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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理寺每天会食这一顿,吃得也不错。 祝缨心道,八十石米!一次领了?我家里又没有米仓!得先把家里收拾收拾,再…… 等等! 她想起来了,金宅好像也没有那么大的米仓呀!等我问一问大嫂。 她谢了左评事的提醒,王评事又添了一句:“领了后,弄个小厮,别自己在街上乱转了。等叫你参了,你看咱们上头这些大人,他们一生气,咱们又得不自在了。” 祝缨道:“好。” 左评事又说:“你明天请个假,不,就今天吧!宜早不宜迟,这个假,大人们是一准儿会批的!” 祝缨只得把才借来的案卷又还回去,再去找郑熹请假。 ………… 郑熹一看她就乐了:“怎么?请假找我呢?” 这小孩子一直装大人的样儿,办事看着周到得不得了,不想先是忘了领俸禄,再是直接找自己请假! “哈哈哈哈,”他笑不可遏,“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哪有直接找主官请假的?你几品?我几品?叫人坑了吧?越级来找我,不怕得罪上司么?哈哈哈哈!哎哟,这官场上呀,最忌讳‘越级’二字了,明白了么?” 祝缨就不明白了,郑熹这么大一个人了,还能因为这点事儿笑成这样,她怀疑地问:“你不是郑大人的双生兄弟吧?怎么一点不像他?这么不稳重!” “噗!哈哈哈哈!”听着郑熹的笑声过来瞧热闹的冷云冷不丁地听了这么一声,也笑了! 郑熹一见他来,马上就从“郑大人的双生兄弟”变成了“郑大人本人”,说:“准了,去吧,你不是还值了一回夜么?都算上,给你两天假。家里生计要紧,陆超在外面,叫他帮你。” 冷云有些诧异地看着祝缨,心道:难道这是郑七的心头好,小娈童? 祝缨的耳朵动了动,远离着冷云出了门,心道:这冷少卿不对劲,我得小心点他! 她回去告诉左评事:“批了两天假,今天、明天,我先回去领钱、领米了。” “去吧去吧。”他们都说。 祝缨出了皇城,在外面找到了陆超,告诉他郑熹的吩咐,陆超道:“你还没领?害!也对,你还没授官,也不知道该给你多少呀!这个好办,走,我去雇辆车,然后咱们再领。” 祝缨道:“不急,你先陪我去趟金大哥家,我有事要问金大嫂子。” 陆超与她一边走一边说:“你要问金大嫂什么事?金大哥不在家,你一个青年男子,别往人家跑太勤啊!” 祝缨道:“陆二哥,你虽然坐庄开赌局、出千、日常玩笑胡说八道,倒还有几分靠谱。” 陆超两臂乱挥:“住嘴住嘴住嘴,什么出千?不许说那个!” 两人也是熟人了,一路说笑很快找到了金大娘子。 金大娘子惊讶地问:“你们?你们不好好儿地当差,过来有什么事?” 祝缨道:“我才知道,俸禄没领,郑大人叫陆二哥帮我,我想有些事儿还得先跟大嫂打听打听才好!” “你说。” “钱,我就只有那一点,抱回家或者兑了,也没什么。这米,有觉得有点多啊!一次都领了,我家就三口人,就算吃得多些,一年能吃完了它,也没地方放呀。” 金大娘子与陆超都笑了:“哪有就一次都拉回家的?他们有那么大的仓也不都一次放这么多的!” 金大娘子道:“太仓署也是,干事的会看人下菜碟儿,你没根基的去了,专拿三、五年的陈米给你,那东西,能填肚子却没滋味。你拿回家,再存一年,到年根儿上,吃六年前的陈米?一个放不好,都霉坏了呢!” 祝缨道:“难道都不存米?” 金大娘子索性都给他说了:“这是在京城做官的人都知道的。我还以为你什么都明白呢,是我疏忽了,你是才来的。你现在还没有置田买房的,自然也是没有租子了,他们有田地的,像我们家,在外面也有几十亩的,秋天就有新米吃。不够的,我们领了发的粮,都拿到米店里去,哎,这个是要折的。八十石陈米,得抵个六、七十石就算有良心了,等家里的粮吃完了,再去米店取新米。也有人不换米,当时就转手卖给他们,这个就要压价了。” 金大娘子还提醒祝缨:“官府发的东西,好些都是这样的。还有,米店里收的这些陈米,它也会加点价再卖出去。米也分上等、次等,价也不一样。有人即便领到了新米,嫌是次等,也会卖了另买新米。那次等米呀,米店就会卖给小食铺之类,他们或做米糕、或熬得碎碎的做成粥,也就卖了……” 金大娘子把这些都讲完了,说:“现在懂了?” “是。” “以后京城生活上的事儿,要是不明白,只管来问我。我在家里也是闲着与阿彪怄气。” 陆超低头笑了,金大娘子打了他一巴掌:“还有你,不许勾着阿彪淘气!” 祝缨知道了这个门道,就问金大娘子有什么换米的门路介绍。金大娘子道:“索性,我就与你一同去吧。” 祝缨道:“那叫上我爹娘吧,他们在家里闲着也发慌,又没个熟人说话的。” 金大娘子道:“对呢,以后这些事该交给你娘来办,等你成亲了,再叫你娘子学着家务,哪有叫你干这个的?” 于是陆超去雇了辆车,金大娘子和祝缨一同先去接了张仙姑和祝大。张仙姑和祝大这两天正在嘀咕呢:“家里钱快花完了。”听说领钱领米,都很开心!张仙姑还照了照镜子抿了抿头发。祝大又洗了洗手。 路上,金大娘子又教张仙姑一些京城小官家里的生活,张仙姑都听了,末了,心道:小厮就不用了,老三哪能放个男人在身边?我也不用丫鬟。真好,省了两张嘴! 金大娘子先带他们联络了相熟的米店,告诉他们:“这是我兄弟,他家跟我们家是一样的!你认得认得他,认得认得这位大娘子。这是祝家的。”然后让米店派了一个管事带着伙计和大车,跟他们去领俸禄。 祝缨先领了这一月的俸禄,此时已是下旬了,祝缨说明了自己是新授官,倒也顺利领到了五贯钱,还被额外叮嘱一句:“记得你们是上旬来领的,别岔了!下不为例!” 祝缨笑道:“明白。”把钱放回车里,张仙姑和祝大也算见过世面了,五贯钱,没能让他们守着钱走不动道。只不过,一个下车跟着金大娘子学事儿,另一个站在车边不肯离开。 米是由米店的负责装运,管事的看着伙计装车,跟祝缨套近乎:“小官人真是年少有为。金校尉是外面营里的,不知小官人现在何处,身居何职?” 祝缨道:“啊,我哪算什么官人了?大理寺的评事罢了。” 管事又恭维了她一番:“您这年纪就已做官了,前途不可限量啊!” 祝缨笑道:“借您吉言。” 祝缨没干够一年,折算成了五十石米,不算多。管事的问祝缨是想折成新米记账,要吃的时候就来取,还是折成钱。祝缨想了一下,说:“记账吧。到时候家里来取。” “好!” 管事当场给她写了票,又拿一对对牌,说:“您拿着一个,取的时候两片合了就能取了。”票上写着,新米四十石。八折价收的。 事情办妥,张仙姑一面心疼:十石米,十石米,陈米又怎么样了?那是十石米啊!!!够吃好几个月的了! 她恨不能挠了闺女的后背,却又不能在“外人”面前给做了官的孩子失了场面,只能忍了,还得赔笑说:“辛苦你们了!”祝缨又说请他们两个吃饭之类,陆超看出来张仙姑的心疼,又看看祝大也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忙说:“我送你们回家,还得去接七郎呢。”金大娘子也拒绝了,推说晚上有事。 三个人各自分开,祝缨回到家,挨到了做官之后的头回埋怨,爹娘都嫌这回亏了。张仙姑一想到十石粮,心口就疼。 祝大道:“我也会挖地,也会做木工、泥瓦工,咱们自己修个囤子,省多少粮呀。” 祝缨道:“咱们家什么时候有过一石以上的粮食?不懂存放,粮食是会霉坏的!每天都有官员因为粮食没有存好被问责问罪的。还是放在他们那里放心。放粮食不要地方?不要人工?不得防贼?防耗子?现在咱们只吃现成的,折点就折点。下月又来俸钱,明年又来禄米。” 张仙姑又担心:“它那家店,不会跑了吧?” 祝缨道:“凭他跑到天边儿去,我也给他揪回来了,就四十石米,别担心了。” 张仙姑道:“对,你是官儿啊!给他抓大牢里去!” 祝缨终于说服了父母,又说:“早上别自己起那么早啦,坊里寻个干净的食肆,咱们买着早饭吃,还省一顿的柴、水。” 张仙姑不愿意,祝大却愿意,说:“这个好!你想吃什么?我早起买去!” 张仙姑道:“孩子挣点钱不容易,你又要摆阔!” 两人争吵了一阵儿,张仙姑敌不过父女二人,终于哼哼唧唧地说:“你们姓祝的一条心呢!” 祝缨自取了一贯钱,说:“我有些零用,旁的都放在家里,爹娘收着。” 张仙姑道:“那我给你存着,再有些交际呢,我问了他们,京城婚丧嫁娶,讲究!你衙门里那里人,肯定更讲究,不能露怯!还有你,死老头子,不许乱花!一个月你只许花一百钱!去年这会儿在老家,全家一个月也落不下一百钱呢!” 祝大想到女儿也确实要应酬,就说:“行。” 张仙姑颠颠倒倒地算账,算下来,每个月能余下三吊钱,笑道:“一年就是三十六贯。” 祝缨道:“没算房租呢。” 张仙姑吸了口凉气:“又去二十贯!再往来应酬……那这京城的官儿,都喝西北风呐?!” 祝缨道:“咱们一家一年吃不了八十石的米,明年不全兑了米,也兑些钱。再有旁的赏赐之类,我都存下来,也能存下一些的。” 张仙姑道:“那还好,那还好。你去睡吧,哎,我去烧水。哎哟,当官儿的日子也不好过呐!明就去买鸡崽儿,剩饭剩菜就能养大,每天下个蛋,就不用再买鸡蛋啦……” …………—— 郑熹批了祝缨两天的假,她第二天也没在家里,依旧去了大理寺,销完假回到了自己的案前,思考等会儿要弄什么档来看。 左评事扶额,问道:“不是说请两天的假么?怎么今天就来了?你就在家里多歇一天安排安排又怎样?” 祝缨道:“坐不住,还是这里清净。” 左评事十分不清净地连连发问:“事都办好了?小厮也买了?铺盖呢?怎么没带过来?” 王评事也凑了过来,想起来什么似的说:“你的禄米,也处置好了?忘了对你说,他们的米,不太好。” 祝缨道:“嗯,是陈米。” 王评事道:“那不要都拉到家里呀,要到米店去换的。” 左评事也说:“是呢!你怎么不问问我们?这下好了,又要雇车送去了。” 祝缨道:“都弄好了,换了对牌了,八折。” 这口气十分熟稔,评事们有点讪讪的,说:“年轻人办事,就是利落。” 祝缨道:“我也不大懂,都交给家母去办了。以后每月都有新米吃了。” 王评事摇头道:“他们米店的米,也要到秋天才下来新的呢,你现在吃的还是陈的,不过比咱们领的略好些……” “不错嘛!”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大理寺成饭堂了!不问罪子问饮食了!” 裴清目光一扫,一屋子的老油子瞬间归位,正襟危坐,眼前各有一叠案卷,齐声说:“大人。” 只有祝缨的案头是光秃秃的,裴清黑着一张脸,说:“你的案卷呢?这些天你都干什么了?!” 祝缨道:“我在学着怎么做事。” 裴清问道:“学会了吗?” “差不多吧。” 裴清道:“什么‘差不多’?!大理寺是干什么的?经手的全是大案要案,干系多少人的生死荣辱?!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你一句‘差不多’,要生出多少祸患?!” 所有评事噤若寒蝉,都在猜:他这是遇到什么事儿了,要找个孩子出气? 祝缨也是这么想的,要么郑熹欺负裴清了,要么裴清在外面受气了。否则以裴清上次对自己的态度,明明没有那么讨厌自己的。 她端正地站好,说:“是。下官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小小年纪,就这么轻浮!才到大理寺几天?你就请假!径自找了郑大理给你批假!” 这吼声,怕是能传出三里地了! 所有人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冷不丁的,冷云又冒了出来:“老裴,你干嘛呢?不就被参了么?快来,咱们来想个辙,把这个事儿给糊弄过去!” 裴清转过脸,丝毫不给冷云面子地开骂:“糊弄?你来大理寺就是来糊弄差使的吗?就是因为这样的‘差不多’,这样的‘糊弄’,才有今日之辱!你我帮同郑大人接掌大理寺不过数月,尚未见表彰,先被御史参奏了!” 哦,被御史参了啊…… 祝缨心想,御史也是闲的,裴大人莫非是蹲大理寺门口吃肉饼被抓了? 左评事等人都紧张了起来,他是经历过去年大理寺被问责的,连他自己,都被御史带过去关了好几天才放出来。 冷云凉凉地道:“刚才在朝上,你要有这个气势,咱们也不至于被御史台的那群货追着逼问了。还是七郎给圆回来的呢!走吧!七郎叫呢,你不糊弄,那就拿出个解释来!把案子说过去!” 说完,一甩袖,扬长而去。 裴清黑着脸,也跟着走了。 留下评事们惴惴不安。左评事道:“我去找杨六问问,他消息灵通!” 第56章 不累 裴清和冷云都冷着脸到了郑熹面前,郑熹表情不变,说:“坐。” 今天,他们大理寺,被参了。 御史们并不都是闲着没事儿管别人怎么吃饭的,他们中还是有许多是干正事的。今天不是大朝会,丞相、各部正副职、京兆之类凑在御前,向皇帝汇报一些进度。 冷不防,皇帝扔下一份弹章来,问郑熹:“你们大理寺就是这么做事的?我命你复查旧案,你屡说有进展,这就是进展么?” 郑熹弯腰拣起来一看,御史拿他来练手了。 大理寺自从去年陪着刑部吃了一回瓜落,也成了个许多人都想踩一脚的地方了,哪怕换了他来主持,大理寺依旧是那个“旧案有漏洞”的大理寺。往前倒个十年八年的,会不会还有别的案子有问题? 这封弹章也是言之有物的,讲的是两个相似的受贿请托的案子,一个受一百匹匹,被顶格判了流放二千五百里。另一个受了二百匹,为什么只判了一千里?他们都没有特别的需要赦免的情况,大理寺为什么这么判? 御史也知道,郑熹等三人是新调来的,大理寺大量的案件还在复查。但是,你们为什么自己没查出来,让我知道了呢?我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说出来。你们解释吧。 郑熹当时也没辩解,他先问御史:“说这话可有依据?可是拿到了我大理寺的案卷?” 御史道:“当事人的儿子鸣冤,由他陈述的实情。” 郑熹从容不迫地说道:“陛下,容臣回去查阅旧档,再给一个答复。” 这才拖延了时间。 三人都坐下了,郑熹道:“两份档我都抽过来了,二位都看看吧。” 两人各取一份,看完了互相交换,郑熹问道:“如何?”裴清的脸色依旧难看,道:“确实是误判了,该纠正过来的。” 冷云道:“那也不能认!” 在御前的时候,一切案件的信息当时三人都是不知道的,他们没一个当场就认了这件事的。朝廷里呆久了就知道,被弹劾了,免冠谢罪只是个仪式性的动作,与认罪无关。当时没认,现在冷云就更没理由认下这个错了。 就算把十年来的案子都过一遍筛子,也轮不到这三位把每一个案件都记住。且这受贿的案子,才两百匹,时至今日,真算不得大案要案,不太配被郑熹记住的。郑熹现在办的是什么?穷治龚劼党羽!天下光死刑,少的时候每年也有十几件,多的时候一年几十、上百的都有,十年得几百件死刑,区区受贿,实算不得什么。 他们被参的实在是冤枉。 都怪手下人没干好! 也之所以,裴清今天会特别地生气,把不干活的祝缨给狠狠训了一顿。换个其他十四岁的孩子,怕不要被吓哭了。 裴清的脸色仍然不好看,却还是坚持说:“御史已经呈到陛下面前,如何能不认?大理寺正在复查旧案,就是手慢一点,又如何?” 冷云道:“手慢?再叫御史台的人来查大理寺?脸不要了吗?当时叫我来大理寺,提起来就是‘那个被御史台抄了的大理寺’!丢人不丢人?” 裴清不软不硬地来了一句:“你不是也来了?” “我那是……”冷云闭上了嘴,干不干这个少卿也不是他说了算的!看他的年纪跟郑熹差不多就干上少卿了,可见也是个背后有人的。背后有人,往往意味着要听那个人的。 郑熹道:“二郎说的是,怎么能就随便认了呢?” 裴清严肃地叫了一声:“大人!” 郑熹作了个手势,缓缓地道:“你们仔细看,受二百匹这个,是被向他行贿的人告发的,告的是他收受财物并没有请托成事。受一百匹这个,他是被旁人告发的,行贿的受贿的一同判了罪。” 裴清道:“您的意思是?” 冷云先悟了:“就是!万一是被人做局设套陷害的呢?比如说,你送我一套瓷器,我又不缺这个,扔在库里了。次后你告发我,说瓷器里有金银……” 郑熹道:“但是毕竟收受了,所以还是要判。不过要酌情减轻而已。” 冷云道:“就是就是!这狗东西,自己行贿就是违法,还敢张嘴咬人!以后官儿都不敢做人啦!谁家没个婚丧嫁娶?没个互赠礼物的?” 裴清道:“是爱护官员,可是这样一来,被索贿的人就不敢告发了,岂不是要纵容贪官?” 郑熹道:“既是索贿犯罪,又怎么会只犯一回?必有别人告发,何必送了钱又再告发?” 冷云道:“老裴,你就别再犹豫啦,我看七郎说的就很对!墙倒众人推,破鼓乱人捶。你再看看大理寺这个样子,再叫他们多踩几脚,谁都会以为大理寺好欺负了。到时候人人参上两本,咱们不必干正事了,每天应付这些弹劾都忙不完的!” 郑熹道:“子澄,为了大理寺的正事,也须得将他们顶回去了。” “顶得回去吗?” 郑熹微笑道:“只消咱们讲出理由,奏章递上去,自然会有别人与他争辩。” 裴清长出一口气:“也罢!不过,复核旧案的事要加紧了!” 说到“加紧”他就又想起了祝缨,这小子净偷奸耍滑,十分不堪!郑熹面上他不说,托付郑熹写辩解的奏本之后,他就又杀到了评事们日常办公的屋子里来了! 评事,从八品,大理寺里快要触底的官儿,都不配一人分到一间单独的屋子,统共在一处办公,一个早上被裴少卿连续光顾了两次! ……………… 裴清到的时候,这群芝麻官儿还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都在安慰祝缨呢。 左评事十分紧张大理寺被参了这件事,找到了他自己的关系,向那个黑髭的杨六问到了消息,然后跑了回来说:“坏了,是之前的案子被御史参了。” 如此这般一说。 评事们先议了一回,这事要怎么糊过去才好,他们说,要不就去查一查旧档,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才好应付。左评事道:“你们怎知道是哪两件案子吗?” 众人都说不知道,左评事道:“我也不知道,这要怎么查?” 祝缨当然也是不知道的,她才来不久,就算过目不忘,也得先“过目”了。大理寺旧档那么多,哪能都看了,又哪能恰好看过这两份呢? 众人都有些丧气,王评事道:“坏了!他们被参了这么一气,怕不是要拿我们使性子了吧?” 祝缨道:“不至于吧?” 大家把她围起来,借着给她讲解的由头纾解自己的焦虑:“都是一层一层往下压的!正卿受了气,压少卿,少卿就找再下一级的麻烦!咱们算是最后一级!除了咱们,没别人再审案子啦。你是跑去狱里找狱丞的晦气吗?咱们也就配骂两句小吏,可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好意思骂太狠。骂犯人吧,你知道他明天是不是官复原职来报复你呢?苦哦!” 祝缨奇道:“大理寺出过事,不正在戴罪立功的么?你们为什么不自己干得好些呢。” 左评事道:“不懂了不是?这样已经可以啦!你看,如今咱们头上这三位,都是年轻人,那是要锐意进取的!这些案子,他们有八个身子也不能自己都干完了,干活的还不是我们?陛下要五天办的,正卿要三天就办好,到了少卿,就给你两天……啧!所以小祝啊,上头派下来的活,你得有个余量。叫你一天干三件,你就紧巴巴地要落锁的时候干完这三件,有时候干两件半,他下回就不好再轻易给你加码啦!” 王评事总结道:“做官是一辈子的事,咱们没个资历靠山的,升上去是很难的,怕是要在这里熬很久。要为长远计!” 众评事都长吁短叹的:“可是瞧现在这个样子,他们一定要勒着我们加紧的,说不得,再干快一点吧。”他们相约,主要是为了提醒祝缨,一次加速不要太多,给这三位大人下次发疯留个余量。 祝缨道:“我才被少卿骂过呢,横不能再挨一回骂吧?”她不觉得左评事他们有什么好感叹的,这群人,为老不尊的,一天天的混日子,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骂他们是不冤的。可是自己,那是苦冤苦冤的! 左评事等人却误会了她的意思,王评事道:“小祝你也是倒霉,裴少卿是个严厉的人呀!” 左评事道:“是么,你明明是新来的,哪能就上手了呢?” 你一言我一语的,都说:“别往心里去啊!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这才到哪里。” 裴清进来又听到这一番话,喝道:“都不用做事了吗?!!!食君之禄,却庸庸碌碌,与蠹虫何异?” 他又把评事们训了一顿。 然后,他就站到了祝缨面前。 祝缨老老实实地站着:“少卿。” “你复查了多少案子?” 祝缨道:“您是给每人每月派了多少件差使么?这个月还有些日子,必要我做,还是能做到的。” “狂妄!”狂妄就容易不仔细,一不仔细,审案子就会被御史抓住把柄,裴清对祝缨的印象好了一点之后一路往下坠去! “不敢,我先肚里打好稿子,心里有数,干起来才能顺手。” “是吗?”裴清冷冷地说,“你,那些,拿来!” 左评事颤抖着,把自己案上的卷宗拿了过去,裴清道:“给他!”一伸手,拖了左评事的座儿坐到了祝缨的身边,两人就差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裴清道:“干啊。看我干什么?” 祝缨看了他一眼,开始翻卷宗。 左评事他们复查的都不是太大的案子,大案要案的,都挑出来给更上一级、也是“应该”更干练的人来做了。余下的这些,左评事每天抱一些档回来,大家平分,档也不是随手抽的,都是按着时间倒序一次抱一撂回来。 复查旧案,也不是每个案件都要把原告、被告、证人等等都拖出来再审一遍。多半是查一查旧档,只要文字做得没有什么纰漏,逻辑说得通、量刑大差不差,也就差不多过去了。 祝缨翻了一个扫一眼就扔一边。 裴清怒道:“这是在与我怄气吗?” 祝缨道:“不是,我在分类。” “嗯?” 祝缨道:“这个,盗窃,两年前的案子,就五匹,现在不用多看了。” 案值五匹,就够一年徒刑的,现在都两年过去了,大狱都蹲完了,也没有证据显示他藏匿了其他赃物,不用拖回来加判两年。那还有啥好看的? 裴清不赞同地说:“即便如此,也不该就随手丢弃了,万一有冤情呢?” 祝缨道:“那也坐完牢了。我想先把那些还在服刑的、流放的、在押要报刑部复核处死的先拣出来。我手上就一口吃的,只能给一个人吃,眼前有两个人,我还是先拣那快要饿死的给吧。不是另一个不重要,是我就只有这么一口。” 裴清的情绪平复了一点,道:“接着干。” 他不走了! 祝缨也不怕他,在老家的时候,两位跳大神的同行一左一右想抓她的把柄,她还不是从容地把个桃子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变没了?那天她可是哄了李财主一贯钱,又多吃到了个挺好吃的桃儿呢! 眼下这才哪到哪儿啊! 她下手很快,刷刷地分完,发现评事们果然审的都不是什么大案了。大案,得他们出差到外地的时候,撞运气才能撞上呢。现在一群被拘在大理寺的评事们,都只能审些“鸡零狗碎”。 说是“鸡零狗碎”,其实也不小了。真正的小案子都是在乡间地头或者县衙之类的地方,全是鸡毛蒜皮,有人犯了罪,照着律令严格来判也就是当场打几板子打完开释。 祝缨手眼不停,左评事案卷,每天也就干个十来份,分完了类,祝缨发现自己也就把案情大致给看完了!凡有赃物的、有物证的、各人有整齐画押的,看起来没太大问题,这也就算复审过了! 不然呢? 饶是如此,她还是挑出了其中一份看起来奇怪的,就是画押的时候笔迹不对。画押,一般几种,识字的人有自己的花押,不识字的,就画个圈或是线,又或者是以墨线记下此人手指形状、长度之类。 这个案子,案犯明明是个书生,居然不是签的花押而是画了个指模。从文字上看,罪行与刑罚相适,描述也很清楚,怎么做的、材料来源在哪儿,样样合得上,没有任何的问题。犯的是私自铸钱的罪,要流放三千里,这也与书生的身份不太合。 倒不是说读书人不会干这种事,而是读书人一般不会亲自干这个事儿,什么私铸之类,通常会找别人主持,要么是什么亲戚,要么是什么仆人,这就很可疑了。留着个读书人考个功名不好么? 要么案子有隐情,要么“书生”身份为假,或者“书生”名不符实。祝缨提笔写了自己的疑问,预备等会儿专门再捋一下这个案子。 裴清瞳孔一缩:“这份拿来,再行勘验!” 祝缨把每一份都做了个自己懂的标记,把这一份抽出来给了裴清,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他。 裴清问道:“你看我做甚?” 祝缨两手一摊:“干完了啊。” 裴清一怔:“这就完了?” 祝缨道:“不然……呢……” 裴清又指着王评事面前的一叠案卷让他拿过来,祝缨又把王评事的活儿给干完了。 左评事与王评事一头的汗,不停地看外面的日头:快点到饭点儿吧,快点会食吧,大家都去吃饭,好叫这两个阎王收了神通吧! 半个上午,你看二十份,干了别人两天的活儿,你还叫不叫大家活了? 终于,老天听到了评事们的心声,会食的时间到了! 裴清点点头,说:“很好!”拿了那一份案卷走了。 ………… 裴清一走,有人在埋怨:“小祝,才说的你,怎么又干得这么快了?这下叫咱们怎么干呢?” 左评事道:“别吵吵!小祝啊,先吃饭吧。” 会食的时候,一个小吏又提了个食盒过来,说:“裴少卿说,祝评事做事很好。让把他自己的一道菜给祝评事。” 小吏打开食盒,取出一只大汤盆来,里面整只肥鸡煮了一大盆的鸡汤,汤上飘着亮黄的油。祝缨有一荤一素觉得吃得还挺好的,素的是碗菜瓜,荤的是菜瓜炒肉片,有肉!没想到裴清的餐桌上丰盛成这样!他把一整只鸡都给了祝缨,既没少一只翅膀,也没缺半条鸡腿,并不是他吃剩下的。 祝缨对左评事道:“我也吃不了这么多,咱们分了吧?” 左评事道:“不用不用,给你的你就吃,不然叫裴少卿知道了,还以为你挑剔他呢。” 祝缨也不客气,把一整只肥鸡吃了个精光,只剩个鸡架。 左评事心道:你这叫“吃不了这么多”? 会食完,还有个小小的午休时间。人们有瞌睡的、有散步消食的、有闲聊的。祝缨是跑去找老方继续借点旧档看的。 她一离开,左评事等人就冲到她的桌前,左评事认真地翻看了她复核过的案子,频频点头。另一个评事说:“老左,究竟怎样,你拿个主意呀!这新来的小子,做坏了成例!” 左评事道:“别啰嗦!我想起来了!他考的明法科第一,怎么会没有旁的想法?他请假是找的郑大人,郑大人居然批了,也不曾嫌他不识趣。想必他是入了郑大人的法眼了!” “那又怎样?” 左评事道:“那就送他一把,帮他高升一步呗!” 王评事恍然:“妙!咱们看他要怎么办,就相帮着。咱们也干得快一点,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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