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外祖母。” 姑嫂二人各自归家。 花姐坐在车上,王婆子忍不住说:“小娘子,别怪我多嘴,你一个小娘子,不兴不带人就乱跑的,万一遇着什么事儿可怎么好?” 伺候花姐的小丫环不高兴了,说:“您老这话说的,好像小娘子就要出事了一样。” 王婆子瞪着她说:“你懂什么?小心没有错处的!” 花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王妈妈,别着急,我也另托了表哥他们留意婵娟的。” 王婆子没想到她又说了这样一句说,忙说:“您怎么又说这个了呢?夫人听了,又该不高兴了。婵娟……婵娟……那是她的命啊!就生在这个府里,就是那个时辰遇上了那样的事儿。” 花姐道:“王妈妈,你要难过,就说出来。总之,我会尽力找婵娟的。” 王婆子低声道:“夫人也不上心,您别为了这个再惹她不高兴了。只要您好好的,我也别无所求了。” 小丫环不轻不重地刺了一句:“亲闺女呢,您怎么不管了?” 王婆子没有生气,很平静地看着小丫环,问道:“那我该怎么办呢?你演一个给我看看?” 小丫环不知所措,她很讨厌这个王婆子的,这个婆子跟李婆子一样的讨厌!这府里的婆子们总是让小丫环们讨厌的,婆子们总是说些老生常谈,总是会禁着小丫头们不许她们开心。仿佛年轻姑娘开心了,就是一件多么罪不可赦的大恶一样! 但是婆子们掌管着府里的许多事情,算是小有权利,且婆子们出入府门方便,有时候想偷偷买些外面的东西还得拜托她们。 所以,丫环们受着婆子的管,婆子一生气,叫住嘴她们就得住嘴。不过这一回,小丫环却不是被婆子震住的,而是被王婆子的话镇住的。 是呢,能办呢?小丫环讪讪地想。 花姐低声为小丫环说了两句话:“她是淘气,也是跟你怄气,是她不懂事儿。王妈妈,她还没长大,不懂你的处境。” 王婆子道:“是呢,是不懂。可也没什么,等她配了人,自己也成了婆子,就懂了。做奴婢、当仆人的,都是这样,我小的时候,也当丫头,也不喜欢婆子。都一样。” 小丫环越发傻眼了。 花姐苦笑摇头,因祝缨而来的那股子高兴劲儿也沉到了心底。 “吁——” 车停了,到家了。 花姐和王婆子同时挂下了脸,都很沉肃,沉稳地下了车,花姐让丫环提着食盒,一同去见冯夫人。 冯夫人见她回来又带了素斋,刀疤交错的脸上也显出点笑来:“放下吧。累不累?” 花姐道:“不累的,娘,等天暖了些,您也该出去走走,那个佛堂很清净,素斋也好。我听嫂嫂说,可以先把那儿包下来,咱们到时候和嫂嫂她们一同去,再请上外祖母和舅母他们。” 冯夫人道:“我倒想带上你舅母,她那个人呀,就会给我脸子看!你舅舅也是,总是说我……” 她住了口,沈瑛一向对这个姐姐不错,但是近来埋怨她把祝大和张仙姑给打了,退亲退得难看。 花姐笑笑:“都是一家人,哪有过不去的坎儿呢?” 冯夫人才有点高兴地说:“那倒是。把素斋拿到厨下去,今晚我就吃这个。” “哎。” 冯夫人道:“快去歇了吧,晚上来给我念念经。我这上了年纪啊,眼神儿不行啦,看书总晃。” “哎。” 花姐出去一趟,回来后也如祝缨一般不再出门,每日陪着冯夫人吃斋念佛也不嫌枯燥,有些空闲也寻些书来读,还自己做点针线。一如大部分回娘家守寡的富家姑娘一样。 但她的脸上渐渐有了点笑影,人也略胖了一点点,心情显见好了一些,话也多了一点儿,也常与嫂子冯娘子说话,不像才到京城时那样总是忧虑了。 冯娘子在京城也没什么交际,她两口子是冯家远枝,天上掉个馅饼把两口子砸了过来。人是冯夫人从血缘相近的几个亲戚里选的,因为冯娘子的丈夫冯朗亲生父母已经死了,冯娘子的亲戚关系也简单,这样是最方便的。只要再禁一禁,他们与旧日血亲来往,就是拘住了一对儿给自家延续血脉的人了。 冯朗虽然也不够聪明伶俐,冯夫人在乎的却不是这个,又不是亲生的,也不指望这孩子有太多的出息。冯夫人在意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果世上有一份聪明,她宁愿把这份聪明给女婿、给外孙,也不会把嗣子排在前面。 有这么个婆婆,冯娘子的日子就难受得紧。哪家媳妇都立规矩,可这婆婆跟自己不亲也就算了,跟丈夫也不亲,冯娘子觉得,自己的脚就像被人塞进了一双小鞋子里,晚上睡觉都不许脱下来那种! 所以冯娘子开始对花姐也是冷冷淡淡的,后来发现花姐不像冯夫人,才与她平常相处。近来花姐开朗了一点,与她常来往,冯娘子就觉得这个小姑子人还是不错的。 又有点为花姐惋惜:有这么样一个亲娘,生活恐怕很难顺遂了。 这么一想,冯娘子对小姑子反而更好了一点。对这个现象,冯夫人是乐见其成的,因此对儿媳妇也宽容了一些,甚至拿出自己一副嵌宝的金镯子给了儿媳妇。她首饰多,但是因为毁容的缘故,头面上的都很少,多的是镯子、戒指、项链之类,样子都是精挑细选的。 冯娘子得了镯子,拿去给花姐看,小声说:“娘对我说,天气暖了,衣衫也薄了些,首饰常露出来,该戴些好的,就拿了这个给我。她这是怎么?有什么开心的事儿了吗?” 花姐心不在焉地说:“是吧?人不能总是不高兴啊。” 冯娘子笑道:“以前我真觉得娘就是……咳咳。咱们明天去烧香?” 花姐马上说:“好啊!” 她心不在焉,是因为祝缨今天考试! 也不知道考得怎么样了,是该去上炷香,好好求求佛祖的。 …………—— 这一厢,花姐担心,那一边,祝缨进了考场。 原本,她就算已经有了良民的户籍,也不够格就这么考试的。如果是考明经、进士等科,她更是得需要士绅三人做保,写父祖三代,且从家乡那里做个贡士,或者有个官学生的资格之类,得一级一级核实上来。贡士听起来只要有地方官推荐就行,其实,地方官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推荐的,推荐前,地方官自己也要先筛选一下人材,不能弄个傻子上京,最后害自己被追责。 但是明法科不那么重要,虽然也有各种限制,考的人既不如那两科多,盯的人也少,郑熹手眼通天,给她弄了一个名额。她有正式的户籍,写了爹的名字,又随便编个祖父的名字,也就差不多了。 明法科考试也没有想象中的困难。祝缨仗着记性好,律、令都背下了,连一些官方的释义、解疑的内容都看过了,考的时候就没什么难度了。 真正影响祝缨的是她的书写。 她虽然聪明,也确实“一看就会”、“过目不忘”,但是无论是妙手空空还是爬墙上树又或者张口编故事、赌博出千之类,都是她日常生活会用到,随时要上手的。所以曲不离口、拳不离手,从不生疏。 书写却不是这样,她认真练字也就是最近几个月,这几个月还得背书,能练字的时间极少。书写的速度也跟不上,美观也指望不上,只能说“写得板正”。 祝缨每场考试都写得很艰难,手赶不上脑子,好在时间还算充裕,她与大部分考生一样,都是到最后一刻才交卷。别的考生是因为不会,或者紧张忘记了,她就是因为写得慢!她又不与考生们认识,也不与他们同住一个客栈里备考,考完了她就回家——她这两三个月,痛经之类倒是没有,但是月事不准,并不是一月一次,为了怕出事儿,她考试之前把月经带给翻了出来先戴上。 考完当然得回家换下来。 几场试后,祝缨终于可以不用这么紧张了,回家之后迎面撞上张仙姑捧了碗面出来,说:“来!给你做生日!” 祝缨茫然道:“什么生日?” 张仙姑把碗放下,说:“你十四啦!” 穷人家真不讲究过生日,饭都吃不上呢,过什么过?有的人连生日都被父母忘记了,祝缨算幸运的,张仙姑记得她的生日,但是总忘记给她过生日。还是要考试了,得写考生的名帖,张仙姑才想起来:哎哟,孩子是正月二十七的生日,忘了过了! 不过祝缨要考试,她不敢打搅,现在考完了,家里又不像以前那么穷了,可以做碗面,放两个鸡蛋,再放大块的排骨,不放青菜!让闺女吃个饱! 金大娘子知道张仙姑要给祝缨补过生日,说:“怎么不早说呢?早说,正月里就该过了的,不过现在也不晚,我这就叫他们买猪蹄子去!” 金良这天在营里,金大娘子就主持这个生日,连金彪都老老实实的了,金大娘子先要祝贺祝缨要做官了。 祝大谦虚地说:“还不知道是个龙是个凤呢。” 金大娘子道:“有七郎在,必是成的。” 祝缨问道:“怎么会这么说?” 金大娘子道:“你大哥常说,你学得很好,可以的,七郎都说你行。只要你考试能行了,就一定能得官儿,不会被别人挤下来!” 张仙姑紧张地问:“还有挤下来的?” 金大娘子道:“门道多哩!也有考得好被后面有门路的人挤下来的,他们把那差的卷子就提上来。也有你也考过了,等到授官的时候,叫你等着缺的,那等使了钱或者有门路的,考上了就有官做。官也分肥瘦的……” 做为一个京城人,金大娘子实在无愧于自己的籍贯。 张仙姑又紧张地打听:“那七郎能保得住我家老三?” “能!”金大娘子代郑熹写了保票。 金大娘子又多给祝家一家三口讲了好些郑侯府上的事儿:“七郎的亲娘,是老代王的女儿、现高阳郡王的亲姐姐。老代王与先帝是堂兄弟,咱们郡主与陛下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报到宫里,都说巧了!所以虽不是亲兄妹,却与亲兄妹一样亲近的!” 要不郑熹再能耐,他也不能够在二十七、八的时候就能入主大理寺了。他不单拼爹,还拼娘、拼舅舅。他亲舅舅是郡王,皇帝虽然不是他亲舅,但是由于奇妙的缘份与亲舅舅也差不多了。 祝缨心道:怪不得他能这么给我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弄明法科考试的资格! 张仙姑和祝大都露出个傻乎乎的笑来,张仙姑道:“那就好,那就好!” 金大娘子道:“放榜的时候,我们家那个应该能回来,叫他去看榜!明法科,不如他们明经进士的热闹,可好歹也是个正经的科考呢!” 祝缨道:“不用特地回来的,我可以自己去看。” “你挤不过他们。叫他去,他长那么膀大腰圆的,就该干这个!” 金大娘子在这件事上倒能做金良的主,因为金良也挂念着这事儿,掐着日子请了个假回来给祝缨看榜——只要上了榜就肯定有官做,就正式是给郑熹效力了,金良自认是郑家人,当然要回来凑这个热闹。 头一天,金良就回来了,第二天带祝缨去看榜,六品的官,在看榜的人这里什么都不算了!区区一个明法科放榜,居然也挤得水泄不通。 金良道:“你跟着我,咱们杀到前面去看。害!要不你踩我肩膀上看去!” 祝缨道:“不用看了。” “嗯?” “我已经看到了。” 金良大喜:“第几?” 祝缨道:“我这个个头,只能看到第一个。” 金良乐开了花,把她扛到了肩膀上:“走!回家喽!” “放我下来!”祝缨说。 金良故意不放:“嘿嘿!”心道,你小子也有今天!也就是这个时候才好逗你一逗,别的时候,怕你回头要报复我! 第53章 生活 金良扛了一会儿就把祝缨给放了下来,热闹一阵儿过了,扛个半大小子也确实挺累人的。祝缨站在地上,斜眼看着他,边理衣裳边说:“你力气太多没处使是吧?回去给大嫂搬柴去!” 金良嘿嘿一笑,道:“我家柴炭不用我搬,自有卖柴的给我送进来!再不济,还有来福呢,你少说我!” 路过一家饭庄,向里的人订了两桌酒席,金良顺手付了钱,说:“回去大家好好吃一顿,贺一贺你。” 祝缨道:“那一桌也就够了,加起来才几个人呢?” 金良道:“这就不懂了吧?不得往府里孝敬七郎一桌吗?” 祝缨还真不懂这个:“什么意思?是京城的什么新规矩吗?我知道事儿成了要谢帮忙的人,京城是一定要谢酒席还是什么的?” 金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看来呀,之前上京路上跟你说的那些个还不够呢!这些偏偏不是一时半会儿能闹明白的,我也是打小就在府里、京里过活,才慢慢知道的,你要问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更从哪里讲起了。这样吧,咱们先这么着,我把能想到的都告诉你,以后再遇着了别的事儿,想起什么跟你说什么。” 再聪明的人,不接触,就不了解。接触,是需要时间和阅历的。好在她现在已经在京城了,也有人能够打听,她自己又是长了眼睛耳朵和嘴巴的,能看能听能问。 祝缨并不气馁,说:“好,就从这个事儿开始。” 金良道:“你是七郎带进京里来的,说了你别生气,你一向不想做仆人,但是大家看来,你就是七郎这一边儿的人。” “嗯。” 金良就给她讲了些官场上的亲疏远近,以及京城这边的送礼的风俗之类,最后说:“也就这些了,你又聪明,应付一阵儿就都知道了。都知道你跟七郎走得近,你给别人面子上走礼也就得了,你要胡乱给某个人送了个重礼,人家还要多想呢。你还小,也没什么积蓄,自己房子还没半间,还要赁房子住,钱不要乱花。” 祝缨道:“好。回去我把酒席钱算还给你。” 金良哭笑不得:“这就开始跟我算分明了?” 祝缨道:“我还要从你家搬出来呢。” “嗯?” 祝缨道:“我试都考完了,不好再赖在你那里了,你看,大嫂带着孩子只有两个人,我们一家倒有三口。再说了,我要吃大户也不吃你,我不会吃郑大人去?搁你家,你帮他养孩子呢?” 金良听了,抬手就要打她的后脑勺:“胡说八道了!” 想了一下,也觉得祝缨想要自己单过实在是件很符合脾气的事儿,说道:“好吧,不过今天可得在我这里好好贺一贺,等你搬了,我再去给你暖宅,我还没去过你家呢!” “好。” 金良又说:“把甘泽、陆超那几个小子也叫过去吧。” “他们不得在郑大人面前伺候吗?” 金良道:“你往府里送席面的时候跟他们说一说,他们要愿意呢,你就跟七郎说,想请熟人一道吃一席。七郎多半会答应的。” 祝缨道:“好。” 两人回到家里,张仙姑和祝大一脸的期待,金大娘子也扯着金良的胳膊问:“到底怎么样了啊?”金良还要故意装成个不开心的样子,落后再大声宣布好消息,给大家一个“惊喜”。 祝缨道:“甲等。” 张仙姑两口子一声欢呼,两人抱着跳了起来,金大娘子也说:“大喜事!大喜事!我叫厨下加菜!”又拉着金彪说,“瞧瞧,你祝三哥多么的争气,你以后也要像这样。” 金彪好奇地问祝缨:“考试这么容易的吗?” 被他爹薅过去修理:“我看你是不懂事儿!” 弄得大家都笑了。 饭庄的酒菜很快送到了,两家人很快聚到了一处,祝大要喝酒庆祝,祝缨说:“明天还有正事呢。” 祝大问道:“什么正事?” 祝缨道:“明天要去郑大人府上报喜呢。我以前没喝过酒,不敢喝,怕明天误事。” 张仙姑道:“那是正事儿,你今晚就别喝了,等办完了正事再消消停停地高兴高兴。”她以往不让女儿喝酒是怕露馅儿,并不是觉得喝酒不好,等到自己家,关起门来,还不是爱怎么喝怎么喝? 金大娘子也说:“对对,正事要紧。哎,你也别喝太多了,明天你陪着三郎回府一趟?咱们也算功德圆满了,你好跟七郎回个话。” 金良道:“我就喝几盅。”跟祝大喝了两盅就不喝了。 大家仍然都高兴,高谈阔论、展望未来。祝大比所有人都激动,拍桌打凳地道:“哎哟,我们老祝家要出个官儿啊,哈哈哈哈!万没想到啊!老三,争气啊,争气!” 金彪在一边学着他的话,说:“争气啊,争气!” 张仙姑又在谢金良夫妇,金良夫妇又在客气,金大娘子说:“大嫂这回可算能够放心啦!” “是呢。” 祝缨道:“大嫂,倒有个事儿要与大嫂商议。” “什么事儿?只管说!” 祝缨道:“今天金大哥提醒我,我想,还是要请一请府里相熟的人。” “都交给我!” 祝缨笑一笑:“不是,我的意思是,我那屋子,几个月没住了,白费租金,不如就搬回去,在那里也叫两桌酒菜,请大哥大嫂同阿彪一道去,咱们大家,没有别人,一道乐一乐,大嫂也认认我的门儿,好不好?” 金大娘子有些低落地说:“哎哟,这就要走。” 张仙姑道:“已经打扰很久啦!” 祝缨道:“家里收拾要还差什么东西,少不得要麻烦大嫂呢。” 金良也说:“瞧你这个样儿,他以后要娶妻生子,还住咱们家偏房里头?不像话了吧?” 金大娘子心道,我看他与冯家小娘子的样子,不像是恩断义绝,你现在偏又提这个!哪壶不开你提哪壶!忙圆了过来:“有了功名授了官,就有自己的家业啦,是该自立门户的。” 搬出金宅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 第二天一早,祝缨早早起来,金良道:“不急的,昨天席面送进府里去了,他已经知道了。今天……” “今天他还得去衙门里呢,”祝缨接口,“都知道,我是要准备搬家。正好,白天去把屋子扫了,我那儿屋子小,白天就能干完,宵禁前就能把这边家当搬过去了。赶着他回家的时候,去求见,他要准见呢,就见一见,不准见呢我就回家等着信儿。” “你这走得也太利索了!” 祝缨道:“这是什么话?我又不是死了!” “胡说八道!童言无忌!” 祝缨道:“我都没出京城,什么利索不利索的?我干脆一点,把我那儿收拾好,你们也多个串门的去处,不好么?” “罢罢罢,说不过你!” 祝缨说干就干,在金家吃过早饭,让父母在金家打包行李,自己就去看赁的房子。金良道:“我同你去!” 金大娘子道:“你哪里会干活了?我带着小丫她们去就行啦,就在家里陪大哥大嫂说说话,要有什么人找三郎,你也好说话。” 就带了自家仆人,捎上了打扫的家什,雇了辆车,与祝缨一道杀到了祝缨的住处。 祝缨开门的时候,邻居有伸头出来看的,见到她还问:“你们是新赁这里的吗?” 祝缨道:“不是,头先赁的,因有事,现在回来了。” “哦哦,是这样哦。” “等安顿好了,请您吃茶。” “那敢情好。” 推开门,只见地上已经长了好些荒草,已经赁出去的屋子,中人是不会再来帮忙打扫的了。再开了各屋的门,都是一股灰尘的味道。那辆还没有处理掉的车也还在院子里,看起来也有点旧损了。 金大娘子比祝缨还利落,她四下一看,说:“还行。三郎看看,少东西没有?” 祝缨看了一圈儿,说:“本来就没什么东西,也不见多了少了的,正好,从头开始。” 金大娘子打发来福打水,让小丫开始擦桌子,又让厨娘去厨下看看。回来说:“柴米都还有一些,前两天下雨,外面的柴有点湿了,米也陈了。作料也还有。有个地窖,不大,还存了些东西。” 金大娘子让大家开动起来,祝缨就去找家什在院子里除草,干了没几下,金大娘子就又让来福去干了。她自己个儿留心,嫌这地方的家具不够好,反正不如自己家的。不过想到祝缨的情况,倒也勉强凑合了,但是这家的箱笼也有点少了,还有桌椅板凳等等。又去看厨房,觉得只有一口锅显然是不够的,桶也少、缸也少,也没有碗橱。 可家俱少也有家俱少的好处——打扫起来方便! 几个人一起动手,很快就把房子扫干净了,因为离开得还不算太久,连窗户纸都没用换。祝缨留意看地上,也没有水痕,这房子在这整个春季没有漏水,这一点就很让她满意了。 一干人等忙到午饭过后才又重新回到金宅,祝大和张仙姑也打包好了东西,他们本是寄居,自己的东西也不多,铺盖一卷,一包衣服,之外就是祝缨的书房家什了。张仙姑给所有的书纸都细细的撂好,分别包在一叠叠的衣服里,生怕给碰坏了。 祝家一家三口的东西也是一辆车就能拉走的,祝家一家三口上了车,塞满了行李之后再坐人就挤了,祝缨还是去外面与车夫一道坐。三人回到了自己家,祝缨拿钱给车夫,车夫也不客气地收了,顺便帮他们把行李卸在了院子里。张仙姑说了好多声谢。 一家三口进了院子,插上门,张仙姑说:“可算回来了!!!” 祝缨提起自己的铺盖,说:“时候还早,郑大人还没回家呢,咱们先收拾东西。” 张仙姑就忙碌了起来,又是支使祝大打水,又是让祝缨小心那包衣服里有书。祝大去看了一下,说:“水缸是满的,桶里还有半桶水里,怕是来福打的!” “那你还不快来帮我的忙?!” 一家人第二次收拾这所房子,比上次更有经验了,祝缨的东西变多了,先把包袱堆到床上,一件一件解开,把书先放好,终于堆了大半个书架,心情十分美好。又取了一套正在用的文具放在桌上,多的都收到北间的柜子里。然后把铺盖、衣服、妆匣放好,掸掸下摆,出门说:“我去找金大哥了,你们慢慢收拾。晚饭我从外面买回来吧。” 张仙姑道:“又买什么?现在自己住了,只有你一个挣钱,一文钱都要省着花!我看厨房还有米呢!等会到坊里的小店弄点菜,自己做。” “好。” 祝缨去了金家,金良道:“时辰刚刚好,再不去就晚啦!” ……………… 两人到了郑府,丝毫没有受到阻拦,金良小声说:“看到门口那些人了么?都是来跑门路的。现在知道自己占多大便宜了吧?” 祝缨道:“要不是这样,也弄不来我呀。” “狂的你!” 两人到了郑熹的书房外,甘泽和陆超都在,金良与他们挤眉弄眼,两人也心领神会。两人都对祝缨说:“三郎,恭喜!”祝缨道:“同喜,同喜。”金良道:“他还有事要说呢,要是七郎准假,你们两个愿不愿意去他家一道吃个酒?” 甘泽道:“那敢情好!还是昨天那样的酒菜么?味儿不错。昨天那席酒,七郎还点了两个菜端去尝尝,剩下的赏我们,我们也跟着享用啦。” 陆超也说:“当然是好,我这给你们通报去。” 金良对祝缨道:“你面子大,以往别人孝敬的,他也就尝一筷子就赏人了。” 陆超很快就出来了,说:“七郎已经在等着你们啦。” 金良和祝缨整整衣襟进去,郑熹坐得一点也不端正,斜倚在卧榻上说:“不错么!” 祝缨对他一揖,说:“是您的栽培。” 郑熹道:“年轻人,别总板着脸,你今天就算蹿到梁上我也不生气的,想笑就笑。” 祝缨撇撇嘴:“我爹娘已经笑得够多的了,我就省省吧。” 郑熹也笑了,说:“很好。以后预备怎么办?” “看您怎么安排。” 郑熹道:“那就到大理来吧,你没有乐上天是好事儿,你的卷子,他们在要不要给你评头名的时候是有争执的——字很不好看。要练!” “是。” 郑熹道:“我这儿有几本名家法帖,你拿回去照着练。要还功课的!” “是。” 郑熹道:“从放榜到授官,中间还会有几天,即便授官了,也不必马上到任,会再给你几天。朝廷多半是给你告身、印绶之类。朝廷命官,每年钱粮之外,会有些布匹给你做衣裳,给了布,衣裳就要自己准备了。趁这几天,收拾这些行头,再学一学礼仪。” “是。” 郑熹指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道:“既然是到大理,就要把大理寺的情形都弄明白。大理寺是干什么的,现在大理寺都有什么人,有多少官、多少吏,各几品,各司何职。都记下来。” “是。” 郑熹又指着一个纸卷儿说:“那里是与你同科考试的人的名单、名次、籍贯等,你也看一看。愿意相交就相交,不愿意,也记着些。” “是。” 最后,郑熹又指着一个小书箧说:“熟了律令,眼下是够用了。但你不再读书太可惜了,先把春秋读一读。” 祝缨说:“那天,王京兆给了左传,我还没看。” 郑熹微微吃了一惊,旋即说:“春秋三传,都看一看。” “是。” “唔……”他想了一下,道,“就先这样吧。” “是。” 郑熹说完这些,才说:“你不对,往常在我这里没这么规矩的。” 祝缨想了一下说,“我先试试,到了衙门里,得怎么跟您相处。” 郑熹笑骂:“该怎么处就怎么处!我不信你看不明白!” 祝缨也笑了,说:“那你不让我们坐?” 郑熹对金良道:“你瞧瞧他,给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了!你们都坐吧。” 金、祝二人坐下了,郑熹问了金良的情况,知道他是请假回来的,说:“你去见见我爹,几回回来不见他,不像话。三郎授官,你也不用回来了,总请假也不好。哪天休沐回来赶上了,你们一处小聚也可。你们的交情,不在乎必得掐着日子。也不用担心,他,我预备要做大理寺评事。” 金良眨眨眼,不太明白,郑熹道:“从八品,先慢慢干吧。” 嘿!是个官儿!金良道:“那敢情好,做官须趁早!七郎,我去见君侯了。” 他走了,祝缨就向郑熹道:“那我要在家里摆个酒,能请得动您吗?” “越来越没规矩了!什么时候?” “明天,想把熟人都一同请了的,可惜我也没几个熟人,就你这里的几个。本来大姐她们,唉,算了。” 郑熹道:“这又是人情世故了,我去了,他们该不自在了,我就不去了。你们好好乐一乐吧。” “那能给他们假吗?我家也没客房的,就中午吃一顿。” “准了。” “哎!”祝缨回头对陆超和甘泽说,“准了哎!”他们两人想笑又忍住了,都说:“好!准备好酒席吧你!” “乐去吧!回来用心做官,好好当差!” “您就放心吧!” 郑熹一笑,心道,等你来了就知道了。 祝缨毕竟是个少年,过门槛的时候最后一步是蹦着出去的,看得郑熹失笑。出了门,等金良见完郑侯回来,两个人一同出去。金良对祝缨道:“你家在那边,怎么?还是住我那儿好吧?” 祝缨道:“想哪儿去了?去你家有事说,还有事拜托你和大嫂呢。” “是吗?那快些走。” 他家现在离郑府比较近了,很快就到了。进了门儿,金大娘子迎头看见了,说:“哎哟,三郎回来啦!” 祝缨道:“是,要好好拜谢一下大哥大嫂的。” 金大娘子道:“说什么客气话呢?还叫我们大哥大嫂,就不要说谢。” 祝缨道:“要的,要的。”说着,从腰间的钱袋里取出一块金锭,金大娘子认得,这是陈丞相给祝缨的,祝缨不知道价值,还是她告诉的,一个值五、六十贯了。 金良和金大娘子都说:“这是什么意思?”金良还有点生气:“真要这样见外,你就走,这又是何必?” 祝缨郑重地递给金大娘子,说:“客气的话我就不讲了,我心里明白的,大哥大嫂也不是为了赚我这点儿钱。这个请大嫂收下,我坐牢的时候,大哥也不在京里,大嫂只见过我两次,连我爹娘都没见过,就肯收留个犯人的父母。一锭金子,并不能让人再为我操那么多的心的,是大哥的情面,也要大嫂心地好才行。给大嫂,是我的人品,只要我力所能及,就要回报帮过我的人。” 金大娘子有些犹豫,金良比她干脆,说:“收下吧。” 金大娘子接了,祝缨笑道:“这下好了,以后我就依然可以来蹭点猪蹄子吃了。大嫂要是过意不去,告诉我方子也行。” 金大娘子道:“明天我带一锅去,连这方子给你。” 祝缨道:“好!我等着。大哥,明天甘大、陆二,还请你给带过来。” “好。” “我回去了。” 望着他的背影,金大娘子道:“这才多大的人呐,就这么担事儿。他这钱我收得不安心,跟欺负孩子似的。” 金良道:“怕什么,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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