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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更加宽容。 萧弘自觉对不起贺惜朝,席面上就别提多殷勤了,夹菜送汤做的比皇帝跟前的布菜太监还到位。 对面萧铭看得简直目瞪口呆,对萧弘如此讨好的行为表示无比的嫌弃。 堂堂亲王,毫无尊严,若是用此等方式换得贺惜朝为他谋划,也真是够拼了。 他伸出筷子去夹最后一只琵琶大虾,没想到萧弘眼疾手快一筷子下来,那只大虾已经跑到了贺惜朝的碗里。 他差点怒而摔筷,“大哥!” “吵什么,再让上一盘不就好了。”萧弘面对他真是霸道无比,毫无怂气,长兄的派头十足。 旁边贺惜朝将虾夹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无辜地看着他,吃完后还问了一声,“三皇子你也要吃呀?” 萧铭气地嘴巴都歪了,他想理论一番,可想到贺明睿,最终运了运气,心道算了。 魏国公瞪了贺惜朝一眼,转头吩咐道:“再上一盘。” 一顿饭吃下,又是黏黏答答的一对好伙伴。 临走之前,萧弘还是忍不住问道:“惜朝,你打算怎么退亲,我想了一圈,都没想着不得罪人的好方法。要不……” 后面的话在贺惜朝不太友善的目光下消了音。 贺惜朝说:“这门亲事,有人比你更不愿意成。看着吧,等我将消息不小心漏出去,那边定会想法子糊了它。” 萧弘一听,愣了愣,接着鬼使神差地一问:“那有没有办法连我的王妃也一块儿糊了?” “什么?”贺惜朝侧了侧脸,觉得自己听错了。 萧弘有些紧张,带着一股期待重新说了一遍自己的诉求,“我不想你定亲,我更不想娶王妃。你要是姑娘,我就娶你了。” 此话一出,瞬间两个人都怔住了。 一道灵光在脑中乍现,萧弘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然而还不等他弄清楚,就见贺惜朝顿时黑下脸,终于忍无可忍,劈头盖脸地打过来,“你丫倒是敢想啊!滚!” 萧弘吓得屁滚尿流,连忙上了马麻溜地滚了。 作者有话要说: 遥:糊了! 众人:…… 遥:自摸,给钱给钱! …… 第112章 拨开迷雾 萧弘回宫之后就将自己关在寝殿里, 四肢大张,如条死鱼一般仰躺在床上, 呆呆地看着床顶帷帐。 一旦拨开迷雾,看清自己, 与那人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如同潮水一般冲进脑海里, 萧弘从来不知道回忆也可以记得这么清楚。 嫌他蠢笨, 懒得搭理他的鄙视模样;佯装天真, 说话却气地人吐血的无辜模样;运筹帷幄,抬着下巴自信从容的得意模样;给他鼓励,学着小图画对他么么哒的可爱模样……所有都汇聚成一个嬉笑怒骂的贺惜朝,装进萧弘的心里, 占的满满。 再没有一个人能像贺惜朝一样一颦一笑牵动着他的心情,让他时刻想要呆在一起, 哪怕片刻的分离都能引起思念。 萧弘现在才意识到, 一个能让他随时随地放下身段无底线地哄着,遇到危险为之拼命的,言听计从毫不怀疑的人,哪怕他不是一个姑娘, 也是最重要的心里人呀! “老天爷, 你真会跟我开玩笑。” 萧弘哀叹地将手横在眼睛上,一边难过地想哭, 一边却幸福地想笑。 想想贺惜朝只是因为他的无理取闹就能放弃那门好亲事,是不是对方也有一点喜欢他,不是他的一厢情愿? 这个想法实在太美好, 萧弘忍不出露出一个痴傻的笑容来。 再延伸开去昨晚的梦境,他解开那层缠绵悱恻的面纱,露出的若是贺惜朝的脸……萧弘马上翻了个身,将脑袋拱进被子里,埋住一张通红的脸。然而全身的燥热地仿佛能够着火,身体快速的变化更清晰地传达着渴望。 他只是想一想,便已经受不了,可倘若成真……他闭上眼睛,屏住呼吸,阻止自己再幻想下去,那实在太诱惑,也太致命! 萧弘觉得自己的心连同性命都已经被贺惜朝牢牢地握在手里,随他揉搓摆弄,却甘之如饴。 被子里越发稀薄的空气让他不得不伸出脑袋,他喘着粗气干脆抱着被子坐在床上。 虽说选秀在即,王妃待定,万事不由己,可他的心一片火热,总想为自己的未来争取一次。哪怕本就艰难的道路又铺上荆棘,一脚踩出一个血印子,可只要想到两情相悦的可能,艰难痛苦都能转化甜蜜。 少年人自有天不怕地不怕,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勇气,带着一腔成事在人谋事在天的热血。 “我得试试。”他喃喃地说,迷蒙的眼睛逐渐清晰坚定起来,“什劳子的王妃,除了惜朝,我谁也不要!” 这样想着,他立刻从床上跳起来,踢啦着鞋子跑到门口一把打开房门。 谁知他冲的太快没看清,就撞上了徘徊在门口的沈嬷嬷。 “啊哟!” 沈嬷嬷差点被撞倒的时候,萧弘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惊讶道:“嬷嬷,你怎么在这儿?” 沈嬷嬷捂着额头,对风风火火的萧弘一脸无奈,“殿下,您晚饭也没吃,就一个人关屋里,似乎心情不好,奴婢担心便过来看看。”说着她仔细地瞧着萧弘的脸,“脸怎么这么红,病了?” 沈嬷嬷抬手就要摸他的额头,萧弘侧了侧脸,没让,“我没病,就是刚想点事情,有些着急。” 沈嬷嬷笑道:“那看来殿下如今是想明白了。” “嗯。”萧弘重重地点点头,“再明白不过了。嬷嬷来的正好,我有话想问问你。” “王妃的人选?”沈嬷嬷看着萧弘一时有些不解。 “对,默默你看看,父皇会将谁指给我?” 沈嬷嬷思索了片刻,然后对萧弘说:“殿下稍等,奴婢去去就来。” 沈嬷嬷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递给萧弘。 “这是……” 沈嬷嬷说:“也就只有殿下您对自个儿的婚事一点也不上心,奴婢只当您不开窍呢。自打您十岁之后,奴婢便暗暗地命人调查京中与您适龄,又身份相当的姑娘,都记录在这个小册子里。” 萧弘真是长见识了,他翻开册子,却是密密麻麻的好几页,顿时觉得眼睛有点晕,心里有些沉重,他咋了咋舌,心说这么多,哪怕能推掉一个还能有一打后补,这可怎么办? 不过他细看了一下,发现这本册子还有些讲究,名字上多有记号。 “这涂抹去的便是不幸夭折的,划掉的是家中犯了事的,边上画了圆圈则已经订亲,余下的就是待选之中。”沈嬷嬷解释道。 “那这名字外头画了框的呢?” 沈嬷嬷笑了,“殿下看看这姓氏何家世便知晓,就是皇上最有可能指给您的呀!” 萧弘不禁数了数,足足有十八个…… “这也太多了吧。”他嘀咕道。 沈嬷嬷摇头,“怎么能算多呢?殿下贵为亲王,能配得上您的姑娘本就不多,这几个,素来名声不差,家中父兄皆又在朝中受重任,今后能为殿下助力。” 沈嬷嬷说到这里便是一顿,有些替萧弘难过,“您已在朝堂,可朝中都没有一个亲信,实在身单力薄了些。惜朝少爷虽有才,毕竟还是个孩子。因着芳华宫,魏国公府左右摇摆让人信不过,只叹傅家没落还得依靠着您,这样想来殿下能走到今日实属不易。” 沈嬷嬷说得情深意切,可萧弘却没什么感觉,他如今刚意识到自己的内心,回首过往,任何的艰难险阻似乎都为了促进他跟贺惜朝的感情而存在,所以只有甜蜜没觉得苦难,“挺好的,一直这样下去就更好了。” “殿下倒是豁达乐观。”沈嬷嬷笑着点了点册子里的几个名字道,“皇上若心疼您,定然给您指一个强力的妻族,这十八个当中最佳的便是这王氏女。王氏族人为官者遍布朝堂,又出了一位受皇上尊敬的帝师,若您能娶得一位为妃,朝堂之上行走便会容易许多。” “可我记得王阁老是户部李侍郎的座师,那边处处以萧铭为先。” 沈嬷嬷笑道:“王阁老不过只是旁支而已,一个座师怎比得上姻亲来的可靠,只要皇上赐了婚,王家就只能站在您这边。” 这可不一定。 萧弘微微扬了扬唇,芳华宫又不是傻子,能眼睁睁看着他夺走王家的支持? 沈嬷嬷又指了另一个说,“其次便是永宁侯的幼女,这位四小姐是永宁侯六十多岁续弦而来的老来女,永宁侯素来在军中极有威望,能相提并论的也就只有镇守北境的镇北候,若是成了,军中的势力您便得了一半。” 萧弘摇了摇头,“怕是难成,有詹家的皇城军在先,军中势力父皇怕是不会给。” 沈嬷嬷想想也是,她指向了最后一个名字,“这安悦郡主,乐平长公主与西安伯的独女,西安伯如今替皇上监管着制造茶盐,很得皇上重视,芳华宫跟钟粹宫一直想要拉拢都没成功,若是娶了她,您相当于多了一座银库。只是……” “什么?” “皇后娘娘生前与溧阳长公主不合,却与乐平长公主说得上话。当年乐平长公主生下安岳郡主便撒手人寰,不是因为难产,而是公主心肺有恙,太医不建议生养,怕危及性命。可惜长公主与西安伯伉俪情深,不忍西安伯膝下空虚,执意生育才没挺过来,这件事公主是瞒着西安伯的,只有皇后娘娘知道。西安伯怕新娶的夫人怠慢郡主,便一直等郡主十岁才续弦,这些年,安悦郡主一直养在伯府老夫人膝下,并不常见于人前。” “所以嬷嬷的意思,这位郡主怕也有心疾的毛病?” 沈嬷嬷点头,“正是,虽外头没什么风声传言,可就怕捂得严实。当年皇后娘娘为皇上打理内宅,交际女眷,可谓劳心劳力,熬得身子骨奇差,甚至小产了两次,您是娘娘用命才保住的。” 一听到当年,沈嬷嬷就分外感慨,而萧弘则抿了抿唇,垂下了眼睛。 沈嬷嬷见萧弘怔然失落,不禁暗自道了一声糊涂,“王妃身份高贵,也可辛苦,安悦郡主若真有心疾,实在担不起这个大任。但殿下若是看中西安伯府的势力,倒也未尝不可娶。甚至说句不好听的,郡主若不幸,您正可以结第二门亲。” 闻言萧弘的神色暗了下来,心里有了计较,他说:“嬷嬷你仔细地去查一查,安悦郡主究竟有没有心疾,严不严重。” 沈嬷嬷一愣,“殿下这是……” “我自有打算。” 不只沈嬷嬷关心萧弘的婚事,后宫之中对那把椅子有点想法都在暗暗打听。 这三门适婚的贵女自然也进了芳华宫的眼睛。 雪灵看着贵妃摘出的名字,不禁问道:“娘娘,王氏遍布朝堂,甚至还有地方势力,皇上正直当年,应当不会将她指给大皇子吧?这也太犯忌讳了。” “本宫也希望如此,可萧弘身后什么都没有,就怕皇上忽然怜惜他……”贵妃咬着唇,暗了暗眼睛,“就算没有王氏女,这次永宁侯的幼女也十四了。” “这……永宁侯虽然已经告老,可在西边守军中的威信一直未减,这岂不是让大皇子染指军中势力?而且您想想詹家,詹家已经握着一半皇城军,皇上又不知道溧阳公主与皇后娘娘有隙,灵珊小姐嫁给了詹少奇,已经给大皇子跟三皇子赠了势呀!” 雪灵的分析让贵妃点头,“你说得对,还有一个便是西安伯的安悦郡主,西安伯这个钱袋子谁都想要,萧弘缺钱地跟一个内务府的小官计较,若是让他娶了安悦,不仅口袋装满了,还能赢得宗室的好感,也让本宫忌惮。除了这三个,其余的就是有点势力也难成气候。” “娘娘,皇上都不让您插手大皇子的婚事,只怕不容易动作。”雪灵发愁道。 贵妃扶着她的手缓缓起身,她看着灯笼说:“容易得做,不容易也得做,先等等,看看春节后皇上的安排,若是真让本宫猜中了……”她捏紧帕子,眯起眼睛,“别说芳华宫,钟粹宫也坐不住,本宫不介意向兰妃服个软。” 魏国公府,孙嬷嬷急急忙忙地鹤松院,此时老夫人正在念佛经,瞧见孙嬷嬷的慌张样,不禁心下一跳,蓦地站起来。 “怎么了?莫不是明睿那事……” 孙嬷嬷赶紧摇头,“不,不是。” 老夫人一颗心放回了肚子,但同时又埋怨道:“不是这件事,还有什么需要一惊一乍的?” “方才梁国公府的孙少爷来了,与贺惜朝有说有笑,很是亲密。”孙嬷嬷说。 老夫人皱起眉,奇怪地看着孙嬷嬷,“他不是跟着贺惜朝读书吗,说笑亲密也是正常,你究竟怎么回事,这么点事也劳师动众?” 孙嬷嬷于是凑到老夫人的耳边快速地说着。 老夫人顿时脸色一变,“你确定没听错?” 孙嬷嬷赶紧摇头,“绝对没有,冬梅他家的亲耳听到宋少爷让贺惜朝喊他大舅子,这种事总不能开玩笑。” 老夫人撵着佛珠,目光落在佛像上,她恍然地一边点头,一边说:“怪不得最近梁国公与国公爷走得有些近。” 孙嬷嬷也道:“前些日子,您还在奇怪岑夫人怎么在打听贺惜朝,这样想来她一向与梁国公夫人走得近,怕是就为了这门亲事。” 她说到这里就有些不解问:“国公爷为何不告诉您,这亲事不是应该您出面吗?” 老夫人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老大家的掌家,自然就帮着相看了,国公爷是不放心我了,在防着我呢。” “看来大小姐的婚事国公爷还在怪您。” 老夫人没有说话。 贺灵珊的婚事纵然有她的推动,可也是要魏国公首肯,如今倒好都是她在做恶人。 “梁国公也是,那可是嫡亲的孙女,就嫁给贺惜朝这么个庶子,他还真舍得!”孙嬷嬷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就没看中咱们明睿少爷!” 此言一出,老夫人的神情顿时阴了下来。 孙嬷嬷自觉说错了话,连忙补救道:“梁国公怕是被那贱种给欺骗了吧,他惯会装腔作势,算计人心……老夫人,事已至此,难道我们就这么不管了?” 不管?怎么可能! 她家明睿就是接了魏国公府,也找不出比梁国公府更高的门第,除非去相公主,娶宗室女! 可这能跟实权的梁国公府比吗? 不行,绝对要搅黄这门亲事! 想到这里,老夫人坐不住了,吩咐道:“去,将老二家的叫过来。这件事,不仅关系到明睿,也关系到三皇子。这门亲一旦成了,大皇子可就如虎添翼了!” 作者有话要说: 遥:都问我怎么圆,我怎么知道,JJ已经是个成熟的JJ,她会自己圆的……小红,把刀放下,不行,咱就娶呗。 萧弘:我砍死你! 第113章 元宵佳节 外头大雪纷纷, 北风呼啸,而清正殿的暖阁里却温暖如春。 天乾帝身躯微微向前倾, 凝神敛目,悬臂执笔, 练着大字。 黄公公如同壁纸雕像, 呼吸不闻, 生怕打搅帝王这最后一笔悬针。 待笔尖缓缓离开纸面露出笔锋, 天乾帝不禁露出笑容,显然他对这幅字比较满意。 “好。”忽然身旁传来一声喝彩,“父皇这一竖犹如剑出刀鞘,暗藏锋芒, 再看这个字,又稳重如山, 似无可撼动, 两者相合,就好像……嗯,好像……” 天乾帝斜眼看过来,等着萧弘继续胡诌。 萧弘肚里墨水本就是浅滩, 转眼见底, 他也不见尴尬,顺手竖起大拇指, 气势如虹道:“大气,真大气!儿子怎么学都学不来这份霸气!” 黄公公终于忍不住,侧过头捂住嘴闷闷地笑起来。 天乾帝摇了摇头, 一点也没有被赞扬的高兴,反而几近无奈地老生常谈,“弘儿,跟惜朝相处了六年之久,好歹染点书墨气过来,别显得肚里空空,说不到三句话就漏了底。” “知道知道,儿子对这方面不开窍,打算再多染几年,肯定有所长进。”几年是不够的,一辈子还差不多,萧弘心说。 对于长子脸皮厚度,天乾帝无话可说,他搁下笔问:“一大早冒风冒雪过来大献殷勤,说吧,什么事儿?” 萧弘嘿嘿嘿笑起来,去桌上提了茶壶过来,给天乾帝满上,又双手恭敬地呈过去,带着一看就很有所求的笑容说:“给爹请安不就是做儿子应该的事嘛,不能因为外头鹅毛大雪,刺骨寒风而失了这个孝道,是不是?” 萧弘特地在恶劣天气上加重了音量,显得更加不容易。 天乾帝皱眉凝思了片刻,便从善如流道:“很有道理,你孝心可嘉,朕甚欣慰,既然问过安了,没事就回去吧。” 萧弘哪儿能那么顺溜地就走,就见他往前凑凑,扶着天乾帝坐下,“那什么,孝心归孝心,儿子还有件小事想要请教您。” “小事?” “不,大事,终身大事。” 天乾帝顿了顿,然后恍然大悟,他戏谑地一笑,又深深地看了眼萧弘,只见后者正殷切期盼地望着他。 天乾帝不紧不慢地执着茶杯盖拨着杯中茶叶,再不急不缓地呷上一口,才道:“终身大事啊……” “是啊,是啊,父皇,给儿子一点指示,您看好哪个了?” 这才是一个即将大婚的毛头小子该有的表现,不过想到那日这臭小子满不在乎的模样,天乾帝还是忍不住卖了份关子,“不是说无所谓吗?” “啊哟,您何必跟我计较呢,儿子不过生性腼腆,不好意思而已。”萧弘似乎害羞地垂下了头。 天乾帝下意识摸了摸手背,将倒起的鸡皮疙瘩抚平了。 大概萧弘也觉得自己对不起腼腆这个词,于是重新挂起笑容,绕到了天乾帝身后,开始给他揉肩捶背,撒娇道:“哪家姑娘呀,父皇给个准话,儿子好去准备。” 天乾帝奇了,“你准备什么?” 自然是糊了她! “偶遇啊,我去看看那姑娘什么样的,长得太寒碜可不要,想您儿子玉树临风,潇洒倜傥,怎么也该配个美人。” 萧弘得意地说,可说完就遭到了天乾帝的训斥,“胡闹,娶妻娶贤,单论姿色怎是君子所为,也没规矩。” 萧弘敲着他的背,没说话,可见不太认同,天乾帝不禁气笑了,说:“真是个笨蛋,如今你想什么好颜色,该想的是妻子背后的势力,朝堂上,总得要有人帮你吧。至于美人,今后纳妾续婢便是。” 后面的话萧弘没在意,前面的他却是眼睛一动。 “父皇,您是不是对我太好了些,儿子想都不敢想。”萧弘站在天乾帝身后,看不清表情。 “你啊,知道就好,今后别惹朕生气,好好办差事。”天乾帝说完轻轻地拍了拍他搁在肩上的手,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让萧弘的心微微抽疼起来,哪怕他已经打定主意,可帝王那份疼爱依旧让他心生愧疚。 他强压下那股不忍心,用欢快而狡黠地口吻说:“这还用父皇提醒吗?时刻准备着为您抛头颅洒热血呢,不过,儿子还是想要小小地恳求您。” “说。” 萧弘双手交握,舔着脸到天乾帝跟前,求道:“让我见一面吧,心里有个底呗。” 黄公公将萧弘送出清正殿,萧弘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问道:“公公,王家姑娘您见过吗?” 黄公公看着萧弘状若随意的样子,不禁思忖片刻,然后掬起笑容,回答:“老奴可没见过,不过殿下,您的请求,皇上什么时候不答应了?” 萧弘也跟着笑起来,然后对黄公公眨眨眼,“多谢。” 初六过后,贺惜朝又投入到紧张的培训中。 他们培训的地方是萧弘的一处庄子,早些年是皇后娘娘的陪嫁,地方僻静,风景优美,无人打搅,非常适合封闭式集训。 一直到元宵佳节,他才大发善心放了众人半天假。 书生们都陆续离开,贺惜朝还有课要备,便没走。 罗黎跟方俊有心留下来陪伴,却被贺惜朝打发回去,“都是有家室的人,回去陪伴夫人孩子去吧,我光棍一个,无妨。” 这话一说,两人都不好意思地告辞。 罗黎道:“先生也……早些回去,晚……上有灯,灯会。” “是啊,听说这次灯会还有彩车龙舞,比往年有意思,先生才十三岁,合该去凑凑热闹,说不定咱们还能碰着面。” 贺惜朝摆摆手,“知道了,我这边弄完就回去。” 元宵节热闹归热闹,可贺惜朝不是孩子,没那么多期待。 再说,一个人,就是身边再热闹也是孤单的,萧弘又不在…… 贺惜朝想到他,不禁抿了抿唇,露出一个浅笑,嘀咕道:“那笨蛋,做个灯笼都失火。” 他想起有一年,还是淑妃的贵妃提议在宫里举办灯会,让天乾帝出个彩头,评选出最漂亮的花灯,帝王准了。 贺惜朝兴趣缺缺,萧弘却兴致勃勃,让宫人领了竹条,绳子,浆糊准备自己动手做,还给贺惜朝分派了一个任务,画灯罩。 可怜贺惜朝那副手残的丹青,哪儿画得出什么山水美人图,就是画幅荷花也都只有叶子看的像,不过虽然难看些,可毕竟是张纸。 萧弘的灯架才有意思,人家的是圆的,或者椭圆形的灯笼,他超脱于艺术,来个无规则。 等贺惜朝陪他粘完灯罩,那上面的画就更是惨不忍睹,亏得这家伙不嫌丑,还打算拎出去丢人现眼。 不过幸好还没出景安宫,黏在底部的蜡烛受力不均匀晃倒了,一下子着火烧了这个四不像,贺惜朝着实松口气。 萧弘哀叹的模样历历在目,贺惜朝不知道为什么如今他还记得那么清楚,大概是那句——“惜朝,你的画没了,好可惜。” 那时候的贺惜朝是什么心情,他已经记不清了,可要是萧弘现在再做灯笼,他觉得自己一定要好好给他画上一幅。 可惜,这种机会大概是没了,将来为他作画的想必是枕畔的那位。 举案齐眉,共做一盏并蒂花灯,想想都是一件美好的事。 贺惜朝想到这里觉得手里头的教案他今日是写不下去了。 这一瞬间,他似乎体会到了萧弘乍然听闻他要定亲的那种幽怨和失落,不过他是成年人,不会无理取闹地要求萧弘取消亲事。 况且这是想不成亲就能不成的吗? 贺惜朝嗤笑出声,不是对着别人,而是对自己,那不知道打哪儿来的自怨自艾。 这之后,他便起身收拾书桌,准备回府。 元宵佳节,母亲一个人也孤单,也该回去陪陪她。 他出了房门,发现天色已经暗下来,冬日的白天总是这么短。 他关上门,随口吩咐道:“阿福,备车,回府。” 身旁无人应答,他忽然一愣,接着立刻转过身,只见一个人提着一盏灯笼就站在廊下。 萧弘…… 萧弘手里的那盏灯真暗,似乎纸糊得太厚,遮了光,让贺惜朝没有立刻发现他。 此刻雪已经停了,今日的雪不大,只在地上积起薄薄的一层,可贺惜朝还是眼尖地发现萧弘深色大氅上,肩头暗湿了一片。 似乎已经来了许久。 他不知道萧弘为什么宁愿站在雪地里也不进屋来找他,难不成怕打搅吗?可萧弘于他从来没有那么多避讳。 一阵冷风忽然卷来,贺惜朝不禁打了一个喷嚏,缩了缩脖子。 然后便听到脚步声走进,那件深色的大氅披在了他的身上,只听到萧弘不悦道:“怎么穿的这么薄?”虽有埋怨,更多的是担忧和心疼。 大氅厚实,又带着萧弘的体温,一披上就仿佛隔了冰雪寒冷,整个人温暖了起来。 “屋里头有炭盆,不冷,出门就忘了。”贺惜朝穿上就脱不下来,也没打算还给萧弘,便问:“你怎么回事,这么晚还出宫,来了也不进屋,打算在外头做冰雕吗?” 然而萧弘却低低地说:“惜朝,今天是元宵节,我想跟你呆在一起。” 刹那间,贺惜朝觉得刚才那股低落不见了。 自从初二分别之后,萧弘已经十多天没见到贺惜朝,思念也害怕见到他。 直到今日佳节,想念的渴望胜过了怯意,他终究还是来了。想着就算就着月色只单单看到贺惜朝的一个轮廓,他都觉得分外安心。 他故作从前那般年少无知,用最真诚也最直接的话道出了心声,他觉得贺惜朝一定也会如曾经那般看待他,一个离不开伙伴的幼稚少年。 这样也好,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的感情。 然而心境不同,情绪不同,朝夕相处六年的贺惜朝还是立刻感觉到萧弘不一样了,居然让他的心里微微有些紧张。 正在此时,一个脚步声匆匆靠近,阿福的身影出现在他俩的视线里。 “少爷,回府吗?”阿福说完仔细一看,发现贺惜朝身边还有一个人,“啊,英王殿下也在。” 阿福的到来打破了奇怪的气氛,让贺惜朝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他转头问:“你还回宫吗?已经下钥了吧?” “我求了恩旨,晚点回去没关系。”萧弘看着贺惜朝,抿唇又说了一句,“不回去也行。” “那怎么可以,明日开春第一个朝会,一定得去。” 萧弘点点头,说了声,“好,听你的。” 答应地这么干脆,贺惜朝觉得自己有些扫兴,便话锋一转:“不过今晚既然出来了,要去闹元宵吗?方俊说庙会很热闹,比往年都热闹。” 萧弘答应了。 萧弘不在意元宵节热不热闹,他只想跟贺惜朝在一块儿。 可是当他们挤入人山人海,时刻担忧被人流给冲散的时候,他忽然喜欢这个喧嚣了。 此时他可以光明正大,牢牢地握住贺惜朝的手,无需在意他人眼光,而贺惜朝也紧紧地反握着他,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那人正跟着他。 人声鼎沸,人潮涌动之中,他们根本听不到彼此话语,除了心意相通的别离开对方,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这让萧弘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面对所有反对的声音,他们依旧彼此相守,不离不弃。 前世的大型庙会,灯光音效之下,只会比现在更好看,歌舞杂耍也更为精彩,可是今日贺惜朝却看得很开心。 周围拥挤,总有一个人护在他身旁左右防止冲撞,也总有一个人目光一抬就发现在身侧,这种感觉令他珍惜,令他留恋。 一直到深夜,两人才随着人潮散去而离开。 萧弘一路将贺惜朝送回魏国公府,下马车前,贺惜朝忽然道:“梁国公府的那门亲事,老夫人应该已经知道了,想必等去赏溧阳公主的梅花,便能推却。” 贺惜朝一旦打定主意动作就非常迅速,萧弘并不意外,可他却没有多少高兴,相反深深的罪恶感让他的心微微刺痛。 他暗暗地握紧拳头,逼迫着自己一字一句地说:“惜朝,父皇已经选定了人……”他没敢抬头看贺惜朝,甚至侧过了脸,才将接下去的话说完,“是王氏女。” 贺惜朝睁着眼睛,忽然蹙眉似有不适,刹那间内心仿佛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悲凉给击中,很疼。 仿佛过了很有,又只是一瞬,他回过了神,勉强用高兴的语调说:“那真是太好了,看来皇上的确非常宠爱你,这可是对你最有利的选择呀!有王氏在,又有看似中正实则偏向你的谢氏,表哥,你在朝堂将来会非常顺利,就是到时候边贸推行受到了阻力都会小很多。” 他说着抬起手按住心口,祝贺道:“恭喜表哥,离目标又进了一步。” 萧弘蓦地抬起头,目光直视贺惜朝,带着一股看似凶狠实则色厉内荏的不甘,他仿佛要在贺惜朝的脸上寻找什么,然而最终他只能在那张喜悦的脸上找到失望。 一厢情愿的人总是最痛苦,他烦躁地挠着脑袋,看得贺惜朝疑惑的同时又担忧起来,“你怎么了?发什么疯?” 萧弘放下手,抹了一把脸,仿佛抹下所有的矛盾和纠结,对贺惜朝说:“惜朝,我应该劝你别拒了这门婚事,可是我做不到,你等等我,让我再努力一把,行不行?” 贺惜朝瞪着眼睛,放在膝上的手悄悄握紧,他似乎明白,又仿佛不懂萧弘的意思,可是他没问是什么。 “行不行,惜朝……给我点勇气。”萧弘近乎恳求地再问了一句。 他不会对贺惜朝说出自己的计划,因为他知道对方定然不同意,所以他只能自己来。 没有贺惜朝为之谋划的萧弘,不知道有多少成功的可能,可哪怕只有一线希望,萧弘都不会放弃。 只是他怕自己坚持不下去。 贺惜朝望着萧弘的眼睛,看着里头满满的自己,最终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遥:惜朝,惜朝,救命啊!小红要砍我! 贺惜朝:表哥,住手。 萧弘:你别拦我,让我砍死她。 贺惜朝:何需你我动手,单是读者就不会放过她。 遥:…… 第114章 广发请帖 萧弘想要见一见王家姑娘, 最适宜的方式便是将王氏女宣进宫来,一群女眷在御花园中闲话漫步, 吃茶看景,既能考察品性, 与萧弘偶遇之时还不显得唐突。 不过后宫之中有这等权力的太后跟皇后都已经逝世, 贵妃倒也可以, 只是天乾帝不放心她。 思忖之后, 溧阳长公主就受召进宫了。 溧阳长公主爽快活泼地见了礼,笑道:“这一个春节皇兄看样子休息得挺好,精神极了。” 天乾帝愉悦地点点头,指着她说:“别说朕, 看看你自己,笑容藏都藏不住, 怎么, 是少奇有好消息了?” 天乾帝示意了边上椅子,溧阳长公主谢恩之后挨着边坐下,“是啊,总算有动静了。只是可惜不是灵珊那孩子, 是他的一个屋里人, 唉,还是差了一点。” 詹少奇跟贺灵珊成亲三年多, 至今未有子嗣,长公主着急的不行。可她也怪不了贺灵珊,后者不是善妒之人, 给詹少奇纳了好几房小,按说就算没有嫡子,庶子也该出来了,可三年,整个院子毫无动静。 长公主求神拜佛,送子观音每个妾室屋里都放了一个,直到年前,一个刚纳不久的通房丫鬟才传出喜讯。 虽说不是嫡出,可至少有后,让长公主着实松了一口气。 “先庶后嫡也无妨,少奇的孩子缘分晚,你别着急。”天乾帝安慰道。 长公主应了一声,“可不是,不过皇兄,您晚了臣妹一步,臣妹可是要抱孙子了。”她犹自得意道。 然而天乾帝一点也不生气,相反他哈哈大笑,“不急,等弘儿大婚,朕也该升个辈份儿。” 长公主听此心下一动,眼睛微微一转,接着她扬起满脸的笑容,惊喜道:“看样子大皇子的婚事是要定了,臣妹在这里先恭喜皇兄!不过……却不知是哪家女儿如此荣幸能入皇兄之眼?” 天乾帝看着笑。 长公主嗔了他一眼,“皇兄何必卖关子,宣臣妹进宫,定是用得到臣妹。” 天乾帝顿时笑骂不得,“你这聪明劲真是无人能及,的确,这件事朕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能办。” 溧阳长公主笑意盈盈地离开皇宫,只待进了马车,放下了帘子,才沉下脸色眉头紧锁。 她是真想不到,天乾帝会对萧弘如此宠爱和看重,这妻族选的实在太好了,好的让她心里发慌。 若不是皇后与她实在太过嫌隙,有那一瞬间她还真心动了想要换个人站一站。 她靠在车厢里,闭上眼睛思索。 马车一晃一晃地往前行,最终停了下来,只听到外头声响。 “长公主,到府了。” 溧阳长公主睁开眼睛,那丝犹豫终究消失。 她是真厌恶贺嘉怡,犹在闺中便交恶,让她的儿子成为皇帝,她如鲠在喉。 况且王氏女真有那么好娶的吗?她冷笑着吩咐道:“给咱们贵妃娘娘送个信,小心些,别让人看见。” 芳华宫里,得了消息的贵妃立刻摔了一套碧玉杯盏。 她冷冷地看着跪了一地的宫人,一张精致的脸庞扭曲在一起,尤为可怕。 雪灵摆了摆手让宫女全部退下,而她则轻轻地执起贵妃的手扶到暖榻上坐下。 贵妃保养的犹如二八少女一样细嫩的手指被溅起的碎片划出一道伤口,雪灵眼尖看到了那抹嫣红,赶紧翻出药箱,小心地给她上药。 “娘娘何必跟自己过不去,既然知道是王氏女,便想个法子搅合了便是。”雪灵安慰道。 贵妃闭上眼睛,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本宫气的岂是这件事?皇上根本就从未厌弃过萧弘,当初会毫不犹豫地废了他,如今想来却是在保护他呀!” 因为喜爱,便从一出生就封为了太子。可当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不仅不能保护萧弘,反而给他带来刀光剑影,陷阱算计得时候,帝王便果断地将这个负担大于荣耀的身份收回,故作厌弃姿态将他从人群瞩目之中隐去。 没有哪个帝王会将如此一个强大的妻族赐给一个不重视的儿子。至此一件事便能肯定,从前所有在人前做出的无视冷淡都不过是迷雾遮人眼罢了。 万般争取抵不过心中所属。 贵妃想到这里,突然有些心灰意冷。 想想她做了多少努力,萧铭才一点大的时候,就逼迫着读书习字,天色未亮起身温习,直到星月上天,就寝吹蜡才合上书本。 萧铭不是没喊过累,他哭着恳求想要玩耍,撒泼打滚撕过书本,冬日太冷赖床不起,各种招数求她松懈半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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