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那份转让书已经拿了多少年了,这是头一回见到真银子,足够让天乾帝回味个一辈子。 倒霉儿子孝敬的! 总算没白养。 “对了,爹,天气冷了。” “是有点凉。”天乾帝目光欣慰,和声道,“回去的时候,多披一件。” “儿子不冷。”萧弘笑道,接着他搓了搓手说,“您不觉得西北边境的将士们这个冬天该换上棉衣了吗?” 得了,天乾帝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他想了想反问道:“几万件呢,这个冬季能赶出来?” 萧弘嘿嘿一笑,眼里带着精光:“早在棉衣呈现给您的时候,儿子已经命下面人多多赶制了。这两年来,已经屯了十万件,足够边军率先更换。今年产量增加,到了明年,可以再追加十万件。” 天乾帝闻言轻声一叹,看了手边装着银票的盒子,突然觉得有点烫手。 “弘儿,这可是好大一笔银子。” “啊呀,利国利民的好事儿。再说,这边贸开展的顺利,那十五家商贾赚的盆满钵满,其余的早就眼红了。到时候,这关税一抽,国库还愁啥?” 说到边贸,不得不提到贺惜朝。 如今这朝堂之下,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对他的能力产生质疑。 天乾帝想了想道:“今年怕是不行了,不如明年,今年东修路,西赈灾,还清了河道,重修太庙,朝臣怕是不会同意。” “没事儿。”萧弘毫不在意地说,“边军不同意没关系,您的禁军先换了呗,儿子优惠一点,打个折,等都穿上了看到效果……嘿嘿,怕是老将军们的折子都得淹了您的桌子呢,供不应求呢。” 天乾帝闻言瞧瞧匣子,看看一脸期待的萧弘,终究不忍让儿子失望,只得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办吧。” “谢父皇。” 萧弘继续捧起饭碗,又干掉了一碗。 “快大婚了,把不重要的事便先放一放,别太累了。” “不累,反正儿子闲着也是闲着,为父皇分忧最重要,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嘛,发光发热,理所应当。” 这句闲着也是闲着比较扎老父亲的心。 若是往年,这会儿萧弘一定出个幺蛾子带着贺惜朝到处溜达去了。 没心没肺,开开心心跑了没影。 哪会像现在…… “贺惜朝来折子了。”忽然天乾帝道。 萧弘的扒着饭的手一顿,然后抬头看他。 天乾帝给黄公公示意了一下,后者连忙将折子取了过来。 第311章 匈奴伐谋 贺惜朝写给天乾帝的密折, 自然全是公事。 边贸开展顺利不谈,但是伐奴一事, 却有较大的进展。 三年前镇北王逝世,匈奴南下那一场侵略之战, 几乎倾了草原全力。 匈奴的人口本就单薄, 草原生活困难, 征兵了几万壮年男子奔赴战场, 徒留下老弱妇孺,那一年可想而知匈奴人有多艰难。 然而在长达近一年的战争之中,匈奴除战死几万勇士,留下几万战马之外, 什么都没捞到灰溜溜而去。 各部族损失惨重,怨声连连, 曾一度讨伐单于, 而后者险些地位不稳。 再看大齐与西域之间的双边贸易,精美的瓷器和丝绸,盐茶等缺少物资源源不断地送往西域,价格却比以往年走私之时更加低廉。而西域的手工艺, 香料以及牛羊马则顺畅地供应大齐。 商贸的繁荣, 促进双方关系更加和谐,让原本还在观望或倾向于匈奴却没加入边贸的西域小国, 再也按捺不住纷纷找到贺惜朝签订协议。甚至在贺惜朝的建议下,各国派遣年轻的勋贵子弟前来大齐交流学习。 反观匈奴,大齐全面禁私, 甚至严厉处决了私自放行的边关守将之后,茶盐这些生活必须用品匈奴再也无法从大齐商队手中购买。 他们只能通过西域二次转手才能换到,可想而知,稀缺不说,价格也昂贵地令人咋舌。 大齐和西域的自由贸易区就建立在这三方交会之处,坐落在一条主要古商道上。 终于忍受不了的匈奴商人开始私下里接触贺惜朝,请求进入商贸区,与大齐商人来往。 如今的单于共有三个儿子,背后都有部族支持,几乎不相上下。 而这些商人背后的主子不管是谁,基本可以归为这三人。 贺惜朝这封折子里便是汇报此事。 “大王子孔武有力,且母族强盛,不过地处最北,野蛮不化,最厌恶南人大齐,却最得单于喜爱。二王子靠近西边,与西域关系倒是最和谐,血统里有一丝西域南国的血脉。三皇子原本势力最弱,如今这一场仗下来倒是隐隐有些气候,他崇尚大齐儒家经典,为人较为温文尔雅,与人和善。弘儿,你怎么看?” “再怎么与人和善,大齐一旦示弱,也会铁骑南下。”萧弘一边看折子,一边道,“三年前,这位王子的部族也没少参加。” 他捏着折子的两根拇指悄悄地摩挲边上的那熟悉的字迹。 大概是要断得一干二净,贺惜朝没有私下里的只字片语给他传过来,都是折子,通过天乾帝的折子。 而李河这些人仿佛真的只是保护他。 萧弘在天乾帝望过来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合起来,递还给了黄公公,一脸沉静地说:“不管如何,既然尚儒,惜朝乃大齐才子总是好试探一些,选的应该是他。” 天乾帝点了点头,他瞥了一眼萧弘,然而后者却皱着眉仿佛思索着。 过了一会儿,萧弘似忍不住欲言又止,天乾帝心中一叹,心说总是想要打听一下这人的。 贺惜朝身边的任青私下也有消息传回来,帝王知道他的近况。 终于萧弘问道:“真是三王子吗?这不太像惜朝的作风。” 天乾帝闻言一愣,接着笑道:“是他也不是他。三王子有个表弟,乃是文帝时期和亲过去的玉漱公主后代,名叫胡可,得三皇子信任。还依着大齐的风俗给自己取了一个姓,宋,乃是玉漱公主母妃的姓氏。” “刚取的?”萧弘问。 “对,见了贺惜朝之后改的。” 萧弘听着心下顿时有了计较。 天乾帝道:“还有什么想问?” 萧弘摇头:“没了。” 天乾帝闻言皱了皱眉,这跟他想的不一样。 帝王思索了片刻之后,终于轻声地问:“弘儿,你放下了吗?” 萧弘于是抬眼看着他爹,后者也回望着他。 然后萧弘笑了笑,说:“我也不知道,也许吧。” 而远在西域的贺惜朝,面带微笑地让谢三把那位如今叫宋可的匈奴贵族给送走。 之后他扭了扭脖子,抬手对着一个门边上的一位英俊小哥招了招手。 “小贺大人。” 贺惜朝坐下来,指了指脖子道:“捏捏。” 这位乃任青手下的一名小侍卫,身手了得,听说师从名门,贺惜朝一介文生,自然是没听过的。 但是报出来之后,所有耍刀弄武的都表示很羡慕,于是这位名叫聂晓飞的就成了贺惜朝的新好。 练武之人,跌打损伤在所难免,这揉捏穴位的本事也是自成一派。 贺惜朝身娇肉贵,在这个吃风沙的恶劣环境,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么个宝贝,自然不会亏待自己。 三天两头这按按那捏捏,出门还随身带着,搞得身边伺候的阿福瞧聂晓飞的目光隐隐有些不对劲。 他觉得太子殿下头顶真的隐隐在长草。 “你那是什么眼神?”贺惜朝鄙视。 “少爷,您得想想那位……”阿福指了指京城方向。 贺惜朝撇了撇嘴,没说话。 谢三回来,瞧着贺惜朝那享受的模样,不禁跟阿福产生了同样的困惑。 贺惜朝抬了抬手,聂晓飞便走出去把门,然而刚关上门回身的那瞬间,一个麻袋就套到了头上,接着闷哼一声就被拖走了。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官邸门前…… 满脸络腮胡的李河大摇大摆地顶替了任晓飞站在门口,对着瞧见全过程的任青扬了扬眉。 任青大概是收到天乾帝某些暗示,隐隐知道是个怎么回事,自是不敢与太子殿下派来的人对着干,只能对自个儿手下表示一下同情。 他想了想,怕这群粗人没个轻重,不禁走过来低声道:“兄弟,晓飞有未婚妻,就喜欢他那张脸,手下留情。” 李河眨了眨眼睛,摸了下胡子,吃惊道:“怎么不早说,这会儿都……晚了。” 任青:“……” 里面谢三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道:“什么叫做仰慕大齐儒学,就那狗屁不通的诗句也敢拿出来点评,那点墨水,我真找不出一点可以赞美的地方,能不能让他别来了,或者下次换个人招待?” 贺惜朝拿着茶水静静地听着,然后说:“他若不来,我可就头疼了。” 说到这里,谢三问道:“那位三王子会同意吗?” “匈奴单于跟咱们皇上一样也喜欢长子,不用点非常手段哪儿有出头机会。”贺惜朝理所当然道。 “可是,会不会太着急了?” “我们不着急,是他急,单于跟皇上不一样的是,他老了,又偏心长子,万一……嗯?”贺惜朝抿了口茶,眯了眼睛,“机会不常有,他不同意,他兄弟可不一定。” 事实上二王子的人也已经见过贺惜朝了。 谢三跟着贺惜朝,也探听了不少匈奴内政,乱的很。 三年前那一仗,大齐其实没占好处,也是多有死伤。然而相比匈奴,却好得多,地大物博,人杰地灵,粮食充裕,经得起消耗。 可是匈奴却还没缓过气来。 贺惜朝原本打算慢慢地渗透,收集情报,派出奸细,一点点扰乱匈奴王朝。 但是稍微一接触,他却发现,如今根本无需这般谨慎。 三位王子就盯着匈奴单于的位置,稍微一挑动,就能搞出大动静。 这也是大齐的机会。 谢三想想也是,他对贺惜朝的能力不怀疑,只是想想某个日子临近,他不免邀请道:“惜朝,后日咱们去看大漠孤烟直如何?” “吹风沙?”贺惜朝满脸嫌弃。 谢三白了他一眼:“别那么庸俗,喝酒,吃肉,篝火一烤,忘却烦恼嘛。” 贺惜朝顿时有些犹豫,那天的确不想蹲府里暗自伤神,可对这些又没什么兴趣。 谢三瞧着,于是又补充道:“还有高鼻子,深邃眼,特别有异域风情的英俊小伙儿,唱歌跳舞都在行。” 贺惜朝一听,答应了:“行,那去!” “这才对嘛!”让那大婚的太子见鬼去吧! * 太子婚期终于到了。 不仅是太子府,就是宫中都披上了红色。 里里外外洋溢着喜悦的气氛。 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就绪,让天乾帝很是满意。 就是问及太子殿下本人。 黄公公回答:“在工部呢。” “他去那儿做什么?”天乾帝皱眉。 “听说工部有新型的火器研制出来,殿下知道之后就立刻过去看了,如今出了城,到现在都没回府。” 火器是伐奴的关键,天乾帝本不同意出兵匈奴,不过待一种一踩住就能炸出大威力的火器出现后,这种想法便改变了。 若是能以较小的损伤征服匈奴,扬威四海,这绝对就是帝王生涯中最大一笔功绩,天乾帝想想就热血沸腾。 是以萧弘三天两头光临工部,愁得工部尚书白了头这件事,他也默认了。 只是今日…… “派人去说一声,明日大婚,让他早些回府。” “是。” 萧弘看着那门类似于炮火的东西,震得天动地摇,甩了甩头,一脸呆愣。 工部尚书晃了晃自己带着耳鸣的耳朵,连忙过来一瞧:“殿下,您没事吧?” “成功了?”萧弘靠的有些近,耳朵至今还有些嗡嗡,但是目光却紧紧地盯着远处被炸裂的大树,喃喃地问。 工部尚书听此也是喜极而泣,连连道贺:“是,殿下,成功了,如此威力,实在惊人!” 萧弘于是一把推开他,跑向那棵三人环抱粗壮的树。 “哎,殿下,别去,危险啊!”工部尚书急得跺脚,只能跟着前去。 萧弘是近乎虔诚地抚摸着还带着温度的焦黑地方,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的气息。 细看,不仅这棵百年老树被炸断,地上还出现了一个坑洞,盘须错杂的根系被炸翻了出来,土壤炸出了很远,周围的树上也带着焦黑伤痕。 这个杀伤力,让萧弘惊喜不已,他干脆坐在地上,大笑了起来。 “太子殿下!”工部尚书实在很无奈。 这位殿下明日大婚,今日居然还跟着出来试验新火器,他真不知道如何描述此刻的心情。 太兢兢业业,实在令人惶恐不已。 “好,太好了!让工匠再调试调试,射程能更远一些,瞄准也更容易一些,这便是攻城略地的利器!配合上地雷,匈奴骑兵不足为惧!” 萧弘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压根不搭理这位尚书,直接寻到了那些在记录数据画图的匠人师傅们。 就是帝王派来的内侍,他都晾到了一边。 火器是他的希望,是他赢回贺惜朝的利器啊! 这比一切都重要。 直到天乾帝一连派了三次,才将人劝回去。 第312章 酒后真言 天乾帝一直觉得两年了, 哪怕萧弘没有完全放下贺惜朝,也该抚平了他的伤痛, 能够安安心心娶妃过日子。 他很高兴,过了今日, 也就意味着萧弘步入人生正轨。 宣灵是个不错的姑娘, 性格直率, 身手不凡, 与向来不喜文墨,好舞刀弄枪的萧弘很合适,想必他们婚后也能琴瑟和谐,举案齐眉。 帝王操碎了那么多年的心, 觉得总算可以踏实地放下了。 他今晚没什么折子要批,不过也没心思去后宫妃嫔那儿, 他在寝殿里转圈圈, 脸上带着欣慰的笑。 回想萧弘从小大到大,那精怪的模样,贴心的话语,他的嘴角就没平过。 “皇上, 是否早些就寝, 明日殿下得先来您这儿叩拜。”黄公公瞧着天乾帝时不时轻笑出声,跟着一起笑道。 天乾帝闻言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那安置吧。” 宫女于是进来伺候他洗漱更衣,一通忙乎之后,寝殿内便熄了灯。 然而帝王才迷迷糊糊将睡未睡之时, 黄公公又悄声走进来,拉起床帐,低声道:“皇上,太子殿下来了。” 这个时辰? 天乾帝那点睡意都不见了。 他惊讶地看着黄公公,后者脸色微微有些凝重说:“殿下好像还喝了酒。” 宫门早就下钥,不过萧弘向来有特权,拿着腰牌就能进。 天乾帝本还觉得萧弘是有要事相商,如今听到他喝了酒,顿时心沉了下来。 清正殿内 黄公公早就将伺候的人打发出去,又立刻命人沿着萧弘进宫的路线让人封了嘴。 大婚前夜,太子醉酒闯清正殿若是宣扬出去又是一场风波。 而如今殿内就萧弘一个人。 他舍了内侍搬过来的凳子,就直接坐在台阶上,手里还紧紧握着一个酒坛,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的酒量不太好,这一坛子下去,不醉也得醉。 事实上,当天乾帝匆匆忙忙地穿好衣裳走进来,看到萧弘这颓废的模样,就知道他已经醉了,顿时帝王的眉头皱紧。 他训斥的话就要脱口而出,然而萧弘听着响声却抬起头来。 那一脸的泪水顿时将帝王所有的不满全部锁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萧弘一边流眼泪,一边看着天乾帝,他抬起手抹了一下脸,忽然哑着嗓子说:“爹,我找来找去,找不到喝酒的人,您能陪陪我吗?” 那一瞬间,天乾帝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萧弘不哭,打得再痛他也不哭,临着死亡也没想过哭。 他所有的眼泪全为了一个人。 黄公公怕萧弘喝多,特地拿来了两个小酒杯,把酒坛子抢过来,亲自倒酒。 “您说,这会儿他在干什么?”萧弘的头冠都已经歪了,一整天的头发也毛糙了起来,味儿夹杂着今日的□□味有点难闻。 可是天乾帝没嫌弃,跟着儿子坐在台阶上,手里端着酒杯默默地听着。 “我还记得很清楚,他第一次承认喜欢我的时候就告诉我,没有未来的路,他不走。” “我光顾着高兴了,没想那么多,总觉得这人怎么这么好,我一定要得到……” “后来,这条路越走越窄,我怕他逃,我就拽着他。然后我把他所有的后路都封了……”萧弘说着,眼泪瞬间又迸了出来,抬起酒杯,混杂着泪水一起咽下了喉咙。 这次的哭,与从北境回来求旨赐婚时的嚎啕大哭不同,如今是连一声哽咽都没有,就那么眼泪婆娑,不断地往下掉。 天乾帝无言以对,只有跟着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苦涩,一点也不好喝。 这两年萧弘表现出来的一切,如今帝王知道不代表他放下,而是埋进了心里,再也挖不去了。 萧弘将空了的酒杯抬起来,泪眼看向黄公公。 后者又是心软,又是为难,最终无奈只能倒了,劝道:“殿下,您少喝一些吧。” 萧弘闻言,听话地嗯了一声,然后抬手就是一口闷。 黄公公与天乾帝互看了一眼,顿时齐齐叹了一声。 …… “爹,您知道真相的那段时间,我真的好害怕,不是怕您责罚我,不是怕失去太子的位置,而是怕您杀了他。”萧弘一边喝酒,一边絮絮叨叨地说。 “他跟我说,只要活着便是美满结局,我原本觉得说的没错。可是真当他离开了……”萧弘拿袖子擦了擦眼睛,“我就想他,特别特别想,做梦都梦到他了……” 萧弘说完抬酒杯,可惜空的,他呆了呆,转头盯住了黄公公手里的酒坛。 黄公公讪笑道:“殿下,没有了,您喝完了,不如不喝了吧?” 萧弘听着,于是挣扎着站起来,然而身体摇晃,头晕,他起来又跌了回去,接着蹬着脚,这么大的一个人,愣是没站起来。 天乾帝在一旁摁住他,问道:“弘儿,你要做什么?” 萧弘愣愣地说:“没酒了,我拿酒去。” 天乾帝眉头皱得更紧,劝道:“不要去了,够了,再喝你明日还怎么起来?” “明日……”萧弘重复了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眼泪瞬间又滚落下来,“明日又不是他……不是他……我才难过,要喝酒啊!” 此言一出,天乾帝顿时没了反对的话语,面露不忍,只能依着了。 他于是转头对黄公公道:“再去拿一坛酒来,朕陪他喝。” “是。” 等黄公公一走,天乾帝哄着萧弘道:“坐下来,已经拿酒去了,你坐下来,爹陪你。” 萧弘闻言破涕为笑,露了八颗牙:“爹,你真好。” 天乾帝无奈,这笑看得他心又酸楚了起来,眼睛瞬间跟着就是一涩。 黄公公哪儿真拿一坛子过来,就一壶酒交个天乾帝,自个儿下去守着门。 他站在门口,望着天上月亮,不禁跟着惆怅起来。 而里面,天乾帝亲自给萧弘斟上酒,耳边听着儿子酒后吐真心,心里百感交集。 “这两年啊,爹,您肯定看不出来,我不开心,可我不叫您为难,我装的。”萧弘端着酒杯对他爹傻笑,但一转眼,笑容一收,挂上两行清泪,“可是……真的一点也不开心……我一旦想做什么事,可只要意识到他不在,我就瞬间没兴趣了……” 他盯着杯子里晃荡的酒液,喃喃道:“以前真的听他埋汰我,我都高兴,叫我猪头,我都能乐呵呵的。那些得罪我的人,看不顺眼的事儿,我都能大度地不计较,谁让我开心呢?” 他举起杯子,一口入喉,然而喝得太快,这会儿呛到了喉咙,一边咳,一边还说:“可是……咳咳……他不在的话……咳咳……这里跟着走了……” 天乾帝连忙顺着他的背,可萧弘自己却拍了拍胸口这地方。 这种没出息的话,天乾帝若是平时听了,定然生气斥责一声没出息,堂堂太子心情受他人左右,这是一个大忌。 可是现在,他只有心疼。 这是他儿子藏在心底的话,忍到极致才吐露的心声。 那是伤痛啊! “弘儿,会过去的,想当初你母后的离开,你还那么小,朕也缓了好几年,有时候想起她依旧难过。” 萧弘点点头,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嗯,然后吸吸鼻子,眨着红眼睛说:“我知道,我答应他,要做个孝顺的儿子,合格的储君,将来……还是个英明的君主,没错,我答应他了。” 他抬起手锤了锤肩膀:“我肩上的担子很重,我及冠了,不能再任性了,是吧,爹?” 这话简直将一颗老父亲的心戳成了千疮百孔。 萧弘喝了一口,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心酸的事情,接着那眼泪又开了闸:“可我对得起天下,对得起您,却我对不起他啊!爹,您说下辈子我能还给他吗?” 萧弘手里的酒杯瞬间掉落在地上,脸颊跟眼睛又湿了,那副模样实在太煽情。 天乾帝干脆搂过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儿子,后者的脑袋搁在他肩上,他轻轻拍着,安慰着:“弘儿,朕……不希望你这样,爹跟着一样心痛。” “爹,我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我跟他在一起碍不着什么人吧……” “江山社稷我会好好地承担起来,我只是希望,在繁忙一日的国事之后,我能跟他在一起说说笑笑,彼此依偎,那日子一定很美……” 萧弘没了酒杯,忽然直接从天乾帝手里拿过酒壶,干脆对着喝。 他喝着喝着声音便逐渐轻了,脑袋一顿一顿,显然已经迷迷糊糊,醉得不行。 然而在头彻底沉下来之前,天乾帝听到萧弘最后对他的呢喃:“父皇,您告诉我,我怎么样才能拥有他啊……” 说完手一松,酒壶便滚落在地,壶口滴落几滴酒。 天乾帝盯着那倾倒的酒壶,感受肩上的重量,萧弘浓重的酒气味儿,目光很沉很沉。 黄公公没听到里面的响动,于是小心地推开门,只见天乾帝坐在地上,肩上依靠着醉酒沉睡的萧弘,于是便轻手轻脚地走过来道:“皇上?” 天乾帝微微动了动,感觉肩膀有点发麻。 萧弘别的不行,这吃饭长个儿比谁都在行。 重的要死。 黄公公也是一个瘦小老头儿,想了想还是出了门叫了两个徒弟过来,将萧弘扶起来。 他则扶着天乾帝起身。 “皇上,送殿下回府吗?”黄公公问。 “回吧,让府里好好照看,明日一早……”天乾帝说到这里,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萧弘,顿时颇为头疼。 以这人的酒量,明日能不能按时起来还是个问题,再者太子府离宫不近,还得起个大早。 天乾帝怎么想都不放心,也不愿萧弘宿醉带着头痛萎靡,精神不济的模样示于人。 想了想,他说:“算了,反正也得进宫,就别回去了,将他的礼服和伺候的人全部带过来。” 黄公公已经不惊讶天乾帝对太子的宽容了。 他连忙下去让人照办。 萧弘第二日是被人摇醒的,天已经亮了。 “殿下,虽然清正殿传来旨意,皇上那儿一切从简,您过去磕个头就行。可是再晚下去,迎亲的吉时就要过了!” 沈嬷嬷和心蕊实在没办法将迷迷糊糊的萧弘从床上挖起来,从里到外剥去衣裳,在一件件将华服套上去。 太子大婚的礼服好几层不说,光配饰戴齐就得花上不少时间。 还在萧弘听话,当着衣架子让她们套。 萧弘瞪着有些红肿的眼睛,呆愣地在周围的陈设上看,看了半天才发觉不对:“这里好像不是府里,看着像……” “殿下,这里是琉庆宫啊!” 琉庆宫乃东宫所在,不过萧弘住太子府,这里便空置着。 沈嬷嬷见萧弘一脸呆滞,似乎还没回忆起来,不禁嗔道:“殿下,您忘了?昨夜您宿醉进宫,皇上干脆就让您歇来这里了。” 萧弘若不开府出去,也就住在东宫,从这里出发,倒也合适。 “是吗?” 萧弘脑子里一片空白。 “嬷嬷,好了,您再看看,还缺什么吗?”心蕊将最后一件配饰给萧弘挂上,然后抹了一把头上的汗。 沈嬷嬷一双眼睛从头到尾打量萧弘,点点头道:“可以了,赶紧走。” 众婢女也一同齐齐松口气。 沈嬷嬷看着还在状况外的萧弘,不禁一叹,上前给他正了正冠,说:“殿下,奴婢知道您心里不痛快,奴婢也希望您能心想事成,可事已至此,无可更改,您就暂时将他放下吧。” 萧弘听了,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脸上带了笑道:“你们放心,这都是为了将来。” 第313章 大婚之夜 大齐皇室婚服以红黑为主, 喜庆之中带着稳重肃穆。 这样穿着的萧弘一辈子大概也就一次,英俊, 大气,沉稳, 自信…… 天乾帝看着脸上扬着微笑, 给他磕头的萧弘, 本该是喜悦的心情, 可想到昨日他却高兴不起来。 这是假象,或是无奈,并非自愿。 昨晚他没睡,脑海里一直回荡着的萧弘默默流泪灌酒的模样。 早就想好的那充满祝福的训诫之语也说不出口了。 待萧弘三跪九叩之后, 天乾帝便直接挥了挥手道:“时辰不早了,去吧。” 虽然镇北王一直驻边在外, 京中少有姻亲关系。 然而宣灵出嫁, 却依旧有不少女眷前来相送。 听着外头敲敲打打的锣鼓声响传来,便有下人大喊着:“太子殿下来迎亲了!” “快快快,把盖头盖起来!”内务府送来的老嬷嬷赶紧进去催促。 然而宣灵却从梳妆镜前站起来道:“请诸位先在外头稍坐。” “郡主?花轿都到了!”嬷嬷不解地问。 宣灵一笑,抚了抚头上沉甸甸的太子妃头面, 神色淡淡却不容置疑地又重复了一边:“那就等一等。” 让太子殿下等? 嬷嬷用疯了的目光看向宣灵。 然而阿月和阿青立刻扬着笑容, 客气又强硬地请屋内所有伺候的人都暂时离开。 “小姐……” “你们在外头候着。”宣灵说着拖着沉重婚服,走向一个搁在床头的大檀木箱。 她蹲下打开箱子, 里头放置的是两套折叠整齐的铠甲。 一套红色,一套银白。 只是银白那套上没有头盔,却有一个扳指。 宣灵的手轻轻抚过那套银白的铠甲, 目光温柔缱绻,她说:“长泽哥,灵灵这身嫁衣好看吗?我是穿给你的。” “你应该知道这婚事不过是个交易,将来了却心愿,等我报仇之后,灵灵还是要跟你在一起的。” “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会回北境,来找你。” “所以保佑萧弘能够实现他的诺言,成全我的执念。他们这对……可千万不能再像我们一样,永远不能在一起了。” 宣灵拿过那只扳指。 “长泽哥,我就当跟你成亲了。”她亲吻了一下扳指,然后套在自己的拇指上。 门外传来密密的脚步声,还有一声高过一声的笑意快语。 女眷贵妇们齐齐走进宣灵的闺楼来送嫁了。 宣灵于是将箱子合上,高声唤道:“阿月,阿青。” 她说完便走回床前,安静地坐下来,双手交叠,微微垂目,两旁的鎏金流苏垂下,贴着耳边,将她凌厉的眉眼增添了一分女儿家羞意和柔美。 接下来便是上花轿,一路敲锣打鼓,送嫁到太子府。 拜堂行礼,送入洞房。 两人就跟个木偶一样,或者如同病相怜的战友,一直到最后,喜娘们一边说着恭贺的话,一边离开,独留他们两个的时候才能喘上一口气。 “还是当新娘好啊,盖头一盖,下面哭丧着脸都没事。”萧弘觉得自己的脸都笑僵了,忍不住抱怨道。 而宣灵揉了揉肩膀,觉得今日就跟打了三天三夜的仗一样,浑身酸痛。 她抬起手指了指脑袋上的头面说:“你可以试试,这究竟有多重。” 为了沈长泽,吃点苦头也就算了,为了萧弘,宣灵觉得很不值得。 两人说完,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带着浓浓的嫌弃。 但是没完。 门外小墩子唤道:“殿下,席面开了。” 萧弘再不情愿,也得重新端起假笑,深吸了一口气出去。 而宣灵,头面哪怕再重,她也没让人放下来。 没办法,太子出去敬酒,为了让太子妃安心,顺亲王妃和礼亲王妃等几位年轻的女眷会过来陪伴她说话。 其实她真不需要,也没想过要跟这些妯娌打好关系。 萧弘大婚,原本吵着要闹洞房的小皇子们被顺亲王和礼亲王按下。 身份使然,也没人敢灌他的酒。 于是转悠了一圈很快就回后宅主院去了。 见着他回来,两位王妃齐齐松了一口气,太子妃实在太清冷,她们根本没什么话可以聊。 按理接下来,两位主子该歇下安置,行周公之礼。 然而沈嬷嬷和心蕊,阿月和阿青,以及站在中间的小墩子和小玄子,这些伺候的人都这么看着他俩,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个坐在床上吃点心,喝茶,一个坐在桌旁喝茶,这泾渭分明的,连眼神交流都没有,哪儿是成婚的样子。 既然在场的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沈嬷嬷于是仗着资格最老,挑明了问道:“太子,太子妃,两位今晚打算如何歇息?后面箱柜中还有一床被子,不如暂且分被同床几晚?” “不行!”宣灵想也不想地拒绝道。 萧弘抽了抽嘴角,觉得这个主意简直糟透了:“嬷嬷,让惜朝知道我跟别人睡一张床,肯定要被他打死的。” 心蕊道:“可这儿就一张床,今日宫中来人,若是太子跟太子妃分房睡,明日传出去,怕是要谣言四起了。” “要不,加张床?”阿月建议着。 小墩子赶紧摇头:“这不行,动静太大了。这儿不是前院,周围有不少眼睛。” 宣灵端着茶,吃着点心无所谓道:“那就打地铺吧。” “也行。”这个萧弘同意。 既然两位主子都觉得好,下面人也就麻利地在地上准备。 秋天晚上寒冷,多垫了几层。 宣灵招了招手,让阿月伺候她拆了头发,准备洗漱。 等她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萧弘已经躺在地上的铺盖里了,全身上下,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就露了一个脑袋。 “这么自觉?”宣灵有些意外。 萧弘哼哼道:“谁让你是姑娘,哪怕一剑能砍死一个匈奴,那也是姑娘。” 宣灵笑了笑,心说还挺有君子之风,于是掀了被子上床,但是很快,她又下来了。 萧弘警觉地看着她:“作甚?” “你起来,过来看看,这玩意儿打算怎么办。”宣灵站在床边,对他扬了扬眉。 萧弘于是慢吞吞地从被子里钻出来,只见他穿着里衣中衣,袜子也没脱,裹了好几层,一点肌肤都没敢露,似乎生怕让除了贺惜朝以外的人看到就毁了他清白的一样。 他蹭到床边,一看,顿时疑惑道:“这是啥?” 只见一张方正的白色丝帕平铺在床上。 宣灵脸色微红,异样的目光瞟向萧弘,仿佛在问,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看着我干什么?”萧弘觉得莫名,“这样放着,难不成还怕脏了?” 不是怕脏了,就等着让它脏的。 但是宣灵却没说出口,否则跟萧弘这个大男人相比,自己这个黄花大闺女显得特别不纯洁似的。 眼见的萧弘就要拿起来,她连忙阻止道:“你干什么?” “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去问问知道的人呀!”萧弘理所当然地回答。 “别去。”宣灵还是要点脸的。 她想了想,掀起裙摆,从小腿上抽出一把匕首。 萧弘看得眼睛都直了:“你随身还携带凶器?” 宣灵斜睨了他一眼,笑道:“习惯使然,殿下放心,您安分守己,就用不上。” 别看萧弘跟贺惜朝之间情意深重,可男人这东西,脑子跟身体分开也是常事,宣灵答应当太子妃,可没答应直接依从了。 萧弘若是不老实,直接手起刀落了却孽根,也算是替贺惜朝出了气。 不过……瞧着这里外三层,晚上睡觉比白天裹得都多的萧弘,宣灵觉得自个儿想多了。 人家守身如玉得比她还厉害! 萧弘见宣灵打量他,忍不住紧了紧衣裳道:“我这从里到外都属于我家惜朝,你可别打我主意!宣小姐,只要你再忍耐三年,等咱俩和离了,你想找谁都行,七个八个养一打面首,也跟我没关系……喂,干什么!” 萧弘赶紧一闪,那把匕首就从他的眼前划过,两根头发就落了下来。 宣灵额头青筋一跳,望着萧弘的目光就跟看个奇葩,咬着牙道:“把手伸过来!” 萧弘正气凌然道:“我不,我警告你,虽然咱们有名无实,但刺杀太子也是重罪!” 宣灵冷笑:“不是想知道这帕子做什么用的吗,我告诉你,把手指伸过来。” 萧弘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宣灵简直要气死了,她是真怀疑贺惜朝怎么能看上这个傻子,图什么? “我家长泽哥比你好一百倍,就贺惜朝那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才栽在你身上,赶紧的,你不想休息,我还累得慌。” 萧弘思索了片刻,觉得有点道理,便道:“那你先告诉我你到底要做什么?” 宣灵再豪迈碰到这种事也不好意思说出口,想想这么磨磨唧唧还不如自己来。 那边萧弘还在劝:“好歹咱们也是一条船上的,我跟你说,火器已经差不多了,威力特别大,再稍稍改良一下,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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