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弄点儿粥来吧。”说着才想起来自己也一天没吃东西了,肚子也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幺妹笑道:“怕是你馋了!行,我去弄。” 大盆的水端了进来,她们先给李氏解了血衣,小江也收了起来当证物。往李氏身上一看,她们都打了个寒颤,挨打,她们都挨过,也见过男人打老婆的,打成这样的并不多见,你完全猜不到她身上什么地方会有伤。 不但有拳脚的印子,小江还发现了锐器伤过的痕迹,以及烙痕。小江将这些都记下了,端了粥,跟李氏一起吃,李氏也不拒绝,慢慢吃了,看了小江说:“真好。” 小江道:“真的是你干的?不是替人顶罪?” 李氏道:“是我。” 小江气得喝完一碗粥,把碗筷还给幺妹:“你们等我。哎,给她弄个铺。” 她跑了出去,先找张仵作:“师傅,柴刀借我看一下。” 张仵作道:“你要做甚?” “我想验证一下,万一是这妇人替人顶罪呢?看看把刀是不是凶器,能不能那么样的砍人。” 张仵作道:“证物岂是能乱动的?上头追查下来可不好办,不行。” 小江又去找高闪,高闪正被这件案子弄得很不快,听小江说要验证,他说:“也行,不过不能拿走,你可以先看一看。” 小江又去看了一下柴刀,这把刀有点旧了,她摸了一把,道:“我去找柄差不多的来!” 此时天已经黑了,到了宵禁的时候。小县城里宵禁没有京城那么严格,大家劳累了一天也都不在街上逛了,小江只得回家。第二天一早,她起了个大早,先应卯,再往街市上寻找。 县城小、人口少,各种商品都少,包括柴刀。她又要找旧一点的,打听了半天才发现县城酒楼的柴刀跟这个有点像,她便要跟人家买。酒楼后厨劈柴的伙计道:“我使得好好的,干嘛给你?走走走,看你是个女娘才不打你!” 小江道:“我给你钱。” “我就使这个顺手。” “我给你打把新的。”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小江和小伙计看过去,说话的人他们都认识,正是花姐。 小伙计认得花姐来历,道:“哎哟,大娘,您破费了,我这正在使着,您稍等,我把今天的柴劈完了给您送过去。” 小江咬住了下唇,花姐道:“也不太急。不过铁匠铺子里要是有,你现在就去拿。挂我账上。” “不敢不敢。” “去吧。杜大姐,你跟他去一趟。” “哎~” 伙计将柴刀留下,跑去铁匠铺讨柴刀去了,小江板着脸看着花姐,也不知道怎么打招呼。 花姐对她点了点头,将柴刀递了过去,说:“给。唉,这个案子,她心里也很为难的。你要能找到破绽,她一准儿很欢喜。” 小江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柴刀,花姐又对她拜了一拜,小江惊讶地问:“你干嘛?” “我也不信,也不想那小娘子受刑伏法。那家里可就剩婆媳俩了……”她对小江点点头,又匆匆地离开了。 小江心道:怪怪的。 她此时有事要做,也顾不得怄气,拿了柴刀,又去市集上买猪腿,要带骨的猪脚。都买好了,拿到县衙的停尸房里,一刀一刀地剁着脚骨头。咚咚地剁了半天,小黑丫头要来帮忙她也拒绝了:“我自己来。” 她这举动引了许多人围观,张仵作验了半天常命的尸,恶心得要死,见又闹,背着手走了过来,骂道:“都没人事可干了吗?你?小江,你干什么呢?” 小江举着柴刀对着阳光一看,手一锤,刀插进了泥地里,她肩也松了、腰也弯了,喃喃地道:“是柴刀。” 她一直抱着一丝希望,希望柴刀并不是凶器,想验证一下,如果柴刀砍骨头的豁口与证物上的不一致,就可以说凶手另有其人,李氏是被吓傻了的。 “都是我害的!”这句话可以有许多种理解。“我不杀伯仁”也是一种,钻牛角尖儿的人自认是凶手也不是不可能。辩解的词儿她都想好了,哪知…… 小江转身进了屋,把门一关,眼泪刷刷往下掉:我这算是把她钉死了! —————————— 不几天,命案也开始审理了。 死者死状虽惨,案子还是比较简单的。凶手自己认罪,又有“平常受虐待,积怨颇深”这样说得过去的理由,犯人背后也没有人保,凶器柴刀就在凶手手边。柴刀上有一处豁口,小江的试验也证明了得是砍圆筒状物才嘣出那样的豁口。 有人说“可怜”“可惜”,但所有人都知道要判李氏死刑。 张翁等人私下感慨:“十年挝捶,这女子确是个苦命人,可惜干做了事。” 侯五等人背后议论,侯五说了一句:“气性用得不在地方,早先头回挨打的时候就跟他亮刀子,她男人以后就老实了。何苦等到现在。” 小吴道:“就算挨打也不能杀人呐。” 唯有曹昌十分心痛,半宿没睡着,第二天天不亮就爬了起来,堵在二门上,等祝缨一出来就跪倒在地,将同来的小吴吓了一跳:“你要干嘛?!” 曹昌抬起头,满眼乞求:“大人,这娘子真的没活路了吗?” 小吴越发惊疑:“你疯了?还是那女的给你下蛊了?你才见着了一面……你……哎哟,那可是死罪!十恶!大人,他昨天没睡好,今天早脑子不清楚了。”说着要拽曹昌离开。 祝缨道:“你放开他,他的心事我知道。”她对曹昌说:“要看苦主怎么说。”曹昌赶紧问:“那是什么意思呢?大人,我笨,您能说明白一点吗?” 祝缨道:“怎么?难道你还想干预司法?干你的活去!” 这一天一件大案就是常命的案子,而常命的母亲这一天也在村民的陪同下到了县衙,令人感到意外的是李氏的娘家也来人了!他们给李氏喊冤!常命的母亲要揪打李氏,斜柳村的人要打李氏的家人。 李氏的父亲说:“我好好的一个女儿,到了他们家就成了杀人凶手了!必是他们诬蔑的!” 斜柳村的人则说:“上回你闺女跑回娘家,还是你亲自送回来的。说,只要不送回家,怎么着都行。还夸常命是好人,大人大量,别与你闺女计较呢。” 两边拳脚相加。 祝缨一拍惊堂木,两排衙役将长棍在地上不停地抖动,口中呼喝。两边才安静了下来,祝缨道:“扰乱公堂,二十大板!”一边揪了一个领头的,往衙门外打了二十板子。两家人虽然不忿,也都老实了起来。 祝缨先命呈上物证,又传了张仵作和小江来做说明,小江往后退,不肯亲自说明,张仵作只当这徒弟识趣,便自己说了。又拿砍豁了的柴刀来比对。 常家人听得群情激愤,骂声四起只是不敢再动手。李家人硬说:“她一个弱女子,怎么能杀得了丈夫?”常命的母亲道:“你们那个好女儿自己招的!” 祝缨又一拍惊堂木,命把李氏带上来。 李氏脸上有伤,不过换了一身干净的布衣服。衣服是花姐做来准备自己在家时穿的,虽是土布,做得也很细心。她的头发也重梳了,人也洗得干干净净,只有脸上全是冷漠。 她当地一跪,道:“大人,人是我杀的。” 常命的母亲就要揪打她,要她赔命。李氏的父亲在一旁大喊:“是不是他们吓唬你的?挨打的女人多了,大人,她挨了这么些年的打都没有干什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杀人呢?” 李氏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又对祝缨一叩头,道:“随您怎么判,我认。那天晚上他喝多了,又打我,打完了他就睡去了。我忍不得了,拿了柴刀来。他面朝里睡着,我想一刀剁下他的头,砍偏了,砍在肩上了,他醒了,我又补了一刀……” 常命吃痛醒了,但因为有了酒不灵便,又先挨了一刀,开始流血,行动愈发迟缓。他左肩伤了,便抬起右手要夺刀,李氏一吓,将他右臂也划伤了。常命双臂都受了伤,待要喊叫,被李氏一刀划破了肚子,顿时痛得叫不出来。 李氏看到他的血,看到他在床上痛苦无力的样子,她不再害怕,抬起刀一刀一刀地砍了下去。手、脚、脑袋,她毕竟是女子,力气不够大,柴刀也有些旧而钝了,半天没砍断,常命却已经没了声音了。她试了常命的鼻息,见他没了气,于是抹了把脸,在夹被上擦了手,提着柴刀出了卧房。 她不想在这个屋子里呆着了,她恍惚间出了门,可是太累了,于是打开了隔壁老宅的门,进去睡了。也没人来找她,她已经很久没能这样放松地睡一觉了,不用担心天不亮就得起床,不起床就要有人骂她懒、不干活,就要被打起来,或者踹下床去。 她很满意。 直到祝缨找上门来。 因案子有些轰动,祝缨没有关起门来审,而是允许一些人旁观。 围观的百姓也都叹息,有说“最毒妇人心”的,也有同小吴一样想法的,认为李氏只是挨了十年的打,不应该杀了丈夫,手段还那么残忍。也有人说“这男人自作自受”,也有人说李氏“杀完人应该跑了的”,更有人嘀咕“怎么用刀呢?要是换了……” 李氏平静地说完了,她的父亲却不肯让女儿就这样被判了罪,他叩头道:“大人,前两天小女回家才说,以后日子好过了。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动手呢?她现在没了男人,他们全村儿都要欺负她,求您把她发还给我,不然她就只有死了。” 常命的母亲也叩头:“大人!我只要这贱人给我儿子偿命!她本来就该死的!村里欺负她?村里还吓唬我呢!什么儿子已经没了,要我告儿子不孝,说是我容不下我儿子,才叫这贱人杀了我儿子的!这样贱人不用死,能给我养老!我儿子都死了,我不能再给他头上扣屎盆子!我情愿现在自己就饿死了,也不能叫我儿子死了不闭眼睛。” 祝缨看向斜柳村众人,他们忙跪了下来:“不敢不敢!她是死了儿子失心疯了!我们也要这凶手抵命!” 李氏道:“大人,常命以前打我,他们都劝我,穷煎饿吵,要我多干活、好好过日子,家里有了钱,日子好了就不挨打了。大人,自从您来了,一年功夫我们就好过了好些,可他还是打……畜牲就是畜牲,他日子好不好、吃得饱不饱跟他通不通人性、打不打女人没关系。我情愿死。” 祝缨道:“认了,你就是死罪了。” “那我就永远不用再挨打了。真好。”李氏说。 小江眼泪掉了下来。 李氏的父亲道:“你!大人,她疯了……” 李氏道:“不死,发还给你,你们再卖我一次?” 她起身,对着祝缨敛衽一礼,她是个村妇,礼行得也不美观也不标准,但是很认真:“我这两天安静日子,是您给的。”本来要上前阻止她起身的人都止住了脚步,她却突然转身,一个猛冲撞向了墙面! 衙门内外一片惊呼之声! 李氏的身子软软地瘫到了地上。小江抢了上去,将她抱在怀里,试一试鼻息,对祝缨摇了摇头。 祝缨于是宣判:李氏认罪,但是已经自尽了,所以不再加刑。判李氏的父亲归还这聘礼给常命的母亲。常命的母亲可以领回尸身回家安葬了。 判完,并不让李氏的父亲把尸身领回安葬,她太明白了,搞不好尸体就要再被卖一次了。她下令将人一烧,往埋死囚的乱葬岗里埋了了事。 ———————————— 一桩案子破得极快,官面儿上看来也不算丢脸,妻杀夫后认罪自裁,也算是她知些礼义廉耻。关丞心里已经打好了稿子。 小江却闷闷不乐,这是她正式参与的第一个案子,在其中也算发挥了些作用,案子审下来却与她想要的结果大相径庭。 出京时的一股气概、跟随祝缨南下的坚持、习做仵作时的豪情,统统沉寂了下去。 她心中实在难受,将柴刀往停尸房旁存放证物的房子里一扔,坐在屋里发了半晌的呆。想了想,回家取了钱,往后衙去找花姐。 她与花姐颇有点“动如参与商”的味儿,花姐听到她来找自己,惊讶地说:“找我?” 杜大姐道:“是哩。” “快,快请进来!” 花姐不知道小江是来找自己做什么的,仍是张罗茶水,小江道:“甭忙了,我来还钱的。这就走。” “钱?” 小江把钱放到桌上:“柴刀。” 花姐面带犹疑之色,小江道:“拿着吧,你钱白花了。” “出什么事了?” “人死了,当堂招供,自己碰墙死的。”小江简略说了李氏的事。 花姐道:“竟然……” “我们以前,最羡慕良家妇女了。”小江缓缓地开口,“多好呀,不用迎来送往,只伺候一个男人就行。不用忍那么多的怪癖,不用强忍着不开心还得陪笑。能有自己的孩子,老了也有一大家子自己人。死的时候床边有人看着,有人为我们哭。要是有个家、有个男人,就算挨打也情愿。这可是生在良家了,也叫打死了。还手了,还是个死,谁都救不了她。” 她心里难得紧,不敢再说,就怕说下去会在花姐面前哭出声来。花姐却先哭了:“不挨打,也不一定能过得好。看命。当年,大郎死了,娘待我当亲生女儿一般,还是要坐产招婿,还是要挣命。我知道不该抱怨,我的运气已然足够好了,可是我们凭什么要遭受这一些呢?” 两人说着说着,抱头痛哭。 小江哭完了觉得不好意思,松开了花姐,擦擦眼泪,装作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说:“祝大人说过,穷人富人、男人女人,仓廪实而知礼节,他想试试,京城人看起来比福禄县开明得多。” 花姐低声道:“那她今天一定很伤心,她尽力让福禄县过得好些,全不似那些地方官那样加征苛捐杂税。来的时候,人人都打趣她,这下发财难了。我却知道,她过来不是为了搜刮百姓的。可还是有人虐待妻子,哪像个通人性的样子?” 小江心情有一点好,说:“他说,哪怕知道还要驮千八百年的碑,他也不会把错的当成对的!哪怕往那破碑上踹上一脚,也不算白来一遭。总有一天能砸烂那破碑!” 花姐破涕为笑:“是她。是她能说出来的话。我也想踹一脚。” 小江道:“嗯!”她哭过一场,又说了些话,心里好受多了,又觉得自己与花姐仿佛说得太多了,起身便要走。 花姐道:“洗了脸再走吧。”叫杜大姐打水的时候,却是祝缨提了水交给她。 花姐道:“你怎么来了?” 祝缨是来找小江的,她活得糙,李氏的案子判完了,她也不找人抱头痛哭,又忙着县里的事了。庞石匠父子俩有了帮手后进度快了许多,县里放置的识字碑已经刻好了,祝缨先去检查了一番,命人将识字碑就立在市集外面,她刚看过了,看起来不错。 识字碑不需要有多么的高大,反而要适合人现在碑前睁眼就能看清,一人高就很好。上面搭个简易的棚子防着日晒雨淋,好能多存放个几百年。祝缨又命人取了纸,将这些碑文都拓了下来,连同自己写的表扬刘松年的文章一同打包,准备蹭李氏案子公文送京的驿路。 第一份识字碑有了,她就找小江要词谱传唱。小吴回来说小江去了后衙,祝缨就亲自过来了。 —————————— 花姐打心眼儿里为小江高兴,小江对她有些想法她是知道的,她们俩的事儿却比家务事还要难理清。她未尝不想小江能过得好一些,小江过得好了,也就更能走出旧事,她的心里白能不挂怀。 小江道:“早谱好了,可以传唱了吗?” “对啊。现在就去办吧。”祝缨说。 小江看了一眼花姐,道:“要不是刚才……我该误会大人心硬、该怀疑这千年百的碑要怎么驮下去了。我这就去。” 她又活蹦乱跳地去找幺妹等人,教她们唱歌去了。 祝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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