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血,剥我的骨。” 他眉目阴鸷至极,话锋也狠,“有证据,我张世豪认,无证据,谁也扳不倒我。” 祖宗长长呼出一口气,“张老板,你我心知肚明,何必装模做样。好一出漂亮的偷梁换柱,让我大开眼界。” 张世豪握拳挡住风口,又续了一支烟,“沈检察长讲话一向高深莫测,我听不懂。江湖混饭吃,我安分守己卖货,得罪之处你担待,不必非扣我一顶违法的帽子。阿炳——” 他轻扬下巴,“西郊十三街,割让六条街道送陈先生。” 二力姓陈,公检法的人戳着,不好指名给祖宗,西郊十三街是黑龙江的赌城,三省赌业的老大,堪比澳门,六条是一半,一年的盈利上千万,看怎么经营了,油水伸缩性极大,祖宗也不能白跑,该给的给了,这事儿才能了结。 秘书看向祖宗,征询他意见,祖宗抬眸冷笑几声,“张老板,破财消灾,要看消什么灾。东北的几大港口,按不住复兴7号。别让我查到。” 张世豪挑眉,一副痞气之相,祖宗摆手示意收兵,他转身跳下甲板,走出几步,我朝前奔跑了数米,剥开层层缠绕阻挡的人海,唤了声良州。 悬吊在两岸的一盏盏油灯,把祖宗的身影拉得纤细又清瘦,有一股沧桑的疲惫感,从心底最深处攀升,一点点,一寸寸,占据我整颗胸腔,我想问他,这两年来问了千千万万遍,仍是一无所获的旧事。 可惜唇瓣百般蠕动,声嘶力竭,反而尽是呜咽。 “你爱过我吗,真的爱过吗,无关利用,无关一切。一分,一丝,一霎那的念头,有过吗?” 祖宗背对我僵住步伐,他无声静默,垂在身侧的手握着枪,弯曲的指尖轻颤泛着青白。 不知过了多久,枪柄脱落于他颓败的手心,秘书急忙捡起,惊讶瞟他,祖宗几乎没多少表情,他压抑着每一厘让人识破的喜怒哀乐,真情假意,混官场的城府,是寻常百姓穷其一生也达不到的冷血。 不长不短的等待里,心脏仿佛经一把钳子死死地扼住,反复揉捏,啃咬,针扎,半苦半酸,辣中带疼,形容不了的难受悲悯。 有些真相,逃避一时,逃避不了一世,总会大白天下,他执枪插入我咽喉,动了杀机的瞬间,我和他便到了结的地步。 祖宗停了三四分钟,随即弯腰上车,没给我只言片语的回应。 我踉跄晃了晃,捂着胸口低低笑出来,笑着笑着,变成嚎啕大哭,哀戚的哭声回荡在咆哮的江面,被吞噬,湮没,整个世界没有因为我撕开的鲜血淋漓的伤口而止步,时间疯狂的行走着,浩浩荡荡的车海也快速驶离了铁门,远去在杳无边际的夜色深处。 我无力跌坐在土炕里,任由潮湿的沙砾包裹掩埋掉我,强烈的钝痛感袭击着五脏六腑,稚嫩的白骨一块块碎裂,暴露脆弱的血与筋,仿佛爬满了虫,啃咬得糜烂不堪。 我用漫长的七百日扎根进祖宗心上,一笔一划,刻下程霖的印记,一个,十个,二十个,甚至更多女人,我日以继夜的争斗着,抗衡着,累了也不敢睡。我可以贪图一时纵情的欢愉,但我畏惧醒来时一切天翻地覆不属于我的残酷。 我活在没有色彩没有阳光的岁月里,活在无数女人的阴影压迫中,强拖着一丝力气,铲除了阻碍我道路的每一副面孔。 结果依旧化为乌有。 他不要我了。 结束得猝不及防,锥心刻骨。 我掩面抵御着澎湃的海风,抵御着凌晨三点明珠塔的光晕,肩膀落住一双手,带着熟悉的烟味,熟悉的热度,拥抱着我哭到止不住发抖的身体,将我浮在脸孔的手拿开,轻柔擦拭我的泪水,语气饱含无奈与疼惜,“哭什么。” 155 他不要我了 我伏在他肩膀抽泣,哭声不大,却撕心裂肺,我使劲扯住他衣袖,所有力气都凝结在十根手指,“良州不要我了,张世豪。我和他没有以后了。” 我不知自己怎样无助而绝望的讲了这句话,像抽走我体内三分之二的血液,捣碎了每一寸鲜活的皮肉,幻化为干瘪的枯尸,每每触碰忆及,肝胆俱裂。 他手臂环绕我腰间,抚摸着颠簸抖动的脊背,唇抵在额头,轻声喊小五,一遍遍不厌其烦诱哄。 他喷洒的热气,烫了森森白骨,我呜咽着,张嘴一味抽搐。 我当作感激,当作救赎,当作依赖,当作不甘。直到我失去这个人,失去所有和他有关的未来,我蓦然惊觉,用情至深藏在骨缝里,藏在每一根血管里,它不言不语,不痛不痒,仅仅在丢掉的一刻肆意折磨。 我有准备,却经不住它的干脆。 军用摩托车旁立正的张猛挂断对讲机,越过其他警卫员站在关彦庭身后,“参谋长,老司令请您明日到府上喝茶。” 关彦庭闻言眉头一拧,“什么时候的事。” “您刚下车时。方才又催了一遍,等您的答复。” 几秒的思量踌躇,他拆解军装袖扣又系上,掂量了数次,“明日黄昏,我会登门。” “参谋长。”张猛欲言又止,“您是以述职、请罪…” “请什么罪。”关彦庭严肃打断他,“在这个位置,我有做过错事吗?” 张猛顿悟失言,他敬军礼的同时低下头,“没有。” 关彦庭冷冷瞥他,围拢的七八名警卫员不约而同退后,谁也未曾显露半点波动。 “谭令武。”张世豪忽然念了一个名字,关彦庭喉咙溢出一个嗯。 “东北省军区,对外取消了司令员一职,这边枭雄辈出,京城忌惮,直接管辖,目前政委和参谋长一文一武执掌大权,所以黑龙江最后一位老司令,物以稀为贵,他的薄面,不买也要买。一旦买了——” 他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我听闻阎政委最近很躁动,军区晋升了省委员,关参谋长是有史以来,唯一不满四十岁,便飞黄腾达至这般程度。双重权力加持,在官场何等风光,丝毫过错,都会放大。” 张世豪踢皮球,关彦庭也不甘示弱拉他下水,“沈检察长最擅拉锯战,他在明也在暗,他若死咬不放,我和他共事过,张老板也同样。我们了解他的耐性,你我无法匹敌。” 张世豪深知他的意图,有人挡枪,栽不了,谁做枪?皆不肯。无盾牌打头阵的枪,甩出去绝路一条,突围自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没有十成把握,好不容易达成目的,来不及享受,就葬身鱼腹,搁在谁头上也不情愿。 他面容无波无澜,腔调意味深长,“军政知晓了,事情便棘手了,关参谋长不可告人的把柄,岂止这一桩。” “张老板。”阴恻恻的一声,叫得人头皮发麻,关彦庭似笑非笑,针芒毕露,“你拿捏的底牌,我就没有吗?” 千年的老狐狸下山觅食,吃饱了,还要捎下顿的。关彦庭当参谋长时,高深的城府已经初露锋芒,省委第四把交椅稳稳当当垫在屁股底下,军政系统无人能挡,那股两袖清风与世无争的做派,他显然不打算继续披着。 从前隐忍,卧薪尝胆为掠夺,现今邪恶,为牢固。 张世豪含笑眯眼,将半截没抽完的香烟抛向墨黑的江面,燃烧的火光顷刻熄灭,葬身翻腾的漩涡。 “关参谋长与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土匪头目,怎会有来往呢。这等闲言碎语毫无根据,即便捅上去,子虚乌有的事我不会认。” 黑白牵扯多了,久了,白道的垮台,黑道的丢命,一番试探各有把柄,那么他们精明至此,谈何自掘坟墓。 关彦庭淡笑,不置一词戴上军帽,“正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平行线相交,无妄之谈。” 他命令张猛收兵,张世豪目光在他从容刚毅的背影定格片刻,幽邃的瞳孔暗流涌动,喜怒不明,是刀光剑影的歹意,是窝藏收敛的杀气,沉寂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重新落在我脸上。 我仍旧啼哭着,五分心思揣测他们,五分心思担忧自己前程,游走上流社会的女人,明天过什么样的日子,仿佛烙印骨血里的疤,天塌地陷之后,坐在废墟内,它会逐渐清晰,提醒着我的下一步棋,重整河山。 他指腹捻磨着被泪水洗过的红痣,“样子皱巴巴,再哭下去,我也不要你。” 呼啸的风吹散他声音,变得孱弱,断断续续往耳朵里钻,张世豪掌心托举我屁股,固定在他怀中,站起身走向灯火绵延的铁门,军用吉普轰轰烈烈驶离,溅起飞扬的尘埃,拐弯时,第二辆车后座的关彦庭,不经意降下车窗望了过来,他削薄的唇角浮现一丝笑,势在必得的,阴险诡诈的,斑斓的光影仓促一晃,他是那般清俊风华,犹如我的错觉。 身后遗落的旖旎的泥沙,甩下一串长长的,深深的脚印,浪头拂过,浅了一半,再拂,消失无踪。 我埋进张世豪衣领,哽咽说哪里皱。 他微微偏头,两张脸的距离缩短为咫尺之遥,“我眼睛里的你。” 我立马捧住他脑袋,死死地盯着,涕泗横流的脸蛋,黯淡哀戚遮掩了光洁娇媚,果真邋遢凄惨。 他抱着我跨出码头的瞬间,初升的旭日打破了黎明前的漆黑,那一道浅薄的霞光,如此柔弱,飘渺,虚无,呈百万雄师之态,冲碎束缚,气吞山河,壮势如虹,横亘在万里无疆的松花桥畔。江水滔滔,墨绿色的涨潮露出原本的青白,苍茫天地间,百舸风云,波澜壮阔,数十艘轮船嘶鸣,雾气迢迢。东三省的土地,一半锦绣,一半阴暗,它怎会太平,恩恩怨怨是非黑白,是就此石沉大海,还是揭开新的战争。 每个人都心照不宣,一定是后者。 权,钱,美色。 意味着永无休止的杀戮。 天蒙蒙亮,车开回了张世豪在吉林的一栋联排别墅,听阿炳说,恐怕要住一段日子,等黑龙江那边复兴7号的风波平静再回,三方博弈看似收场,其实在转向另一盘棋,西郊十三街的六条街道,肉割得太狠,且不论喂不喂得饱祖宗,张世豪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打江山,他怎舍得,茬子还多得是。 他抱着我径直上二楼,放在浴室的浴缸里,一池温水泛起涟漪,映着我和他模糊的眉目,他一件件褪去我的衣衫,直到一丝不挂。 水漫过我苍白虚弱的身体,流淌在胸脯和臀部的沟壑,摇摇晃晃飘飘浮浮。天花板的灯洒下重重倒影,是温暖的橘色,恰如张世豪正抚摸我脊背的手掌,粗糙,宽厚,又炙热。 我和他渴求从彼此身上索取的欲,总是强烈的。 这份无可抵挡,无可自抑的强烈,变幻成一只硕大的手,一面锋利的刀刃,逼迫我走向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 它未必不见光明,未必非生即死,只是这一刻它的荒芜和阴暗,远胜过我在祖宗身边经历的每一场有图谋的利用。 张世豪是崭新的,琢磨不透的。 他给我的生活,也是这样。 我搂住他脖颈,水淋淋的身子莹润如玉,春色无边,浸泡他胸膛,染湿了单薄的衬衫。 柔软的泡沫摊开,交错纵横的粗糙指纹反复摩挲耳垂和腿根,激起我情不自禁的颤栗,我透过凌乱的发丝,直勾勾望着他,他喊小五,他问我是真心跟他吗。 我曾无比抗拒,这称呼是耻辱,是我背叛和偷情的证据,是他毁掉我的开始,而此时此刻,它予我一场新的梦,梦里金戈铁马,大漠孤烟,风月情浓,或许我放不下祖宗,然而这个男人,我终归要漫长的纠缠下去。 “除了跟张老板,我还有选择吗。” 我恢复了往昔的娇怯明媚,张世豪捏着我下巴,“这是我喜欢的结果。” 他扯开皮带,舌尖舔过门牙,匪气十足,“他给你的,我一样可以给。” 我后仰枕在浴缸的边缘,一头青丝铺散,浮于水面,“床笫的快乐吗?” 他同我一样赤裸,蓬勃的竖起,“除了这个,还有很多。” 我想问的那一句,盘旋唇齿,我犹豫了两三秒,咽了回去。 天色大亮时,张世豪裹住有气无力的我走出浴室,阿炳在门外等候,他为我盖好被子叮嘱我睡一觉,最迟傍晚,他回来陪我用餐。 我恍恍惚惚听见发动引擎的声响,知道他离开了,毫无困意翻下了床。 又是一场秋雨,起起落落下了两个时辰,我和张世豪最狂热的时刻,淅淅沥沥的雨声拍打着屋檐,我冷得失了兴味。 这场雨,似乎在送别。 我挑开玻璃,寒风灌进屋内,吹得窗柩嘎吱作响,保姆拎着竹筐从车里下来,小心翼翼护着筐内的绿植,走得极快,我踮脚朝庭院望过去,残留一片米黄色的衣袂。 不消片刻卧房的敲门声响起,“程小姐,您醒了吗。” 我看着一地枯黄落叶和清澈的霜露,回了句醒了。 门随即被推开,保姆掀动着白色的棉布,取出一株长势姣好的花草,笑眯眯说,“张老板特意由南方运送哈尔滨的花,这不要住吉林几日,阿炳先生送到这儿来了,给您解闷儿。” 她说罢观察我神色,我麻木的面孔有三分松动,她立马趁热打铁,“名字好,红豆花,喜庆热乎,咱们女人的日子,和谁不是过啊,只有和前面的过不下去了,才会开始后面的,程小姐得天独厚,上苍不会薄待您。” 红豆生南国,南国最多情。 祖宗不是多情之人,那些走马观灯永远新鲜的肉体,是棋子,是幌子,是玩弄发泄的娼妓。 他未曾搁在心尖,半点不。 从此露水情缘,前尘往事,付诸东流;风月纠葛,悲欢离合,覆水难收。 红豆模样的花,相思无凋零。 我失落怅惘,保姆还在喋喋不休,“南城的花畏寒,东北入秋凉,浇水都是温热的。” 她将盆栽挂在窗檐下,遮了一米日光,光影朦胧,墙壁的砖瓦也显得格外斑斓。 我瞧了良久,“他怎么想起搜罗这种东西。” “程小姐昨晚回来哭得可怜,张老板疼您,他可不是性子温和的人,肯花心思哄您,实在难得。” 张世豪半辈子大约没给女人送过花,哪有连土盆一起送的,我忍不住发笑,伸手触摸叶子,毛茸茸的软刺儿划过指尖,麻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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