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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口一路快步走进来,穿过跪着的文武百官,到达丹陛之前,他单膝而跪,抱拳行礼道:“皇上,英王殿下已经脱离险境,与江东军一同拿下吕家及江州上下一应官员,命属下前来汇报。” 他口齿清晰,声音洪亮,在寂静无声之中听得尤为清楚。 众人一时之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惊住了。 直到天乾帝一下子坐回了龙椅上,震动地额前珠帘晃动,发出碰撞之时,众人才反映过来。 “皇上,英王殿下平安无事,此乃天大的好消息啊!”魏国公忽然大声地道。 他这一起头,文武百官皆纷纷跟着大喊起来:“恭喜皇上,恭喜殿下!” 这声音整齐洪亮,也显示出发自内心的喜悦。 提心吊胆了五日,终于能够松一口气。 众臣感觉自己随着英王的脱险,也捡回了一条命。 黄公公眼眶湿润,吸了吸鼻子:“皇上,英王殿下吉人天相,有您护佑,定然不会有事的,瞧,奴才说准了吧。” 天乾帝看着这侍卫,旒冕珠帘之后的眼睛慢慢地浮起一丝湿意。 他缓缓地点头,嘴唇蠕动,最终道了一个字:“好。” “……四位公子奉殿下之命以逛青楼之名,暗中借春芳阁姑娘之手联系了江东军,与黄将军约定七夕之时里应外合救出殿下和众多公子。那日殿下假意迷恋吕家五小姐,与她一同出游离开吕家,坐船于仙湖之上。同时江东军突其不备,冲破城门,一路搭救春芳阁中的几位公子,一路包围吕家,最后一路前往解救殿下。只是吕家警觉,对殿下多有防备,且狼子野心,发现事情败露之后,不是伏法认罪,反而直接射杀殿下……” 这位侍卫就是在那场暴风雨中存活下来的一位,虽然只是受了皮肉伤,然而如今回想起来,依旧历历在目,且后怕不已。 “画舫被火箭射中,顷刻间燃起大火,殿下不得不带领属下们跳船入湖。幸好当时暴风雨肆虐,天色黑暗,吕家没有准头,看不清湖里的人,只能凭着感觉射箭。殿下又与侍卫更换了衣服,这才没有如靶子一样被射杀,只是依旧背部中了两箭,额头还撞上了礁石……” 清正殿里,侍卫一五一十将诉说着那日的凶险,他声音清冷,口吻平淡,然而饶是如此,也让天乾帝揪心不已。 萧弘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样的伤,面对过这样危险的局面。 哪怕当初西山围场的黑熊,与此事相比也仿若毛毛细雨。 “那接下来呢,大哥如何脱险,你快说啊!”萧铭催促着,眼里流露出了焦急。 “是啊,别卖关子了,这撞一下可怎么办,严不严重?”萧奕关切地问。 侍卫继续道:“旁边就是一座湖中岛,属下们及时拉住殿下,将他送了上去。暴风雨极大,船只摇晃,很容易侧翻,吕家就是搜寻都没有办法,所以他们只能放弃。一夜之后,暴风雨停止,贺大人带着江东军来寻找,殿下这才脱离险境。我们上岸的时候还有八人,可最终只活下六人。皇上,这便是事情经过了。” 天乾帝瞳眸微缩,却强行镇定,他问:“弘儿伤势如何?” “属下离开江州的时候,殿下正卧床养伤。” 天乾帝颔了颔首:“好,你下去吧,你们拼死护佑英王,朕定重赏。” “谢皇上。” 等侍卫一离开,萧奕才道:“父皇,我听着这心里头发慌,实在太凶险了!大哥能活下来,真是天意,要是我,怕是得吓死了!” 他拍了拍胸口,仿佛心有余悸。 萧铭道:“不管如何,只要大哥平安无事,就比什么都重要。父皇,大哥受伤定然严重,最好的大夫在宫里,儿子请求派遣太医前往江州。” 黄公公闻言便道:“殿下,太医已经随着钦差启程了。” “啊,我忘了。”萧铭尴尬一笑。 天乾帝摆了摆手:“无妨,你们兄弟情深,朕很欣慰。”他看着这两个儿子,不禁笑了笑,微带歉意,“这几日你们跟着一起担心,还得顾着安慰朕,难为你们了。” 这是帝王这么多天来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让萧奕跟萧铭心下不禁酸涩了一下。 萧奕谦虚道:“父皇哪儿的话,这是儿臣应该的。” 萧铭点了点头:“如今,父皇总算能睡个好觉,儿臣也放心下来。” “是啊……”天乾帝深深叹了一声,深有同感,“你们也回去吧,好好休息,如今就等你们大哥处理完江州之事,回来了。” 这话一出,两人彼此看了一眼,然后躬身告退。 出了殿门,远离了伺候之人,萧奕忽然笑了一声:“这下不只父皇,你也能睡个安稳的夜里觉,就是白日梦做不了。” 萧铭听着停了下脚步,一样还以笑容:“彼此彼此。” 两人的脸色一同沉下来,萧奕看着江州的方向,说:“你说大哥除了出身,哪点比我们强?” 萧铭冷笑:“皇后和妃子,一个结发妻,一个卑微妾,你说差在哪儿?” “这可真是无法逾越的鸿沟,大哥这一回来,太子之位是没的跑了,咱们是不是也该死心了?” 萧铭看了他一眼,微微勾了勾唇,没说话,径自走了。 侍卫离开的时候,还呈上了萧弘的折子和一封信。 黄公公端着茶进来,见天乾帝正躺在凉椅上看着。 折子禀报的是公事,萧弘将奎梁县大水的始末陈述了一遍,接下去会组织人手拆除水闸,将一部分填江而来的田地恢复原貌,这样水患也就去了大半。而另一部分,则是由几位水利师傅勘察地形之后,疏通水坝下游河道,引出支流入田地,这样既能方便灌溉,又能加大泄洪能力。 他最初的差事也就完成了大半。 至于吕家,他已经将其上上下下都看押起来,抓捕了江州大多数的官员,正命人大力审问,等出了结果之后,会再派人禀告等待圣裁。 …… 一条一条的安排,有条不紊且清晰明了,没有太多的情感色彩在里面。 天乾帝看完之后,将折子放了一边,然后拿起了那一看就特别厚实的信封。 他在手里颠了颠,还挺有分量,可见这小子是将满肚子苦水都倒在里面了。 帝王笑了笑,然而想到方才侍卫的描述,嘴边的那抹失笑,又不禁化为了心疼。 拆开信封,里面居然还是一个个小信封,足足有八个。 天乾帝于是耐着性子根据日期先后打开。 “七月初一 晴,天气热辣依旧,晚上雷雨。 父皇,今日江州知府带着承恩侯三子吕学良过来拜见我。 您知道吗?连官身都不是的吕学良派头可比四品知府还大,他邀请我去吕家,我怎么可能会去? 做下这等不可饶恕的事,就是看在皇祖母的面子上,我也不会放过! 只是不知道您会怎么裁决? 希望不是轻轻放下吧,想想那么多的百姓受害,如何平息他们的怨气? …… 不,我改变主意了!一定让他们付出应有代价! ——您怒不可遏地快要失去理智的儿子敬上。” 这是萧弘两个多月来一直写给他的模式,犹如碎碎念一般。 天乾帝见那个“不”字,最后一点用了重墨,可见有什么事令他格外生气,帝王猜测大概是鲁知县告知他吕家更深的罪行。 那孩子向来正直,估计得气得在原地转圈。 天乾帝于是拆开了第二封信。 “七月初二晴依旧热死人的鬼天气,就盼着晚上那场雨才能活下来。 父皇,您儿子失策了!昨晚鲁老头将什么都告诉我,却故意走漏消息引来了吕家! 您说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怎么就那么不信任我呢,非得逼着我跟吕家对立起来! 而吕学良那混账东西居然敢逼迫我去吕家,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可我有第二条路能走吗? …… 好了,如今我已经在吕家了,儿子用了生平最大的忍耐力,才没对着承恩侯那张老脸揍下去!父皇,您平时居然还夸奖他……我真的很想大逆不道对您说一句……那啥,是不是得让太医给您看看眼睛? 希望儿子还能回京挨您一顿板子吧! ——苦笑又无奈很想您的儿子敬上。” “七月初三,还是晴。 父皇,我得感谢您是我亲爹,这就跟个护身符一样,吕家如今对我下手不敢,放过不是,只能想办法拉拢。 您不知道,我在给您写这份信的时候,窗外湖上自娱自乐的女人已经第三次笑得跟铃铛似的了,生怕儿子听不着。我就奇怪了,难道您后宫女人也是这么引您注意的? 多假啊,天气那么热,不回屋里歇息跑湖上晒太阳,不是有病吗? 儿子觉得再不过去,那女人估摸着得嗓子冒烟了。 好吧,惜朝劝我,咱们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对方使用美人计,我们就用美男计!您儿子的英俊潇洒您是知道的,拿下这种闺阁女子不费吹灰之力。 …… 好了,我回来了,天气真热,亏得那女人为了脸上的胭脂白粉都不敢擦个汗。 唉,给您汇报一下战绩,明日承恩侯该提联姻了,其实我很不乐意。 对了,昨日我忘了说了。虽然匆忙,事态紧急,可惜朝还是想到了法子,将侍卫暗中送出去调兵。 真的,我真是佩服他,他还说服了辅国公家的公子当诱饵,用生命出城吸引注意力!希望能成功吧,不然儿子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最后,再次感谢您,我的亲爹,您将救命的兵符送给了如此无助的儿子,给您磕头!” “七月初四还是晴。 可我的心情一点也不晴。父皇,承恩侯果然提联姻了! 我即使再不喜欢我也只能答应,您若是还能见到这份信,可千万别当真。 那臭老头真是着急,给我缓一缓的时间都没有,幸好我有惜朝啊! 对了,再过几日,您应该能见到一封毕恭毕敬,特别谦虚,文采斐然,一看就知道不是我能写得出来的求旨折子。 咱俩可是默契无间的父子,儿子坚信您一定能看出不对劲来,是不是? ——期待着您能骑着白马踩着七彩祥云从天边来救我的儿子敬上。” “七月初五 不用说了,还是晴。 承恩侯看着这份折子,脸上笑得跟朵菊花似的,儿子特别想挠他一脸,嗯,最后还是忍住了。 …… 父皇,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恶、这么狠毒的人呢?他居然是皇祖母的亲兄弟,还跟我有血缘关系,简直不可思议! 我想杀人,我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巨大的水闸,闸门一关,大水冲毁堤坝,带来冤魂无数…… 爹,他还逼迫我同流合污,让我残杀剩下的村民用来投诚! 人怎么可以残忍到这个地步? 我觉得我现在还能给您写这份信是个奇迹,儿子居然忍下来了,没有直接掐死他。 可我发誓,如果我能脱离困境,如今我还能见到父皇您,我一定要杀了他!谁都别想阻止我! 但是无奈的是,在此之前,我得先逃出去…… 幸好,总算有出路了。 不管是不是真的,不管能不能行,总之死马当成活马医,赌一把吧。 请容许我再赞叹一下惜朝,他将辅国公、岳亭侯、勇毅侯、永昌伯家不学无术的公子都带过来,简直是再明智也没有了。 真的,若这事成了,他们得记上一个大功。 他们如今去逛春芳阁,哦,听这名字您就知道是个青楼。 先说好,儿子向来洁身自好,从没去过。 这吕家的地盘,用来笼络朝廷命官的地方,可遭罪的却是那些苦命的女子。 惜朝说得好,哪里有压迫,哪里有反抗。 这些姑娘便成了我与江东军暗中往来的信使,希望我的信都被他们送出去了吧。 老天保佑。 ——盼望天理还在,因果报应不爽的儿子敬上。” “七月初六大晴转阴。 父皇,我担忧了一个晚上,也终于得了另一个好消息,信都送走了。 而辅国公的公子却被逮回来了,这下吕家该彻底放心吧? 话说昨晚,承恩侯怕我不同意,派了吕小姐来安慰我。 哦,令人欣慰的是,无需我提,吕小姐便邀儿子在七夕节出去游玩泛湖。 父皇,这让我对我的魅力有了一个重新的认识。 我面上勉强,实则万分高兴地答应了,显得这虚与委蛇的本领被逼着又上了一个台阶,唉…… 晚上,四个纨绔又去了春芳阁,跟黄将军的儿子起了冲突,极好,已经确定明日行动的信息。 可是爹,我有点紧张,不是,很紧张。 是生是死,是成是败,全看明日。 大家都充满了希望,儿子是主心骨,不敢露出一分一毫的迟疑,可是我真的挺慌的,哪怕事情进展的还算顺利,我依旧害怕。 爹,如果您在这里就好!。 儿子好希望能再见到你啊!” 天乾帝看到这里,发现信上有水渍,模糊了几个字。 他瞬间猜测到了这是什么? 才十八岁,就要面临生死局,哭泣是很正常的事。 哪怕已经知道了结果,可想想其中心理路程的煎熬,那满腹无助和恐惧,依旧让帝王跟着心痛不已。 他缓了缓,然后继续拆了下面的信。 “七月初七,七夕节,天气阴沉。 这是一个暴风雨的天气,爹,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今日儿子要去迈人生当中一个大坎,我是能过去的吧?您金口玉言,一定准……” 这是萧弘匆匆写下的,字迹更加潦草。 天乾帝放下信纸,立刻拆了最后一封。 可里面只有歪歪斜斜,重墨断续的四个字。 “我还活着。” 瞬间,天乾帝再次红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就等小红回京了。 第195章 一笔交易 萧弘背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结了痂,恢复良好。 胡大夫捋着胡子, 满意地点点头:“殿下,今日吃完, 药就可以停了, 平日多用些补血养气的膳食便可。” 萧弘闻言伸展四肢, 长叹一声:“啊……我萧弘总算又是一条好汉了!” 至于另一边, 也想当好汉的贺惜朝神情却有些小心翼翼,他看着给自己静静把脉的大夫,然而后者却双眉微蹙。 “那个,张大夫, 您的医嘱我都一一照做了,平日除了偶尔出去散散心, 大多都躺在床上养病。药也都吃了, 而且我身体没什么不舒服,是不是……” “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张大夫横了他一眼。 贺惜朝抽了抽嘴角,闭嘴不说话了, 不过一转头, 看到闲闲往这边瞧的萧弘,于是忍不住迁怒地瞪了他一眼。 萧弘眨了眨眼睛, 神情有些无辜,心说自个儿没招惹他呀?不过不管怎么样,贺惜朝不高兴, 那肯定是要哄的,于是咧开嘴,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 真是个傻子,贺惜朝见了,不禁弯唇一乐。 “贺公子。”张大夫唤了一声。 贺惜朝立刻正了表情,只听到张大夫说:“有的人别看都戳成窟窿了,可没伤根本,底子又好,恢复起来就快。可有的人呢,平时身体不爱动,脑子却动得快,还喜欢糟蹋身体,身上虽没伤,内里都是病,老朽说的是谁,您清楚吧?” 贺惜朝:“……” “我们杏林有句话,叫做外伤好治,内伤难调。您还年轻,不乘此机会早早得将病根给去了,打算留到缠绵病榻的时候吗?” 萧弘一听,立刻道:“那不行,咱们得没病没灾,长命百岁的。” 贺惜朝闻言看了他一眼,萧弘哄道:“乖,听话。” “如今是夏季,正好调养,贺公子不要嫌麻烦,听老朽的就是。” 这张大夫虽然说话有些不好听,可却是苦口婆心,一片好意。 毕竟萧弘的伤口好了,贺惜朝头疼脑热的病症也没了,作为大夫,他们也就完成了任务。 余下的,尽可以不管。 可是他们不愿意,也看不得这位两带着病根隐患离开。 不为别的,只因为笼罩在江州百姓头上那片大阴影吕家被英王给拔除了,而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官员也都下了大狱。 告罪之书贴满了江州各县,鼓励民间大力提供各个官员的罪证,这些收集起来显然是妖彻查整个江州官场。 百姓们终于能够抬头看青天,见证那些随意践踏性命之人的下场。 就冲着这些,他们也希望萧弘跟贺惜朝能长命百岁。 更何况,他们发现,这位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尊贵的皇子其实是很随意的年轻人。 能忍痛,不迁怒,不任性,没架子,稍微冒犯点儿没事,就是嘴巴有时也没把门,张口随便来,那副太过平易近人的模样真是完全颠覆了他们这些小人物对贵人的认知。 而贺惜朝便是一个典型的书生,爱操心却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得让人看着才乖乖吃药休息。 看得人又好气又好笑,还很心疼。 相处几日,两位大夫就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戒备,将他们当做普通病患来看待,且更加用心替他们调理治病。 张大夫重新调整的药,他还会一手推拿针灸,便要结合着给贺惜朝试试。 当然不管针灸还是推拿,总得脱了衣服才好施为。 贺惜朝对他人裸着身体无所谓,可是旁边若站着萧弘,就觉得不太自在。 不过他毕竟不是扭捏之人,没道理因为两人的感情反而要避个嫌。 这人想看就看吧,贺惜朝直接闭目养神起来。 天气热,倒也没必要盖被子,只是腰臀上遮了一条薄毯。 贺惜朝平日就不爱动弹,再加上少年的身量在拔长,又刚遭了罪,看起来显得尤为消瘦。 不过他皮肤白皙,没疤没痣,背上的蝴蝶谷隆起,又有一种柔弱的吸引力。 这不是对别人的,而是某个血气方刚对他抱着那样心思的人,非常致命。 只是时间地点都不对。 萧弘觉得有必要做点啥,让心里乍然而起的绮念给压下去。 “那个,惜朝,算算日子父皇应当知道我们已经脱险了,钦差该是在路上了吧?” 贺惜朝“嗯”了一声,他侧过头,将脑袋垫在手臂上,说:“等钦差一到,将证据和口供交给他,就可以判决了,估摸着按照大齐律法,菜市口的地皮能红上一片。” “活该,这事儿总算能过去了,只是不晓得还有多少个江州没被发现……哎,张大夫,您轻点儿!” 萧弘还没说完,就看那根长长的针刺进了贺惜朝的背上,还捻着一点一点往下按,痛得贺惜朝脸都皱起来。 张大夫没搭理他,全神贯注在针灸上,从胡大夫手里接过牛毛针,插完一根接着一根,慢条斯理,但下手毫不犹豫。 萧弘小时候没病没灾长大,这场面压根就没见过,这么多针插上去,哪怕再细都觉得堪比酷刑。 他家惜朝从小怕疼怕苦,他心都要揪了。 一旁的胡大夫瞧他脸上一阴一晴,怕他乱来,便劝道:“殿下,您可别打搅张大夫,这万一扎错了地方……” 萧弘听了脸都绿了,这还能扎错啊? 不过他确实不敢再一惊一乍了,不懂医的他只能蹲到贺惜朝的面前,安慰着:“惜朝,你忍着一点哈,很快就好了。” 贺惜朝刚开始只是被突然传来的刺痛给激了一下,适应过来倒也还好,就是酸酸涨涨,点点细密的痛,还能忍受。 可看着萧弘那一脸担忧的表情,这心下就微妙了,疼痛的阈值不断往下降,最终忍不住哼唧哼唧了出来,眼中带着一抹委屈,小小地说了一个声:“疼。” 啊哟,这可把萧弘给心疼坏了。 典型的痛在你身,伤在我心,恨不得以身代之。 “那,那怎么办?”他结巴了一声,笨脑子最终还是只想出了一个笨办法,伸出手腕凑到贺惜朝的面前:“那你咬着?” 贺惜朝脸一撇:“不要。” “没事,我皮厚。” “傻瓜。” 萧弘乐了,戏谑问:“不是猪头吗?” 贺惜朝歪了歪头:“这两者有区别吗?” 萧弘于是凑到他耳边说:“你说过你喜欢猪头的。” 耳边热热的,贺惜朝脸色微微泛红,他不禁扬起脖子往后倒了倒避开去。 “别动。”后面的张大夫提醒道。 贺惜朝吓了一跳,忍不住嗔了萧弘一眼,目光朝后面横了横,似乎在说:注意点儿,有外人在呢。 萧弘瞧了瞧两个大夫,只见都专心在贺惜朝的背上,便嘿嘿一笑,握住他的手:“不想咬,那就使劲掐吧。” 萧弘的手心带着薄汗,握上去不是很舒服,不过贺惜朝没舍得放开,更不忍心掐上去。 因为忍着胀痛让他全身微微发热,额头跟鼻尖沁着一层薄薄的细汗,气色倒是比原先好了一些。 阳光从窗户洒进来,贺惜朝赤裸着上身,枕着自己的手臂,眼底淌着一丝淡淡的情愫,薄唇微抿,就这么抬眼注视着萧弘,这幅美好的画面就这么深深印在萧弘的眼里。 “惜朝,你真好看。”他低低地赞叹着。 贺惜朝嘴角噙着一抹笑,闭上了眼睛,“谢谢,我睡会儿。” 贺惜朝本可以再睡一会儿,不过却被热醒了。 后背贴着一个火炉,而腰上却压着一条手臂,他转过头,就看到萧弘闭着眼睛正对着自己。 身上换了干净的衣裳,如今也已经汗湿。 而萧弘睡得满头大汗,可饶是如此,还不忘将他牢牢地圈在怀里。 贺惜朝哭笑不得,稍稍推了一下,这人就醒了。 萧弘替贺惜朝换好衣裳,觉得困顿,就干脆搂着人一同睡个午觉,这会儿还有些迷糊:“惜朝,你醒了呀?” “你不热吗?” “热。” “那起来。” “哦……” 小墩子和小玄子听到里面动静,便一前一后走进来,他们一人手里捧着脸盆帕子,一人端着衣裳,服侍两人洗漱更衣。 “殿下,惜朝少爷,看押承恩侯的侍卫过来禀告,说承恩侯想要见殿下。” 萧弘抹了一把脸,头脑顿时清明了起来,跟贺惜朝对视了一眼道:“总算是坐不住了,我还以为他老神在在,已经听天由命了呢?” 贺惜朝换了衣裳,问:“钦差算着日子差不多快到了,再不动作,吕家就真的要绝香火。走吧,看看承恩侯能不能拿出足够的筹码来换吕元若一条命。” 没人打,没人骂,更没有缺食少饭地虐待,可再看到承恩侯,却发现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似乎一下子老了二十岁,整个人弓缩了起来。 其实杀人不过头点地,真正煎熬的则是等待死亡。 承恩侯跪在地上,态度异常恭敬:“罪臣参见英王殿下。” 萧弘找了把椅子坐下,问:“真看不出,侯爷手里原来还有点东西,说吧,找本王什么事?” 承恩侯没起身,就这么跪着,他说:“殿下既然愿意来见罪臣,可见这点东西还是吸引殿下的。” “那要看是不是本王想要的。” 承恩侯道:“殿下之势已经无可抵挡,想必回京之后定封为太子,然而锋芒太过显露,终究不是好事,殿下怕是得与朝臣更加要保持距离了吧。” 这话很像一回事,萧弘点了点头:“有点道理。” “可不结交大臣,没有自己的势力,殿下又如何办好差事?就如这次,凭着一腔热血冲进江州,没人提点,可不就差点回不去了呀。” 萧弘简直气笑了:“侯爷,父皇老是说我歪理一堆,不过面对你,我可是甘拜下风。看来你手上还有一股势力,打算拿此作为交换,是吗?” 承恩侯呵呵地笑起来:“殿下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就是不知,殿下可愿?” 萧弘摸着下巴思索着:“这江州府上下的官员,哦,还有周边的,凡是有点牵扯,这次都是有一个逮一个,按照律法,不死也得脱层皮,还有什么用处?” 承恩侯脸上的笑容加深了,衬地那张老脸满是褶皱。 忽然贺惜朝道:“是那些曾经以江州为踏板,被侯爷送上去的官员吧,多年过去了,如今不在京城,也该在其他地方当一举足轻重的大官。” 闻言承恩侯不禁看向这个曾经因为年龄而让他产生轻视的状元郎,只见他眉目清淡,目光清冷,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见承恩侯看过来,便轻轻地弯了弯眉:“是不是,侯爷?” 一派云淡风轻,却沟壑于心,仿佛皆在预料之中。 承恩侯忽然觉得他手中的筹码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重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正是,殿下可有兴趣?” 萧弘玩味地问:“承恩侯似乎有他们的把柄,不然如何称得上你的势力?” “自然是有的。” “条件呢?” 承恩侯缓缓地磕了一个头:“老夫自知死罪一条,不敢奢望苟延残喘,吕家……唉,吕家上下皆为我所累,可也因我享受荣华富贵,便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虽是罪人一个,注定入十八层地狱,但也不敢担着折断香火的罪名,恳请殿下留吕家一条血脉,哪怕隐姓埋名,老夫都感激不尽。” 萧弘于是不再废话,站起身道:“东西交给我,我就将抓捕吕元若的人手给撤回来。” 这就够了,承恩侯热泪盈眶:“多谢殿下。” 然而贺惜朝看着如释重负的承恩侯,忽然说:“侯爷放心,这些人我们也会尽快送下来与你作伴的。” 承恩侯微微一愣,不可思议道:“殿下难道不要他们为您效力吗?” 萧弘厌恶地皱了皱眉:“他们也配?” 贺惜朝却笑了笑,可眼神极淡:“侯爷,做人有些原则不能乱,有些道义不能丢,否则岂不是跟你一样失败又可悲吗?” 他看着承恩侯轻声一问:“您后悔吗,没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承恩侯闻言眼睛睁了睁,接着顿时满脸灰暗。 原来随着对江州官员以及吕家上下的深入审问,萧弘跟贺惜朝发现,吕家的关系网实在有些庞大,涉及的人物更多。 在这么多年里,多少官员从江州升迁入京,或是任职他处,光知府就有三任,而这些人不会比现在江州官员来的干净,甚至可能更加恶劣。 只是他们都已经离开江州,没有证据,就无法清算。 萧弘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那么唯一的突破口还是承恩侯。 用一个孩子的命换取这份名单和证据,能够拔出那些毒瘤,两人一致觉得很划算。 至于势力不势力,他们并不在意。 第196章 甚忧甚念 钦差来得比贺惜朝预期的早了两天, 不过状态却不是很好。 左都御史邢志远乃是谢阁老学生,平时是个儒雅端方的中年美男子, 可如今他站在萧弘跟贺惜朝的面前,却显得颇为狼狈。 满头的汗, 青黑的眼底, 以及爬着血丝的眼睛, 不过一眼就能感觉到那股深深的疲惫。 没办法, 天乾帝半夜三更召见他直接任为钦差,命天一亮就出发,死急火燎连半日都不肯耽搁。 而且刚出宫门,又被老师给请上了马车, 千叮咛万嘱咐尽快赶路,抓紧时间……他可不得拼上一条老命吗? 当邢志远见到萧弘跟贺惜朝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时, 他终于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声, 眼前一黑,这就倒了下去。 萧弘忙请了大夫来诊治,却是劳累过度,心力过耗所致。 萧弘命人将他带下去歇息, 忍不住对贺惜朝道:“你们这些书生, 身体实在太差了,要不, 等回京后,我向父皇建议每天定个时辰带着文官们都出去练一练?” 贺惜朝一个白眼翻给他:“胡说什么,谁跟你一样不嫌丢人, 牲口似的。” 萧弘挨了骂,也无所谓,反而贱兮兮地凑上去说:“惜朝,他们不练,你该练练,真的,对身体有好处,大夫不是说了,你该多动动吗?再说……要是咱们那什么……情不自禁了……” 贺惜朝诧异地看着他,就见这人红着脸,一副想入非非的样子,还嘴贱着继续:“你这身板儿这么弱,万一经不住……那就不好了……” “啪!”贺惜朝抄起手里的书拍了他一脸,冷笑道:“萧弘,倒倒你脑子里的水,我才十五岁,你也想下嘴了?” 萧弘摸了摸脸,没觉得疼,脸皮不是一般厚:“没呢,不是,想我早就在想了,做梦都不知道好几回了。可你不同意,我哪儿敢,这是为了以后嘛,总有那么一天的。” 说到这里,他还乐呵上了:“咱俩嘴都亲了,我觉得应该也不远了吧。” 贺惜朝点点头,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那你慢慢等着吧。” 等钦差大人醒过来,刚好用晚饭。 萧弘命人开了席,给他们接风洗尘。 第二日一早,摆上香案,请出圣旨,钦差宣读帝王旨意。 吕家恶贯满盈,罪不容恕,没有意外满门抄斩,甚至帝王都没有命人将承恩侯押解进京,令钦差主监当众斩首,立即执行。 至于江州上下官员,若罪行确凿,便是按大齐律例直接定罪,钦差在此,都不必再呈报于御前。 圣旨一出,贺惜朝就命人抄誉多份,张贴于各处,供江州百姓查看。 既然钦差来了,萧弘将所有的罪证指认,以及诸多口供都毫无保留地交接了过去,而他则带着水利师傅们奔赴松江边。 他的本职可是来治水的,现在碍事的人都落网了,他也该兢兢业业办好自己的差事。 左都御史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两袖清风,而一直屹立不倒,且从个小御史一路爬到都察院首官,自然不只是因为他有谢阁老这样的老师,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他心里门儿清。 帝王也非常信任他,否则这样一个好差事怎么会落在他的头上,别看赶路急,得拼上半条老命。可这样来江州走上一趟,回去之后内阁那空缺出来的位置,不出意外便就是他的了。 萧弘有多得帝王喜爱,他很清楚,已经做好了以英王为主,他为辅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萧弘压根就不管,将东西一交接,带着一帮泥腿子就跑松江边去了。 钦差象征着帝王亲至,这江州府的事务本就该由他来主持,萧弘没打算干涉,也乐得轻松。 反正该查的都查清楚了,余下的就只要定罪查抄便可,至于承恩侯给的东西,自然是要回京之后再动的。 英王这样配合,说实话让左都御史惊讶不已,也赞叹不绝。 心道怪不得他家小师弟对英王死心塌地地辅佐,就冲这个豁达的心性,就不是一般人能有,在皇家之中尤为珍贵。 投之以桑榆,报之以桃李。 既然英王放权得干脆,邢志远便也不打算另派人手。英王府门下那十二名书生,他照样沿用下去,甚至还给了更多的见识机会。 很显然这十二人一旦中了进士,今后仕途定然比常人更顺畅。 而他写给皇上的奏折之中自然也不会忘了好好夸奖英王殿下这宽大的胸襟和不贪权的高洁品性。 吕家问斩的时候,老天爷很给面子,是个阴天,将热辣的太阳给藏了起来。 地点就定在西市偌大的空地上,周围的百姓自然都纷纷来观看。 吕家在江州可是比远在京城的皇帝还令百姓畏惧,是只手遮天的存在。 人们哪怕恨得牙痒痒,也招惹不起他们。 如今老天有眼,终于这庞然大物也有倾覆倒塌的时刻,于是里三层外三层,甚至爬树上屋顶,百姓们也要看着他们人头落地。 吕家人口众多,都聚集起来足足占了一片空地,男男女女皆有,哭泣之声更是到处都是。 原本都是高高在上的富贵人,如今是披头散发的阶下囚,狼狈的时候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萧弘跟贺惜朝没去,不过听说足足行刑了一个时辰才结束。 而地上流淌的血迹,在傍晚的一场大雨后,也冲刷了干净。 再之后,西市的地皮上不断被浸染红色,又被雨水不断地抹去。 江州的官场,该杀的都杀干净,该流放的也已经离开,只留下零星的几个,等待着京城选派新的官员过来。 天乾帝的信在钦差到达之后的第十日也来了。 与萧弘洋洋洒洒一大篇白话不同,他言简意赅就一句话,却让萧弘的心情顿时酸涩起来。 “吾儿弘,为父甚忧甚念,盼归。” 因有帝王的包袱在身,天乾帝的情感向来极少外露,他对谁好,从来不会挂在嘴上,只会赏赐,送钱、送物、送人、送权,东西珍贵与否,赐封权力大小直接跟喜爱挂钩。 像这样充满了殷切盼望和挂心的句子,萧弘从来没收到过。 贺惜朝从外面走进来,见他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不禁问道:“皇上写了什么?” “父皇说他很想我,让我早点回去。”萧弘看向贺惜朝,认真地说,“惜朝,我们不去江南玩儿了,我想回京。” 贺惜朝点了点头,他猜到了:“好。” 萧弘将信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不过转眼一想,便挠了挠头问:“那……那些事怎么办?你不是要跟江南的商人谈谈吗?还有棉花,我记得你好像还要跟尤家定合约的,还打算亲自去看看。” 这些事情贺惜朝自然也想过,便道:“无妨,自清已经去信给他的祖父,不久就能到了,就直接在这里商议吧,量他们也不敢糊弄我。至于别的,也不着急,我那师侄还没回来,边贸就算要开始,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商谈,等以后我再走一趟便是。” 说到这里贺惜朝轻轻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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