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猫画虎,跟在王相公身边的时候窥着一鳞半爪。” 祝缨把文书推给他:“画押。” 何京提起笔来写名字,“京”字才写到第二笔,外面传来一声:“太子殿下到。”何京手一抖,在纸上画了个瓜子的形状。 祝缨道:“一会儿再重写一份吧。” 与何京二人起身迎接太子。 太子见何京面生,问了一句:“这是?” 何京忙自报了来历,太子道:“良二千石。” 何京赶紧谦虚了几句。 太子又问祝缨:“我才从陛下那里过来,听说盐州有事,齐王要过去一趟?他一旦过去,供给充足吗?” “多拨了五百士卒,粮草、衣甲等都在调拨了。” “唉,我只恨不能为阿爹分忧,倒要年幼的弟弟奔波。天寒地冻,他很辛苦,还请一定要照顾他,不要有所短缺。” 祝缨道:“东宫有东宫的责任,藩王有藩王的差使,臣也会恪尽职守的。” “您一向令人安心,但那是我弟弟,不免关切。户部派员往盐州去时,告诉我一声,我为他准备了些东西。” “殿下待齐王一片爱护之意,想来齐王也能感受得到的。”祝缨说。 因有何京在,太子略说了几句就走了,书吏重新给何京誊抄了文书,何京重新画押,又与祝缨约定了应付完吏部,就请祝缨给他一个向导,他好去拜祭王云鹤。 何京之外,祝缨又见了几个刺史,这其中有何京一样痛快的,也有叫苦连天结果一文也不少交的,也有死活要明年再减一些的。单独哪一个都好应付,一个接着一个地来,总给祝缨一种“他们要造反吗”的错觉。 赵苏也很快忙完了祁泰的丧事,当晚就带着妻儿到祝缨府上去拜谢。 祁小娘子一身素服,脸色熬得青白,神态间却透着放松。苏喆已经回府换了衣服,坐在一边陪着。 祝缨听祁小娘子致谢,说:“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我不与你们客气,你们也不要与我客气。” 赵苏大方地应道:“是。” 祝缨道:“明天到户部报到。项乐我安排在了仓部,你么,先去度支吧,正好,盐州那里的事,你管起来。要出差时,也不能躲懒。动身前把家里安顿好。”又说祁小娘子要继续辛苦了。 祁小娘子有点哭笑不得,心道:您这是真没客气。她说:“您的安排必是最好的。您让他去,他就去。” 祝缨道:“不会让他吃亏的,只会让他受些累。小妹,陪陪你舅母。大郎,随我来。” 祝缨把赵苏带到书房,面授机宜,以督促转运粮草为名,看一看盐州的情况。 赵苏惊讶地问道:“齐王?陛下在想什么?天家兄弟,岂不又要相争?” “不然呢?难道要把儿子养废?自己与兄弟打得头破血流,却是笃信自己的儿子会手足情深。” 赵苏道:“那也不敢让藩王染指兵权啊!” “自家人比臣子危险,也比臣子可靠。” “他心眼子怎么突然多起来了?”赵苏嘀咕一声,“以后不会太平了。您也得早做准备了,不止东宫与齐王。王相公虽然去了,冼詹事可还精神着呢。又有郑相公。眼下还算客气,等到图穷匕现的时候,恐怕双方都容不得您不偏不倚了,终究是要有所交待的。” “什么交待?倚靠谁又信任谁?他们不是乔木,我们更不是丝萝,咱们可以更有志气一点。”祝缨说。 赵苏眼睛一亮:“是!” “准备准备,动身前,东宫会有人找你的。” “是。” 祝缨道:“去吧。” 赵苏走后,祝缨安静坐了一会儿,将接下来要做的事想了一遍,看了几页书才去休息。 次日朝会后,她不急着回户部办理公务,特意留到最后,求见皇帝。 第386章 明白 见到祝缨,皇帝的心情还不错,声音明显带着些轻松。 他甚至不等祝缨先开口,就问祝缨有什么事。 祝缨恭敬地说:“臣无能。” 皇帝惊讶地道:“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何突然这么说?你若无能,还有谁是能干的呢?” 祝缨道:“臣竟不能使府库充盈。” 皇帝认真了一些,问道:“是因为北地免赋,还是有灾情?战事平息,花费会变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莫急,我不催你。” 祝缨轻轻地摇头,道:“臣算了一笔账,陛下请看。” 自从接掌户部,祝缨就开始盘账,前阵子才盘明白,然后是做预算。之前她只是管一个地方的事务,整个天下的情况她并不很清楚。近来与各地刺史打了些交道之后,发现情况比预想的还要差一点。 首先是气候没有先帝时好,然后是花钱的地方比先帝时还要多了。凭心而论,皇帝的家庭比先帝后期规模小多了,这一笔日常花销少了些。但是用兵、灾情减赋之类花得更多了。此外,接下来皇帝还有几个儿女都要开府、成家,这花费是另算的。 各地刺史,对朝廷还算忠心,粮也是缴的,数目也勉强合得上。 皇帝道:“这不是还可以吗?且过几年节俭的日子,过一阵子就好了。” 祝缨道:“这只是表面。” 底下的情况是,兼并已经在发生了。兼并是顽疾,权贵即使不以非法的手段,普通百姓遇到一次天灾,又或者家里顶梁柱生病死了,很可能就要破产,典当土地。立国至今近百年了,这个兼并,已经比较严重的。 盐州的流民事件,就是一个信号。 情况只会越来越恶化。 当然,朝廷还是能勉强维系下去的,京城还是歌舞升平。但也不能等到不能维系的时候再想办法,到那个时候就晚了。 皇帝到底读了些史书,认真地问:“卿的意思是?” 祝缨道:“都知道要抑兼并,只是不能急于求成。第一请皇帝坚定心志,第二要摸清各地的情况,第三要换上能干的亲民官,要会甄别。然后才能动手。否则就是朝中这个样子了。” 皇帝松了口气,道:“有道理。依卿之见,哪些人可以用呢?” 祝缨道:“臣年轻,资历尚浅,所知不多。请陛下暗中观察,徐徐图之。” 皇帝听进去了,道:“不错,整日火急火燎,显其威权的,不像话!” 祝缨与皇帝谈了一小会儿,她没有指望皇帝多么的英明、能够有一个可行的方案。 在王云鹤去世前的一段时间,皇帝就对“王云鹤主导的新法”兴趣不大了,王云鹤去世之后,他更是不提这件事了。没有一个领头的人主持这件事,整个朝廷层面,几乎停顿了。 得在郑熹起复之前,往皇帝的脑子里塞点东西。否则,这个皇帝不够郑熹玩儿的。 与皇帝说这许多,是告诉皇帝,户部没什么钱了。冼敬等人虽然不讨喜,但是抑兼并没有错,得让皇帝认识到这一点。 同时也要告诉皇帝,这事儿急不得。祝缨自己面对整个国家的事务,也没了当初在梧州时的把握。国家太大,情况也很复杂。富裕地方与穷乡僻壤的差别令人不敢想象。最富裕的几个州承担了“天下财赋之半”竟是写实而非夸张。不同的民情,决定了不同的地方必须有弹性。 得摸个底,慢慢来。 最后,皇帝问祝缨有什么办法,祝缨道:“徐徐图之,户部正渐次核实各地田亩、人口数。” 皇帝道:“哦,那你去办吧。” “是。” 这件事祝缨已经在暗中着手了,对皇帝说,是以防万一。如果户部与地方上起了冲突,皇帝这儿知道了,祝缨也好有个解释。 她自己就在地方上干过,深知报到户部的数目会有什么样的水份。一个州的,她能估计得出来,几个州的,也能勉强。全国的水份加起来,她是真估不出来。得暗中派人查。 她将全国州县分作几类,将这些地方官也分作几类。有些地方官可以信任、水份少,比如顾同这样的“亲信”。又或者卢宇这样算是依附自己的人,还指望她帮忙平事,对她也会讲些实话。另有一些平庸之辈,万事不上心的,就沿用前辈的数字,掌控力就变差。另有一些“能人”,出于种种目的,对朝廷有所欺瞒。最后是什么本事也没有,把局面搞坏的。 分门别类,各有不同的应对之策。 干事,得靠人。 头一个就是皇帝,第二个是太子,得有他们的支持。这二位成事或许不足,但败事的本事,绝对有余。不能让他们被旁人影响,坏了自己的事。 祝缨很注意,没有在皇帝面前提王云鹤的名字,皇帝不喜欢王云鹤,这一点祝缨已经领教过了。作为皇帝,他必是希望国家好、至少自己有钱花,所以他会在意财赋。 拿捏住这两条,与皇帝说话就会变得顺利。 祝缨从皇帝这里得到了一个态度,便要辞去。 皇帝突然叫住了她,问道:“据卿看来,盐州几日能平?” 祝缨张了张口:“臣没去过盐州,只能估计。大军调动要时间,剿平匪患之后班师,快也要一、两个月。现在又是冬季了,会更久一点。再算上安抚百姓,时间会更长。” “没有更快的办法吗?” 祝缨觉得奇怪,虽然打仗花钱,但是两、三千号兵马的粮草,户部还拿得出来,她开始反省自己刚才是不是把皇帝吓得太狠了。 不意皇帝却说:“齐王这一行,不好总困在那里。他还要巡边。怎么样才能年前回来呢?” 祝缨道:“那……剿抚并用。” 皇帝皱了皱眉。 祝缨道:“这是最快的,只诛首恶及危害百姓者,胁从不问。” 皇帝气道:“此等败类公然抢掳朝廷赋税,死有余辜,如何不问?” 祝缨道:“陛下要从速,这是最快的,可以瓦解他们。况且,群氓无知,是要教化的。” 皇帝还是摇头,道:“你呀,办事用力,就是不好动心思。你想一想,若是附逆之人都得赦免,岂不是告诉天下人,抢劫不会受到惩罚?会有多少人效仿呢?就是要让他们看到后果,不敢再为逆。” 祝缨见他的眉间出现一道竖痕,知道他已经打定了主意,马上躬身称是。 皇帝的眉心打开了,微笑道:“户部给你,果然令人放心。” 祝缨唯唯。 这回再告退,皇帝就没再叫住她了。 ………… 出了大殿,祝缨的脸就冷了下来。 有些人,靠他越近,越能体会得到他的魅力所在,另一些人,靠得越近,就越发觉得它不是个玩艺儿!但凡给它一丁点儿敬意,都是自己在犯傻。 她抬手抹了一下脸,放下手来,脸上又是一片平和。 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今天是赵苏到户部报到的日子,祝缨回到户部,赵苏已经与户部上下都认识了一遍。晨会开完,祝缨对赵苏道:“你与我去东宫,太子有东西要给齐王。” “是。” 东宫里,冼敬正在对太子诉说一些勋贵的“不法之事”,劝说太子支持加大科考取仕的比例。 这个比例是当年王云鹤还在世的时候,与郑熹等人协调的一个结果。冼敬拿郑衍、王氏案做例子,游说太子:“经过筛选的总比没筛过的强。” 此外他又举了些例子,比如郑家的那个外甥柴令远不学无术,根本不读书,这样的人让他做官,他能干什么?耽误事的。 太子道:“原来是这样。”并不很快地答应下来。他知道冼敬的想法,但是事情不是这么做的,得一点一点的来。 他看得分明,王云鹤晚年也在调整,以王云鹤的能力与威望,尚且不能一蹴而就,太子还是倾向于更慎重一些。据太子观察,冼敬手上的人也不是个个可靠的,不可能完全放手给冼敬去做。 冼敬的态度又是值得鼓励的,太子也就听着,不打断他。 直到祝缨过来。 太子笑道:“他倒守信。请进来吧。” 祝缨带了赵苏过来,一番见礼,祝缨将赵苏介绍给了太子。 太子道:“果然一表人材!你看重的人,无不精明强干。” “殿下过奖了。” “郝大方。” 郝大方上前,将赵苏引到一旁,与他说一些给齐王捎带物品的事。太子、冼敬就与祝缨说话,冼敬道:“这时节正忙,没想到子璋会亲自过来。” 祝缨道:“我把今天早上空出来办些事情——才从御前回来。” 太子知道她不会无故提起,问道:“阿爹还好么?入冬了,我总担心阿爹的身体,前番阿爹生病,委实吓人。” 祝缨道:“还好,说了一会儿话,陛下也担心儿子,说到了齐王。看到您关心兄弟,陛下必是高兴的。” “哦,”太子说,“当然啦,他此生头一次出远门,陛下与我,都是挂心的。盐州,安全么?” 祝缨道:“官军剿平匪患并不难,不过陛下似乎是要严惩附逆者。” 太子点了点头,冼敬道:“严惩?” 祝缨道:“以儆效尤嘛。陛下正在气头上,到时候再劝吧。几百户人家,有点儿可惜,留着,哪怕充实边地呢。” 太子道:“既然陛下有安排,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祝缨点了点头:“也罢。” 太子询问祝缨知不知道大理寺王氏的案子办得怎么样了。 祝缨道:“臣如今也不管那里了,只听说在查,余者皆不知。” 冼敬笑道:“也不问问?不像你。” 祝缨道:“那什么样子才像我?” “你总是爱操心。” “眼下正有另一件要操心的事儿——陈、施联姻,我还要接着做媒人,抽空还要往女家去一趟呢。又要吃席,哪有功夫管别的?” 太子关切地问:“他们两家定下日子了吗?” “后天我去施家,唔,还要与刘相公见一面。两家金童玉女,很是合适。” 太子道:“到时候我必去讨一杯喜酒。” “那可是他们两家求之不得的。” 太子从祝缨这儿听到了两个消息,心情也不错,祝缨告辞的时候,他还起身给送到了殿外。转头又让郝大方准备贺礼,留意正日子是哪天。 冼敬道:“祝子璋,精力无限啊。” 太子笑而不语。 ……—— 祝缨没有糊弄太子,她真抽空去了施府一趟,又与刘松年会面,说的都是陈放的婚事。 陈放婚事她不须操心太多,给一份礼物,还能领一份谢媒钱。两家已经订过婚了,现在卜定吉日,把结婚的步骤走完即可。 来回数次协商之后,决定把日子定在腊月初。新妇还能赶上新年祭祖。到腊月,各地刺史也汇聚京城,两家在外地任职的亲友也尽可能多地出席。 陈萌广发请柬,将客人分作两类,粗粗看去,泾渭分明。郑熹与冷云坐一块儿,绝不让他们与冼敬凑得太近。喜席是要饮酒的,酒多了再打架,就是搅了喜事了。陈萌很注意这一点。 祝缨与刘松年坐到一起,他们两人很久不谈论国事、朝政了,刘松年说林风“傻小子”,林风就往祝缨身后躲,刘松年让他出来挨骂,祝缨又护着。 作戏一般。 冼敬很自然地提着酒壶过来,先给刘松年斟了酒,刘松年没赶人,他便坐下了。 冷云看着这一边,对郑熹道:“呐呐呐,再不上点儿心,人就要被拐跑了!” 郑熹顺着看过去,道:“人生在世,总是要交际的,不能让他画地为牢。管得太紧,该故意唱反调了。” 冷云道:“看你一向待他不错才提醒你的,再放任下去,我看他要吃亏。” 郑熹道:“胡说,他明白着呢。” 冷云摇头:“别说你不知道啊,他见地方官员,问人口、问户籍的,多上心呐。” “他是户部尚书,这是该问的。” 冷云道:“他是有点儿王相公那个意思,那一个又是王相公的学生。爱屋及乌,别叫乌鸦啄了。” “他是不会投效冼敬的。” 冷云道:“我可没这么说啊!你就是把他护得太好了,养得太天真。乍一看八面玲珑,心眼儿好像多得不得了,都用在做事上了。不会勾心斗角,不知人心阴恶。他要在冼敬那儿吃了亏,对你也没好处不是?” 郑熹轻声道:“既然是仰慕王云鹤的,又怎么会看得上冼敬?不过是还存着一点儿幻想罢了,离冼敬这些人越近,那点儿念想碎得越快。都碎完了,他才算成人了。等着看吧,那群伪君子会让他失望的,到那时候,他会让冼敬哭都哭不出来。” 第387章 阿归 刘松年怏怏的,不大爱搭理人,冼敬来敬酒,他也喝了一杯,接着就没有下文了。 冼敬见他这些,只得又无奈地离开。刘松年不想搭理人的时候,在他的身边吃饭,需要很大的勇气。 刘松年接着喝酒,祝缨接着吃饭。婚丧嫁娶都是交际的好时候,今天来的人还多。不过刘松年身边倒是清净,祝缨也乐得清净。 吃了个七分饱,新房那边热闹了起来。祝缨如今也算是“老大人”了,与刘松年都望向那处,看着年轻人们笑闹。两人的脸上都挂着一点笑,算是凑这个热闹。 祝缨问刘松年:“您不再回施府那边了?” 刘松年道:“已经去过了。他那里,麻烦。” 他是女家的媒人,先到施家的,施家的客人没什么他喜欢的人,等到陈放迎新妇,一瞅祝缨作为男方媒人也跟了来,他就跟着送亲的队伍到了陈府。陈萌高兴地接着了这位天下文宗,请祝缨作陪客招待的刘松年。 既然开了口,刘松年意思意思地又问了一句:“喏,那些人,不去理会理会?” 祝缨看了一眼,道:“等会儿吧,我再吃点儿。陈家也不缺人手。” 那一边,沈瑛脸上泛着粉色,正与一些宾客高谈阔论。他比陈萌大不太多,仪态不错,这个时候才有许多人想起来——哎,他好像是陈京兆的亲舅舅。 这就又是一个久远的故事了。 沈瑛心情不错,这些年专司吊唁,他也颇认识了一些人,与人交谈也不怯场。今天这样的场合,陈萌又将一部分宾客与他放在一起,他的自尊心得到了满足。 另一边,冷云与郑熹也结束了交谈,冷云万料不到郑熹是这般的心大,看别人就有点不顺眼。郑熹只是微笑,他有许多事都不能告诉冷云,比如,祝缨的来历。祝缨连户籍都是他给办的,所以他比别人更放心。 郑熹道:“别人家的喜事,你这一脸的不忿,像什么样子呢?三郎也没什么不妥,我还在家里,难道要他在朝上带着人打架?” 冷云想了一下,道:“也挺好啊。让陛下看看,没了你,朝上得乱。” 郑熹道:“不至于,不至于,不到那个地步。” 宾客们有依次向主人家道喜的,有互相找熟人说话的,也有趁机请人引荐的,好不热闹。 太子夫妇的到来,将这热闹推向了一个高潮。 太子是个不时会出宫的人,他的出行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带上他的小妻子的,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先去了施府,在那里,骆姳遇到了去施家吃喜酒的骆晟夫妇,太子便将太子妃留在那里与娘家人叙话,自己往陈家这里来。 一番见礼,太子一脸的笑:“恭喜恭喜。” 陈萌也堆上了笑,他很高兴地说:“殿下亲至,蓬荜生辉。” 刘松年、郑熹都过来拜见太子,太子先问刘松年身体,又说等着郑熹回来。冼敬匆匆赶到了他的身边,太子道:“我也是来做客的,你也是来做客的,今天你不是詹事,只是京兆的客人。” 端得是亲切。 冼敬还是没走开,太子又与众人攀谈几句,说祝缨:“我料你必在这里。” 他与在场的一堆官员分别聊了几句,冷云听他与人聊天,对沈瑛说的话尤其的多。跟别人说个三、两句即止,与沈瑛却说了不少,除了场面话,还问及了沈瑛的妻子来没来。 沈瑛道:“内子在陈夫人处吃酒。” 太子又问:“如今天寒,夫人的风痹好些了么?” 沈瑛道:“这几日觉得轻了些,才得出门的。” 太子顺口道:“可要好生休息。” “是。” 陈放匆匆从后面赶了过来拜见,太子对他尤其的热情,拉着他的手说:“终于成家啦!” 陈放的脸上不由自主地傻笑,太子看了直摇头。太子又送他双鱼佩,祝他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陈放不好意思地“嘿嘿”,平日挺机灵的一个人,这会儿显得憨厚了起来。 太子也不在陈府久留,坐了一会儿便走,将场面留给主人家。 冷云心下诧异,好奇心起,顾不得刘松年还在,一等太子离开就蹿到了祝缨身边,顶着刘松年的斜眼,问祝缨:“哎,太子殿下怎么问起沈瑛家娘子了?没听说过还有这个事儿啊,你知道原委么?” 祝缨道:“我不打听他家的事儿。” 冷云念叨着:“太奇怪了。” 刘松年咳嗽一声,冷云抖了一下,跑掉了。 ………… 沈瑛蒙太子多问了几句,心情一直不错。到了天黑宴散,他与妻子回家,路上不好说话,回到府里他就问妻子:“殿下如何问起你来?” 沈夫人颇惊,旋即惊喜道:“难道是阿归?” “嗯?阿归怎么了?嗯?!”沈瑛也想起来了,他问,“她竟真的入了东宫了么?” 之前,沈夫人好像提过,帮娘家侄女进宫。那还是皇后给齐王选妃的时候,捎带手给东宫添了几个人。 沈夫人的娘家严氏,早年间也是官宦人家出身,虽非名门旺族,但也衣食无忧。但是到了沈夫人父亲的时候,犯法被问罪,一口气流出两千里,与当时也判了流放的沈家流放到一个地方。 后来,沈家先回来,沈夫人日日闹着沈瑛,让他设法把娘家人也给捞回来,沈瑛总是不肯。幸而遇到大赦,但家底儿也没了,只得到京城来投靠沈夫人。 严家的女儿小名叫阿归,是个聪明人,抓着了机会救了姑母,沈夫人用了钱,贿赂了宦官,将阿归塞进了名单里。她的祖父、曾祖都是官员,父亲虽然不是,但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履历看起来没有问题。怎么也算是个官员家的女儿。 只可惜一入宫门深似海,进了宫就失去了音信。宫中的事情实在不好打探,谁都想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宫里绝不希望有人窥探、防范也严。沈瑛虽然每天都在皇城里,但是一介外官,让他打听宫女,他是不干,也干不了的。 没了阿归,严家少了一个能干的人,事事比之前糟心,沈夫人的兄嫂不免要多打扰妹子。沈夫人为此没少被沈瑛斥责,沈夫人这些日子以来,心里也后悔得紧。 尤其是太子的次子又降生了,太子又生了一个儿子,这算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儿,没有头生子那么重要,但也没藏着掖着。孩子的生母,隐约传出来是位名门之后,仿佛姓赵,但是据沈夫人与命妇们的消息,这位赵娘子虽生了儿子,却也与先前产子的宫人一样,都还没有给一个正式的位份。 生了儿子的都这样了,自家侄女…… 沈夫人是真的后悔了,阿归聪明又善解人意,会说话,肯做事。如果在外面,自己也能省不少心。 沈夫人每每上香时,求完自家富贵,也会给侄女再添一句平安。因是借了她的手把人送进宫的,阿归就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一听到与东宫有关,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阿归。弄得丈夫、儿子都说:“你这是魔怔了!太子多少事、东宫多少人,岂能听到一件就与阿归有关呢?” 可是今天,沈夫人把自家与东宫的关系想而又想,也只能想到阿归。 便是沈瑛,也心里犯起了嘀咕,想了一想,自己与东宫确实没有别的交集了。 难道是真的? 沈夫人却不敢再托丈夫了,下了个狠心,再花一些钱,打听打听自家侄女的下落。只恨此时临近新年,各处都是送礼的时候,沈夫人只得再凑一份厚礼,向之前贿赂的宦官打听。 这一回,沈瑛知道了,并没有阻拦。 过了三天,宦官那里传来了消息:“要说严宫人,宫里确实有一个,不过,宫里规矩大,我可不敢随便说。” 沈夫人又加了一份礼,宦官就又漏出了一句:“如今正在安胎。” 沈夫人大喜,笑道:“可算熬出头了!大郎,快!去告诉你舅舅一声!” 沈瑛笑了一下,又板起脸来:“莫要轻狂!宫中之事,你们如何得知?旁人不理会便罢,一旦认真起来,就是刺探宫中消息,是重罪。” 沈夫人的喜意才略压了一压:“可是……哪有这样的喜事儿不告诉她父母的呢?” 沈瑛道:“待她生产过后告知也不迟。” 沈夫人道:“嗯嗯,她是个有成算的姑娘,生下儿子,必会设法向外传递消息的。殿下既然问到我了,必是她对殿下说过了。能对殿下说话,可见过得还不错……哎哟,快,准备些柴米、绸缎,给那边送去,皇孙的外祖家,怎么能够太寒酸呢?” 沈瑛没拦她,沈夫人又小心地说:“咱们是不是,帮他们谋一个闲差?这样也好看一些。” 沈瑛道:“这又岂用你来谋?殿下若放在心上时,比你筹划得管用。” 沈夫人笑道:“对对!阿归的肚子,可一定要争气啊!哎,你也是,咱们家孩子还没个着落呢……”说着说着,就不太笑了。 沈瑛的心情却有些复杂,无他,他也有几个儿子,却不能给每个儿子都安排一个好职位。沈夫人提到谋职的时候,他是心虚的,他想到了自己的儿子。 沈瑛犹豫再三,决定舍了一张老脸,过年与陈萌吃酒的时候,向他提一提,给自己的儿子谋个职,否则,幼子甚至娶不到一房好妻。 ……—— 陈萌连打了三个喷嚏。 祝缨道:“高兴得受了风寒?” 今天是休沐日,陈萌一家来拜访祝缨,名义上是谢媒,实际上也是让长媳来拜见一下“叔父”。 施家小娘子白皙清秀,是个一眼望去很典型的大家闺秀。生了一副不争不抢的样子。 她好奇地看着这位“叔父”,陈放告诉她,两家是通家之好,但是祝家,这个“家”就很奇怪。老夫人在梧州,家里没有夫人,更没有小郎君、小娘子。 进门的时候差点以为苏喆是“妹妹”,经解释才知道算“侄女”。 此外又有一个叫“祝炼”的,听到“祝”字,还以为是什么族侄之类——祝缨无妻无子,这个她是知道的。 陈放给她介绍了才知道,这是祝缨的学生。林风,叫的是“义父”。项渔,叫的是“大人”。 等到开宴了,更绝! 这家里竟是真的没有养一个伎乐,家里没有歌舞伎,也不招女子来陪饮——比陈府还干净。怪不得两家如此投契。 嫁到陈府之后,施萍才知道,传说中陈府“洁身自好”竟是真的。陈家家教颇严,子弟几乎从不去青楼,家里也没有什么家伎,倒是养了几个乐师。陈萌以身作则,只有一妻一妾。妾还是前两年在外任上,陈夫人觉得精力不济,为陈萌聘的。主要是伺候起居。 施萍对这样的人家是很满意的。 陈萌笑道:“对,高兴的!” 席间,大家说笑,投壶,做游戏。 陈萌看了眼祝炼,问祝缨:“阿炼这就回京了?放到户部?。” 祝缨道:“去北地。趁着年轻,做些实务。” “你已经把他放出去了,不得拢回来吗?” 祝缨摇摇头:“还不够。” 她给祝炼安排的是到北地做县令,之前祝炼是个县丞,现在做县令,升得很快了。正好到郑川手下干活,捆一块儿攒功劳容易些。 再过个几年,就可以从北地再调往其他的地方了。 陈萌看了一眼陈放,陈放的职位相对于年龄来说已经算很高了,他也想给儿子弄个外放,再不外放,就得跟郑熹似的了。但是儿子又新婚…… 祝缨笑道:“怎么?心动了?” 陈萌道:“再不安排,就晚了。” 祝缨道:“我看你先别急,让小两口再安稳过几天日子,等到春暖花开了,倒是有个地方。” 陈萌问道:“哪里?” “盐州。”祝缨说。 陈放做事,祝缨是了解的,比较周到,陈峦教了他许多道理,自己又给他带到北地使了两年功夫。皇帝对盐州的事恨得要命,派个别的人去,未必会宽容。但是,对盐州的情况来说,恩威并施才是必要的。 陈放挺合适的。 陈放的品级,出去起步是个知府,做盐州别驾也未必不行,大有可为。 陈萌道:“安全么?” 祝缨道:“百废待兴的地方,最好办了。我的学生,都给他们派到北地去。苦点累点,但只要肯干,成绩看得见。” 陈放也跃跃欲试。 陈萌道:“好,就等盐州大捷。” ………… 两人说话的时候,都不觉得盐州会出大事。 事实也是如此,这次没出意外。各衙门封印前,捷报传来,小冷将军平了盐州之乱。擒获匪首,斩首百余级,又俘获了二百余人,又有投降者数百人。 皇帝大喜,一面命赏功,一面把盐州刺史给斥责了一番。接着就是秋后算账。 以皇帝的意思,叛军就得斩首,匪首夷三族,其他的统统没为奴婢。 窦朋听着味儿不对,忙说:“杀降不祥!” 皇帝道:“不降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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