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缨的房里,预备同祝缨好好谈一谈。 苏鸣鸾极想促成此事,却又不想为了舅舅而损害了自己。她试探地问祝缨:“义父,花帕族的人口、地方要是没有我阿苏县的多,是不是就做不成县令了?” 祝缨反问道:“他有多少人?多少地?” 苏鸣鸾有些犹豫,祝缨道:“你要对我说实话,我看你舅舅的舆图与你的相差甚大,并不很准。”苏鸣鸾皱了皱眉,道:“他的人不如我的多,地方倒不算小。义父知道的,我们都没有文字,算数也不好,记不了太繁复的。地方还能看出来,人口互相之间只知道个你比我多、我比你少,有多少是不知道的。” “那么他的地方究竟有多大呢?” 苏鸣鸾想了一下道:“比我的要小一点。阿苏县也才有个约数,花帕族的地方有多么的大,我也不能说准。” 祝缨再三问她,确定了一件事,花帕族的地方拢共也只有阿苏县这么大。各族大小是不等的,并不是一家就能占一县之地,长发、白面两族加起来,也只有阿苏家或者塔郎家一家那么大。 祝缨道:“朝廷设县以人口为准,这并不是谁能够随意更改的。” 苏鸣鸾道:“山里的人口本就不是很准的。” 祝缨道:“知道。长发、白面两家也不是见面就要争斗的,他们能协商的。” 巫师道:“塔郎家的舅舅一定会争县令的。” 祝缨笑道:“那也是可以谈的。” 苏鸣鸾道:“只怕他们谈不拢,谁也不肯让一步。” 祝缨道:“为什么要让呢?” 树兄道:“县令只有一个。” 祝缨道:“总有办法能置下他们的。你们的担心我知道,你们也可放心,我总会找到法子的。” 苏鸣鸾道:“要是地方不能设县……” 祝缨笑着摇了摇头。这个问题她也想过了,她预先也做了些功课,花帕族的事儿她也有个预案。朝廷设县分为上、中、下三等,羁縻县也可以这么分。阿苏县这样的,算羁縻中的上县,长发的就算下县。至于更小的族群,分不出来,就一个族里一统分成一个县,然后轮流做。没轮到的就授散官的品级,反正也不怎么用朝廷给他们发俸禄。 所谓羁縻,不外就是“不强行改变”,先都拢到了朝廷的体系里,剩下的再说。 她现在先不对苏鸣鸾打包票,具体得等与郎锟铻的舅舅也见了面之后,综合之下再讲。留下讨价还价的余地。 祝缨道:“既然信我,那就不妨对我再多说些实话,我知道的越多,越能妥善筹划。无论路果的事情成与不成,我待你一如往昔。” 屋子里明显地听到了吐气的声音,祝缨一笑:“若是现在路果不愿意,我也可以府衙设宴相待,等他下来再细谈。” 树兄道:“是啊,让他看看,大人有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富饶的领地,并不会图谋他的寨子。” 祝缨摇头:“你不要这样想。有更大的地方的人,并不代表就不贪婪。用这个理由是说服不了人的。但我愿意相信阿嫂和小妹,也愿意与路果好好商谈。” 苏鸣鸾道:“我再与舅舅谈谈。” 祝缨道:“好。” —————— 苏鸣鸾没想到舅舅这么难缠。 花帕族的势力不如奇霞族也不如塔郎族,能打的就不会躲更深的山里了。一直以来,即便是姻亲,相处之中也有些微的强势与弱势之分。苏鸣鸾原本以为这事会比较容易,不想路果并没有那么好说话。 她先与母亲商议,苏老封君在此时却又不肯强压着娘家兄弟低头,她说:“那是你舅舅的家,你不能代他做主。” 苏鸣鸾只好自己去找舅舅。 路果还没有睡,点着灯在屋里来回踱步,看到外甥女过来,抢先说:“小妹,是你先说可以做官的。你说……” 之前苏鸣鸾拿自己现身说法,告诉路果羁縻之后的种种好处,朝廷也管不着,虽然收点税,但是可以交换到更多的东西,也可以从山下得到许多壮大自己力量的办法。 现在祝缨没有一口答应路果的条件,让他直接做县令,反而又询问了更多的情况,这让路果有些不痛快。 苏鸣鸾低声道:“是这样没错,义父也要对朝廷说明白。舅舅,义父肯到咱们山上来,他与以前的官不一样。对山白面家也在争抢。” 路果道:“那个官,不是说可以再商量的吗?” 苏鸣鸾道:“那我陪舅舅下山。” 最终,祝缨没有能够在阿苏县与路果达成一致,与苏鸣鸾、路果约定了十日后在山下衙门里见。 苏鸣鸾稍有尴尬,送祝缨下山的时候说:“义父……是我没办好事。” 祝缨道:“这又不是你的事,也不是我派给你的差。你要拿自己舅舅当投名状,我反而不敢信你啦。这样就好,总比将一些心事隐了不说,将不满累积最后突然发怒要强。” 苏鸣鸾道:“我会尽力劝舅舅的。” 祝缨道:“不要逼他。” “好。” 祝缨从阿苏县转出,没走多远郎锟铻就又派了人在道旁迎接,这回来迎的是那位狼兄。他看到了祝缨就笑:“大人果然说话算数,说要过来就真的过来了!我还道您被阿苏家留下了呢。” 祝缨道:“谁能留得下我?” 与阿苏家相同,祝缨到了塔郎家之后,郎锟铻的舅舅喜金也与路果是一个意思。他们都想马上做县令,但是对自己家的情况也不是特别的清楚,既无文字记录户口,地图也很粗糙,其情况比塔郎家还要模糊。 喜金也与路果一样,并不如他的外甥那么果断。听到祝缨说想进山看一看,喜金也是本能地警惕:“山里路可不好走。” 最终,他也与路果一样,同祝缨约定,过几天他也下山去府衙与祝缨再作商谈。 郎锟铻也有些急躁,他比苏鸣鸾还要焦虑一点。苏鸣鸾到底是认了义父了,与祝缨相处的时间也长,郎锟铻与祝缨才相识不久,交情不深,又担心因为舅舅而伤了与祝缨的和气。 祝缨依旧脾气很好地说:“不提我与阿苏家协商了好几年才定,就是你,也花了几个月的功夫不是?我并没有生气,也不着急。先将话说透,总比胡乱许诺一股脑儿地将事给定下来,以后再反悔要好。” 郎锟铻道:“我也同舅舅说了好几回,阿妈也说过了。” 祝缨道:“那是你们,不是我在同他讲。我今天才见到他呢,让他怎么信我?不急。” ———————— 祝缨说不急,就是真的不急,她并不要马上就再堆出两个羁縻县来好使自己的账面上好看。任期一到,拿着这个政绩升走了,留下个烂摊子叫后任收拾。 她从山上下来,依旧心平气和,又绕到思城县看看秋收,此时秋收已进入了尾声,看着收成堪与往年持平,没有特别的增产。这样祝缨已经很满意了,没有减产就行。 她再回府衙,张仙姑等人看她又安全回来了,口上说两句就不再追着她说“进山危险”了。祝缨乐得清净。 她回来的第三天,苏鸣鸾就带着路果到了府城,因为有路果,祝缨让小吴将他们安置在馆驿里。路果以前从来没有到过府城,看到府城高大的城墙先是惊叹:“比咱们的寨子都大!确实打不过呀。” 到了馆驿,见到了里面的布置,对苏鸣鸾道:“东西不坏。” 路果在寨子里的房子也不小,其中也不乏山下的贵重物品,比起馆驿里成套的精致瓷器之类仍是稍嫌不足。长发家比阿苏家确乎差了一点。 苏鸣鸾道:“一会儿就摆饭了,舅舅是尝尝山下的菜,还是吃咱们顺口的?” 路果道:“我吃过山下的菜,不过还是尝一下吧。” 不一时,饭菜摆上,舅甥俩坐下吃饭,路果边吃边说:“真的要花很长的时间吗?” “是,都是这样。” 路果道:“我不是一心要做这个官,一定要催你的义父。你阿妈也说他是好人,你阿爸也说他是好人,我是信你的。我信不过喜金他们,得比他们快才行。” 苏鸣鸾道:“舅舅为什么这么着急?” 路果道:“谁走得快,谁就能先得到美丽的小羊。” “咦?” 路果叹了口气,他的猴子与喜金的儿子都在争取另一家的女儿,这也是一项比较重要的筹码。 苏鸣鸾才要说什么,外面又热闹了起来,她问道:“怎么回事?谁来了?” 仆人快步走了过来:“塔郎家的来了!” 郎锟铻也将给他舅舅争取这一项利益当做入了一件大事,紧赶慢赶的,与苏鸣鸾前后脚地到了府城。这一回没用着在路上赛马争道,却又在馆驿中碰了头。 苏鸣鸾与路果都站了起来,两人一同走到了门边看向这边。郎锟铻正在同狼兄说话,忽然觉得背上一刺,倏地转过头来,恰与这边苏鸣鸾的目光对了个正着。喜金已大笑着走了过来:“路果,你也来啦?” 他们两家倒不似奇霞族内阿苏家与索宁家那样,一不小心就互相抓人放血,虽然总有些摩擦,族中年轻人也不时会殴斗,互相之间的敌意倒没有那么的深。 路果也走出了门,大声笑道:“你不是也来了吗?” 虽说“一族只有一家”是个谣言,但是两人碰了面,心里又都没了底,都想:我得尽快把事儿定下来。 他们各自回房,饭也没心情好好地吃了,路果就对苏鸣鸾道:“那个官,他愿意进山就进吧!你家都答应让他看了,我家也没什么不能看的!” 苏鸣鸾笑道:“义父不也让舅舅看了他的家么?” 同一时刻,喜金也对外甥说:“路果那个老东西也来了,不能被他抢在了前面!知府要进山,我就给他引路!” 郎锟铻道:“我也陪同进山!” 两对舅甥还没与祝缨见面,便都打定了主意,不再犹豫。 ———————————— 苏、郎二人上次到府城的时候有许多人看见,这次分别又带了人来。山下之人分辨不清山上各族,只知道这两个人又来了,没有特别辨识出来喜金与路果二人,他们只奇怪:山上不秋收的么?这个时候过来,不知道又要干什么了。 府衙中的官吏也在心里嘀咕,却又都知道祝缨对“安抚獠人”是很重视的,这一项是她升官的一个重要内容。 次日,双方到府衙投帖,门上无人敢怠慢。衙役们极有眼色,看他们分成两拨貌似不合,也分出两个人来,分别接了他们的帖子往里面通报去。里面祝缨说了一声:“请。”再有两个衙役出来,一左一右,分别说一声:“请随我来。” 左右对称的两伙人就这么被引到了小花厅里。 祝缨站在台阶下迎接:“大家都是说话算数的人,说来就真的来了。请。” 喜金与路果也打量着这个房子,整个衙门从进门到花厅,过了几道门、几道墙,墙高、门高,他们的寨子与此一比就显得不够看了。世人总有些误解,以为异族的建筑粗犷、宽阔。其实,房屋的大小与哪个族关系不大,只与造房子的人的技艺有关系。毫无疑问的,山下工匠的技艺水平更高一些。府衙的规制也不小,因而显得比寨子里的房子更壮观一些。 这两位舅舅进了花厅,也是分左右坐下。祝缨自坐上首,又命上茶:“一路辛苦了,睡得还好吗?累不累?” 路果道:“很好。并不累,知府要进山,我现在就能引路。” 喜金心中有些恼怒,也抢话说:“我们家更近!到他家要过我家,我先来引路吧。” 祝缨看了看这二人,再看看苏、郎二人,苏鸣鸾脸上现出一种无奈的神色。 祝缨已经一口答应了:“好!” 他们二人又争起先到谁家去了。 祝缨道:“抽签吧。谁抽着长的就先去谁家。”她顺手从花瓶里抽出两枝花,把花瓣薅了,剩两根杆儿,一折,一长一短攥在手里,让两个人各选一根。 喜金与路果一人拿一根,结果却是先到路果家,再去喜金家。路果微有得意,大声说:“那就这么定啦!” 祝缨又对喜金道:“我并不是只去一家。” 喜金道:“我的酒一定更好!” 郎锟铻眼前一黑。 祝缨笑道:“那也就准备去啦,你们才下山来,请今天先休息一天,明天咱们再动身,如何?” 喜金道:“好!” 祝缨命人将二人都送回驿馆,自己往后衙去准备行李。这一次要走得远,她要带的东西会更多,往返估计得二十天左右。她要带的人也会更多,衙役、白直之外,还要向梅校尉再借二十名士卒,又叫来彭司士,命他再找一些匠人。 ———————— 次日,祝缨准备妥当又要出行,府城百姓早已见怪不怪了。她要先去驿馆与苏鸣鸾等人会合,然后再出城进山。 不想才出府门就被一群人给拦住了。 小柳正牵着马等着,祝缨对他摆了摆手,看向走过来的这一群人,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邹进贤与几个同学将路一拦,道:“大人,学生冒昧,大人这是要去獠人山寨么?” 祝缨道:“你们今天不该放假。” 邹进贤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大人一身系南府之安危,请大人三思,毋履险地。”:,,. 笔趣阁789提供下载(biquzw789.org) 第230章 别业 祝缨的目光在这几个学生脸上、身上逡巡。 他们年未满三十,都穿着学生的青衫,年轻的脸上全是一股正气,毫无妥协之意。他们人数不多,府学拢共四十人,这里来了七个。 对官员而言,学生也是一个地方比较难搞的群体,管得轻了不行、重了也不行。轻了,他们就容易对自己有着放飞想象的高估,年少轻狂再加放纵容易出格闯祸。重了,既挫伤成长又容易招来非议。学生也只是有一个“学生”的身份,代表着未来的一种可能,并不代表此人的见识就异于常人的高明。说穿了,都是凡人。 有能力之人,不做学生也有能力,水平有限之人,做了学生也不能让他们变成能人。 官员、朝廷看重的也只是一种“学生”的身份,可正是因为这种看重,使官员也不能对“学生”置之不理。有的时候看着顶着“学生”身份的这个人十分讨厌,还不能下重手收拾。 等这个人过几年超龄了,不是学生了,是人是鬼原形立现。去了身份的光环,就全凭个人或者家族的本事了。大部分人很难出仕,就算有朝一日补了个小官,就等着现实给个当头棒喝。 在身份赋予他们光环的这几年里,还是得对他们格外客气一些的。不幸的是,大部分的人却容易将别人对“学生”身份的爱护、忌惮,当成是自己的本事。 祝缨和气地说:“你将我看得太重,自己的书却耽误啦。” 邹进贤等人是寸步不让,这两年祝缨干的事他们都看在眼里。她说话从来算数,说要争取保送的名额就争取到了,说要公平执正也做到了。南府百姓的生活也更加安稳、富足,也不重税盘剥,南府之前许多乱象都有人管了。是个好官。 既然是个好官,那大家就要维护她。獠人,自己上门,这个没问题。与那些已经接受羁縻的獠人接触,这个勉强能够让人不那么担心。到一个没有开化的野蛮之地,那就太危险了。不可以。 知府万一在山里遇险,救都不知道怎么救啊! 邹进贤等人认为自己担心得有理。这次祝缨出行的动静比较大,由于计划走得更远、离开时间更长,准备的东西也就更多,让府学里一个学生给发现了。他们在私下略传了几句,都觉得这事儿不对。 花帕族他们当然知道一些,比利基族、奇霞族更远,在深山老林里。这边的商人都很少往那边去。 邹进贤道:“彼地多山,舆图上一寸之地,往往要行半日,大人不可不察。”本地这个地理、这个交通,南府已算多山难行之处了,北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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