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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2章

,一颗芳心便是往下一沉! 这修身齐家平天下,中间单单少了“治国”两个字,廖丹琪一想到之前爹爹和叔父所言,元首对学界的期望是,恢复先秦之前百家争鸣的局面,再不肯让儒家一家独大。 这位学识过人的姑娘,立即联想到了眼前这副楹联! 第3326章:书冠华夏亲登场、雪夜名堂、一举十觞 且不说楹联中语气浩大磅礴,天下难寻。单凭前面的半句她就知道,此人必是元首无疑! 之后姑娘连忙转身,飞奔回去禀报。而这时的沈墨也走出了原本伫立的位置,将身上的雪打扫干净。 …… 此时的明伦堂内,廖明轩和廖明亭两人正是心中一片怅然之际,对着庭中雪景久久无言。 却听得“咚”的一声,明伦堂的房门被人用力推开了! 等到他们看到廖丹琪,两人心中都是一惊。此时的姑娘一脸气急败坏,哪里还有平时那副端正贤淑的样子? 这俩人看到,廖丹琪居然在如此雪夜里跑得满脸是汗,他俩的心中同时冒出了一个念头……书院着火了? 可这时,却见廖丹琪语声急切地说道:“爹爹快更衣出门……大宋元首沈墨到了!” “啥?”这时的廖明轩和廖明亭一愣之间,廖丹琪已经顾不得礼数,赶忙把爹爹外面的长衣拿出来往他身上套。 “不是!这深更半夜的,沈墨……你不是让人给骗了吧?”这时的廖明轩一边伸着胳膊任凭女儿摆布,一边满脸惊愕地说道。 “元首在您睡着时就到了,门子沉睡未醒,他就一直站在外面,身上雪落盈尺……叔父你愣什么呢?衣服!” 只见廖丹琪一边提醒叔父更衣,一边满脸焦急地向爹爹说道。 “啊?”此时的廖明轩脑袋里,一下子就想象出了元首在外边雪夜中等候许久,身上落满了雪花的情景。 就算是这位山主学问深湛,养气功夫十足,也不由得暗自心惊! 要说在他这位大儒门前久候,换成别人固然是极为风雅之事。可那是大宋元首啊,人家可是一国之主! 想到这里时,廖明轩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有如翻江倒海一般! “……真是他?”这一刻廖明轩心里边,还存着来人是假冒者的希望,于是向自己的女儿问道。 “就是他没错!”廖丹琪满脸冷汗,顿足言道:“修身齐家平天下,信斯言也,天威民意。率性潜学致中和,得其门者,四海无争!” “我也怕他是假的,向他讨要一副楹联来装点书院大门。结果人家随口就说出了这样一副对联!他怎么可能是假的?” 此时的廖明轩心中再无怀疑,他整理好了衣服,跟廖明亭一边向外走,一边暗自按捺心神,反复念叨着“每临大事有静气”,然后快步走出了明伦堂! …… 在这之后,当他们来到书院大门外,一眼看到沈墨时,廖明轩的心里已是再无怀疑! 只见面前的这个人满襟风雪,无碍静如深渊。一袭布衣,挡不住气势如虹! 远远看去时,廖明轩只觉得此人似乎融入了这片皎洁的雪夜。可是当他再往前走几步,却觉得连同周遭的万物,似乎都笼罩在此人沉静深邃的气势中! 此人若非大宋元首,还能是谁? 这时的廖明轩连忙上前几步,他一边抬手见礼,一边就看到了沈墨身侧,刚刚立足的雪地上,留下了两个露着青砖的清晰足印——他竟然真的从下雪之前一直到现在,一步都未曾动过! 此时的廖明轩连忙上前施礼……他眼角一撇之间,就见沈墨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此时廖明轩的态度,按着他学界宗师的身份来说,稍稍显得有些殷勤了。和这位儒家宗主的身份稍有不符,不过这也分什么时候! 人家元首你门外一个多时辰,以大宋第一人的身份给你来了一个程门立雪。等他这位山主出来迎客的时候,人家元首还是笑面以对。 这已经是给了他一张大门那么大的脸了,他现在就算是热情一些,那也是应有之义! “元首到此,明轩简慢无礼,恕罪恕罪!”这时的廖明轩赶紧上前,先赔礼再说。 就见沈墨一边回礼一边笑着说道:“应天书院果然是书冠华夏,我还没进门就觉得气旷神清,廖山主何罪之有?” 廖明轩听闻之下,立刻就是一阵苦笑。 这“书冠华夏”四个字,人家元首就是信口说说而已,不然的话他为什么不在刚才送的那副楹联里,加上这四个字? 从这一件事就可以知道,这位大宋元首是带着善意而来,可是人家心里对于儒家的定位却是不容动摇。 想到这里时,廖明轩一边延请沈墨入内,一边心中却是暗自心惊。 而这时,他身边的廖明亭看着这位元首,心里却是大为折服。 说实话今天沈墨在雪夜里伫立良久,以他的身份能做到这一步,已是难能可贵之极。 更何况,这份静气更是天下少有,难得元首年纪不大,却有如此深湛的修养! 此时他一边走,一边心中暗自想道:今夜之后,“沈郎雪夜访应天”这事不但会传得天下皆知。千秋之下,只怕也是青史留名! 这会儿沈墨走进应天书院之际,他身边伺候的人也都赶了过来。这里李凌杰李凌豪两兄弟,一左一右雷打不动。安俊率领炎黄壁垒作为护卫紧随其后,小蹦蹦李响充作小厮,在旁边伺候着。 以一国元首而言,沈墨这一番进入应天书院,已经算得上是轻车简从了。 此时,廖丹琪姑娘早就在明伦堂内熏香打扫,一见沈墨进来,他们才分宾主坐定,廖姑娘就亲自端着茶盘上茶。 …… 此时的沈墨,见到绕着红泥小火炉烹茶的廖丹琪,转头笑着对廖明轩道: “方才在外面站着,得了一句诗,倒是还没有下半句。正好抛砖引玉,请山主指点。” “哦?元首大才,必是好诗。”这时的廖明轩坐稳了之后,连忙接着沈墨的话问了出来。 “雪静天欲晓……”此刻的沈墨说完这一句,大家等了一下没听到下文,才知道元首说的其实只有半句。 不过这“雪静天欲晓”五个字无一字用典,画面却是如在眼前。诗句中透着清冷寂寥之意,倒是让大家耳目一新。 这边的廖明轩还在想着,这诗句背后是不是还藏着什么隐喻。却听到旁边的廖明亭居然信口接了一句: “……能饮一杯无?” 这一下,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失声笑了出来,沈墨也忍不住笑容满面。 第3327章:儒学千载任纵横、天下相从、至此而终 话说廖明亭的这句诗,原本并非是他做的,而是出自白居易的“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若是以诗句而言,廖明亭这种做法几近无赖。因为吟诗联句怎么也应该是出自本人之手,没有上人白居易家里去借的道理。 不过大家这么一想,其实廖明亭这一句虽然看似跳脱,接得却也不错。而且最关键的是,这家伙明显是故意的! 若是沈墨这位元首一进来,就要和廖明轩谈正事,那此刻的氛围未免有些沉郁紧张。 倒是这节骨眼上,被廖明亭这么插科打诨的一句,弄得气氛顿时轻松了起来。 一见到元首此时的心情,也被廖明亭一句诗弄得明朗了许多,这时山主廖明轩连忙示意自家女儿温了酒端上来。 在这之后,廖丹琪和小厮李响全都到外面伺候,明伦堂里就剩下了沈墨和廖家兄弟。 这时的廖明轩,顺势提起了数月之前在白鹿书院发生的事。这位山主不免要替天下儒生向元首致谢。 毕竟人家不但救了白鹿书院数百条性命,还有一位弟子因此牺牲。 结果沈墨听到了之后,脸上倒是异常平静,只见他开诚布公地说道: “世人都以为我倡导新学,准备摒弃儒家。山主之前只怕也有这样的顾虑,其实却并非如此。” “我那个弟子雷子滽,就是因为平日见到我的言行。知道我并不打算将儒家弃之不顾,所以才有当日之举。” “因为我那些新学里,有很多都是工程技术、算术历法、材料研究方面的事,用儒学观念来指导学习并不合适。” “不过这却不妨碍儒家,作为我们华夏百姓修心养德的宗旨。” “曾经汉王姜俞馨,就在我征伐西夏时,在汉水舟中向我说道:‘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虽千万人吾往矣’……他说我从根子里秉承的,就是儒家思想。” 沈墨说到这里时,廖明轩的心中也是暗暗激动。 因为他从沈墨的话中听得出来,这位元首对儒家的感观,甚至比自己最乐观的判断还要好一些。 沈墨又接着说道:“儒家学说是我华夏瑰宝。‘天不生孔仲尼,万古如长夜’句话,我是承认的。” 等到沈墨说到此处时,廖明亭不免欢欣鼓舞的抬起头来。可是他却看到自己的兄长明轩,正全神贯注地探着头,等元首接着往下说。 此刻的廖明亭,心里才陡然往下一沉……可不是嘛!元首说了这么多儒家的好话,接下来他就该说“可是”了。 往往这世间的话,基本上在“可是”之后的内容,才是最重要的! 果然就见沈墨沉声说道:“可是……我不能让整个天下,都掌握在儒生手里!” “可千年以来,一直都是如此啊。”这时的廖明轩在沉思许久之后,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他这句话里,包含着抗争和不甘之意。显然在这位山主的心里,儒家学子治国平天下的权利,他还是不愿放弃的。 这时的沈墨摇了摇头道:“先秦之前百花齐放,当时有墨家,有法家,有兵家,有纵横家,有阴阳家……还有你们儒家。” “从汉代董仲舒开始,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天下儒生几乎占据了千年以来的历史舞台。别告诉我你们认为儒学,是最适合治理国家的学问!” 此时的沈墨见到廖家兄弟腰杆一挺,正要出言反驳,他摆了摆手笑道: “其实你我心里都清楚,儒家之所以被选中,是因为它对朝廷和皇权而言,都是最好的学说。” “因为它维护封建统治,神化专制王权。” “当时的董仲舒和汉武帝一个为了学术地位,一个为了巩固王权,两人一拍即合。可是现在,大宋皇帝都已经不再参政了。” 只见沈墨笑着向着廖家兄弟说道:“我也不打算当一个受命于天的天子,元首之位也不会再世袭。” “甚至就连新朝廷服务的目标,也从赵家江山变成了大宋百姓……以后的儒家可以宣扬学说、钻研学问、甚至也可以坐上政坛!” “但是不好意思,你们不能再做规则的制定者,也不能用学术的理由,去排挤禁绝其他的学问和学派……这就是我今天来的目的。” 说到这里时,沈墨看了看面前的廖家兄弟。只见他们两个人面如土色,无疑已经明白了沈墨的意思! 沈墨方才就是明确向着他们俩说:在这之前,儒家弟子负责神话皇权,讲求忠君为国,巩固王朝统治。 而历代天子则是帮助儒家清除其他学说,不但让儒学成就了学界霸权。而且治理天下的时候,依靠的也全是儒家这帮人。 那位宋太祖赵匡胤身为一名武夫,就是因为清楚的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立下了“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誓言,因此才成就了这煌煌大宋! 可是现在,新朝廷已经不需要儒家为皇权鼓吹了! 所以对沈墨的新朝廷而言,儒家在失去了作用的同时,还在不知死活的上蹿下跳,要求他们旧日的特权! 这个时候要是再不识相,估计就该挨揍了! …… 沈墨一看就知道,这廖家两兄弟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想法。而且他们心里一定清楚,即便是天下儒生真的汇聚在一起,也无法和沈墨相抗……因为沈墨和新朝廷,根本就不需要儒生! 于是沈墨笑着说道:“因为我们的服务目标发生了变化,所以在我的新朝堂之中,绝对不会把自己放在牧守黎民的位置上。” “我要得是服务于百姓的官员,像汉代那样‘州牧’的官职,是绝不会再出现的了。” “而且从新政官员到我这个元首,也没人想着要千秋万代,而是谁行谁上。这里面判断一个官员是好是坏,说了算的人也是百姓。” “其实大宋各地的儒生,都有很好的素质,他们识文断字、写字算数、行政能力都很强,我也很想在新政府中任用他们。” “只要他们愿意承认一点。”这时就见沈墨竖起了一根手指,笑着向廖家兄弟说道: “你们和我一样,都是天下百姓的雇工……绝不是主人!” 第3328章:明伦堂上千载夜、郎心如铁、一言而决 沈墨说到这里,廖明轩才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位大宋元首的来意。 自始至终,这位元首虽然表现得极为客气礼貌,也并没有以权势压迫他这位儒学宗师。甚至在说话的时候也是轻言细语,连一点凌厉的语气都听不到。 但是这终究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就是这个元首此行绝不是为了阐述自己的理念,或是说服他们这两位大儒,而是为了给他们下最后通牒来的! 整个话语中,廖明轩甚至没有机会辩解或者询问,这位统帅意志坚定,看起来也并没有打算做丝毫的退步。 廖明轩的心里清楚,如果不打算退步的话,那就算不上谈判! 所以今天这场程门立雪,看似出自元首对他的尊重,实际上不过是沈墨给他的最后一个台阶罢了。 作为学界宗师,他今天若是向元首让步,那么今天元首对他的尊重,就可以成为他下台阶的理由。 反过来说,如果他非要一意孤行,带领天下儒生和元首新政对着干…… 廖明轩心中惊惧万分的想道:当初董仲舒可以罢除百家,将诸多学说一扫而空,如今的沈墨难道就不可以把同样的招数,用在他儒家身上吗? 正当廖明轩被沈默说的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应对之际,旁边他的弟弟廖明亭心里也是犹如惊涛骇浪一般。 廖明亭的心里很清楚,在这位沈郎君的治理下,儒学即将成为百花齐放中的其中一支学说。而且元首也曾经明言,儒学或许可以成为华夏国人的思想和品德规范,却不能拿来治理国家。 照这样说的话……廖明亭心里沮丧地想到:这世上再也不可能出现范仲淹、王安石那样从学界大儒晋身宰相的事。儒学一统天下,成为天下幕后之主的局面,也将一去不复返了。 最可怕的是:这位沈云从元首看来是心意已决,无法更改了! …… 跟他的兄长廖明轩不一样,廖明亭这个人更加聪明,思想也更加激进。他兄长想的是儒家的千秋道统,而廖明亭此刻却在思虑着能不能打、能不能赢的问题。 可是这廖明婷心中稍一思虑,就知道他们儒家根本赢不了。 以他们儒家的行为模式,如果真要是跟当朝统治者弄成了水火不容的境地,也不会直接起兵造反。因为他们不是不想那么干,而是没那本事。 所以在历史上的每朝每代,只要是出现了的当朝统治者和儒家产生了对抗,他们总是会树立起一个“英明”的主公,然后天下儒生一起鼓吹、各大家族竞相投奔。 很快的,他们那个新的代言人就会实力暴涨,将儒家不喜欢的统治者干掉。 可是这个方法对于沈墨而言,显然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因为但凡头脑比松子儿大的人都知道,在沈墨的治下造反那就是作死! 而另一方面,他们儒家的本事无非是口诛笔伐而已,也就是“你让我一时不好过、我就让你遗臭万年”,这个方法对沈墨显然也不好使。 因为这位元首平西夏、灭金国,拓地万里。过黄河、取中原,尽复故国。 当他收复燕云之后,那些书生就算想昧着良心往沈墨身上抹黑,他们都做不到了。因为此时沈墨的成就,已经超过了自始至终都没摸着燕山山脉的大宋太祖太宗。 更何况属沈墨主政这大半年以来,差不多把全部精力都用在改善民生上。在他的治理下无论是田地的负担还是赋税的数量,乃至于各地民生,全都在明显地向上攀升。 要知道在历史上,无论是多辉煌的王朝,从民生方面想要达到这种进步速度,那都得是当朝皇帝绝对优秀,朝堂吏治相对清明,再加上没有战乱和灾荒。才有可能达到那样的上涨。 可是在沈墨的治下,这一切却仅仅用了半年! 所以那些想要抹黑沈墨的儒生,他们无论是从武功和文治哪一方面,都无法对沈墨抹黑和造谣。 他们如果想跟沈墨大举为敌,廖明亭心里怎么想都觉得,根本没有一丝胜算。 这时的廖明亭通过了心里的一番衡量,已是心灰意冷,而正座上的廖明轩则是想的比他还要悲观! 廖明轩非常明白,眼下就看他如何做出抉择了。 面前这位大宋元首,已经明确地告诉了他今后儒学的定位,和儒家在政坛上能作到的最高限度。 廖明轩的心里非常清楚,如果他带领儒家一心跟沈墨对抗,双方真要是到了撕破脸的程度,儒家面临的情况,有可能比现在还糟! 换句话说,现在儒家的情形就像是手里有一只羊,马上要被沈墨这头狼拽着走,他廖明轩现在就拽着这条羊腿。 如果双方和和气气的分赃,他还能得到这头羊的一小部分。但是如果两边真的打起来,不好意思,羊基本上是没了,你的命可能也得搭进去! …… 于是廖明轩想了许久,这才喉咙里干巴巴地说道:“儒家怎会如此不堪,竟被元首一再打压?” 结果他一开口,就让沈墨抬手止住了话头。 沈墨把身子向前微倾,面带微笑地向着廖明轩说道:“山主多读史书典籍,您没发现吗?每每天下大治之时,前面都经历过一段天下大乱。” “皇室权臣兼并土地,往往数十州县的田亩,都落在一个王侯权臣的手中。” “东汉梁冀灭族抄家,得银钱三十多亿。唐朝宰相元载,他的家占了长安城里‘大宁、安仁、长寿’三坊。” “唐朝的安乐公主造一个定昆池,就占地四十九里。本朝蔡京,一家就拥有五十万亩土地!” “要不把这个破坛子烂罐子摔烂了重来,百姓天下百姓怎么可能富足得起来?” “儒家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你心里清楚。对百姓你们不是扑上去吸血,就是跟在皇权后头为虎作伥。” “然后在天下大乱的时候,你们几头下注各保一支。不管谁赢了受难的终究是百姓,受益者永远是你们!” “到了本朝情形更加严重,甚至在儒学之中出了理学这样的怪胎。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什么忠臣出于孝子之家!” 第3329章:此后千年待何如、吴干越钩、芝兰当路 “你们鼓吹皇权神圣,你们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可是这读的书,还必须得是你们的儒家经典!可是孔夫子说过的话,你们都忘到哪儿去了?” “不应该是‘古之为政,爱人为大’吗?不应该是‘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吗?” “‘民之所欲,天必从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这都是孔圣人之言,可你们儒家是这么做的吗?” “读书人应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怎么就成了存天理灭人欲了?” “每一个当官的儒家子弟,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朱紫缠身就是你们的天理?百姓就应该任人鱼肉不成?” …… 沈墨的这番话,说得这两兄弟两人汗流浃背。只是他们明知自己可以举出无数反例来反驳这位元首的话,但是他们知道天下大势,其实就是如此! “廖先生。”这时的沈墨语气中带着平静,但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大锤,重重地落在廖明轩心上: “儒学是华夏瑰宝,应该珍而重之。可是它绝不应成为奴役百姓的工具,成为独霸天下学术界的唯一声音。” “在当今天下,你们儒家鄙视的奇技淫巧正在为百姓造福。被你们打压的军人武夫,正在舍生忘死的抵抗侵略。被你们认为下贱的商人,正在努力让国家强盛富足。” “在这个时候不要来给我添乱,我还可以让你们存续圣人之学,不然的话……” “吴干越钩,轻用必折。芝兰当路,不得不锄!” …… 沈墨最后的这句话,顿时把廖明轩吓得全身一颤! 这位大儒当然懂得,元首的意思是:无论是什么样的神兵利器,若是拿来见什么砍什么,势必免不了当场折断。即便是再好的灵芝兰花,你最好也别长在我前进的道路上,不然就要面临被我碾碎的下场! 沈墨的这番话说得冷酷之极。但是廖明轩却能听得出,这位元首也正在做出一个痛苦的选择……“芝兰当道”这个词就说明,儒学在元首心中毕竟不是无用之物! 显然元首对儒学也有深入的了解,并且极为推崇。但是在当前的形势下,被程朱理学扭曲的儒家学说,还有那些用儒学当作工具、妄想着治国平天下的儒生。再这样捣乱下去,他们就将成为这位大宋元首,不得不除的目标了! 此时的廖明轩浑身震颤,他当然知道现在已经到了必须做出抉择的时刻。是抗争还是妥协,这最终会决定他们儒家在此后千年的气运! 可是就在这时,他却觉得双手一紧。 坐在他旁边的沈墨伸出手来,紧紧抓住了他的双手,廖明轩陡然就是一惊! 当他抬起头,就见沈墨的一双眼睛里似乎蕴含着熠熠星光,深邃而沉静的看向了自己。 这位大宋元首轻声说道:“不管你答应不答应,从此以后,我绝不会让任何人骑到百姓和民族的头上。” “我为民族而战,是百姓的忠犬。谁想欺负我的主人,就看他能不能先咬得过我再说!” “北鲁蒙酋铁木真正在啸聚集结人马,六十万蒙军铁骑、一百二十万色目人大军,就要踏进中原……” “在这个时候,我要用我的胸膛挡住蒙古铁骑。或是一战之后天下太平,或是像我的弟子雷子滽那般,让他们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虽千万人吾往矣,舍生取义杀身成仁,沈某也是儒家弟子……我早就做好了决定,现在是你选择的时候了。” “崇高和生存,对我来说从来就不是问题……现在该你了!” 此刻在明伦堂中沈墨的话音方落,周遭便是鸦雀无声。在这清冷寂寥的雪夜之中,似乎每个人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廖丹琪姑娘靠在明伦堂的门外,此时的她已是泪流满面!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天下间竟然会有元首这样一位儒家子弟! 而这一刻,旁边的小李响则是看着这位廖姑娘,皱着眉头嘀咕道:这还用想吗?真是一群糊涂蛋! “我雷子滽大哥和元首师公,还有那些随时准备牺牲在战场上的人,才算真正的活过一场。为了你们这些书中蛀虫,真是不值得……” 这小李响的几句话,却把这位廖丹琪姑娘说得满面羞愧! 是啊!若不知圣人微言大义,若是这一辈子仅仅为自己活着,即便是读了再多的书,又和蛀虫有什么两样? …… 当夜沈墨从应天书院离开之后,随即天下儒学界的风向就是一变! 这一夜间产生的变化,让天下读书人都是目不暇接。 首先就是应天书院的儒学宗师廖明轩,把“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当做了传播儒术的重点。他宣扬的学说也开始渐渐向着为民请命、为百姓谋取福祉的方向转变。 同时廖明轩山主的胞弟廖明亭,这位学界声名显赫的大儒也在次日启程赶赴临安,去临安大学中任教。 当然他教的还是儒学,而且他传播学术的内容,也和他兄长廖明轩一模一样! 应天书院之中品学兼优的三百名学子,也一起进入临安大学儒学院求学。 在他们每个人的身后,差不多都有一个宗门大族的背景。这使得天下学界因此震荡,好像一夜之间风向就逆转了过来。 这一次“元首雪夜访应天”的结果,最终使得天下铁板一块的儒学界,瞬间崩落了一个不小的缺口! 好多品学兼优的儒家学子在求学有成之后,通过行政能力的培训,也开始进入沈墨的政府机构充任官员。 至此之后儒学界分裂的情形开始越发严重,那些思想敏锐,接受新事物能力极强的年轻儒生开始在政界崭露头角。他们取得的成就,也让天下大多数出自贫寒之家的儒生看到了希望。 要知道这些贫寒子弟,原本在科考之际,要不能拜得一个学界名人为师,想要在科考中一步登天几乎完全没可能。 根据后人的统计,整个中华的科考史上,一共进行过五百次左右的科考,其中以贫寒子弟登顶状元的,历史上一共才三位。 第3330章:人间一霎三载后、决战之秋、长风满楼 而现在这些贫寒子弟、生活困苦的儒生,却可以通过新朝廷的官员资格考试,一举成为大宋官员。 却因为他们的思想观念转变迅速,所以就成了儒学界最先获利的一个群体。 沈墨对儒学界的战略终于开始发挥效果,在他们中那些思想先进的学子,起到了非常好的带头作用。而那些骑墙观望的儒生,也开始慢慢的向着沈墨的朝堂靠拢。 当然在这其中也有为数不少的腐儒、利益受损的儒生,依然在孜孜不倦的和沈墨作对。 等到转过年来,这些人开始相互写信串联,在整个大宋一起发动了攻击新学堂的行动。 然后就像是史上对这些腐儒的评论一般……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那些妄想烧毁沈墨开办的小学,杀害教员的儒生,他们的行动被早有准备的地方部队一举粉碎。触犯了刑法的儒生也被沈墨下令,毫不留情的斩首示众,名正典刑。 与此同时,居中煽动策动了这次行动的朝堂重臣,也在行动中被逐一揭发出来,成批的被沈墨罢官问罪。 至此,朝堂中的反对势力几乎被彻底清空,民间学界的反应也慢慢转变了风向。 儒学这个成就了中华千载文明,也在三百年治乱循环中起到了关键作用的庞然大物,终于开始自我审视,重新定位自己。 在沈墨的努力下,他们慢慢由缠住民族车轮的蔓草,变成了推动民族进步的力量!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间又是一年半过去了。 此时距离沈墨主政大宋,已经是整整三年。 战争的形势越发紧迫,如今在临安日报上,每天都刊登着关于战争形势的新消息。 大家不用怀疑,铁木真的动作怎么会这么慢。那是因为他正在汇聚自己的全部实力,准备发起一场惊天决战! 在铁木真的兵锋所到之处,即便是由行动如风的蒙古部队,从西方返回蒙古大漠也需要一整年时间。 如今的铁木真正在疯狂的汇聚资源,准备辎重,将他征服范围内的所有工匠都汇集起来,全力打造军事设备。 他手上的所有蒙军部队和人数超过百万的仆从军,也像百川集海一般长途跋涉着,向大军征战的出发地“大斡尔朵”前进。 …… 华夏三年,公元1237年。 这是一个让人难忘的夏天,大家都知道到了今年深秋之时草高马肥,天气凉爽,宋蒙大战必将爆发。 即将到来的战争使得大宋百姓中,有的人踌躇满志,有的则是心忧不已。 如今在沈墨的治下,不管是工业还是农业,军工还是军事,全都在极力向着战争倾斜。 岁在丁酉、雄鸡一唱、天下白! …… 当然在大宋的很多地方,并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人们仍在一如既往的生活着,其中临安大学就是如此。 沈墨深知这些学生代表的是华夏的未来,由此他亲自下令,除了国家必要的征调之外,对于所有大学生想要投笔从戎,进入军队上前线征战的请求,一律予以婉拒。 一时间,那些热血激昂的学生立刻就是哀鸿遍野……按照沈墨所说,以元首为首的大宋军人还没有死绝之前,绝不允许这些国家的宝贵财富死在战场上。 所以这些学生们有气儿也发不出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暗自运气,鼓鼓得跟个蛤蟆似的。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学生都是如此,今天就有这样一帮人神情诡异地窃窃私语着,朝骑射苑方向走去。 在临安大学刚刚设立的时候,按照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的要求,儒学院里也增设了相应的设施。 当然在这个时代,战车早就被淘汰了,所以驾驭马车的“御”术就和“射”术一起,合称为“骑射”也成了儒学院的一门学科。 当然骑马射箭只是选修课,并不计入成绩。所以这个骑射苑从设立那天,就很少看见学生在这里骑射。 反倒因为此地绿草如茵,宽敞安静,被很多学生当成了安静读书和锻炼的所在,起到了公园的作用。 今天的几个学生就是如此,他们到了这里之后,发现遮挡风雨的长廊那边有一伙人正摆了桌子,吃酒聊天,于是他们就占据了长廊另一头。 之后他们窃窃私语了一阵子之后,看样子是产生了争论,慢慢地声音也开始大了起来。 这时他们谈话的内容,也开始越来越清楚……原来这帮家伙,是要合伙干掉一个教授! 这里边所说的“干掉”,当然不是把教授浸猪笼沉湖或是火焚祭天,他们商量的是让这位教授就此滚出校园。 此时坐在长廊另一头正在吃酒的几个人,听到学生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们也把事情弄明白了八九分。 原来在儒学院新来了一位姓古的教授,他在授课的时候,对于道德经中的一句“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做出的解释,引起了一些儒生的极大不满。 按照千年以来,儒学界中对这句“反者道之动”的解释,这其实是道德经中“有无相生”之意,也就是说有了反对者这个对立面,才有了“道”这样的东西。 可是这位古教授却在讲课时说,“反者道之动”的意思应该是:有时候反对的力量,反而是推动正道前进的动力……这一下就把学生中比较古板的那类儒生,全都给惹毛了! 于是他们今天就来这里商量,如何把这位古教授撵出校园。 按照他们临安大学约定俗成的规矩,如果学生在教授授课之时提出质疑,证明这位教授在传授知识时产生了多处错漏,校方就会对这位教授提出警告。 当然这种错漏,必须是明显而且不容置疑的。 在发生了这种事之后,差不多所有的教授都不会厚颜在学校中继续任教,一般都是自行辞职了事。 话说临安大学在建校三年的历史中,这样被干掉的各学科教授,差不多都超过一百人了。 实际上这种情况,是当时办校的沈墨一力怂恿纵容的结果。这就造成了来此任教的教授,几乎没有靠着溜须拍马或者是贿赂上官进来的。 也因此,大学里所有的教授都是学业扎实,堪称每一个行业领域中的顶尖高手! 第3331章:三载又闻惠父吟、天下归一、四海归心 此刻的骑射苑里,那群年轻学生一边商量着,言语也开始激烈起来。 为首的一个学生叫张扬,今年二十一二岁,出自扬州儒学之家,在同学之中就属他在典籍方面的水准最高。 他们这群学生,实际上是儒家学院中的保守派。他们无论是对四书五经的解读,还是道德经等其他方面典籍的解释,一概都以古书为准。 所以学院中的教授,想要传播一些自己的思想时,他们的理论最好能站得住脚。不然就会出现今天这种被保守派学生群起而攻之的情况。 这些孩子们商议着,明天上课的时候由谁抢先发难。若是那位古教授据理力争,那么他有可能会说些什么。自己这一方又该怎么应答,全都策划得清清楚楚。 之后他们也准备好了呈送校方的报告,把这位古玉楼教授错误解读经典、将学生思想引入歧途的罪名,一条一条的罗列清楚。 大家越说越兴奋,好像那个古教授已经被他们打得体无完肤,灰溜溜地逃跑了一样。 正在他们说越说越高兴之时,却突然间听到长廊那边发出了“噗”的一声笑。 笑声正好在张扬话音刚落之际,不免让这个年轻气盛的学生以为长廊那边的一群人,是在笑话自己。 张扬随即把头一转,看向了长廊那头。 只见那边有一行六七人,有的围坐在桌子边,有的是立在旁边伺候。他们在那边饮酒说笑,倒是没人往这边看。 看起来对方并非有意挑衅,不然张扬看过去的眼神,就该迎上好几道讥笑的目光了。 所以张扬也按下了心头的火气……可是他在将目光收回时,一眼就看到桌边,坐着两个容颜绝美的女子! 这两个女子大概都是二十岁朝上,长得容颜端丽美艳无比。这也就罢了,偏偏她们都穿着学院中那些女学生日常的汉唐风格长裙……她们的对面,分明坐着几个年过三十的男子! 一见到这个情形,张扬便是一皱眉。 原本他们大学中就是狼多肉少,毕竟来到临安上大学的学子还是男的比较多,其中美貌师姐师妹的资源就更是极少。 再加上他们这大学里基本不设围墙,谁都可以进来看看。就使得临安城街巷中好多自命风流之士或是家资丰厚之人,到此竞相追逐。 而张扬这一类人,在男学生里是顶尖儿的俊杰,对于这种外人过来掠夺美女师姐的行径自然十分痛恨。 所以他没好气儿的瞧了那边一眼,见到那桌人相谈甚欢,他也只好把火气压了下来。 …… 而这一刻,在长廊另一端那桌却是欢声笑语,气氛非常热烈。 刚才被张扬错认的两位美女,竟然是沈墨的两位夫人,龙璃儿和张嶷如! 她们都是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再加上保养得好,所以和学院中那些二十一、二岁的学生相比,看起来还是年岁相当。 所以她们这次到临安大学来玩,为了避免太过显眼,两位夫人全都穿了时下学生常穿的衣裙。 除此之外,桌上还坐着咱们的大宋元首沈墨。 因为是在学校里并没有太多危险,所以沈墨的保镖李家兄弟和贴身保卫炎黄壁垒全都在远处警戒,沈墨身边只有安俊贴身伺候。 和安俊一起站在沈墨身后的,则是他的另一位夫人莫小洛。 如今莫小洛夫人武功大成,单凭身手而言,已经直逼李凌豪和李凌杰。 因为她身材高大,所以自己拿主意扮作了一个相貌英挺的侍卫。腰间配着流云剑,在旁边笑呵呵的看着夫君。 一看到莫小洛所处的位置,大家自然就知道,席间应该还有客人在。 如今这位客人就坐在沈墨的对面,他脸上留着一副修长柔软的短须,双目狭长,气度沉静。 他和沈墨两个人的年纪,看起来当教授颇有不足,做学生却老了一些,所以刚才引起了远处张扬的不满。 要说这个人,大家可是极为熟悉,就是三年之前策动政变差点一举干掉沈墨。又在沈郎君的第七暗箭之下折戟沉沙的宋慈,宋惠父! 沈墨把宋慈从软禁之地约出来见面,他们两个人相约会谈的地方,却被沈墨选在了临安大学里。 宋慈的心中当然知道,如今他和沈墨的三年之约,时间已经到了。 这位元首要是被正事弄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有啥可向他夸耀的,自然会把它这位遭受软禁的罪臣置之不理。而现在约他出来,沈墨自然是准备用现实来驳斥自己当初的质问了。 至于为什么选了这所临安大学,宋慈估计,元首是要向他展示治学和管理学界方面的成就。 此刻的宋慈见到沈墨时,多少还有几分尴尬。而沈墨则是一边和宋慈聊天,一边和龙璃儿张嶷如闲聊。 龙璃儿把几本教材放在桌子上,将其中的一本摊开,拿着里面的题目考这位沈郞,桌上不时爆出一阵笑声。 此时龙璃儿就笑着向沈墨说道:“听说大学的许多教材,都是郎君你编的,我却不信!” “就像这道题,你若能解得出来,我就服了你!在一块豆腐上切两刀,把它切成八块,你告诉我怎么切?” 此刻的沈墨一听就知道,龙璃儿这是故意说错题目,有意在为难他。 于是他端着酒杯笑道:“我只需在豆腐上随便切一刀,然后将刀架在小璃儿你的脖子上。” “到时候我就硬说这是八块,我看你敢不敢反驳!”沈墨的话音未落,满桌子的人又是“扑”的一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沈墨就听长廊那边有人大声怒道:“真是岂有此理!” 随即就见几个学生怒气冲冲“噌噌”地向这边走了过来。 原来沈墨刚才开了玩笑,大家齐声欢笑的时候,正好又赶上那位张扬,结束了一段慷慨激昂的陈述。 然后这边却精准地掐着他的气口,居然又来了一次笑场!这下原本就心怀不满的张扬,立刻就气急败坏的带人走了过来。 沈墨安俊他们几个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是一群学生而已,并非是有意行刺元首的刺客,所以他们也不以为意。 第3332章:千载经论信口分、众人熙熙、我异于人 以这些学生哥的战斗力,他们这一桌人里,就连张嶷如夫人都能一个打十个!况且这几个学生看来虽然怒气冲冲,却并没有马上就动手的意思。 随即安俊和莫小洛上前一拦,这七八个学生就站在了原地。其中张扬怒不可遏的越过安俊的肩膀,指着桌上的人怒道:“怎么回事?我一说话你们就笑,是不是冲着我来的?” 这可不是冤枉?听到了这话,沈墨差点笑出声来。 这些学生未免年轻气盛,刚才他这番话,就跟后世鼎鼎大名的“你瞅啥”一样,完全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沈墨自然不愿意和这些人唇枪舌剑的辩论,而这时,一向唯恐天下不乱的龙璃儿,却笑嘻嘻地向着张扬说道: “我们在这里好好的吃酒聊天,你们只管在那边商量怎么暗算教授。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谁有那个美洲闲心跟你为难?”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之下,张扬的心里却越发的怒火升腾! 刚才这位美女师姐说的暗算教授,恰好说明他们那边研究的事,被这桌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另外这位龙璃儿伶牙俐齿,声音虽然清脆娇软,话中却是锋芒毕露,张扬顿时觉得脸面被人撕了个干干净净。 张扬一看这桌子人,没有一个面熟的,就知道他们不是儒学院的学生,只是占了此地吃酒罢了,于是张扬的心里就更有了底。 就见他面露不屑地说道:“我们那边说得是学问的事,你们其他学院出来的,又懂什么儒学?竟然还敢轻视我等……从哪儿来的给我回哪儿去!” “你那叫什么学问啊?”这还没等龙璃儿说话,坐在桌上的张嶷如却笑着回过了头。 原来这张夫人自小在家中饱读诗书,对于儒家经典也是知之甚深。只见她摇头向着张扬说道: “就说你们那位教授讲课时,引起诸君不满的那句道德经: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你们只是把脑袋钻到这句‘有生于无’里,口口声声说那位古教授说错了。可是这句经文出自道德经第四十章,如果你们真的熟读经文就知道,道德经第二十章里也有一句话:” “众人熙熙,我独泊兮;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众人昭昭,我独昏昏;众人察察,我独闷闷;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似鄙。我独异于人。” “这句正是反者道之动最好的解释,我倒是觉得那位古教授,说得其实没错。” “你们一力反对的那位教授,解读经文时说,要从反方向去考虑问题,大道往往和众人追求的那些东西是相反的。这说法倒是别出心裁,我觉得很有道理。” “我看啊,他给你们这帮死读书的家伙做教授,却是绰绰有余!” 这位张夫人言辞锋利,解读经典信口道来,却把张扬他们震得一愣!随即这帮学生便是恼羞成怒! 因为张嶷如所说的,正是他们平生钻研最为擅长的领域。而且他们这种愤怒,除了因为被美女师姐瞧不起之外,还因为他们无法辩驳美女的这番话。 这也印证了那句话:男人的愤怒,多半是因为自己无能为力引起的。 …… 此时的张扬看桌上的情况,那两个上了点年纪的男人不说话,倒是这两位女子言辞犀利,头脑清楚。 显然是她们临安大学里的学生前辈无疑,于是他冷眼看了沈墨和宋慈一番。 他定了定神傲然说道:“你方才误读经典,刚才‘众人熙熙’这一句,要我说跟反者道之动毫无关系!” “刚才这一句的意思分明是说:人多求全,而我独求曲;人取雄强,我独取柔弱;人皆争上,我独善下。” “在经文第四十八章中讲道:‘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这里的意思就是求学之路跟修道之途,完全是两回事。” “求学是每天都要精进,每日都要比之前懂得更多。而修道者则是需要不断的在自己思想里摘除那些贪婪欲望、世俗之见,才能日渐接近大道。” “所以你引述的那一段,说得是清净无为之道,和反者道之动这句的真义‘有无相生’一点关系都没有!” 此时张扬振振有词的说着这一大套话,而沈墨端着酒杯,和张嶷如两个人却是相视一笑。 要说沈墨的头脑,自然是十分清楚。而他对面的张嶷如夫人不但学业精深,多年前也是做过一任商业部长的人物。他们怎么可能听不出,这小伙子是在偷换概念? 他分明是在刚才的话语中,把话题从“反者道之动”,顺着张嶷如的话扯到了“为学日益,为道日损”这上来。其实是在规避问题而已。 …… 只见这时的张扬嘴巴依旧未停,还在振振有词地说道: “老子这段话意思是说:君主们治理天下,多用‘有为多事’之制。比如滋彰法令,使天下多忌讳;兴兵黩武,使百姓人人都有武器;奖励发明,鼓励了奇技淫巧。” “结果天下愈加混乱难治,忌讳愈多,老百姓反而愈贫穷,人人手中有武器,天下反而兵戈不息。奖励奇巧,千奇百怪的事就会越来越多!” “所以老子教导人们,取天下当以无为、无事。这就和有为、多事相反。老子认为治理天下的最佳策略,当属清静无为。” “就像如今的大宋元首沈墨,他差不多把老子所说的这些错误,一个不落的全都犯了个遍!这正是因为他不读经典,不学无术的缘故!” …… “噗”的一声!他这一番话刚刚出口,却见对面这一桌子人全都笑喷了! 原本这个张扬拿大宋元首来说事儿,其实是想要纵论朝政,来拔高自己而已。 可是没想到,他指责的那位大宋元首沈墨,就在他吐口吐沫都能正中头顶的距离上! 这时的龙璃儿众人面面相觑,觉得这股笑意怎么也止不住。因为沈墨平日里表现得太过聪明,所以看着自己郎君吃瘪,一向是她们这几位夫人喜闻乐见的事。 这时的张嶷如和龙璃儿倒是笑而不言,就看自己的夫君如何对答。 而此刻,他们对面坐着的宋慈心里,则是一阵翻江倒海! 话说刚才那个学生所说的滋彰法令、兴兵黩武、奇技淫巧、几乎和他当初刺杀沈墨时,指责元首的言语一模一样! 第3333章:天下莫能与之争、岂因无为、大道无名 这宋慈即便是被幽禁了三年,心里却从没觉得自己当初做错了。所以当他今天听到这番话时,倒像是一下找到了知己一般! 而这时的沈墨,却摇了摇头道:“为学日增是学业,为道日损是修养。清静无为之道要是用来治理国家,那就是扯淡了。” “老子所处的春秋时期,国家政令若是繁难复杂、朝令夕改,就会造成民众无所适从。” “古时候无论是建造防御攻势,还是准备起兵打仗,都要大批的征用民夫,因此造成对农业的破坏。” “所以无为而治在那个时候,还是修养民力,使国家富强的办法……可是现在却并非如此。” “要知道咱们大宋从太祖时开始,就用得是募兵制。和之前所有的朝代的征兵制全都不同,无论怎么打仗都没有让民夫放下锄头,将他们赶上战场拿起刀枪的先例。” “也就是说,大宋的军人都是靠当兵为生的职业军人,不存在征发民夫去打仗的问题。” “此外,现在是大争之世。你不打别人,人家也要来打你。要是大宋解散所有部队,来个清静无为。估计三年之后,就没咱这个国家了。” “从近处来说,如果没有近十年来的征战。无论是西夏和金国都会对咱们大宋造成威胁。更何况今年中蒙之战一触即发,现在哪里是马放南山的时候?” “胡说!”听到了他的话,就见那边的张扬指着沈墨,大声怒道: “无名之朴,亦将无欲!不欲以静,天下将自定!这可是圣人说的!” “老子讲过,兵强则灭,木强则折,所以刚强处下,柔弱处上!” 这时的张扬说得振振有词,看到此人这般强词夺理,此刻的宋慈都把头低了下来,满脸的不屑! 说实话,“刚强处下,柔弱处上”这句话,放到现在的大宋,确实是不合时宜。 宋慈知道这个张扬明显是辨不过沈墨,所以把老子的大帽子抬出来压人,这已经是属于无赖行径了。 沈墨也知道,对待这样的人,想说服他很困难。自己身为一国元首,跟这样不讲游戏规则的人言语争辩,更是非常不合适,所以他笑着说道: “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故能为百谷王。正是由于不争,所以无尤,所以不去,所以天下莫能与之争……这也是你们那个老子说的。” “你看你现在摆出群起而攻的架势,哪里有半分柔弱处上的意思?你们商量着如何干掉教授,更是跟清静无为扯不上半点关系。这位小哥,我看你的修为还有待加强啊……” “胡说!”沈墨的这一番话还没说完,张扬的火气都窜到头顶上了! …… 这时沈墨的桌上,大家都在笑个不停。要说这位大宋元首在十来年前,论起牙尖嘴利也是天下少有。 看这意思,沈郎君又恢复了几分当年的神采。估计要是再这么谈下去,他能坐在这里,笑嘻嘻的把对方一直气到死为止! 果然张扬怒火往上冲,全身发抖,却是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于是他愤然之下招呼了一声同学,大家朝着沈墨的方向冲过来,就想群殴! 而他自己则是怒火上冲,完全等不及冲到沈墨的近前。他暴怒地隔着一丈多远,就把手里的折扇“嗖”地一声,向沈墨扔了过去。 折扇才刚一出手,还没等飞出两尺远,就被莫小洛用剑柄一拨,“啪”的一声拦了出去。 然后莫小洛夫人和安俊堵在长廊上,用手中剑鞘的末端朝着这帮学生的腰间腹部、膝盖上轻轻戳过去,几下就把这七个人戳得东倒西歪,一步也不能上前! 眼前的场面虽然有些混乱,但是对于沈墨来说自然是说不上什么危险。而且就以安俊他们的身手而言,就算来上百十个学生,只怕也难以前进一步! 所以沈墨笑着摇了摇头,觉得今天的局面有些让人无语,他自己也觉着啼笑皆非。 “住手!” 就在这时,在骑射苑门口那边,突然想起了一声清脆的怒吼! 然后就见一行十来个学生,从大门那边一拥而入,“噼里啪啦”地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这些学生里,为首的是一个高个圆眼睛的女学生。安俊和莫小洛一见他们就是相视苦笑。 虽然这些人说不上危险,但是要是围过来的人多了,今天元首和宋慈的谈话就没法进行下去了。 看起来这个扔折扇的学生还是人脉甚广,居然说话间,又来了一波援兵! …… 可是当后来的那批学生走到近前时,去见当先的那个女学生看也不看的一伸手,就在张扬的肩上推了一把,把他推得顿时一个踉跄。 只见这女孩子气得满脸通红,大声向着张扬说道:“天天惹是生非!你要是爱打架,上儒学院来干什么?为什么不去武馆?” “仗着自己人多就欺负人,人家那边还有女孩子呢,你们也好意思上去动手?有辱斯文!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这位小辣椒似的女生,声音清脆言辞犀利,两句把张扬他们说得低下了头。 这边的龙璃儿和张嶷如,忽然发觉自己也被归入了“女孩子”一类。他们俩也是相视一笑,对这个女学生的好感大为上升。 看这样子,人家根本不是来助拳的,而是来拉架的。 这时的沈墨看见对面那个女学生,却是觉得有些面熟,觉得好像是从哪儿见过。 等这个女孩儿骂完了张扬他们,姑娘又转过头来,似乎是想要向沈墨他们致歉。 可是她一抬头之际,却一眼就看到了席间的大宋元首沈墨! 这一刻,沈墨也想起了这个女孩是谁……这不是一年半以前,应天书院的那位姑娘吗? 这时对面的廖丹琪姑娘两手扶在腰间,正想屈膝施礼,在她一见到沈墨之际,却是膝盖一软。 不知怎么的,她没刹住身子向下的势头,鬼使神差地“咕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第3334章:受国之垢领万方、受国不祥、为天下王 眼下的情形真是无比诡异,一帮年轻学子怒气冲冲的上前。却在莫小洛他们阻挡之下,不得前进一步,沈墨他们则是若无其事的坐在桌边吃酒。 而这时,方才还气势汹汹上前质问张扬的廖丹琪姑娘,却不知怎么的忽然比大家矮了半截,一下跪在了地上,这场景弄得所有人一时间全都愣住了! “师姐你咋了?”这时的张扬等人还以为廖丹琪突然身体不舒服,以至于双膝酸软,连忙上前查看。 张扬几个人一凑近过来,却听到廖丹琪语气惊讶地说道:“元首,您怎么在这儿?” “啊?元首?谁?他?”这时的张扬语无伦次的看了看廖丹琪,又把目光移向了对面的桌上。 他信中惊异万分地想到:谁是大宋元首?难不成是刚才那个说话时,一张嘴就能把人气死的家伙? 这时的众人纷纷惊惧,讶异无比的环视着这一桌人,没过多久,大家凭着对报纸上沈墨的印象,就把这位大众元首认了出来。 没奈何这个时代没有照相技术,印在报纸上的沈墨肖像,多数都是高手画师绘制出来的,并没有十分相像。 于是等到大家,尤其是张扬发现,他们以为是到大学里来跟他们抢夺师姐的有钱浮浪子弟,其实是大宋元首的时候。这帮人的心里立刻生出了一股忐忑之意,整个长廊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沈墨看到自己的身份泄露,只得无奈苦笑了一声,然后示意让龙璃儿扶起跪在地上的廖丹琪。 看到这位廖姑娘的样子,沈墨基本上不用猜,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想必是一年半以前,自己雪夜拜访应天之后,这位廖丹琪姑娘也是应天书院派到临安大学进修的那三百名学生之一。 沈墨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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