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天乾帝蓦地将折子重重拍在御案上,接着站起来吼道:“来人,即刻宣内阁诸臣,另兵部尚书魏国公觐见!谁敢耽误一刻,朕要他的脑袋!” 如此严厉的话,是黄公公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的,让他心跳如擂鼓,胆寒不已,他二话不说立刻快跑着出门吩咐下去。 等他交代完毕,忧心忡忡地回来时候,他却发现帝王的手微微在抖。 “皇上……” 天乾帝抬起头,轻声地说:“弘儿怕是不好。” 黄公公闻言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怎么不好,他很想问问帝王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他的目光看向了那份萧弘的折子,忍不住道:“皇上,老奴可否瞧一眼……” 此时,帝王已经平静下来,然而目光令人心惊胆寒,不过却还是点了头。 黄公公艰难地滚动着喉咙,拿起折子,打开。 萧弘的字迹依旧是那样熟悉,可是那措辞口吻却完全的陌生。 华丽的辞藻,文采斐然,却透露着一股子诚惶诚恐的恭敬,谦逊地仿佛换了一个人,那是英王就算写正经奏章都不会有的语气。而当他看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黄公公瞬间明白了。 这个时候,天乾帝面无表情地道:“弘儿说过,治完水就要在江南逗留,看看棉花织布,谈谈生意。且不说这些奇怪的话,最后这一句显然是在告诉朕,他是在别人的监视下写的,为的就是告诉朕他很不对劲。” “殿下可是皇子,堂堂亲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逼迫他呀!再者,您不是还将兵符……” 是啊,他极其宠爱的儿子,再尊贵没有的皇子,谁敢逼迫他写上这样一封求救的信。 “怕是无法及时调兵呀!” 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告诉他,显然已经迫在眉睫。 “吕家……”天乾帝的眼里酝酿着风暴。 第192章 不眠之夜 夏日的黑夜中, 无波无澜的宫门突然打开,十几匹快马疾驰而出, 分散朝各路而去,打破了京城的平静。 这样的半夜急招, 只有在紧急军情之时曾出现过。 匆匆忙忙更换朝服, 坐在马车里赶向皇宫的内阁大臣们思索着, 莫不是边关不稳, 匈奴来犯? 是了,镇北王已经老了,最近有消息传来身体抱恙,若是匈奴得知, 怕是会大举进犯。 这样想着,不免忧心忡忡起来, 打仗毕竟是件消耗国力的事, 好不容易安稳了十多年。 清正殿门口,两个小太监正着急地往外头观望,一看到灯笼走靠近,便立刻迎了上来, 催促道:“几位大人, 快,皇上正在里面等着诸位。” 这看来是真的紧急, 连宣召都免了。 大臣们随着内侍疾步走进清正殿,只见天乾帝脸色阴沉地坐着御案后面,赶紧跪下行礼。 “臣等参见皇上。” 天乾帝的目光在几个内阁大臣上扫了一眼。 黄公公连忙道:“皇上, 魏国公府离得较远,怕是还得需要点时间,应该是快了。” 连魏国公都叫过来,可见真是军机兵事,几位大臣心下沉了沉。 “平身。”天乾帝冷然的声音响起,然后还不等他们站稳便问道,“江东军要可有送来?”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一愣。 江东? 谢阁老皱了皱眉,视线往其他同僚而去,后者纷纷摇头,他便躬身道:“皇上,臣等未见相关折子。” 闻言,天乾帝的下颌顿时紧绷起来,他动了动唇,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失望。 大臣垂头不敢直视天颜,只有黄公公知道帝王内心的焦虑和担忧,以及害怕。 江东军若是没有上奏,这表示英王没来得及调兵。 饶是黄公公经历风雨,也不免往坏处想,若是英王真出了事……这是要反了天呀! 这些都是伴驾多年的老臣,对帝王的情绪自有一套琢磨本事。 此刻,气氛凝重而压抑,犹如暴风雨前的宁静,下一次就能卷起狂风呼啸,下达雷霆之怒。 天下大事一般都先经过内阁,折子筛选之后择重要送入帝王面前。 当然,天乾帝自有其暗中势力和灵通的消息来源,提前比内阁知道也是有可能的。 既然提到了江东,不得不联想到去治水的英王,能让皇上如此失态,怕是英王惹上了什么事。 只是军要?这就奇怪了,哪怕萧弘贵为太子,没有虎符兵权,也无权插手军队。 除非……从兵部下达调书,结合魏国公乃英王外家…… 谢阁老毕竟暗中已经有所倾向,想到这里,他内心不免有些慌乱,不过再细想,却觉得不对。 英王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再者还有贺惜朝在身边,无缘无故为何要插手江东军,哪怕真有要事,既然能跟魏国公通消息,没道理跳过皇上暗中行事,再不济贺惜朝也该跟他这个老师打声招呼吧。 想到这里,谢阁老抬头道:“皇上,可是英王殿下在江东遇上了什么麻烦,只是之前江州知府送来的折子一切如常,这其中怕是存了些猫腻。” 谢阁老不愧是内阁首辅,瞬间猜到了关键。 天乾帝站起来,看着诸臣道:“朕得了消息,英王受吕家所困,事态危机。” 什么? 惊愕爬上了诸位大臣的脸上。 吕家敢这么对待皇子,不要命了! 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刚不是还有承恩侯送来的折子,请皇上将吕氏女赐婚于英王吗? 英王的折子也瞧着欣然答应,怎么就成了受困于吕家了呢? 一个阁臣不得其解,便道:“皇上,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瞬间天乾帝的一双厉眼就刺了过去,他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就听到帝王说:“没有误会,千真万确。” 至此谁也不敢再多打听。 谢阁老心下再次沉了沉:“英王乃是奉着皇命前去治水,承恩侯敢对他有所威胁,必然与奎梁县水灾有关。” 王阁老道:“看来这不是天灾,乃是人祸了。” “只是吕家为何要这么做?” “不为权,便是为财,如此铤而走险,总是有所图的。” “正是,这么多年来一拨又一拨的人派过去治水,皆无功而返,不过是加固了堤坝,却找不出原因,这本就奇怪。吕家在洛淄县,乃奎梁县上游之地,若是动点什么手脚,也不是件难事。”另一位胡阁老也分析道。 “胡大人所言正是,吕家乃天后母族,向来得皇上优待,江州官员不愿得罪,粉饰太平,也是正常的。若不是英王殿下前去,怕是至今都得蒙着朝廷!” “英王向来不为名利所诱 ,所作所为一切出于本心正心,必不利于吕家。皇上,若真是如此,得即刻派人前去调查搭救殿下!” 这你一眼我一语,仿佛早有预料似的,天乾帝简直气笑了。 不过如今他没工夫训斥,他只是担心现在派人来不来得及,又该派谁去? “谢卿。” 谢阁老发现,哪怕天乾帝看起来再如何镇定,其实已经有所慌乱了。 未免帝王失去理智,他安慰道:“皇上,英王受困,那么江州知府与吕家沆瀣一气便可以确认。可英王殿下毕竟身份尊贵,若他在江东有任何差池,这上上下下所有官员,包括吕家在内必然逃不过罪责。以臣对承恩侯的了解定然是以安抚劝说为主,加之监视限其行动,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采取鱼死网破的法子,那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所以只有将殿下绑于一条船上,才可高枕无忧。皇上想必已经见过承恩侯和殿下的折子,将孙女嫁于殿下便是手段之一,是以臣以为殿下暂时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可从江东送到京城,至少已经过去十日之久,弘儿的性子刚毅,向来不愿同流合污,朕怕他做傻事。” 天乾帝一想到那傻小子只要认为是对的,必定梗着脖子坚持到底,哪里会虚与委蛇?况且承恩侯老谋深算,也容不得他多做周旋,婚事不过是基于萧弘答应的前提下才有效! 谢阁老倒没觉得萧弘如此耿直,更何况还有贺惜朝这个鬼灵精怪在。 于是便道:“皇上,殿下既然已经写了请婚折子,必然心中有所计较,总会尽量拖延时间。好在如今江东还不知道皇上已经知晓此事,承恩侯正等着皇上赐婚,不如择一心思灵巧之人前往江东宣旨,另传令于江东军,里应外合伺机搭救殿下。” 天乾帝正有此意,便点头:“谢卿说的有理。” 正在此时,门口来报:“皇上,魏国公到了。” “宣。” 魏国公府离得最远,他是下了马车,紧赶慢赶小跑到了清正殿。 年纪大了,跑得气喘吁吁,一条老命都快交代了。 “老……老臣,参见……皇上……” 他正待下跪,天乾帝立刻摆了摆手:“免礼,魏国公,朕命你即刻草拟调令,命江东军入城,与钦差里应外合营救英王。” 什,什么? 魏国公来得晚,之前讨论了什么没听见,此刻乍然听见天乾帝的命令,一时之间有些懵了。 他旁边的胡阁老立刻低声与他解释,他这才明白过来,也倒抽了一口凉气,马上跪下领命道:“是,皇上。” 萧弘是他的外孙,还搭着孙子贺惜朝,魏国公自然比谁都着急。 可是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忍不住说:“皇上,老臣斗胆一问,从兵部调令,需走内阁中枢签署,得皇上圣旨方可下达,消息容易泄露,老臣疑惑为何不直接命人暗中带着兵符前去调兵,这样更加快速且隐蔽。” 这话说的有道理,几位阁臣不禁点了点头。 谢阁老本想提一提,可忽然见到黄公公颇为无奈的模样,心中顿时微微一动。 只听到黄公公道:“诸位大人,兵符在英王离京之前,皇上已交于了他。” 自古大权在握的皇帝对兵权有绝对的控制,更不会轻易将兵符交于他人。 英王只是去治个水,皇帝就派了一队禁军随身护卫,没想到暗中还给了江东军的兵权,这等宠爱信任,简直闻所未闻! 虽说如今江东以下犯上,可事先谁能知道呢! 诸臣简直震惊地无以加复,比英王身陷困境都来的令人吃惊。 天乾帝并不觉得有什么,他只是后悔给的不够,何须暗中给兵符,应该直接下令让江东军在城门迎接,陪萧弘一同治水才对! 明明知道奎梁县水患不简单,那么多人受灾而死,本就是件极为严重的事,怎么就没想到呢! 懊悔是真的懊悔,只是没有时间让他多思多想。 “这宣诏之人……” 正在众人思索的时候,忽然黄公公一抬眼,只见一个小太监正往里面探头探脑。 黄公公想了想便转出了内殿,小太监凑上来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两句,然后道:“公公,人已经带来了。” 这个消息让黄公公愣了好一会儿,才说:“让他等着,杂家这就去禀告皇上。” 他的脚步有些急,他顾不得什么,转身进了内殿,直接向天乾帝走去。 谈话都停了下来,黄公公对着帝王低声道:“皇上,在驿站找到了江东军信使。” 瞬间,帝王那双摄人的眼睛犹如寒霜冰冻,缓缓地扫过内阁诸臣,说:“带上来。” 一个御前侍卫带着一个士兵走了进来,跪下,行礼道:“卑职江东卫军黄炎将军座下亲卫参加皇上,吾皇万岁。” 这士兵自报家门的那一刻,站在王阁老身后的一个阁臣不禁晃了晃身体。 “江东卫军为何上京?” “回禀皇上,卑职奉黄将军之命送紧急军情。” 天乾帝目光冰冷刺骨,然而口吻却极淡:“那奏折呢?军情呢?” “卑职两日前就交由了内阁。” 此言一出,所有内阁大臣纷纷跪了下来。 “砰!”天乾帝重重的一掌拍在御案上,死死地盯着下方的大臣,“好啊,上下沆瀣一气,合起来欺瞒朕!若不是弘儿聪明,想方设法向朕求救,怕是也要被你们齐力给害死了!” 这罪名可真的大了! “皇上息怒!”谢阁老抬起头,请罪道,“皇上,请听老臣一言。既然真有江东军要,且已呈交内阁,折子经谁之手都有记录,一查便知,此乃内阁失职,无可辩驳。可如今最重要的是英王殿下,老臣恳求,先弄清楚江东形势,以救援英王为先。” “臣等附议,臣愿随时接受审查,请皇上以英王为重。” 天乾帝再怎么震怒也还有理智在,既然江东军真派人来,可见萧弘真调了军队,这至少是个好消息。 他的视线锁在这江东士兵的脸上,问:“江东究竟如何,英王可安全?” 士兵回答:“皇上,前来送虎符和圣旨的是禁军的一个侍卫,通过乔装打扮混出城门来到大营,据侍卫所说,英王殿下那时发现奎梁县大水与吕家有关,却被吕家得知,只得被迫前往吕家。将军收到凋令,便立刻派遣属下快马加鞭进京,同时集结大军赶往江州城,伺机准备营救殿下。因属下没办法直接进宫面见皇上,只能通过内阁递上军要。事态紧急,将军让属下定要见到皇上才能回去复命,是以这两日一直在驿站徘徊。” 他说着从怀中又掏出一份折子和信函,道:“将军怕折子遗失,便一式两份,一份交由内阁,另一份由属下随身携带,再者是英王殿下的手书,让呈给皇上。” 黄公公忙将奏折和信函取了来。 这次天乾帝直接撕开了萧弘的信函,抽出里面薄薄的一张信纸,打开便是萧弘特有的狗爬字直冲眼前。 这份信里的措辞才是萧弘特有的白话调调,配上那字体一般人是真学不来。 令帝王欣慰的是,这不是一份求救信,而是感谢告知书。 开篇习惯一句亲切问候,接着便感谢亲爱的爹如此信任他,未雨绸缪送了他兵符,作为儿子,萧弘自觉能力有限,如今事态不得不调遣军队助力。因为知道远在京城的父皇鞭长莫及,所以他只能想办法自救。 至于怎么自救,萧弘没写,怕是还没想到。 治水不难,治人才是困难重重,从没出过远门的萧弘,一下子遇到了硬茬。 不过他有信心能够克服一切,带着胜利回到京城,给他的父亲交个完美的答卷。 臭小子强调,奖赏一定要丰厚! 这份开朗让天乾帝焦虑的心安定了下来,仿佛眼前就是萧弘那深处险境却依旧自信从容的模样,令他骄傲不已。 而黄将军的折子没有其他,便是禀告英王派人带了圣旨和虎符调兵这件事,另外表明决心,会竭尽全力保殿下平安。 天乾帝放下信和奏章,他思及萧弘信中最后一句话:吕家之势,令江州上下俯首听命,而朝中诸臣,多有其耳目,当查之审之。 他的怒意又层层往上翻滚。 帝王者,最可恨便是朝臣官官相护,欺瞒于他。 连军要都能瞒下,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下一次是不是该谋逆造反了? “来人,将内阁诸臣都看押于思安殿,命大理寺彻查,究竟是谁与吕家有染,将这份折子给偷偷昧下!” 黄公公重重地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领着侍卫走进来,将连谢阁老在内都给带走了,又派人去通知了大理寺卿,封锁文渊阁,抓捕相关人等,严加审问。 等人都被带走,魏国公瞧着天乾帝,小心地唤道:“皇上。” 天乾帝摆了摆手:“既然弘儿已经调兵,也无需魏国公再费心,卿就回去吧。” “皇上,英王殿下吉人天相,又有老臣孙儿在一旁辅佐,这两人向来能够逢凶化吉,请皇上放宽心,说不定,过个几日,殿下又会派人前来告诉好消息。”魏国公安慰道。 天乾帝闻言吐了口郁气,合上眼睛,神情之中带着一丝倦意,便点了点头:“借卿吉言,去吧。” “臣告退。” 魏国公一走,天乾帝睁开眼睛,说:“传左都御史邢志远,另禁军副统领觐见。” 这个晚上,在京城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皇宫大门彻夜敞开,大臣们进进出出,昭示着有大事发生。 大理寺连夜带人冲进文渊阁,查封所有文书卷轴,又将上下凡事能接触到奏折的官员小吏、侍卫内监都抓起来,一一审问。 接着左都御史邢志远被任命为钦差大臣前往江东,由禁军副统领带领带领上前禁军护送,同时也为了接应萧弘。 第193章 京城旋涡 内阁所有的大臣被看押, 连一直深受皇上重任的谢阁老也未能幸免,如此大的动静, 简直震惊了整个京城。 内阁乃百官之首,多少政令出自其中, 皇上突然对内阁查问, 可见发生了翻天的大事。 百官们得了消息, 天色未亮, 便早早地出了门,忧心忡忡前往皇宫,准备在早朝之前跟同僚探点讯息。 可没想到清正殿的传旨太监已经守在宫门口:“皇上有令,今日罢朝, 诸位大人,请回吧。” 连早朝都不上了呀! 百官面面相觑, 不免想要打听些消息。 不过那太监却笑了笑道:“大人们不用着急, 这事儿皇上没让保密,过不了多久诸位就知道了。不过皇上倒是有交代,虽说不上朝,可这几日大人们还是好好待在府里, 能不走动就别走动了。” 他说完, 抬起手对着朝臣拱了拱,之后便径自入宫复命去。 这公公最后一步随时随口一说, 可却极有深意。 什么叫能不走动就别走动了? 可见这事儿不仅关系到内阁,很有可能还会蔓延到文武百官身上。 大臣最害怕的不是他人攻讦跟弹劾,只要能放在明面上的都有周旋的余地。 最担心的是帝王突然间有了大动作, 让人猝不及防间卷进了旋涡之中,摔得粉身碎骨,连求救都来不及。 没有内阁大臣,六部尚书便成了百官询问的对象。 特别是昨晚也被宣召进宫,却还能全身而出的魏国公。 可惜,今日他没来。 魏国公府的大门紧闭,国公爷称病在家,概不见客。 可这个理由能挡住大部分打听消息的官员,却挡不住有些人。 礼亲王要见外祖父,魏国公就是病得起不来,该见还得见。 再者还有宫里的贵妃娘娘派人过来慰问,他是躲不过去的。 当然,他也没想躲。 事实上,萧铭不来,他也会通过贺明睿告知对方。 书房之中,贺明睿给祖父和礼亲王斟了茶,才坐下来。 还不等萧铭说话,魏国公便率先问了一句:“殿下跟江州吕家可有联系?” 萧铭愣了愣:“吕家?” “承恩侯。” “那是皇祖母的亲弟啊……”萧弘思索着,微微皱起眉。 魏国公看着他道:“没有,此事便与殿下无关,有,也当尽快撇清。” 贺明睿惊讶了起来:“祖父为何这么说,吕家可是太后的母族,皇上向来优待?” 魏国公淡淡地一笑:“再如何优待,若是谋害皇子就只有满门抄斩的份了。” 此言一出,萧弘跟贺明睿顿时瞪大了眼睛。 “谋害皇子……大哥?” 魏国公点了点头,将昨日所发生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皇上不知从何处收到英王被困吕家的消息,而江东军的军要又被人在内阁中特地抹去,令皇上极为震怒。” 听着内幕,萧铭和贺明睿简直震惊地都说不出话来。 英王不过是去治个水而已,却那么惊心动魄,两人觉得仿佛在做梦一样。 一直到了礼亲王府,那纷乱的思绪才渐渐沉下来,可同时一抹苦涩在萧铭嘴里蔓延。 他看着贺明睿说:“父皇连军权都愿意交给大哥,就为了护他周全,可这些我却也连想都不敢想。当初,大哥要娶永宁侯的姑娘都让我睡不着觉,如今……” 他深深叹了一声,神情带着明显的没落:“就算他不在京,不在父皇跟前,可只要是大哥的信使回来,哪怕宫门下钥,守门的侍卫都会通融地放进宫。”说到这里,他自嘲的一笑,“明睿,你说,我这么努力还干什么?反正父皇眼里都只有大哥,我就算差事做得再好,平时再殷勤孝顺,等大哥一回来,我怕是要向他行君臣之礼了。” 萧铭本不甘心,可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认命。 “那也要英王回得来才行。”突然,贺明睿冷笑道。 萧铭怔了怔,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你说什么?” “殿下,您没听清祖父说的吗?英王被吕家困住了,只能想方设法向皇上求救,哪怕手里有兵符又能如何?江东军还没救出他呢!吕家如今前后无路,手里只有一个英王,他们必定不愿束手就擒,时间拖得越久,对英王来说就越危险。哪怕皇上快马加鞭派人前去,可终究光路程也得好几天,吕家怕是等不了那么久,不……” 贺明睿顿了顿,眼里带着光:“不只是这么几天,别忘了还得算上从江州送信到京城的时日!呵呵,这一来一回,黄花菜都得凉了,说不定,吕家就鱼死网破了呢?”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想想贺惜朝也在那里,这么一个柔弱的书生,面对这样的困境,就算再足智多谋,也终究不过十五岁,如何是承恩侯这种老狐狸的对手? 哪怕弄不死英王,最终能弄死他,也是好的呀! 贺明睿一想到那个场面,心都要热起来。 萧铭愣了愣,说实话,他被贺明睿的表情有些吓到了。 “明睿,你怎么会这么想……”让萧铭有些陌生。 闻言贺明睿抿了抿唇,垂下眼睛说:“殿下觉得属下这样想很可怕是吗?” 萧铭轻轻地点了点头。 贺明睿笑了:“可这是皇家呀,殿下!您若认命,您若放弃,失去的不仅仅是那至高无上的权力,也不单单是低下头颅俯首陈臣。回想皇上登基的时候,诚王是什么下场,容王如今又在哪儿?更不用那些臣子了……” 萧铭瞳孔顿时一缩,可慢慢地他摇头反驳道:“诚王和容王派人刺杀过父皇,那时候都是你死我活的地步,父皇登基清算不足为奇。可广亲王不是好好的吗?父皇还多有倚重……” “广亲王从小养在太后跟前,与皇上仿若同胞兄弟,一心一意为皇上谋划……可殿下是吗?” 贺明睿的反问就跟着重锤一样砸在萧铭的心上。 他跟萧弘小的时候也曾经亲若同胞,可是从废太子开始,萧弘就离他越来越远了。 有时候萧铭想想真的挺难过,他在萧弘心中甚至远远不如贺惜朝。 可是再如何,他从未加害过萧弘啊! “殿下,您想想贵妃娘娘!您若退让,娘娘肯吗?英王难道真的不会怀恨在心吗?”贺明睿又顺手推了他一把。 萧铭顿时说不出话来,他母亲对萧弘做的那些事,若是全算在他头上,他跟萧弘就已经是反目成仇了。 有时候皇子间激烈的厮杀,不是因为他们想,而是被架着不得不上。 萧铭心乱如麻,怔然坐了下来。 贺明睿也没再刺激萧铭,他跟贺惜朝之间,早就已经你死我活。只有萧铭胜了,他才能将对方死死地踩在脚下。 所以,无论如何他也要推着萧铭往前走。 唯一可惜的是,如此除掉英王和贺惜朝的时机,他们知道的太晚了。 路途遥远,再派人手去也来不及,否则便可与吕家交易。 良久,贺明睿才道:“殿下,如今无需想太多,今后怎么行事还得看英王殿下是否能平安归来,现在最重要的是将咱们从这个旋涡中摘出去。” “什么?” “江州府每年都有两敬三礼送过来,其中也有吕家的关系,殿下,我们得想办法撇清了。” 萧铭惊讶道:“这不是惯例吗?不只我这里,二哥那里,还有其他宫殿都没少的。” “可英王殿下就没有收。” 萧铭闻言暗下神色,不无妒忌道:“他还需要收什么,父皇如此宠爱他,他想怎么来就怎么来,自有人会为他办好,何需银子疏通打点。” 萧铭说来还是不甘心,贺明睿笑了笑:“不管如何,此事我们还当小心一些。皇上雷霆震怒在即,钦差乃左都御史,谢阁老的门生,凭他刚正不阿,定然能查出个水落石出来。属下猜测,不仅江州上下要大清洗一番,就是京城的官员也得牵连众多,殿下若能置身事外,在皇上面前也有个好印象,否则怕是要受到迁怒了。” 萧铭听此连连点头:“你说得对,这个时候我不能惹怒父皇。” 外头的脚步声渐近,贺明睿最后劝道:“殿下,还是那句话,人无百般好,花无百日红,谁胜谁负将来谁能料得准呢?皇上正值壮年,哪怕英王平安归来,受封太子,那又如何?没有登基,就不算完。” 萧铭听了最后那点迟疑都消失了,甚至他暗暗希望,萧弘真的犹如贺明睿所说再也回不来。 “殿下,贵妃娘娘请您进宫,说是有事相商。”内侍走进来,禀告道。 贺明睿了便道:“正好,也请殿下跟娘娘提一提。” 贵妃已经得了消息,她跟贺明睿一样,关注的依旧是萧弘能不能回来。 “真希望老天有眼,让他直接死在江东。”贵妃精致的脸庞露着冷漠。 “母妃,路途太遥远,这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如今最重要的是撇清关系,儿子不想因此受到连累。”萧铭道。 然而贵妃却迟疑了:“铭儿,这会不会显得太过绝情?本宫敢说这满朝文武与江州没有往来的没有八九,也有六七,若是全撇了,今后谁敢再替你办事?” 萧铭闻言皱起眉来。 “如今大理寺还没有结果,皇上究竟会如何谁也不知,吕家乃太后母族,若不是因为对皇子不敬,犯了大忌,区区一个奎梁县也不算什么。”贵妃淡淡地说。 “可是,外祖父亲口劝儿子尽快置身事外呀!” 提起魏国公,贵妃冷哼一声:“你外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当初太子被废,立刻转而支持你。如今皇上对萧弘宠爱有加,连兵权都给了,他怎么还会再看你一眼,如今一颗心都扑在江东了吧。器重的孙子和寄予厚望的外孙可都在那里呢,他比谁都盼望着萧弘回来。” 贵妃这么一说,萧铭心里不禁难过又气愤,却又无可奈何,他忽然体会到当初萧弘被放弃时候那种冷落的滋味。 “不过有一点得尽快确认。” “什么?” “吕家究竟做了什么,会对萧弘动手。” 帝王的目光如今就盯在了大理寺,在如此威慑之下,到了傍晚,大理寺就出了结果。 内阁上下就这么多人,折子每经过一手都要签押记录,确定哪一环节缺失并不难。 接着再一一比对说词,马上就能确定是谁动的手脚。 这位俞大人是一位老臣,建树有限,才能不算出众,对比谢阁老何王阁老这样实在不起眼,一直在内阁之中排于末座。 不过尽管如此,他也是先帝时期的状元,一路四平八稳地熬着资历熬上来,也算个本事。 内阁为五人,其中自然也有派系之分,往往以谢阁老和王阁老为首,两方政见隐隐有些相左,另外两个阁老各站一边,于是这位看起来谁都不倚靠的俞大人就被选入了内阁,就为了占个位。 一直以来,这位俞大人秉持着谁也不得罪,极少说话,极少参合争论中,看起来最与世无争。没想到,这一出手就将内阁大臣都送往大理寺走一圈。 看着他被押走,剩下的四人脸上的神情都很是复杂。 接着抄家入狱,只等吕家一起问罪。 天乾帝看着那份口供,神色如冰川寒冷。 钱财富贵迷人眼,不仅仅只有吕家因贪婪造成无可挽回的局面。 俞大人做梦也没想到递了折子的士兵没立即回去复命。 黄公公见帝王沉思,想了想外头跪着的人,便小声道:“皇上,柳叶子还在外头跪着呢。” 天乾帝换了个姿势,冷冷地说:“你去告诉他,英王若无事,朕便再给他一次机会,倘若……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平息朕的心头之恨!” 外头,哗啦啦地又开始下起雨来。 而清正殿台阶下的青石地砖上,一个公公跪在雨中动也不敢动,仿佛成了一座雕像。 这个太监平日里谁见了都不敢多瞧一眼,能避着走绝不在他面前出现,在宫中名声犹如他手段一样令人心惊胆寒,这就是刑罚司的太监头领。 黄公公撑着伞出来,给他稍稍遮了雨。 “黄吉,拿开吧。”他说。 黄公公叹了一声,没动,只是道:“你是舒服日子过久了,怕是忘了当初是怎样的谨小慎微过来的,但凡你能早点发现手下不对劲,也不至于让英王殿下处于如此危险之中。皇上昨晚根本没睡着,一直担心着。” “奴才罪该万死……”他的脸颊不断有水流下,也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雨水,他咬牙道,“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奴才本该以死谢罪,可是殿下还未脱离险境,实在没脸就此一了百了,只愿能够以戴罪之身弥补过失,助殿下转危为安,奴才便能心满意足,含笑而死。” 都是陪着皇上一起长大的,柳公公跟黄公公一样受帝王信任,掌着在地方上的眼线势力,这么多年来也一直为天乾帝探听消息。 没先到最不能出错的地方,却出错了。 “唉……你能这么想就对了。”黄公公道,“皇上是念旧情的,只要殿下无事,你便还有机会为皇上尽忠。” “谢主隆恩!”柳公公将头磕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萧铭就是耳根子太软,被人推着走,最终…… 论一个好伴读的重要性 第194章 我还活着 接下来的五日便在天乾帝的担忧中, 众臣的观望下,以及某些隐秘的期待下缓慢度过。 这一天的清晨, 京城的城门如往日那般缓缓开启,排着队伍的百姓和商队通过守城士兵的查看, 井然有序地进城。 突然, 一匹快马从官道尽头疾驰而来, 一直到城门前才放缓了速度。 马背上的人乃是禁军侍卫打扮, 一路穿过人群到达城门口,他也没下马,只是掏出身份令牌,喊道:“江东来信, 奉英王殿下之命,回京复命!” 泰和殿中, 早朝正在进行。 朝臣们站于大殿之中, 皆小心翼翼,紧张忐忑地垂首站立,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哪怕打个哈欠也死死憋住, 就怕一个不小心碍了帝王的眼睛, 受到一顿训斥。 就是向来事不关己的武将也不敢闭目打盹,安静如鸡地听着一个大臣胆战心惊地回答帝王的提问。 “所以, 不知道,不确定,可能, 大概……”帝王每多说一个字,他的语气就越冷,而这位大臣头上的汗却越来越多,人都快抖起来了,最终他噗通一声跪下,“皇上恕罪!” “啪!”龙椅的扶手被重重地拍了一下,帝王额前旒冕珠帘晃动,一股怒意上涌,只听到他斥骂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一问三不知,拍着脑袋就敢上折子,是等着朕替你去调查清楚吗?当官做到这等糊涂的地步,简直素食餐位,要你有何用处!” 这话已经相当严厉了,当官的汲汲营营就是为了得帝王看重,步步高升,可如今大庭广众之下被直接否认,定为无能,名声尽毁不说,几乎就断送了今后的仕途。 若是刚硬一些,说不定就这么羞愤自尽了。 然而这个时候,没人敢为他说上一句话,各个当着鹌鹑,生怕怒火烧到了自己的头上。 他紧紧地伏在地上,喊道:“臣知罪。” 可帝王犹不尽兴,他锐利的目光一一扫过下面的朝臣:“一个个嘴上说得比谁都好听,什么为国、为民、为朕!一件小事办不好,大事尽扯皮推脱,到现在为止还有这种可笑的折子送上来,简直荒唐!” 他将折子往地上一摔,冷笑道:“你们以为就他一个吗?他是蠢,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更有人坏,拿他来试探朕!呵,这种歪心思倒是动得灵巧,仗着朕心慈手软,动不动就闻风而奏,这本事比谁都高!可怎么就没人发现江州存着猫腻呢?这个时候就变成什么了?聋子?瞎子?哑巴?” 天乾帝一想到萧弘,眼角都红了。 他眼下带着青黑,眼中爬上了血丝,人前冰冷易怒,人后却辗转反侧,嘴上不知不觉就起了一圈燎泡。 “朕还是太仁慈了……” 他已经许久没动屠刀,让这些人忘了什么叫敬畏。 他坐在龙椅上,看着黑压压的人头,眼中郁气越来越盛。 大臣们哪里还敢站着,齐齐下跪,垂首告罪:“皇上息怒!” 萧弘跟萧奕跟着跪下来,着急地望着皇帝恳求道:“父皇息怒,千万不要气坏身子!” 天乾帝的目光于是落在他俩身上,只见他们目光恳切而担忧,当然还有一丝害怕。 帝王如今有很多儿子,除去夭折的,活下来的也快满两只手了。 明明也都孝顺,也都体贴,已经能为君分忧,然而终究还是比不上长子在他心里的分量。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更加难受。 黄公公瞥见天乾帝的手握紧松开,松开又握紧,心下不忍,便僭越道:“皇上,不如退朝吧。” 天乾帝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黄公公一摆浮尘:“退——” 他刚唱了这一个字,就听见一个从远而近的声音。 “皇上,江东来信!” 这简直跟个天籁一般,让帝王的脚步顿时怔在了原地。 报信的侍卫从大殿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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