ——————倒叙完毕—————— 比陈萌更灵活的是郑熹。 陈萌还要与祝缨聊一聊苏喆的事,郑熹压根就不必提。次日,陈萌把詹事府这一批的任命拿给冼敬,冼敬匆匆扫了一眼,大多数是照着他拟的任命,少数几个有不合适的,陈萌也给调了并注明了缘由。 直到他看到中间有一张写着苏喆的名字。 拣出来一看,陈萌还给人安排到了礼部任郎中。 冼敬道:“这如何使得?” 陈萌道:“如何使不得?” 两人争执起来,陈萌理由很充份:“她资历也够了,从南往北,又经战阵。办事也妥帖,出身也不差。” 除了…… “她是女子!”冼敬说。 两下争执,冼敬占理。窦朋小有为难,因为他知道苏喆的来历,如果加上一个羁縻的来历,倒也在两可之间。 郑熹却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外朝有任用女官的先例,又不犯法。我看行。”苏喆是祝缨的孙女,有什么不可以?一二特例,无伤大雅,苏喆又机灵。 祝缨给苏喆送到詹事府里做官,郑熹等人就是一句反对的话也没有的。 冼敬问窦朋:“您也这么看吗?” 窦朋道:“这么许多大事且管不过来。” 冼敬正色道:“礼教大防、阴阳秩序,岂可混淆?今日任郎中,明日任尚书,后日是不是要让女人进政事堂了?” 郑熹心道:你在讲什么笑话?她是要回梧州继承家业的!“要不,现在就让所有獠人滚回梧州?” “休要胡搅蛮缠!我说的是女子!林风等男子好好的,为什么要赶走?岂不是为朝廷树敌?使异族离心?” 陈萌阴阳怪气地道:“您也知道梧州归附不容易?就在这里点起菜来了?要什么、不要什么,这么听话,它还能是羁縻吗?” 冼敬以一敌三,败下阵来,心道:我必要与祝缨说明白!他要再糊涂,我必在御前陈情! ———————— 祝缨此时正在御前。 新君想了一宿,今天就把祝缨召了过去。 御前没有别人,新君也是一脸的严肃。祝缨心道:户部没什么事吧?没有! 她上前拜见,新君依礼赐坐,两人沉默地坐了一阵。新君才开口:“阿翁最后的那段时光,我总在这里陪他,他教了我许多,或许是我资质驽钝,总不能领会。我之前屡次请教,你总不肯言明。如今朝中纷乱,全不似阿翁在世之时,我固然不如阿翁,总是天子,你还不肯说实话吗?” 祝缨认真地问:“陛下觉得,自己比祖父如何?” 新君有些尴尬也有点难堪地说:“自然是不如的。” “臣不是在与陛下演萧规曹随。既然觉得自己比不上祖父,为什么会觉得祖父的方法,在自己的手里也是可行的呢?”:,n..,. 笔趣阁789提供下载(biquzw789.org) 406. 重启 如去重选些纯真的年轻人,从头开…… 郝大方缩脖拱背,大气也不敢喘,还要小心翼翼地、不让人发现地留意新君的表情。 新君更难堪了些,勉强道:“你这话也太实在了。” 祝缨道:“陛下想听不实在的吗?也有。” 新君一噎。 郝大方好怕新君拂袖而去,又或者把这位尚书给下了大狱。 祝缨却不慌不忙,她能这么说便是想好了对策:“您在这里接受教诲的时候,您的祖父已经君临天下四十年了,比您当时年龄的两倍还要多。满朝文武皆受知遇之恩,大半臣僚都是晚辈,看着他们入朝、甚至看着其中的许多人长大,他知道所有人的底细,明白他们的性情与能力。 臣斗胆问一句,陛下对现在朝中大臣,有这样的了解吗?” 新君的脸乌黑乌黑的。 祝缨又说:“话不好听。但陛下既然登基为君,就与做太子、做藩王全然不同了。您的头上,再没有人为您遮风挡雨了,一切的风暴,都要自己来承担了。您是所有人的依靠。 所有一切书上记载的道理,您读的肯定比我多,如果照本宣科就能解决一切问题、长治久安,今日陛下又何须问我?圣天子,高深莫测。既问到了,我便不能再顾虑自身,也只好说一些实话了。” 新君慢慢地点了点头。 “陛下必是想励精图治的,却又有些不便之处,觉得晦涩难行。国家病了,想要一个治病救人的方子照方抓药,不想听泛泛而谈的阴阳调和之论。 其实方子前人已经开出来了,吃了没怎么见效,恰是没有调和好。 成人方用在小儿身上就要酌情删减用量,男人和女人的病症用药也有不同。同样的病症,春天和秋天的用药也会有不同。不能胶柱鼓瑟。 臣请先为陛下剖析眼前情势,您琢磨增减用量。情势看明白了,麻烦也就解决一大半了。” 神棍的目光总是那么的令人不由自主想亲近、想赞同,新君道:“你说。” “一言以蔽之,承平日久有积弊。面上的就是两件事,一个兼并,一个选举。财富与人才。将才也是才。” 新君又点头。 祝缨道:“如今这个局面,不是您的问题,甚至也不是从先帝朝开始的,至少要往前数十年以上。 不管什么事情,都不是一天崩坏的,也不是一天就能解决的。您再敬佩祖父,大臣当朝殴斗,也是从他暮年第一次出现的。兼并也不是一天造成的。眼前虽然闹心,但还是要往前找原因。这是积弊,不是一天造成的。想改变,也需要循序渐进。 他教导您比教导您的父亲更多,是把希望放在您的身上的,能被他老人家看中,您必有过人之处。他把治病的希望放在您身上。” 新君短促地笑笑。 祝缨道:“您与他面临的情势不同,一是没有积四十年之威,二您接手的江山,不如比他的时候。那个时候,风调雨顺,这几年却是灾害频仍……” 新君不安地道:“是我德薄。” 祝缨道:“上天的考验罢了,还请不要未战先怯。” 新君又点了点头。 祝缨道:“您应对这样的考验,有什么准备吗?打算依靠什么?又有什么样的计划呢?” 新君道:“选贤取能。” 祝缨笑道:“郑、冼二人,谁贤谁能?” 新君的表情又难看了起来。 祝缨道:“路是要一步一步的走的,陛下的威望,不是‘人君’泛泛而论,而是陛下自己的威严,也是要积累出来的,急不得。熬过艰难岁月,恰是积累的本意。急躁不安,有损尊严。 您第一要心智坚定,您不坚定,所有人就都没有了主心骨,只好随波逐流。您现在想要做的是什么?您得心里定个调子。” 新君又点了点头。 祝缨道:“调子定下了,不是列条陈,更不是马上就发号施令,而是想一想——让谁去做、依靠哪些人。天子富有四海,百姓皆是赤子,道理是这个道理。十个指头有长短,亲生的孩子也有贤愚不是?满朝文武,您想用谁?” “能者都用。” 祝缨摇了摇头:“总要有个主次的。天下这些州县财赋都还有个多少之别呢!” “现在朝上如此相争……” “粗粗一看,分成几党,闹得最凶的郑、冼,”祝缨说得很直白,新君都诧异于她竟如此敢说,“根子就不在郑、冼二相身上,是他们身后那些人心里都很不安,担心您会损害他们的利益、维护另一方,这个时候,他们一定要找一个自认的、不会背弃自己的人,拱卫他、推他出来,去争。您想要取天下菁才为己所用,余清泉,留不留?柴令远,用不用?您的心能坚定起来吗?瞧不惯,要动他们的时候,您要怎么动?让谁去做?” 这新皇帝,威望,那是没有的。一个毛孩子,就算是君……这要怎么说呢?如果君臣大义这么有用的话,刘协也不至于禅位、曹髦也不至于被杀了。 就这还想玩平衡操控天下最聪明的那群人,让所有人都能为其所用,就有点可笑了。 当然,君臣名份也不是那么的没用,挟天子以令诸侯是非常有用的,比起让别人“挟”,新君还没到亡国的份上,他完全可以自己利用这样一个身份的优势。他的存在,就是一种优势。 只要别太自信,以为是皇帝就能把天下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就行。 既无威望,能力也不如乃祖,就老老实实别玩那些掌控的游戏,专一投注一方势力,让这一群人为自己所用。在这个基础上,兼顾一些其他人的利益。这对一个普通的皇帝来说,足够了。 新君与先先帝不同,先先帝能玩得转各方势力、各方势力都认他,新君这摊子也不行、本事也差点儿。就不能玩这么大,得老老实实按规矩办。像她祝缨,就认认真真地认准了“南士”、“獠人”,暗中培养女子。不去跟郑熹抢什么勋贵,也不往清流那里硬蹭。 “天下需要安定而不是纷争,哪怕是朝堂上会有纷争,也绝不能让恐慌蔓延到民间。朝上闹得你死我活,都不算事儿,因为争斗而折腾百姓、弄得下面百姓有怨言,受损的必是陛下,大乱就在眼前。 无论是抑兼并又或是开科取士,所有的一切,都必是安民,而不是扰动。 算来差不多是三十年前,曾经有一个大案,龚劼一党被清算,自上而下伏法、被罢、被降者数以百计,但民间晏然。前两年,还只是地方上查出几个不称职的官员,就能让乡绅自杀鸣冤。 这就是差别。” “然而兼并不可不抑,贤士不可不进。必有一争。” “那就让他们争。只要把这些争斗都控制在这京城之内,于您、于天下,就没有什么大碍。接下来,您无论做什么,也都是这个意思。新取贤士或任地方,也是一样的道理。” 祝缨将双掌掌心向上,托起一张小案,稳稳地端住了。 皇帝豁然开朗! 他的祖父教过他,对大臣要不偏不倚,明面上说,天下之主当然是要公平公正,阴暗地想,这也是帝王心术之制衡。世有阴阳,帝王之心也有两面。但祖父确实没有教过,压制不住、平衡不了怎么办? 祝缨给了他一个适宜他执行的方案:选一个可靠能用的,维持住,再谈其他。 皇帝虚心地问道:“接下来我该做什么呢?” 祝缨将小案放下,双手一摊:“那就不是为臣子的可以‘教’陛下了,臣也只能说,选贤与能,亲贤臣、远小人。谁是贤臣、谁是小人,得您自己去决断。臣子看到的,与君主看到的,是不一样的。” 郝大方听了半天,心道:您这半天,说了跟没说一样。 皇帝却若有所思。 祝缨见时间不早了,起身告退,皇帝也没有强留。 郝大方心中十分好奇:这究竟是有用,还是没用呢? 看皇帝的脸色,好像是比较满意的了。突然,皇帝对郝大方道:“宣陈萌过来。” —————————— 祝缨离开大殿,仍旧是回户部办公。 春耕是一件,此外又有一些灾情也需要户部协调。有的地方报了灾,得留个档,到了十月算账的时候也好有个依据。 她并不知道新君与陈萌已经聊上了,更不知道冼敬此时正在受难。 冼敬没有在政事堂,自从丞相多了之后,各人也有了调休的机会,今天他在家,也必须在家安抚一下“自己人”。 拜相变相地巩固了他在清流中的地位,却也不是一劳永逸的。正因拜相,许多人对他的期望又增加了一层,内心对他的要求也变多了。 他拜相的日子很短,自己人给的压力却是不小。 冼敬拜相后没有搬家,还住在原来的府里,府邸看着简朴,却是朱紫盈门。朱紫之外,又有许多青绿,也是人头攒动。这些人极有礼貌,躬身行礼,眼中却都透着热切。 “相公,余兄等人,能够回来了吧?” 这样期盼的目光刺得冼敬垂下了眼睑:“我自有安排,趁此机会,正可让他在地方上历练一番。不经地方,终是不美。” 这个理由说得过去,士人们又活跃了起来,都想在他面前表现一下自己。也有消息灵通的人,说:“柴令诚放言,柴令远也要复职了!这等纨绔,竟也能立于朝堂的!相公,不能让他们得志呀!他做的非法的事多了,岂能让他们再祸害百姓呢?” “相公,听说,吏部那里还是把苏喆的官职给定下了,要派去礼部。这岂不是礼乐崩坏了么?如何能忍?!既是蛮夷,就让她回家做蛮夷去!既入华夏,就要遵循礼法!相公难道也要纵容她吗?” “相公,苏喆是祝尚书的人,祝尚书,谁不知道是他是郑相公的人?他们如此胡作非为,都该退位让贤!相公要是怕了他们,我们自向陛下上书理论去!相公若是纵容,就恕晚生也要对相公无礼了。” 冼敬的脑子嗡嗡的,不是他非得盯着苏喆不放,他放过了苏喆,就该有人不放过他了。 冼敬沉下脸来,道:“休得放肆!梧州地虽偏僻,乱起来也非百姓之福,朝廷何惜一官?” 被他训斥的人还不服气,当面没敢与他争执,到得晚间,冼敬的侄子冼珍却来告诉他:“他们聚到霍家去了!” 霍昱,御史中丞,官阶不高,将将衣绯,却是个敢言之人。他所治的学问与王、冼没有渊源,与冼敬是没有同门之谊的。但却又是个“寒士”,且佩服王云鹤之为人,他也是当年陈、施、王三人选出来放到地方上历练的人之一。 以前有人将他算作“王党”,后来以为他是冼党。连冼敬也觉得他是自己人。 但是现在…… 冼敬的太阳穴一抽一抽地,他说:“备车。” 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些人难以管束?个个心中都有“道”,一言不合就放肆狂言也是有的。 这些人是没救了的,不如去重选些纯真的年轻人,从头开始培养,就像当年老师将祝缨等人外放出京一样。虽然眼下是用不上了,但是还有“以后”呢! “去杨府。”冼敬说。 杨静的手上,可是有许多好苗子的。:,n..,. 笔趣阁789提供下载(biquzw789.org) 407. 请教 不伦不类 杨静的住处离冼敬家稍有一点距离,冼敬扳鞍上马,一行人往杨府而去。 到了杨府,才猛然发现——因为之前值宿宫中,今天冼敬是调休,杨静没有这个调休。 冼敬扑了个空。 冼府的仆人们垂手站在一边,低着头,互相使使眼色。心中在想:坏了,原来是要拜会杨祭酒,不是为了别的! 他们以为,冼敬一个丞相,肯定知道今天不是休沐日,他要到杨静家里必是胸有成竹的,或许是为了些别的事情呢? 哪知道是冼敬一时给忘了。 杨府的管事躬身请冼敬进去奉茶,冼敬叹了口气:“他此时必有公干的,我就不留下来了。我今天还有事,你同他讲一声,明天散朝后……” 说着,冼敬又觉得没意思起来了。镇日忙忙碌碌,我急得什么呢?今天就在杨静家里静坐,等着他回来,又如何? 想到这里,冼敬又改了口,径入堂上,坐下来喝茶,心中渐渐平静。 杨府的人却不敢让他这么等着,早有个小厮飞奔去请杨静了。 京城颇大,找到杨静、杨静再回家,已经是后半晌了。 冼敬竟安安稳稳在杨府坐了半日,这令杨静有些诧异。他顾不得先把衣服换掉,先与冼敬见礼。又奇怪地发现,冼敬居然比早朝的时候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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