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皇帝的脸瞬间变了:“杜世恩!你亲自去安仁家!问她!我给她的还不够多吗?把她家里那个无用的奴婢杖毙,不用带回来了!” ……—— 出了大殿,陈萌依旧神清气爽。 太子出言请他到东宫去:“要好好谢谢京兆,不是您提醒,任由事情发展下去,对公主的名誉也不好。驸马向来温柔,也不管安仁府里的事,长史、家令又空缺了,这二十三处是何处,告有多少,还请告知。咱们到东宫里详说。” 陈萌没有拒绝。 到了东宫,陈萌把自己搜集的长长的账单拿了出来,道:“都在这里了。不过,驸马能办得到吗?要不还是我来?” 太子也有些不忍心,道:“驸马一向谦恭有礼……” 陈萌反问了一句:“公主这些家业,将来会带到地下吗?还不是留给儿孙?享其利而不受其害,是吗?” 此言诛心,骆晟脸色惨白惨白的。 太子也不吱声了,骆晟坐立难安。陈萌就烦他这个熊样,更加不想理他。北地的事,陈萌都是知道的,白送给上司好处的事他懂。可是他陈萌不是祝缨,祝缨出身的原因需要受很多的委屈,陈萌不用。 当年自己的父亲,是不是也是这样走过来的呢? 陈萌也沉默了。 这时,冼敬说话了:“京兆说的都对,只是,有些事情不是直道而行就可以了结的。譬如公主的事,不免有人会想联想到东宫,这个,于太子清誉有损。以后还请……” “这个是太子!是天下人所期望的储君,不是你们家厨房的锅架!专司为你们背锅!要点脸吧!”陈萌蹭地站了起来,指着太子大声说,“没追究你们损害东宫的名誉,你们倒还有脸说别人损害太子了!是太子教你们抢夺民田的吗?哪怕是太子自己做了,你们也要阻拦。你们已经累坏了王相公,还要累坏太子吗?” 太子出声劝道:“京兆,京兆!” 陈萌对太子道:“殿下,别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江山压在身上已经很重了。心疼殿下的人,就该从源头上不给殿下生事!大臣守护殿下,可不是为了给别人擦屁股!” 骆晟又要跪下了,陈萌现在却不针对他,而是针对冼敬:“赏功赏能,也要你有功有能,你们干成什么露脸的事儿了?” 冼敬的脸也红了,道:“并不敢请京兆枉法,只想请京兆刚正处事之前,能知会一声吗?”就陈家,也收礼,也有许多的家产,怎么好意思说他们的? 陈萌更生气了,矛头又指回了骆晟:“我没告诉他吗?哦,你说余清泉?自己干了什么心里没点数吗?等着我上门求他守法呐?” 太子惊讶地看向骆晟:“怎么?” 骆晟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也没想到陈萌就只给了一天的时间,要说服安仁公主是比较困难的。 太子道:“京兆息怒,此事是他们欠思量。京兆并没有错。” 陈萌气咻咻地又起伏了几下胸口,然后恭敬地对太子请罪:“臣失仪,请殿下降罪。” 太子也上前扶住他,称赞他是国之柱石。 两人客套了一阵,陈萌把账目留下,道:“公主要是不退还,我会帮她退的。” 说完,扬眉吐气地从东宫告辞而去。 太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岳父和詹事,骆晟没有急智,冼敬深吸一口气,先向太子请罪,表示是自己没有处理好事情。 然后向太子献计:“为今之计,请殿下或太子妃,遣一内官,声势不必大,也不要太小,赴公主府,以东宫的名义,督促,哦,劝说。” 太子点了点头:“郝大方。” ………… 另一边,陈萌不知道父子二人都派了得力的宦官去给安仁公主添堵了,他被鲁太常拦了下来,请到太常寺去喝茶。 鲁太常做过陈萌的上司,现在陈萌品级反而比鲁太常高了,他在鲁太常面前还是保持了礼貌。 两人坐下,陈萌脸上看不同刚才生气的样子,带一点微笑地问鲁太常:“您这是……有事?” 鲁太常道:“没事就不能请你来喝茶了么?今□□上,你这是怎么了?” 害!就是有事才请他喝茶的。 陈萌道:“一个人,怎么可能左右逢源呢?左边也讨好、右边也讨好?索性哪个都不管,只管国法,只忠于陛下了。” 鲁太常道:“你看得分明就好,我就不多说了。只不过,别叫双方都视你为仇雠。” 鲁太常比了个手势,将拇指与食指一捏:“拿捏好分寸。” 陈萌客套的笑也淡了,口气诚恳了不少:“我从来没有想过做一个像王相公那样的人,我有自知之明,那条路以我的心性是很难坚持的。我有父辈打下的基础,做个差不多的官员就好。所以虽然敬重他,我从来没想模仿他。” 鲁太常点了点头:“王相公是吾辈楷模,确是常人难及。” “我还有儿子,您见过的,资质不错,从小又被悉心教导,不像我,耽误了好些岁月。我有父有子,何苦与人红脸?可是这些人欺人太甚!”陈萌冷笑道,“我不去争抢,是自觉不如王相公等贤者。然自政事堂以下,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以拿捏我的!跟我这儿摆谱呢?什么玩意儿?” 对上那些人精没有胜算,还收拾不了其他的废物吗? 他妈的! 回去再参这群狗东西一本!参他们“事太子不恭”! 鲁太常失笑,带着老年人的宽容,道:“我不过闲说一句,又招来你这许多。京兆事繁,做事的时候可别带着气呀。” “不会的,”陈萌又恢复了从容,“多谢您关怀。” 鲁太常道:“我认得这些人里,唯你与祝子璋与旁人不同。然而越往后走,越要谨慎呀。言尽于此。” 陈萌又道了谢,才向鲁太常告辞。 因提到了祝缨,陈萌往户部的方向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过去,而是径直回京兆府去了。 今天很痛快,接着做事去! ……………… 陈萌在朝上点了个炮仗,祝缨没有被惊着。 这件事儿陈萌做得对,也扛得住,有人要针对陈萌时,她再出手相助也不迟。她现在很镇定,陈萌近来的遭遇她看在眼里,也深知自己终有一天必得表明一个立场。 终有对上的一天,在那之前,用心做事、努力栽植自己的人手才是正途。比现在上蹿下跳靠谱得多。 眼下,她在看盐州发来的文书。 江政、陈放已经到了盐州,二人干得还不错。因为民乱,杀死了不少当地少绅。二人到任之后便开始重新清查土地、人口。带着户部往年的数据过去,截止上次统计为止,以那个数据为准,之后的兼并、隐田,两人统统不认账! 果然,战乱之后才是均平土地的好时机,别的根本没用。 祝缨在文书上写写画画,又扯过一张纸来记着笔记。 接着,她又批复了国子监的申请。 项乐仍然在查仓库的事情,赵苏则在襄助暗中清查各地的土地、人口,这个事办得很慢。即使各地配合,这件事也不是短期内能完成的。 祝缨现在比较悠闲。 与祝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安仁公主。 安仁公主这辈子也没受过这样的气,皇帝派人来她府里把她的宦官头领给杖毙了。杜世恩带来了皇帝的质问,杜世恩原本就不阴不阳的,厉声质问尤其难听。安仁公主听得额角一跳一跳的。 接着,杜世恩又用不阴不阳的调子宣了皇帝的旨意,把她府中的长史、家令给黜免了。两人只得当场脱帽谢罪。 这是杜世恩。 然后是郝大方。 作为东宫的宦官,他没有带来太子和太子妃的安慰,反而带来了太子的话:“请公主以国事为重。”让她退还侵占的土地。 安仁公主嘶哑着声音问:“我犯了什么罪,竟要这般对我?他知道我是谁吗?!” 郝大方比杜世恩有礼貌得多,恭恭敬敬地说:“您是大长公主,您要不是大长公主,就该京兆府来拿人了。” 郝大方身负为太子赚风评的任务,自然不会对安仁公主很客气。他催促着:“百姓流离失所,太子十分不忍心,还请公主悬崖勒马。迷途知返,亡羊补牢犹未迟也。” 狗东西,说话会讲成语了!安仁公主大怒:“你这狗东西,竟也敢来逼勒我!” 正发着脾气,骆晟又回来了。 陈萌离开后,太子对骆晟又嘱咐了一些话,说得不轻不重的:“您不会想再慢一步吧?” 太子以往对这位岳父印象是不错的,骆晟讲道理,不像安仁公主,但是这件事,陈萌都通知你了,你还不赶紧把事平了?这位岳父实在难当大任。 不过太子还记着先帝给他定下太子妃的事,骆家,或者说永平公主多少对他有过帮助。太子催促骆晟:“大长公主年事已高,老糊涂了,堂堂男儿,应该担起责任来。回去,把事办好。” 骆晟赶紧回家,永平公主已经闻讯赶到安仁公主府了,听了两个宦官的话之后,又询问了怎么回事,才知道安仁公主闯了祸。 永平公主心里也挂念女儿女婿,一面给宦官塞红包,一面劝安仁公主:“请暂忍一时。便不为阿姳,也要为陛下考量。” 安仁公主眼睛瞪得要放光:“你我颜面何存?” 这时,骆晟回来了,对安仁公主又是一场劝:“原是咱们不在理。继续闹下去,对您也不好。” 安仁公主依旧不想听,永平公主突然站了起来,对外发令:“都愣着干什么?核对田产、房舍,找到原主人去!人找齐了,长史带他们去京兆府重新开户立契,给朝廷一个交代!” 然后低声对安仁公主道:“您的损失,我补给您。田舍我还有一些。” 郝大方低声询问杜世恩:“杜翁翁,咱们,回去?” 杜世恩点了点头。 人走了,安仁公主可气病了,皇帝派了御医给她诊治,大毛病没有,就是上了年纪气的。 安仁公主病倒,大家反而松了一口气,至少她能消停了,不再闹了。 没过多久,窦朋的唇上又起了个水泡——民变再发,这次换了个地方。 …… 盐州平息了,其他地方的兼并仍在继续。 皇帝本以为自己已经经过了鲁王谋逆、胡兵叩关、盐州民乱、南北灾害,该经的坏事都经历过一遍了,该转运了,哪知这民变它又来了! 转运了,但没转好。 正值夏日,才给官员们发完粽子没多久,皇帝今年兴致不错,还去看了一场龙舟会。 转天,他心爱的美人给他生了个小女儿,小姑娘生下来就粉雕玉琢,不像别的孩子生下红红皱皱的那么难看。皇帝高兴极了,给美人晋为淑仪。 过不几天,太子宫中的严宫人又给他生了一个孙子,算来他已经有四个孙子了!枝繁叶茂! 五月二十三,民变的消息传了过来。 窦朋还是老样子,私下告诉的皇帝。这回没有灶户助攻,事情先是由两村械斗引起的。因天时不如往年,春夏争水就闹得尤其严重。百姓聚族而居,易于团结。当地官员收了一家的钱,打压另一家。官府派人去镇压的时候闹出了人命。 本来,大家忙着种地,这事或许也就过去了。接着天旱,禾苗枯死,地也没得种了。当地官员一门心思想上进,怕报灾影响考核,竟然没有上报,朝廷不知道,自然也就没有赈济。 又没得地种,又死了族人,官员还不管他们要饿死了,于是聚族而居就变成了聚为匪盗。 官府以往年的经验论,觉得自己镇压问题不大。悄悄把事儿给平了,朝廷不知道,就不影响他的仕途。 他又镇压不了!一点点的事,终于引发了大动乱。自己还死在了动乱里。 直到邻县发现不对劲儿——怎么隔壁县的往我县里跑?弄得治安变差了? 邻县给上报了。 皇帝气个半死,又召了平盐州之乱的人过来议对策。 各人都是轻车熟路,虽然不愿意,但是祝缨在做预算的时候盐州之乱已经爆发了,她留了个心眼儿,额外留了两到三场差不多规模的预算。 小冷将军已经去平过一次乱了,这一次他还想去,叶将军又与他争了起来,也想去。 皇帝征询了冷侯的意见,以叶将军为主、冷平辉为辅,派了出去。 直到此时,朝上大部分的人才知道,又出乱子了! 武将虽然生气有人捣乱,但心情还可以,有仗打,就意味着他们不但有钱拿还有功劳可赚,还能惠及子孙。 他们的脸上带着愤怒,愤怒中却又夹杂着跃跃欲试。连柴令远都有些期待,申请也到前线去。郑熹的那位表弟,西陲刺史守城有功,人人夸他“外甥像舅”有故去的郑侯风范。 柴令远听得多了,觉得自己的亲娘也是郑家的女儿,别人说自己纨绔,兴许我的长处不在这些写诗理政,而是驰骋疆场呢? 柴令远也跳了出来请命。 这些表情很扎心,礼部的一个郎中忍不住嘲讽了:“国家不幸,尔等却只看到了升官发财的通天梯!” 柴令远道:“国家不幸,不就是因为你们无能吗?” 这话也很扎心,扎得不止一个礼部郎中。 两下于是开始吵起来。 郑熹不在,柴令远就是只放了风的猴儿,跳起来与人理论,由吵而至于打。 一回生二回熟,已经打过两回了,大家都打习惯了,眼下第三场打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了顾忌。 窦朋大喝一声:“都住手!” 他的反应比较快,有了之前的经验,见没有喝制住,他马上向皇帝请示:“陛下,请调殿上禁军……陛下?!!!” 拳脚残影的映衬下,皇帝抚住了胸口,气昏了。 第392章 放心 在皇帝刚昏倒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下面正在打得火热,他们还在挥舞着拳头,要打出个高低来。 直到窦朋喊了一声。 杜世恩慌得将手中塵尾也落了,抢上前去:“陛下!陛下!” 太子离皇帝位置极近,也忙跑了过去,冲到皇帝的面前惊叫:“阿爹!” 连新带旧,这已经是第三次在皇帝面前打群架了,前排的王公大臣们有了充足的经验,早不似第一次那样的惊慌,也不像第一次那样有鲁王试图拖当时还是太子的今上下水的情况,大臣们大多没有下场。 听到他们呼唤皇帝,祝缨等人也紧赶慢赶地围到了皇帝周围。大臣里,祝缨最年轻、腿脚最灵便,跑到最前面。宗室里面,齐王更年轻,但却被太子挡在了身后。 窦朋愤怒不已,同时又充满了担忧,他可真怕皇帝就这么气死了,那就要载入史册了! 既然皇帝已经昏倒了,他就不客气了,当即下令殿上禁军维持秩序,把群殴的双方分开:“都不许走!一个一个,记下名来!我看谁能逃脱了去!” 王大夫也阴着一张脸上前:“窦相公,交给我吧,你去看看陛下。”他是没有下场的,但是御史台竟也有人参与了。正好,最近心情很糟糕,他倒要看看谁在这个时候还在火上浇油! 太子流下眼泪,哭道:“阿爹!” 冼敬道:“殿下,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请您主持……” 祝缨截口道:“传御医!” 皇帝被七手八脚地抬进了内殿,御医被宦官挟着狂奔而来。其他人都暂退到帘外,窦朋、太子、齐王围在床前,杜世恩接过小宦官递过来的麈尾现在床头,都等着御医诊治的结果。 御医一头的汗,心里把遗书的草稿飞快地打好,手一按皇帝的脉,又把遗书给撤了——好像还有救。 一番折腾,药在炉上熬着,针在皇帝身上扎着,皇帝终于缓过一口气来,呼吸渐渐正常。 御医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可算不用死了。 此时,窦朋及众大臣才有时间处理“闲事”。先帝时已经演示过一回了,皇帝还没醒的时候该怎么办。窦朋将皇子、近支宗室给留在了宫里,遣各部如常办公,又让陈萌维持京城秩序,再召来禁军将军们守好宫禁。 冼敬还想说什么,被祝缨冲上前给薅了下来:“噤声!”硬把他给拖到了一边。 太子看了他们一眼,也跟着走了出来。冼敬低声道:“陛下抱恙,应该由太子监国。你这是要做什么?” 祝缨道:“你是没打算陛下醒过来吗?” “陛下醒来,见一切安好岂有不喜?殿下也可积累威望……” 祝缨不客气地问道:“然后呢?陛下再睡死回去?” 当太子是非常难的,皇帝病倒了,等他好了,发现国事一团糟,你要挨骂;等他好了,发现你把国政处理得非常好,完全没有他插手的余地,他可以就此驾鹤西去,大部分太子的下场会比挨骂还要危险。 眼前这个皇帝,儿孙一大把,鬼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冼敬道:“天家父子,父慈子孝,怎么能妄自揣测有嫌隙?” “父子无嫌隙,詹事有敌人。还在自己的对手变成殿下的敌人。你太心急了。”祝缨毫不客气地说。 就眼下,别说郑熹了,祝缨都不愿意让冼敬等人左右了太子。让你们得势还了得? 祝缨问道:“纯孝很难吗?让陛下‘放心’以天下托付,‘放心’的内容有很多!除了国事,还有人心。多想想陛下、殿下,二位好了,天下才安。” 冼敬脸上挂不住了,道:“难道就袖手旁观吗?” “现在正是陛下脆弱的时候,”祝缨对太子说,“请殿下以君父为重。詹事府身家性命都系在东宫,关心则乱,还请冷静。” 冼敬急了,因为他与郑党勋贵们的争斗并不占上风。如果太子秉政,情况就会有所好转。 但是不行,除非这些人敢现在弑君。祝缨倒无所为,但是看冼敬这个样子,是没有这种胆魄的。他只会“顺势而为”。 太子反应极快,很快一揖,当即道谢:“多谢指点为。还请尚书教我。” 祝缨道:“您已经是太子,稳住就好。报与皇后,请她坐镇,稳住六宫。东宫那里还请严守门户,不许妄言大话,以免乐极生悲。戡乱讨贼已有定案,殿下暂时不用担心。朝政有窦相公。殿下只管好好侍疾。没有陛下点头、群臣劝进,请不要轻举妄动。召皇子侍疾,您与兄弟们都不要落单。陛下病倒了,您就要保护好兄弟姐妹、后宫妃嫔、宗室长者。如果施相公、郑相公又或者冷公求见,留他们在宫里,您会更安全。” 太子都记下了,道:“禁军呢?” “冷公不是会来么?您别自己调,有人镇着就成。一切,看陛下。” “好。郝大方,去请皇后。” 祝缨对太子与冼敬匆匆一礼,转身离去。 …… 人来人往,须臾,穆皇后到了。 她一到就问:“陛下怎么样了?” 御医答道:“急怒攻心,又有些年纪了,所以昏倒,已施了针,无性命之忧,不日便能苏醒。” 穆皇后先赏了御医,才说:“都围在这里做什么?丞相,有什么国事只管忙去吧,这里有我。” 窦朋招呼了大臣们匆匆离去,得先罚打群架的,再重申纲纪,然后办理公务。说不得,这几天又回不了家,得住在宫里了。他又命人去通知了施鲲、郑熹、冷侯,并且扼腕:让刘松年跑了!不然,此时刘松年守在皇帝跟前是最合适的。 人都被带到了政事堂前,打群架的人自知闯了大祸,心中惴惴。许久,没听到哭声,再见窦朋等人出来了,都略放一放心。柴令远打定了主意,一旦有问罪他的意思,必要拖对家几个人一起下水! 哪知窦朋与王大夫简单商议过后,又会同了大理寺的施季行、林赞二人,很快就下了结论:各降三级! 群殴的人还竖着耳朵等下一句,结果没有听到下一句“原职留用,以观后效”。“级”和“职”有时候并不是完全一致的,像之前先帝朝第一次群殴,不少人就是降级了,但是还办着原先的差使,权力没有改变。后来又陆续升回去了一些,再经今上登基一事,只要不是被鲁王牵连的,差不多都恢复原状了,部分人到现在还有了升迁。 这一次没有“原职留用”,降就降了。 窦朋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跟池塘锦鲤似的张圆了的嘴巴,心道:该!还等着留你们再打一架吗?你们平时都干什么正事了吗? 正好趁这个机会,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人都扫一扫,换点没前科的上来。 处理完这件事,窦朋郑重叮嘱:“不得泄漏禁中情状!以免天下不安!谁泄漏出去,我必办了他!” “是。” 窦朋接着又分派了些朝政事务,尤其是平定民乱的事,祝缨也领着给官军供给的任务,认真听完,便回到了户部去办事。 一到户部,就见上下官员围了上来,皇帝气昏的消息还没扩散开来,但是祝缨等人回来得比平常要晚,大家都猜是有什么事了。 祝缨顺势开了个晨会:“都把心放到肚子里,将手上的事做好。风,且刮不到咱们身上。” “是。” 很快,施、郑、冷都进了宫,也守在了皇帝的榻前。齐王等人反而被皇后安排到了偏殿休息,齐王在偏殿里不停地踱步,显得有些烦躁。 卫王走到了齐王的身边:“莫慌。” 齐王叫了一声“叔”,又说:“如何能够不急呢?当日阿翁躺在那里的时候,想必您也是急的,请您体谅我。我现在没心情说话。” 卫王的眼中划出一丝嫉妒,提到先帝就不得不说,先帝在世的时候,对兵权把得死紧,大家都没摸过。连冷、郑等人都在家享受多年,后来更是安排子孙任了文职,所以当时大家都没有重视这一条,只以为抹黑兄弟、结交大臣、讨好父亲就能得到太子之位。 要说还是鲁王得宠,跟在先帝身边的时日多了,竟让他无师自通了要用禁军。虽然最后是败了,但他的路却是最正确的。到得鲁王事败,卫王才猛然醒悟,再趁机游说赵王重用宗室,实则打着趁机染指的主意。终究未能如愿。 如今呢,自己这位哥哥,竟让次子劳军、巡边,与军队有了接触。 怎么能够不嫉妒?如果当年先帝给他这样的机会…… 卫王轻声道:“你爹疼你,让你与将军们结交,不像我们,到先帝死,也没有让我们管过兵事。” 齐王愣住了,眨了眨眼。 两人还要再说什么,大殿那里又传来了哭声——公主、王妃们也得到消息来了。 …… 公主们哭了一场,因皇帝还昏迷着,哭了也听不到,于是声音渐歇。 穆皇后一边拭泪一边问安仁公主:“听说你也病了,现在好些了么?就奔波劳累。” 皇帝被气昏,如果有什么好处的话,就是安仁公主的病好了。 她这病,半是气愤、半是羞恼,又夹杂着一丝丝的惶恐。皇帝一病倒,她的病瞬间轻了一半,当时就从病上爬了起来,与儿媳妇永平公主一同到了宫中。 穆皇后发问,安仁公主答道:“只要还能动,就想来看看陛下。” 穆皇后感动得又哽咽了:“亏得还有你们。陛下一病,我这心里……” 此时,床前侍疾的红人已换了一批。先帝的时候,永平公主是必在的,现在则变成了太子、明义公主等人。 今时不同往日了,永平公主在心中叹息。她温言安慰穆皇后:“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嫂嫂且放宽心。不要哥哥痊愈了,嫂嫂却累病了,到时候哥哥岂不又要挂心?” 穆皇后道:“我宁愿这病在自己身上。” 一群人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一场哭罢,穆皇后道:“不必都在这里了,轮流侍疾吧。”又说安仁公主年纪大了,才又生病了,也请回家静养。让儿子、儿媳送送公主。 太子、太子妃二人先送永平公主与安仁公主出了大殿。 安仁公主要说话,永平公主先抢着问女儿女婿:“东宫大郎现在还在娘娘面前抚养吗?” 太子答了一声:“是。” 永平公主抚着女儿带着一点儿婴儿肥的脸,少女的脸柔软细润、覆着一层极细的绒毛,摸上去心都要化了。永平公主心中一片温柔慈爱。 永平公主道:“眼下陛下面前离不开娘娘,大郎又小,没人照顾可不行。万一疏忽了,孩子受了亏,娘娘心里岂不要过意不去?不如将他接回东宫,他的生母不是还在么?由她照看些时日,大家都能放心。你们也能安心侍疾。” 太子微一思索,觉得永平公主说得对,便说:“您说的是,我这就去对阿娘讲。不是您提醒,我竟想不到这些。” “妇道人家应知应会的。”永平公主谦虚地说。又叮嘱女儿几句,方才离开。 太子与太子妃也不耽误,转身回去同穆皇后讲了。穆皇后看着床上的皇帝,再看看太子与太子妃,颇有一点踌躇。 骆姳道:“接回来吧,东宫住得下。您也太累了,本该是我的事。” “好孩子,你们很周到,”穆皇后说,“辛苦你了。” 当天,骆姳派了蓝德去穆皇后处,将东宫长子一应用器连同保姆、乳母都接到了东宫安置下来。 他的生母宫人满眼期待,但是小孩子已经不记得她了,小手攥着保姆的衣襟,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张开双臂的女人。气氛伤感又尴尬。 保姆哄了一阵儿,小孩子才收了哭相。宫人收回来手臂,站直了身体:“随我来吧。” 东宫愈发的热闹了,三个孩子,大的也才能跑能跳,小的只知道吃和睡,中间那个正在一时没人看着就要哭时候。 如此忙乱两日,皇帝醒了! ……—— 皇帝病着的时候,早朝已经取消了,有什么事儿都写个公文给政事堂,又或者私下勾兑了。前番,黜了好些人,吏部还未及将空缺填满,姚臻忙下令:“且住一住,等陛下旨意。” 他带着一份名单,挤到了皇帝的病榻前。 皇帝已经能够坐起来了,但精神并不好,说话也显出一股子的虚弱来:“降三级?都该、都该……” 窦朋就怕他说出一句都该砍了,忙说:“以先帝时的旧例,是降级……” “领头的、都黜了吗?”皇帝问。 窦朋道:“没有陛下旨意,不敢擅专,臣这就去办。” 皇帝嘀咕一声:“都、该黜了。” 窦朋装作没听到。 皇帝又问:“战况、如何?” 窦朋道:“大军已在路上了,一切尽在掌握。昨日报,周边州县已知悉情状,各自防御。” 皇帝道:“要快,不能蔓延。” “是。” 皇帝说了这一阵,气息有些跟不上,闭上眼睛专心喘气。 穆皇后抚着他的胸口为他顺气,道:“你才醒,歇一歇吧,缓一缓再说。” 皇帝摆了摆手,群臣退下。皇帝对穆皇后道:“你也辛苦啦,歇去吧。” “我不累。” “去吧,看看宫里。” 穆皇后才告辞而去。 待穆皇后走后,皇帝又睁开了眼:“杜世恩!” “在。” “这两天,他们、都做了什么?” 杜世恩不敢有所隐瞒,一一说给皇帝,皇帝听了,闭着眼睛,好一阵儿才说:“也还罢了。” 他终于放心了,又复沉沉睡去。 此后,他的身体愈发不如之前了,朝会也变成了五日一次,平常日子他也不上朝。本次事件窦朋处置得宜,皇帝日日都要见他,听取他对政事的汇报。 陈萌、祝缨、姚臻等人,连同皇帝信任的李侍中、时悉、穆成周也经常得以面圣。在这其中,又夹了齐王、卫王等宗室。 卫王趁机进言:“陛下,大臣各为私利,恐不能为陛下尽心。一旦有事,他们各有主意,误事不说,恐怕另有肚肠。还是自家人更可靠。譬如禁军……” 皇帝睁开了眼睛:“禁军。” “陛下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皇帝沉吟良久,死死盯着卫王,说:“也是大臣,劝谏先帝。” “啊?” 大臣也曾一心,请先帝立他为太子的。 第393章 双璧 祝缨缓步走向大殿,皇帝还在养病,她依旧是可以经常见到皇帝的人之一。 天气很热,夏天还没过去,只在外面行走了一阵,便觉得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阳光烘得干透了,接下来,就是皮肤往外渗出汗液,如果走快一点,在到大殿檐下的时候,汗水还不至于太多将外衫也给洇透。如果在外面等候得久了,就要变成一只水鸭子了。 一个小宦官迎了出来,打腰后抽出一把腰扇来,展开了,一面给祝缨扇风一面说:“祝大人,陛下正在与窦相公、姚尚书在里面说事儿,就快说完了。” 祝缨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向他道了谢:“天儿热,总是要出汗的,别这么忙啦,留着力气伺候陛下。” 小宦官笑笑,依旧给她打着扇儿:“陛下跟前有人、有冰,我也不是专管打扇的。在这儿陪着大人说说话。” 皇帝的身体不能说完全不见起色,看着也不像是能够继续活蹦乱跳的样子,接见谁、见得多少就有了直观的区别。到了这个时候,谁在皇帝面前得势,谁受皇帝信任,一目了然。 大臣看着宦官,宦官也看着大臣。互相估量着,彼此都要留一条后路。就像先帝的蓝兴一样,蓝兴自打先帝去世之后便失了势,如果不是
相关推荐:
召唤之绝世帝王
小寡妇的第二春
五个校花女神堵门叫我爸!
漂亮大美人被腹黑校草叼走了
身娇肉贵惹人爱[快穿]
我以神明为食
认输(ABO)
成瘾[先婚后爱]
满堂春
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