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手段,最后不动三个孽障,装什么大度?”还拉出冷云来作对比,认为“刺史就是刺史,就是比县令晓事儿”。 说者有心,听者更有心,使者来之前就满脑子的祝缨不好应付。既知道,就不要求一些“额外”的优待了,免得被一个“死心眼儿”当面说你个使者怎么能够好色? 他又留意观察,祝缨好像是完全不知道宴会应该有伎女陪伴这事儿,底下的人也无一人有那种轻佻之状。席末也有几个女子,黑的黑、丑的丑,有个面目娟秀的,却是一脸冷漠的样子看谁都像瞧不起。使者瞥了她一眼就不再看——那是个仵作,她肯陪他喝酒,他还不愿意呢! 使者压根就不知道,祝缨不给他伎女是因为福禄县压根就没有什么官妓了。能放的都放,一些无处去的还留在那里,把房子改吧改吧,改而卖酒,县里有个什么事儿,比如祈雨、祭神、过节,需要有奏乐的时候,她们再来充个数。 使者也只好做一回正人君子,喝着小厮斟的酒,听着县学生们做的水平不怎么样的诗,最后与他们一起投壶。祝缨命人捧出几盘子的金银、青钱,说:“胜者有彩。” 大家都让一让使者,除他得头份之外,别人再争其余的。祝缨自己袖手看着,看使者额外的钱也拿了不少,再看使者酒也有了一些,才请使者去休息。 使者带着醉意说:“祝令是有些古板了哈,哈哈哈哈。” 但就是没有伎-女给他。 使者荷包也丰了,旨意也传了,再不多留,也不再回冷云那里,直接率众返京了。董先生则在福禄县多留了两天,与祝缨约好:“往州城纳粮的时候,千万带好麦种。” 祝缨道:“忘不了。” 董先生春风得意,也知祝缨送了他一程,又客气又热络,两人很聊了一会儿。董先生又打听了一下两县的收成等等,便不再留,这个时候他得回去盯着。祝缨问道:“薛先生怎么样了?” 董先生摇头叹息:“这回没他。” 祝缨道:“我想也是,我这儿呈上的,陛下也没全准呢。好饭不怕晚,该有的总会有。” “只是有些不得劲儿。” 祝缨笑笑:“会有得劲的时候的。”也送董先生一个大红包算给他贺喜,将他再送走。 ………… 饶是秋收征粮还没完毕,整个县城还是越来越热闹了! 祝缨这里派人找了裁缝制了几身新官衣,召来三人一人发了一身,三人都笑着捧着了。 祁泰至今云里雾里不敢信,第一个拿到了告身,闺女都点了八遍家当,筹划好好请一下长官祝家,再请祝家仆人一次,最后请衙门里的人也吃一回酒。他还没回过神。 他拿到了官服,双手捧着笑得很朦胧:“大人,呃,这个,给、给多了,嗯嗯,先前讲好的四季衣裳,不算官服的。” 小吴捧着自己那一身,激动了好几天眼瞅又要被祝缨关黑屋里饿饭,插言道:“喂!醒醒!你现在是官身啦!这是大人另赠的!可不是什么‘讲好的价钱’!” 小子会说话,祝缨打算晚两天再关他防飘。她给他们请散官,一是比较容易,二是他们这样子如果一下子有了实职飘了,容易轻佻出事。 三人里只有顾同比较正常,他也激动,但不至于发昏。与吏员出身的另外两人不同,他是县学生,是乡绅家的孩子,又是自己跑来追随老师,做官是比较正常的追求。他也笑道:“祁先生是实在人。” 小吴道:“顾郎君说的,我不实在么?” “实在。”顾同忍着笑说。 祝缨道:“都去换上试试合不合身,不合身再改。你们现是散官,虽无实职,也不同于往日。老祁、小吴,你们二人不再是我的随从啦,咱们的得重新安排。想要求官呢,就去吏部排个队。想回家歇些日子从容筹划呢,我也给你们盘费,这些年辛苦你们了,再在我这里充当吏职就说不过去了。” 小吴急道:“大人!小人还愿意服侍大人!” 祁泰终于回神,说:“东翁,这与讲好的不一样。我既答应东翁,就要陪东翁将事做完!东翁在思城县才开了个头,我再走了,不是要更累了?” 祝缨道:“我是个县令,无事不能使得动你们两个的。你们两个总不能一直做个散官吧?” 祁泰道:“我能。”他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可靠,跟着祝缨,只要干她安排的事儿,也不用费劲跟同僚处关系,也不用动脑筋讨好上司,真好! 小吴也说:“没有大人,谁知道小人?不跟着大人,小人又算老几?” 祝缨道:“你们好好想想,再来同我讲。离京这些年头,老祁也没回去过。小吴呢,回去都是当差,也该让家里跟着高兴高兴。” 两人都说不走,祝缨道:“莫急,回去想想再说。” 她没安排顾同,顾同还是她的学生,学生就是拿来当牲口使的,散官怎么了?照样得干活,秋收下乡征粮正用得着呢! 顾同也有这个默契,捧了衣服又郑重一拜,道:“老师,学生家里略备了薄酒,请老师赏光。” 祝缨道:“好,我必去的。” 祁泰想起来闺女这几天也在准备,忙说:“东翁,我这儿也有,我这儿也有。” 小吴也说:“我也是,我也是。” 祝缨道:“你?先给我稳一稳,将你的伙伴请一请再来找我。” “是。” 祝缨让他们都先回家。她早有预案,祁泰的缺,即便走了还有项家兄妹暂代。小吴那儿她在福禄县也有童立童波顶上。就是可惜侯五的官身没有批下来。她不能总指望着这几个人干活,还得接着扒拉人! 她扯过一张纸来写写画画,没写两页,祁泰就又回来了,身后跟着女儿。 祁小娘子等闲不大往前衙来,过来必是有事,她进了门就先拜一拜,道:“大人,我有件事儿想求大人。” 祝缨看看她,起初,是觉得祁小娘子有可能家学渊源,有个女子管账也是不错的。哪知人家对这事儿没个天赋,偏偏厨艺还行,家里上下一把抓,只得作罢。 祁小娘子比她爹清楚得多了,她知道自己亲爹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官儿?不被人坑死才怪!好好的能把祖传的吏职也给丢了,当官这辈是想都没想的,这个官就是祝缨白给他的。那就得珍惜。 既然祝缨这么可靠,自家又有这门手艺,就还跟着她干得了!说不定以后还能再升一升,离了祝缨,以后是什么样就不一定了。 祁小娘子考虑到自己也还是要成家的,这个爹以后怎么办?听了祁泰说的话,请客的事儿也放下了:“您好不容易想对了一回,怎么不同大人将事情讲定了就回来了呢?弄得像是假客气一般了!走,咱们同大人讲定了!” 抓着祁泰就到前面来:“现在家父蒙大人的恩情也得了个官身,也有俸禄了。回京不易,请您还收留我们父女,感激不尽。以前干什么,现在咱们还干什么,绝无二话!只当客居,抵您的房租了!” 不当雇来的账房,我做客行不行?就当我是闲逛来的,看着这里喜欢住下了行不行?顺便帮个曾经的旧东家的忙算个账,行不行?有俸禄,能自己糊口,不用发钱就不算以官身给人当雇工,不犯法。 祁小娘子打定了主意,坚持留下来。 祁泰本就认为一有官身就离开不厚道,虽然思念京城,但回到京城似乎也一堆令人头疼的事情,便说:“我不能半路就走,多少陪东翁走过这一程。等东翁寻到新账房。” “如今还说什么东翁?你我同朝为官呢!” 祁泰怔了一怔,祁小娘子小声提示,祁泰改口:“三郎。” 两人重定了关系,祁泰了结了一桩心事回去跟女儿商量请客的事儿了。 父女二人一离开,小吴溜进了屋子。屋里没外人,他也不怕项乐看着,当地一跪:“大人,大人千万别赶我走!我还要跟在大人身边学本事呢!当年我爹将我送到大人跟前,路上就嘱咐我,大人是个有本事的人,叫好好跟着,多长眼长耳朵。您可千万别让我回去呀!” 他、祁泰、顾同,至今才算是真正的官场上说的“门生故吏”,那怎么敢这个时候跑路的?得死死跟着才行。 祝缨从不亏待自己人。以他的本事,又没什么根基,排队等个实职还不定等到什么时候呢!还得跟着祝缨混。祝缨这儿许多事情还要人手,这个时候走了也不厚道。 祝缨道:“起来,这像是什么样子?” 小吴一把鼻涕一把泪:“您要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了。就这样回去了,我爹也得打我,我姐也得骂我。您就当我一个没正经事干的人,投奔您这儿来了。我虽是个粗人,不如顾郎君、赵郎君那么读文解字的,也想跟您再学些本事。” 他与祁小娘子想一块儿去了, “你以后可不是什么小人了。” “都听三郎的!”小吴爬了起来。 祝缨道:“换好衣服,一会儿咱们去顾家吃酒去。” “是。” 祁泰父女本来有一个小院的独立居所,现在小吴有了个官身,再跟曹昌他们挤一间屋子就不妥了。花姐已经在安排他一个单间了,家具也要再准备。小吴到后面换衣服的时候,曹昌就对他说:“杜大姐来说,大娘说要给你换个新屋子住呢。” 小吴脸上笑没断:“哎,大娘也太抬举我啦。” 曹昌道:“你做官,不一样的。” 小吴神神秘秘地凑了上来:“我说你,别总这么闷,外头的事情多跑一跑。也才好有机会呀。” 曹昌犹豫道:“我……”他还是不想当个衙役书吏之类,当差升职。 小吴摇头,不再劝他,收拾了自己的东西,都装好箱子,还出去帮忙搬家。童立帮搬家具,见了笑道:“小吴官人,你这可不像个官儿啦。” 小吴道:“取笑了。咱们大人平日里也不像那些人那般懒得动哩。” 搬好了屋子,小吴往里一躺,美滋滋的。寻思着怎么找个机会,蹭个文书信使,给家里报个信儿。 …… 比起这二人,顾家的阵仗就大得多了! 顾同死劝活劝,才没让他们在使者还在福禄县的时候闹出幺蛾子。顾翁连秋收的心都没那么急切了,熬到了使者离开就大办了起来。他先去请教关丞,官服要怎么做,又请教官员的派头之类。 回来就打算秋收之后就抽自家佃户来改房子,家族里头一个官儿——往上几百代攀认的黄帝子孙不算——也不能住得全跟普通人一样。对了,还得祭祖!得上坟!得请客!啊!族谱上现在就给孙子写上是官了! 当然,头一件事就是放个大炮仗! 他兴冲冲的,很想大花一笔钱。顾同看着很不像样,拖把椅子往他卧房门口一放,将他堵在了房里,说:“您要这么轻佻,就别出门啦!您瞧老师,他老人家是六品,他说什么了吗?天子赐绯衣,他天天穿了吗?咱们这么个样子会叫大人看不起的。我接下来还想更好呢!才不想这样就乐颠儿了。” 顾翁笑骂一句:“没大没小。”可没拿鸠杖打孙子了,慈祥地看着这个孙子,越看越觉得这孙子是真的可爱哎! “行,就听你的!不过热闹也不能少!” 顾同一拦,顾翁也就是请吃个席——流水席,摆上三天。堪比顾同他爹娶媳妇儿时的场面。顾同的外祖家也来了,与亲家一处越看顾同越喜欢。又到处洒帖子。 顾翁亲自将帖子送到了祝缨的面前。 “没有大人就没有老朽一家的今天,更没有顾同的今天,还请大人赏光。” “好,我去。” 顾翁喜滋滋地道:“老朽就恭候大驾了。” 祝缨道:“如今顾同有了官身,约束可更多了。家人务必奉公守法!” “是是。” “高兴是高兴,正事儿别耽误,秋收粮税、宿麦等都不能耽搁。” “是是。” 祝缨看他实在高兴,说了估计也听不进去,不再嘱咐。顾翁又去给小吴、祁泰散请柬,他们两个也说要去。顾翁也是大手笔,知道顾同有了官身,也有一定的免税之权之后,又往顾同名下划拉田产、奴婢。还给小吴送一个小厮,给祁小娘子送了个小丫环。 小吴眼馋有小厮的待遇,一想祝缨现在还没个这个贴身的小厮呢,有两个小獠奴,看着又不像是当奴婢的。俩人一间房住着,江娘子有时过来教他们些官话,教他们唱识字歌。 小吴忍痛,将小厮给退了回去——大人都没有,我怎么能有? 祁小娘子需要一个小丫环,她们寄住在这里,她虽有时帮厨,家里一些事情比如浆洗,杜大姐也帮忙干着。现在不太好意思再这样了,有些小排场还是需要的,想到杜大姐的事儿,就依杜大姐的故事,跟小丫环签个契,算长雇。她跟花姐在厨下忙的时候,小丫环也能烧火,家里的衣服也有人洗了。 祁小娘子高高兴兴去顾家吃酒,陪坐在花姐的一下手,跟顾家女眷一桌。 张仙姑被奉在堂客的首席,左右一片奉承之声,顾同的母亲也管她叫一声:“伯母。” 顾翁又怕祝大受冷落,特意让自己的长子带着几个亲戚陪祝大。 祝缨在外面也是被团团围住,祝缨不喝酒,身边却满是端着酒杯一口干了喝给她看目光殷切的乡绅们。他们也有后悔当初没转科的,也有暗骂儿子不如顾同机灵直接认老师的。但都觉得,跟着这位县令,是真有前途,明里暗里,都要扯上自家儿子。 有说顾同:“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大人也不是外人,你去好好招呼你外公,这里有我们呢。二郎,来。”将自己儿子扯过来捧茶壶随时给祝缨倒茶水。 也有借赵济说事的:“大人一来,咱们的好日子就来了,前头有赵家大郎上京,后头就有顾家这小官人有了出身,不知道下一位是谁呢?” 赵沣心中微酸,本来他是头一份儿,不说妻子那头的关系,就说自己儿子,也是被祝缨送进京的。赵苏进京之后也有两封书信回来,详述京城见闻,虽是报喜不报忧,也透露出京城中确实有能人,自己以前是把很多事情想得简单了,又盛赞了祝缨对他确实不错等等。说自己进了这学校,以后出来做官也是比较顺利的,但是,现在还是学生,没有官身。 顾同个后来的!现在就是官了! 赵沣心里一时觉得自己儿子那样才更有前途,一时看顾同穿官衣的样子有些不甘。勉强笑着,说:“咱们何必乱猜?只听大人安排就是。” 乡绅们顺着这句话往下,盼着做官的心思盖都盖不住。 祝缨看在眼里,一句话也不接,只喝几口茶就说:“我又不喝酒,我在这儿你们也不能敞开了喝,我先回去了。你们也不要太晚,咱们正事儿还没办完呢!等冬天闲了,过年我再请大家。” 乡绅们满怀遗憾,拥簇着送她回衙,从顾家一路往外快要送到衙门口了,祝缨道:“都回去,这像什么?顾同你也回去。” 曹昌默默在跟在她的身后,二人回到了后衙。后衙里,锤子还没睡,屋里亮着灯,一旁铺上石头已经四仰八叉打着小呼噜了。 祝缨推开门,锤子警醒地抬头,伸手住桌上抹了一把。祝缨走过去,看到他还没擦掉的水渍,隐约透出文字的样子。 “识字?” 锤子深吸了一口气:“学、学了点识字歌,就、就……” 祝缨很高兴,问道:“都会写什么字?” 锤子伸指蘸着碗里的水,写了个“聖”,又写“徳”,将识字歌第一篇写了两行。祝缨道:“你随我来。” 锤子紧绷着,脚步轻得像只山猫。他小心地走在阴影里,跟在祝缨的身后到了书房。 曹昌点了了灯,祝缨铺开了纸,叫过锤子:“你来。” 锤子小心地走了过去,祝缨看看他的样子,一伸手,锤子没来得及躲开就被她托起放到了椅子上。祝缨递了支笔给他,道:“写写看。” 锤子用力捏着笔,祝缨给他研了点墨。他趴在桌子上,蘸了点墨,落下两笔,头上冒出点汗来。他没用过毛笔写字,并不知力道,两个笔划就把自己预估的字给写糊了。他快速地看了祝缨一眼,见她没生气,往下趴了趴,重新蘸墨,这回将字写大,虽丑,海碗大的一个字却写对了。 祝缨道:“可以了。字也是江娘子教的?” “大娘子带我去街上时,告诉我的识字碑跟识字歌是一个字对着一个字的。我就想应该是……” “这个字念什么?” “sheng” 祝缨笑笑:“你想得很对。” 她把锤子提下椅子,另取了张纸,将识字歌一篇一篇默了下来,然后交给锤子:“以后就不用那么麻烦了,照着这个试试。”又取了一些纸张笔墨给他:“拿去用。” 锤子一个孩子捧这些东西还有些重量,仰着头,呆呆地看着祝缨。 祝缨道低头道:“说给你就给你,天不早了,睡去吧。哎,吃晚饭了吗?” “杜大姐给留饭了。” “去吧。” 锤子露出了与年龄相符的笑容:“是!” ………… 第二天一早,祝缨起身,后衙的人陆续都起来了。 锤子拖着石头也出来,石头还揉着眼睛,锤子已经胡乱洗了把脸,跑到祝缨的门口,蹭前擦后。祝缨后宅不进外男,锤子年纪小,还能蹭过来。 祝缨没有贴身仆人,锤子抢先跑过去,踮着脚尖去取洗脸水。石头道:“你矮,我来。” 祝缨道:“我不用人管这个,你自己收拾好。只管习字,有不会的来问我。先学着这个,等我闲一下再看你读书。” 锤子问道:“我、我能?” “凭什么不能?” 祝缨从他手里拿过盆:“自己的脸也洗干净,头发梳一梳。” “哎!” 祝缨把锤子搁自己家里散养着,自己忙着秋收的收尾工作。一切都很顺利,顾翁摆完流水席终于消停了,顾同也换回了便服,又回来接着当学生了,还是被祝缨当牲口使唤。 祁泰、小吴虽说自认还跟以前一样,祝缨依旧对他们松了一松手,剩下的活就归了顾同、项乐、项安、童立等人。 有三人做榜样,旁人是干劲十足的,项乐项安不图官身也图个报仇。既然祝缨做事厚道,他们也就继续相信她,为她做事。 祝缨看福禄县粮税渐渐入库,又往思城县再巡视一番。思城县这里,她自己离开了,就将关丞和莫主簿留在这里。二人这些日子兢兢业业,倒也办得有声有色。 关丞抱怨:“这裘县令真个没成算,也没志气,粮仓都不够使了,他也不修一修。” 祝缨道:“没看邸报吗?他不是县令了。” 关丞叹气:“看了,可真是……”他想说福祸无常,也是可怜的,县里的大户对付起来也容易,也不容易。遇上祝缨,那就是容易,如果换个人,就不太容易。 祝缨道:“你这个气性,怎么当县令?” 关丞道:“下官怎么敢想……”他抽了自己一嘴巴,又马上放下手来,再一跺脚。祝缨笑笑,拍拍他的肩膀:“干活去。” 不多时,两县的租赋收齐。祝缨命关丞在思城县留守,看一看有没有衙役敢私下加征的。顺便将服徭役的人数再给确认一下。 再往慈幼局去看一看那些孤儿奴婢,花姐、小江离开之后,这里找了四个妇人过来,每月领几百工钱,暂时照顾这些孤儿。 两个过年就十六了的,祝缨预备让他们去种地。不会种的就学一门手艺,思城县也有流人营,翻俩工匠试试。再不行,就让他们自谋生路去。她也不能养人一辈子。 余下的,也得开始学手艺了。 两处巡完,她就押着粮草先去南府与上司会合,再去州城。 南府的上司如今看她眼神又是一变,奇奇怪怪的,王县令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大大咧咧,但话里仍是问:“宿麦……” “忘不了。喏,麦种我都带了来了。”她这一行,除了给冷云的麦种,还有给南府的以及王县令的。之前跟冷云巡视了一圈,多少有点数,照着公廨田的数目再多给一倍,随他们去种。种田的老农她也带了几个过来了。 上司笑道:“都说你周到,你是真能干的。” 笑着接了人和种子,祝缨指着老农道:“这些都是宝贝,您千万别冷着饿着了。回来我还得用呢。” 上司道:“就放在我这里。” 王县令也先分得了人和麦种,笑吟吟地让自己的手下:“去弄辆车。”拿车载着老农和麦种先回县里准备。 二人心情变好,一路与祝缨且走且聊。有时说农桑,有时说案子,有时问冷云。他们问什么,祝缨就答什么,他们能领会多少就不一定了。 一行人押粮走得慢,数日方至。祝缨在州城还是老待遇——先缴,完事再去拜见冷云。秋收完了,她得说说宿麦的事儿,趁着朝廷还没给思城县派个新县令,她得抢先下手把活儿给干了,免得扯皮。 冷云依旧看着别人看活,今年秋粮果然如之前预料,比去年略少一些。但是冷云算着有查出隐田的功劳,也能应付得过去。 祝缨这回来连人带麦种都齐全了,冷云喜道:“不错不错!正好!正好!哎,我走之前,能种下不?” “走?” 冷云认真地点点头:“我要上京!”每年,每州的正副职都得有一个人进京去审核。一年的租赋啦、地方上的案件啦、其他的成就啦。解释一下完成不好的原因,以及如果有天灾人祸,去哭个穷。更重要的是,跟京里拉关系。 祝缨道:“您才过来不到一年,又要奔波?路上吃得消吗?这事儿干系全州,就算是别驾长史有私心,也不会拿这事开玩笑的。” 冷云道:“不对不对,你看蓝德那个阉人的狗样子,宫里像他那样的人太多啦!我不自己回去一趟是不放心的。” 祝缨道:“大人与我报上的请功名单没有全批下来,也未必就全是他从中作梗。一说就全准了的,历来也是不多,端看上头怎么想。”她看了一眼薛先生。他的名字本来也写上去的,但是上头只批了一个董先生。 冷云道:“我还是得回去一趟,一离开,就远了。还有你啊,你怎么不着急呢?不能远离,不能远离!” 祝缨道:“宿麦的事儿您不管啦?” “我看着他们种下再走,我又不会种,有人会种就行了。南府的事儿,你管着。”说着,他恶作剧地笑了起来,“南府现在,没人会与你作对啦。” “什么作对不作对的?”祝缨说,“都有人管。大人,真要亲自回京?” 冷云道:“我意已决!” “那年底的会怎么开?明年的春耕怎么安排?” 冷云搓搓手:“我明年早些过来,路上不耽搁就是了。” 祝缨又看一眼薛先生,冷云道:“他与我同行。”薛先生比董先生年轻不少,冷云就相中他当苦力了。 祝缨眼见劝不住,道:“好吧。” 粮缴完,种子留下,冷云还要多留祝缨,祝缨这回可不敢多呆了,说:“会馆那里尽有人的,大人有事,只管传信。”她那儿麦子还差点时间,橘子可快要好了! ………… 县里不用每年都派人上京,冷云这一去,等于将全州官员的考核也捎带上了,祝缨不担心这一点。她仍是让小吴跟着去上京,送自己的信,小吴现在也是官了,不过没仆人,就跟着冷云的车队走。祝缨也给小吴配了辆坐的车,让他一路一定要对薛先生礼敬有加。 小吴机灵,看董先生便知薛先生,仍当薛先生是前辈敬。 冷云这回可不挑剔,也不敢耽误了,他认认真真往京城赶路,越走天气越冷。回京是他自己要求的,直到此时他也只是骂天气,而不曾改了主意回头,只是停下来的时候拿小吴说事儿:“三郎还单派你来,难道我不能给他捎带?他同七郎就这么亲近?” 小吴陪笑道:“因下官回家,就顺捎了。大人有大事儿,跑腿的事儿,还是下官来。”他小心地不提喜事之类,以免刺激到薛先生。 冷云一笑。 小吴回忆起在刺史府的日子,不由怀念起跟在祝缨身边的时候,心道:我这一走,谁要得意?不知道是童立童波还是项乐? 他并不知道,祝缨现在想的并不是将小吴留下来的县衙里那个位子交给谁。 项乐从外面跑了进来:“大人!好像出事了。” 祝缨问道:“什么事?” 项乐道:“我大哥回家说,榷场不对劲。山上怕有变故。” 项家对山上寨子的事一向上心,这次榷场比之前冷清太多!山上下来的人尤其的少,进山收货的人也没出来。项家大哥到了榷场一看,觉得不对劲儿,回来之后便讲了。 项乐便回来找祝缨说了这事。此时秋收已然结束,福禄县的宿麦今年能种到全县耕地面积的三分之二,但是山上还是比较清闲的。是有足够的人手与山下交易的。祝缨给苏鸣鸾介绍了制茶的路子,山上的普通茶叶、茶饼也渐渐有些收益了。山寨不大可能放弃交易。 那就可能是真出事了。祝缨认真听了他的分析,让他把他哥哥找来,仔细问了这次和上次有何不同,山上下来什么人。得知“还是上次那些人带着。货少了,买卖也做得没心一样。” 祝缨心道:来了!恐怕是义兄走了。 她说:“你叫童立跑一趟赵家,问问赵娘子可还好,就说我有事要找他们夫妇商议。” “是。” 第193章 血腥 赵苏赴京之后,赵沣夫妇就很自觉地经常到县城居住了。祝缨对他们夫妇一向礼遇有加,童立跑过去一趟,赵沣夫妇很快就过来了。 到县衙之前二人有一点猜测,心里都吃不准。从要种麦子了到是不是京城赵苏有什么消息了,又或者是要再提携一下他们家。但又都觉得不太像,种麦子的事儿已经铺开了,不算什么特别新鲜的事儿不值得这么单叫他们过去一回。 往京城去的那个小吴官人才启程没两天,他们才托小吴把一些给赵苏的东西顺便捎带,再托他把赵苏的回信给带回来。至于提携,最近也没有发生什么事吧? 夫妇二人横猜不着竖猜不着间,县衙已近在眼前了。 童立在前面引路,到了书房外向内通报了一声:“大人,赵郎君和赵娘子来了。” 祝缨伸出手来撑着桌面起身,走到门口脸上已带了丝和气的轻笑:“阿姐、姐夫。” 赵沣拱手,赵娘子笑道:“阿弟好忙,这就又有事了,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呢?” 祝缨做了个请的手势:“当然有事啦,好些事要靠阿姐和姐夫呢,里面请。” 他将二人引到一边坐下,童立去上了茶来,祝缨再次打量这夫妇二人,见他们脸上没有一点焦虑、担忧的情况,心下十分地奇怪。她请这二人来并不是为了什么大事,而是要看一看赵娘子能不能到。 如果阿苏洞主出事了,影响已经反应到了榷场上,赵娘子身为亲妹妹必定能得到消息,如果是阿苏洞主亡故这样的大事赵娘子必定会赶回去。她过不过来,祝缨都能从中读出讯息。 可是她来了。 但是榷场的情况又是不对的。一般而言,一种买卖如果变差,也是渐变,如果是骤降,必是有什么突发事件。即便阿苏家突然有了新的门路,又或者是山货因为别的原因减产,多少能知会她一声。但是据她所知,气候没变、也没有疫病等情况发生,更没听说阿苏家又跟谁对着抓人砍头放血祭天——如果是这样,山上怎么也会跟她要求一些支援,至少是再买点兵器。 祝缨脑子转了八百圈儿,口上却说:“是有一件事儿,也不知可行不可行。” 赵娘子笑道:“阿弟做事,什么时候不行了?你只管说,我们只管做。” 祝缨道:“我又兼顾思城县,见他们那儿也有些橘子树,早先时候会馆那头就说,常有别的地方冒充咱们的橘子高价贩卖。我想,咱们不能耽误了粮食,能产的橘子数量就有限,与其让他们胡乱冒充,不如咱们自己来?” 赵娘子有点听不明白,赵沣问道:“咱们去他们那儿种橘子?那地?”他能想到的就是,祝缨借着也能管着思城县的便利要给他们好处了,拨一些土地给他们种橘子获利。 那倒是非常丰厚的了!那就得建仓库了呀……赵沣已从橘子想到了之后,甚至想到是不是能在京城也建个同乡会馆呢?赵苏正好在那儿,也可以管一管的。这样他们与赵苏的联系也就更方便了。不然像现在这样,自己派人完全没个保障,得等着蹭哪个文书或者差使,可是太费劲了。 祝缨道:“咱们收他们的橘子。” “啊?”这与赵沣自己想的完全不同,赵沣一时没转过来。 祝缨道:“就是买进卖出。十文一斤买他们的,五十文一斤卖出来——我随口说的,要是能卖更高当然更好。当然也不能给人家把价压得太低了,叫人赚不着就不种了。收的时候拣好果收,咱们有仓库,来年春夏还能再卖一波。也省得他们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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