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贺灵珊连忙过去搀扶。 魏国公走到二夫人身边,哑着声音道:“二房家的,你说清楚一些……惜朝说弄死明睿,可是真的?” 二夫人听了,抽噎着,眼里闪过愤恨之色,接着噗通一声跪下来道:“国公爷,千真万确……” “……詹少奇这个下场,他吓得不行,贺惜朝又一再提醒他,终于他便请了礼亲王做中人,给贺惜朝赔罪去。凡是跪也好,责打也好,哪怕将自尊踩在脚下,他说他也认了。明睿窝囊,他没本事,他只想活着。” 这件事府里的人都不知道,大房第一次听说,惊讶极了。 “老夫记得那天……”魏国公看向崔姨娘,“你交代了西山围场。” 崔姨娘老态龙钟尽显,最疼爱的孙子没了,她几乎都要跟着一起走。 闻言她点了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不对……”魏国公晃了两步,他喃喃道,“老夫等他那么晚,他可不像是要去道歉的模样,根据就是不死不休,拧的很……” 魏国公本打算亲自带着贺明睿去跟贺惜朝赔罪,可是贺明睿死活不愿意,为此还气得魏国公砸了他一头。 若真是低身下气磕头赔罪,有魏国公陪着,不是更好? 二夫人闻言眼里包着泪道:“因为那天晚上,明睿说他抓住了贺惜朝的把柄,足以……让他遗臭万年,身败名裂,甚至连太子……也得跟着遭殃。所以,他不愿赔罪了,想要再博一次……” “那究竟是什么把柄?”大夫人急忙问道。 然而二夫人却惨然一笑:“我若知道就好了,可明睿没告诉我啊!” “这……” “他真是傻,真是笨,吃了这么多次亏了,还看不明白,他根本就不是那贱种的对手,耍不过人家的!”二夫人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流眼泪,“你看,人说弄死你就弄死你……娘没用,不能给你报仇,呵呵,呵呵……” 贺灵珊看着却觉得尽是荒唐。 “这不过是猜测而已,对了,祖父,今晚究竟是什么情景,明睿不是跟着礼亲王去庆贺太子生辰了吗?那礼亲王呢?太子呢?还有惜朝,他可牵扯在里面?” 她见魏国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于是追问了贺祥:“祥爷爷,您也在吧?” 贺祥道:“席宴到了中途,太子和几位皇子都离了席,惜朝少爷倒是没关注。后来,太子府兵把前院给围了,接着皇上驾到,显然那个时候出事了。只是所有的朝臣都不敢离开席位打听,直到解了禁,才有人告知大少爷被皇上打入大牢。国公爷急了,立刻跟着去了皇宫求情,丹阳公主后来也到了,可是没用。接着去了贺府,结果惜朝少爷病重睡下,皇上命他明日一早就率领使臣出发,提前了三日。国公爷没见到人,便去了太子府,太可子殿下已经被皇上带进宫去,到了礼亲王府,然而礼亲王被禁足三月,也没见到人,之后大少爷去了的消息就传来了……” 贺祥虽寥寥几语,可其中的凶险却让人听得心惊肉跳。 牵扯了太子,亲王,朝廷重臣,皇上居然连审都不审,当夜便赐死了贺明睿,可见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为了什么? 那个秘密是不是就是贺明睿知道的,皇上为此灭口呢? 虽然都是猜测,然而却已经与二夫人说的极尽吻合了。 “谋害太子……”魏国公低声地说了一遍罪名,垂头望着贺明睿青白的脸,忽然笑起来。 第二日清晨,贺府大门打开,休息了一个晚上,已经差不多养回精神的贺惜朝正与李月婵和府里下人告别。 这一去西域至少得一两年,行李就不用说了,装了满满三车。 李月婵昨晚瞧了一边又一遍,今日还是有些不放心。 “惜朝,听说那边乱的很,你带的人够不够多?让樊江跟你一起去吧,他身手还挺好,能护着你。” 贺惜朝摇了摇头:“不用,有人为我准备了,樊江就留在这里保护你。倒是您,昨日……贺明睿怕是已经死了,咱们与魏国公府没什么关系,您就别凑上去了。” 贺惜朝忽然放低声音嘱咐道。 “啊?”李月婵震惊,“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他怎么就……” 贺惜朝沉声道:“娘,是皇上赐死。” 李月婵瞬间睁大了眼睛。 “我不在府里,您就少掺和吧,咱们关上门自己过日子就好。” “可是他还那么年轻……” “自作孽不可活。”贺惜朝冷然道。 “唉……李月婵闻言一叹,终究没再说什么。 正在此时,府外来了一队人马,黄启带着几个高状的护卫走进来,对贺惜朝行了一礼道:“小贺大人,这是殿下命末将与陆统领选的几位好手,俱能以一敌十,忠心可靠,您这一路便由他们护送而去。另有三百护卫,在城门口等待汇合。” 对于这次西行,贺惜朝的人身安全没有人会比萧弘重视了。这些护卫,不管是家世背景还是身手技能,皆是精挑细选而出。哪怕此去不归,家人也能得到妥当的抚恤和太子允诺的前程。 “卑职李河,见过小贺大人。”一个声音如钟的髯须大喊抬手行礼。 “多谢李护卫,这一路就辛苦你了。” 萧弘选的人,贺惜朝自然是放心的。 “职责所在,小贺大人放心。” 马车已经在门口等好了。 “少爷,出发了吗?”阿福问。 贺惜朝道:“再等等,还有人没来。” “谁啊?谢大人派人来说在城门口汇合。” 正说着,哒哒的马蹄声疾驰而来。 却是宫中来人。 顿时所有人一起迎接。 “啊呀,不敢当,不敢当。”宣旨的内侍态度意外的谦和,看见贺惜朝便行了一礼道,“小贺大人,幸好杂家来得及。皇上命奴才来看一看,此去西域路途长远,小贺大人一介文弱书生,身边怕是少护卫的人,便命人挑了几个精锐过来,护送大人前去。” 贺惜朝一眼看过去,一个个看起来就很能打,身手应当了得。 心说这除了监视以外,当真是护他安全来的。 见贺惜朝打量,一个领头模样的人便行礼道:“卑职任青,在禁军任校尉,这次奉皇命护大人左右。” “多谢诸位,有你们在,我可高枕无忧了。”贺惜朝笑眯眯地说。 寒暄了几句,内侍见贺惜朝抬头瞧着天色,于是笑道:“既然如此,杂家便不耽误小贺大人行程,祝您一路顺风。对了,不知小贺大人可有什么话要交代太子殿下,杂家可以代传。” 贺惜朝见他笑容可掬的模样,不禁微微一哂:“跟太子殿下的话该说的早就说了,无需劳烦公公,不过倒是有份折子还请呈于皇上。”贺惜朝掏出一份折子递了过去,“多谢公公。” 内侍微微一愣,接了过来:“小贺大人放心,杂家一定送到御前。”他说完想了想还是再提了一句,“您真的没有话转给殿下吗?杂家可私下传达。” “那就让他好好当个太子吧。”贺惜朝道。 车夫扬起马鞭,吆喝了一声,哒哒的马蹄声响起来。 贺惜朝终于离京了。 第309章 长亭对问 贺惜朝的马车在城门口与出使西域的使团汇合。 这次出发的还有来自十五家拥有市场准入的商贾, 听说都是谈判的好手。 再加上随行的下人,护卫, 太子准备的三百人,以及天乾帝派遣的十多人, 浩浩荡荡的队伍, 看起来颇为壮观。 昨夜大概只有喝了安神汤的贺惜朝才睡好, 谢三蹲在马车里挂着两个大黑眼圈, 要死不活地等着他的上峰兼师叔。 等人一到,正式出发后,他立刻钻进了贺惜朝的马车里,瞪着眼睛看着后者。 贺惜朝的马车是萧弘专门派工匠定制, 带着一些防震功能,车夫又是特地选出来的老把式, 坐在里面不仅不颠簸还很宽敞。 一个精致五斗盒, 塞满了各式各样的茶点,于是贺惜朝取出一叠花生瓜子递了过去:“吃不吃?” “你还有心情吃东西?”谢三无语道。 贺惜朝莫名地看着他:“为什么没心情?” “我一个晚上都没睡好。” 贺惜朝于是拍了拍身旁:“那现在睡吧,安静,微微摇晃, 特别助眠。” “睡什么睡!”谢三瞬间把身体坐的笔直笔直的, 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贺惜朝道,“你老实交代, 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三也是有品级的,自然也参加了晚宴,不过坐的远, 一点影子也没瞧见,就感觉到了一丝丝风声。 贺惜朝又从柜子里取出一盏茶壶和两个杯子,倒了一杯递给谢三:“喝水吗?” 接着拉开另一个抽屉,取出一把折扇,整个人靠在软垫上,一边摇扇子一边喝茶,神情分外惬意。 谢三见此抽了抽嘴角,忍不住问道:“你还带了什么?” 贺惜朝拉开最后一个抽屉,谢三往里面一看,大大小小的莫奈何,九连环等各种各样的机巧小玩意儿…… “我记得这好像是太子殿下的喜好。”谢三道。 “是啊,给我路上解闷用。”萧弘几乎是把他最喜欢的“小情人”都送过来伺候贺惜朝这个大房了。 只见贺惜朝随便抓起了一个,一把拆开,又轻轻松松地装了回去。 似乎嫌弃没有难度,接着随手又扔了回去,百无聊赖地摇扇子。 谢三:“……” 这哪儿是去西域吃风沙,明明是游山玩水去了。 他抹了一把脸,勉强把话题扯了回来,控诉道:“提前了三天啊!小师叔,你知道这三天有多珍贵吗?今天我已经约了友人游湖,明日去宜山登高,后日好不容易春乐坊的兰兰姑娘愿意给我一人弹琴煮茶……结果圣旨就砸了过来,今日一早就得滚出京,我……我特么想死的心都有了!” 谢三满眼欲哭无泪,“你知道我把这些都推掉的心情有多悲伤吗?想来想去,一定是你又做了什么事,惹恼了皇上。说,是不是你跟太子偷情被发现了?” 谢三只是随口一句,但没想到贺惜朝惊讶地说:“这都被你猜到了?” 谢三:“……”告诉他这不是真的。 “你究竟在做什么啊?小师叔,你还记得你怎么答应祖父的吗?”谢三至今还记得差点磕了他门牙的那天,忍不住发愁,然而看贺惜朝这没人事一样,顿时又觉得奇怪。 “不对,顺亲王和礼亲王被禁足,丹阳公主的驸马被秘密处死,他还是魏国公府的长孙……这显然不是你俩偷情那么简单的!” 贺惜朝摇着扇子光顾着笑。 “究竟是什么事儿,外头猜测纷纷,知情人却三缄其口。”谢三快好奇死了。 “老师也不知道。”贺惜朝说。 “是啊,他老人家也不知道,所以我才问你,你肯定是知情者。” 贺惜朝歪了歪头:“知道我为什么能安然无恙吗?” “为什么?” “因为我嘴巴严啊,为了你的小命着想,最好不要知道。咱们这队伍里,可是有上面的人。”贺惜朝打开车窗,下巴对着外头抬了抬。 谢三顺着看过去,只见任青及几个禁军校尉骑在马上,身姿挺拔,分外警觉,见这边一有动静,就望了过来。 一看便是高手。 身边顿时传来一声叹息。 “怎么了?” “长得好,身材也好,不知道娶没娶妻。”贺惜朝眼睛里流露出欣赏和赞叹。 谢三下意思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五斗柜。 只听到贺惜朝又道:“我似乎明白皇上的意思了。” “若你行为有差,怕是回不了京。”谢三沉声皱眉道。 “不对,皇上可不舍得杀我。”贺惜朝一边欣赏外头的英俊青年,一边闲闲道,“我觉得皇上派遣这么些帅气小伙子过来……嗯,想想朝夕相处,万一再来个英雄救命,我把麻烦的太子给踹了,移情别恋也不是没可能的。这兵不血刃的法子,的确高明。” 谢三:“……”你敢当着掏心掏肺的太子说这话? 城门越来越远,贺惜朝趴在车窗上,目光透过那一个个英俊飒爽的侍卫,往远处而去。 “快到长亭了,你说太子殿下会来送你吗?”忽然谢三揶揄地看着他。 “不会。” “不会你还趴着看长亭?”谢三对方才贺惜朝那套口花花的话根本不信。 这家伙若是那么容易琵琶别抱,哪儿会栽在萧弘这棵歪脖子树上,把自己逼成这样。 贺惜朝叹了一声:“他被皇上关起来了,怎么来?” “可长亭上不是有人在?”谢三指了指,贺惜朝望过去,果然瞧见了一个人影,只是…… 意料之中的躲不过去。 他喊了停车。 贺惜朝下了马车,任青和李河正要跟过来,被他制止了。 最终,他只带了阿福走过去。 长亭之中,站着一个人。 贺惜朝行了礼道:“祖父。” 魏国公回过头,疲惫的脸上还带着伤痛,贺明睿的死去让他一夕之间老了很多,一向挺直的脊背都似乎弯了。 虽然知道这老头儿会伤心,可贺惜朝真瞧在眼里,心下依旧跟着难受起来。 “明睿走了。”魏国公的嗓子是哑的。 “我听说了。” 两句话之后,便是一阵沉默。 忽然魏国公问道:“皇上这么急着赶你出京,是因为昨晚吧?” “是。”贺惜朝回答。 “昨晚你一直都在?” 贺惜朝微微垂下脸:“是。” “明睿定罪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在?” “在。” “跟你有关系?” “有。” “你能告诉老夫他究竟做了什么惹上杀身之祸?” “不能。” 魏国公闻言看着贺惜朝,浑浊带泪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问:“那么,你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件事,或者说你知道他会死,是不是?” 魏国公希望贺惜朝能摇头,告诉他不是。 可是后者没动,说了一句:“路都是自己选的。” 魏国公的眼泪顿时流了下来,痛心道:“你答应过老夫放过他啊!” 贺惜朝顿时笑了,然而笑却虚假地浮在脸上:“可我也说过,只要他不再招惹我。” “贺惜朝,那是你堂兄!” “您得先问问他这个弟弟认不认?”贺惜朝立刻反问道。 魏国公的手顿时颤抖了一下,贺惜朝想要去扶,后者却推开了他。 贺惜朝于是放下了手,放低了声音说:“圣人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而您却在用高于圣人的标准要求我,可我就是一个凡人,我办不到!” “那你也不能弄死他!”魏国公怒道。 “不是我杀的!”贺惜朝大声地反驳,他看了一眼远处等待的使团,没人靠近,也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声,于是他放下心来说,“您忘了吗,皇上下的旨,您说是以什么罪名?” 谋害太子…… 可是贺明睿再怎么自大也没那个本事谋害太子啊! 魏国公的表情,贺惜朝看在眼里。 他冷笑道:“我跟太子是一体的,谋害我就等于谋害他。” “你都知道。”魏国公怔怔道。 贺惜朝干脆就承认了:“是,我都知道。可我什么都没做,我给他机会。但凡他有一点愧疚之心,迟疑的态度,把一切都告诉您,甚至昭告天下,他也不会死。可我就这么看着他兴匆匆地拿此鼓动萧铭,动用太子府早先埋下的细作,布下了这个恶毒的局。不仅要让我死无全尸,连同太子一起受天下指责,失宠于皇上,甚至再一次被废!这不是大逆不道,又是什么?” 贺惜朝冷嗤一声:“他就是死有余辜,皇上的眼睛雪亮,这个下场,他自找的,怨得了谁?魏国公,难道我这个被害者还要好心地提醒他一句,担心他的安危吗?” 贺惜朝觉得真是可笑极了,然而他的表情却分外难过。 “我自认为已经很宽宏大量,我答应您的事也做了,西山围场之事一个字也没提,所有的证据都被销毁。您还希望我怎么做?或者我在您眼里,又是什么样的人,受您这般指责?” 他的眼睛明亮里头也带着伤,今日他跟魏国公的结局,早在贺明睿选择那条死路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可是真到了今日对峙的时候,贺惜朝的心已经很痛。 魏国公闭上眼睛,哽咽道:“他死了,今年老夫六十八,白发送黑发,惜朝,你可考虑过祖父能不能承受?” “考虑过,不然我不会在这里。”贺惜朝抬起手,跟着抹了一下眼睛,“还是那句话,我问心无愧,我没有害他,自己咎由自取。您若是不能谅解,那么……” 贺惜朝想了想,“……就这样吧,两年内我估摸着不会回来了,您保重。” 他抬起手行了一礼,然后就下了长亭。 “惜朝少爷。”贺祥在亭外喊了一声。 贺惜朝笑了笑道:“祥爷爷,国公爷就拜托您。” “哎,老奴遵命。”贺祥回了一礼。 贺祥走进长亭,看着贺惜朝带着阿福重新上了马车,整个使团再一次出发。 贺祥叹道:“国公爷,我们也回去吧,大少爷的后事还得您在场。” 魏国公看着使团慢慢远去,忽然问道:“阿祥,你说是不是老夫错了?” 贺祥想了想说:“老奴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魏国公摇了摇头:“子不教,父之过,明睿是我没教好。老夫能指责谁,只有自己啊!” …… 清正殿内,内侍一一地禀告。 天乾帝听着黄启送去了些高手和三百护卫,不禁心下嗤然。 心尖尖要去那么远的地方,那傻小子怎么可能一点准备也没有,若不是太子身份使然,怕是连自己都得钻进行囊里一同走。 天乾帝心里很是不屑,于是问道:“他就没话带给太子?” “呃……奴才追问两边,小贺大人才随口说了一句请太子殿下好好做个太子就好。” 这个就让帝王微微有些不太高兴,不过他也没什么好说,便摆了摆手,让人下去。 内侍却道:“皇上,小贺大人虽然没话给太子殿下,不过却准备了一份折子让奴才呈给皇上。” 天乾帝闻言有些意外,黄公公取了过来,他便翻开来细看。 这一看,神色却深了。 黄公公道:“皇上,太子来了。” 使团离京之后,萧弘就被放出来。 他拐着脚,在小墩子和小玄子的搀扶下,一步一步挪进清正殿。 天乾帝昨晚没怎么合眼,精神不济,今日的早朝暂时停了。 此刻,他放下折子,从黄公公手里端过浓茶,听着底下萧弘慢吞吞地跪下,接着再龇牙咧嘴嘶嘶响地磕了一个头。 “给父皇请安。”萧弘说完就是啊哟一声。 黄公公端着凳子就等在一边,一直等天乾帝喝完茶,才听到一声漫不经心的“平身”,于是赶忙把凳子放好,扶着萧弘坐下来。 “皇上,要不请太医给殿下看看膝盖儿?”他小声地请示道。 天乾帝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瞧着那神情分外委屈的萧弘,不禁冷哼一声道:“看什么看,不是很能吗?就该长点教训,省的无法无天,胡言乱语。” 萧弘闻言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没有眼泪的眼睛,委委屈屈地说:“娘不在了,爹也不疼,我怎么这么可怜呢?” 黄公公差点喷笑出来。 “连个大夫都不给请,接下来是不是饭也没得吃了?”萧弘作势摸了摸肚子,“空城计闹好久了。” 天乾帝额头的井字顿时蹦起。 “老奴这就让人端进来。”黄公公连忙就下去了。 “没脸没皮。”天乾帝瞪了他一眼,不过倒也没反对。 顿时萧弘嬉笑道:“在您这儿要啥脸,爹,您还生气啊?” 他端起屁股底下的凳子一路挪到帝王身边,一把掀起裤腿儿,露出青肿的膝盖,凑到他爹面前,可怜兮兮地说:“颜色都变了,肿了老大一圈,估摸着走路都困难,爹,您不心疼吗?” 感情刚才挪凳子很畅快的两条腿不是萧弘的? 天乾帝乍然看到这片青肿,还小小地内疚一下,但转眼一想方才顿时觉得自己浪费感情。 不过萧弘既然已经递了台阶过来,他也不好不下,于是道:“那就老实点,少给朕出幺蛾子!你说从古至今那么多太子,哪一个像你这么不省心?” “嘿,这话儿子就不认同了。”萧弘脑袋一扬,很自豪地拍着胸脯道,“那您说全天下那么多太子,哪个像我这么贴心的?说来,今日惜朝离京,儿子都没闹着要去送行,要好长时间见不到面,我这心啊……都没敢表露出来,让您为难。” “呵……”天乾帝冷笑一声,觉得听到了一个好笑话,“你现在也可以追过去!” “您这话说得也太赌气了,我要是去了,您得打断我的腿。” 天乾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知道就好。” 正说着,黄公公就带着人捧着早膳进来了。 瞧着萧弘空出一张肚子,吃得香喷喷的模样,天乾帝忍不住道:“早点吃完就滚吧,朕头疼,看见你就心烦。” 萧弘脸皮够厚,在他爹这儿滚的多了,也就不在意。 他吃完,便慢悠悠地净了手,溜达着过来,目光瞄了瞄,就看到了那份折子。 萧弘心里挠着痒痒,但是故作矜持地说:“爹,瞧着笔迹挺熟悉的。” 天乾帝一看,顿时哼笑了一声:“眼睛倒是尖,想看?” “嗯!”应的特别脆。 “拿去吧。” 话音刚落,萧弘就顺手牵走了,接着打开来一看…… 天乾帝端着茶就看着他的脸色顿时僵住,于是淡淡地问:“弘儿,你觉得朕该不该答应?” 萧弘握着折子,过了良久才轻轻放下,慢慢抚平了,低声道:“于国有利,他自己愿意,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天乾帝点点头,拿起桌上的朱笔便痛快地批了一个准字。 一天之后,贺惜朝就收到了这封回折,他瞧了瞧,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便合上放到一边。 瞧谢三好奇的模样,不禁笑道:“想看?” “能看吗?” “能啊,就是看了之后,得跟我一条道儿走到黑了,你得想清楚。”贺惜朝笑眯眯地说。 谢三犹豫了一下,觉得有些危险,可耐不住好奇心,想想人都要去西域了,还能怎么样,于是伸出手:“拿来。” 折子打开,快速地一瞄,他瞬间长大了嘴巴。 “看完了?” 谢三呆呆地点点头。 贺惜朝于是拿起折子凑到灯油上烧了。 “我好像失忆了,折子里写了啥?”谢三扶着额头疑惑地说。 “谋匈奴。”贺惜朝道。 “你别提醒我啊!”谢三抓狂,接着瞪着贺惜朝道,“你说咱们去的是西域啊,好端端地怎么又扯上匈奴了?” “笨,双边贸易区设的地方本就在三足交汇之处,离匈奴也不远。” 谢三顿时恍然大悟:“所以,你故意的?” “嗯哼。” “可是,匈奴那么强大,怎么谋?咱们大齐就算能打过,也得损伤惨重,得不偿失。” “那就看太子殿下的本事了。”贺惜朝笑道。 谢三闻言皱起眉来,有些不解地看着贺惜朝,神情微微凝重。 “怎么了,这么看我?” 谢三说:“惜朝,这是你早就安排好的?” “可以这么说。” “但我感觉你特别着急,这件事那么大,你根本没跟我祖父商量,是怕他不同意吧?明明可以徐徐谋划,毕竟边贸都没走顺呢,如果是祖父,他一定让你再等两三年,站稳了,再提及此事!” “没错,可我等不了那么久。” “为什么?”谢三不解。 贺惜朝看着桌上折子烧下来的灰烬道:“因为我想光明正大地跟他在一起。还剩下三年的时间,这一趟离京,我必须寻找到一个机会,我和他唯一的机会。” 第310章 悄然转变 贺明睿的死带起了京城池水的一丝波澜, 但风一吹,很快又平静下来。 太子及冠的那一个晚上成了禁忌, 没有任何人谈论。 而以谋害太子之罪被处死的贺明睿,人们自然也避讳着没敢前来吊唁。 就是礼亲王府, 打着被禁足的名义, 还是王妃派人前来慰问, 但是来人只是稍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李家老夫人倒是来了, 不过也只是她一个人来。 心疼女儿,瞧瞧外孙最后一眼。 魏国公府这场后事不算简陋,然而来的人少,就显得空荡而苍凉。 谁都知道贺明睿一走, 魏国公府的未来就没有了。 这个百年公府,就此没落。 萧弘带着满满一车的礼不太情愿地踏进镇北王府的大门, 身边站着的却是黄公公。 很显然, 这是被帝王逼着过来赔罪来了。 镇北王宣和年纪太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和弟弟两人一脸莫名,齐齐望向了自己的姑姑。 宣灵打量了一眼耸拉着肩膀, 精神郁郁的萧弘, 然后让人把礼都收了。 她挑了挑眉:“太子殿下是来赔罪的?” 萧弘点头,抬手抱拳, 端端正正地道了一个歉:“对不住,弘惊吓了郡主,还请别跟孤一般见识。” 态度还是很好的, 黄公公心下微微放心,连忙跟着劝道:“郡主,太子在皇后娘娘那儿跪了一整夜反思,已经知道自己错了,还请郡主大量,莫要计较,别影响两位之间的感情。皇上说了,太子殿下若再犯,他老人家决不轻饶!” 宣灵的确受了惊吓,任谁没点心理准备撞见两个男人在做那档子事都得吓得花容失色。 虽然在屏风后面,没看清,可里面的场景也太令人遐想了。 哪怕英雄儿女如宣灵,也得骂人。 至于黄公公的话,她没放在心上,这位殿下若是不再犯,她才犯愁呢。 “既然如此,殿下就跟我来吧。”她说着回头看黄公公,笑道,“北方儿女,不拘小节,公公别介意。” “岂敢,岂敢,郡主气量高洁,皇上分外欣赏。” “多谢皇上。”宣灵说着转身就往后头走了。 镇北王府是帝王新赐的府邸,原先是一位郡王居住。 因为人口简单,里面也没有如何休整,倒是前院开辟出了一个校场,边上则放置着各种兵器。 宣灵带着萧弘走进校场,随手从边上的兵器架上抽出一根长枪扔给了萧弘。 萧弘接了,不解地看着宣灵:“作甚?” “想要让我原谅你,可以,来,让我揍一顿。”宣灵笑着自己也举起枪,对着萧弘就冲了过来。 黄公公后面跟过来,一瞧见这个情况顿时惊叫了一声,“殿下小心……” 然后萧弘也没怜香惜玉地举枪横扫…… 乒乒乓乓,铿锵铿锵,这就大开大合你来我往地打起来。 “惜朝说,他去谋匈奴,最多三年时间,让你把伐奴的准备做好。” 宣灵的长枪刺啦地擦过来,贴近萧弘,让他不得不放手。 “好。” 萧弘放手回身一转,握住枪头一抽,又刺了回去。 宣灵挑开,将枪劈了下来。 “惜朝说,这次若失败了,他就不回来了,永不相见。” 萧弘格挡而上,咬牙道:“不可能!” 宣灵忽然凑近萧弘低声说:“惜朝说,竭尽所能,求一个未来,不得,也无悔。” 萧弘一怔,那瞬间,宣灵抬脚对着他的胸口就是一踹,分神的萧弘就被踹得后退了两步。 宣灵握着枪笑了笑,然后道:“惜朝说,你们俩对不起我,他既然不在,太子,你让我揍一顿,我就消气了。” 萧弘闻言,将枪一扔,拍了拍胸口,张开双臂豪放道:“来,随你揍!” 最后萧弘真是鼻青脸肿地从镇北王府出来了。 黄公公心疼地拿着帕子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直叨念:“殿下您千金之躯,怎么就老老实实挨揍呢,这么严重,万一破相了怎么办!天哪,这镇国郡主也太凶悍了,您可是她未来夫君,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一定给跟皇上说说,这不是母……” “母老虎?”萧弘嘶嘶两声,嘿嘿笑道。 “可不是嘛,这要是一不高兴就揍,哪儿是过日子啊!”黄公公叹气道,“唉……” “挺好。” “什么?”黄公公惊呆了。 萧弘心说这么凶悍,嫉妒成性也是理所当然的,贺惜朝不在的这几年,家有悍妇,应当就清净了。 * 两个月后,贺惜朝带领使团到达西域。 四个月后,与西域十八国正式签订了边贸协议和关税准则。 六个月后,自由贸易区建立。 接着年关一过,十五家商行开始派遣商队前往。 再者又是一年,镇国郡主孝期满,太子大婚定,秋高气爽,正合适…… 京城之中,宫内外都为了太子大婚忙碌开来,就是日理万机的帝王还得时不时将内务府总官拎到眼前询问进度。 天乾帝已经期待很久了,然而太子本人却并不重视。 他根本没过问。 此刻他正蹲在书房里,拿着一张纸在叠纸鹤。 这玩意儿是贺惜朝临走前教给他的。 以他那大大咧咧的性子,对需要用到心灵手巧这四个字的活儿是完全不在行的。 不过贺惜朝的要求,萧弘绝对一丝不苟地完成,每天一个,记录了两人分别的日子。 而如今叠了两年多了,再笨拙的手也能叠出漂亮的纸鹤来。 叠完还得上个色,这样才好看。 萧弘做这件事能一直挨到掌灯入寝,不过今日小墩子早早地捧来了放纸鹤的匣子,小声地说:“殿下,沈嬷嬷着奴才来询问您一声,那个大婚的礼服内务府已经送来了,您可愿试一试?” 小墩子说完,内心打鼓。 萧弘仿佛没听见,提着细小毫笔给纸鹤点眼睛,那专心致志的模样小墩子实在不敢再问一遍。 虽说皆是按照萧弘尺寸做的,一般问题不大,可毕竟是上千个绣娘赶了半年时间,万一有个出入…… 他又等了等,终于见萧弘放下笔,吹了吹纸鹤上的墨迹,左右瞧瞧,似乎满意了才放进匣子里道:“收好。” “是,殿下,那礼服……” 萧弘起身看了他一眼:“走吧。” 沈嬷嬷和心蕊姑姑带着婢女早就将所有的衣帽鞋袜,配饰腰带准备好,还有内务府的秀坊管事等着。 然而左等右等就不见萧弘的身影,沈嬷嬷正要再一次去请的时候,他来了。 两位也不敢多话,赶紧上手替他更衣试穿,细细索索动作极快跟打仗似的。 内务府秀坊的管事瞧着不禁心里纳闷,正想夸一夸英俊的太子爷,恭贺一下俊武不凡之时,就见婢女们已经齐齐上手替萧弘给脱了,手脚特别麻利,都不带停顿的。 “殿下是不是再穿一会儿走两步?”都没瞧仔细呢,怎么就脱了? 沈嬷嬷道:“已经仔细了,殿下身量窜得快,袖子和下摆的尺寸都再放半寸就够了。” 确定? 管事惊讶地看着她们。 心蕊一口确定:“自然,殿下还有要事,不能多耽误,诸位赶紧再去改改。” 说完,礼服收拾上,将内务府管事们打发了。 接着齐齐送了口气。 回想曾经萧弘要跟贺惜朝洞房时那积极期待的模样,真是一片唏嘘。 “殿下,英棉布庄的李掌柜求见。” 棉花产业已经在京城开起来了,这次李掌柜是来对账的。 第二日晚,萧弘进宫见了天乾帝。 没了贺惜朝在跟前,他那令帝王犯傻的蠢样已经很久没见到了。 整个人快速地成长起来,越发稳重。 朝堂上自不必说,太子殿下行事果决,目光锐利,秉持公正,上下一片赞誉。 就是最古板的老学究都挑不出一点的错。 而且还很勤勉,因为天气太冷懒得起床干脆称病不上早朝的事儿再也没发生过,送过去的折子也很快批完上奏,让他办得事更是尽心尽力,让天乾帝实在很是欣慰。 只是太鞠躬尽瘁,一心扑政事上,仿佛除了公务就没其他感兴趣的事儿,让帝王又觉得未免单调失了乐趣。 太子殿下其实已经很久没给京城增添笑料了。 但是你说萧弘为了贺惜朝心如死水吧,也不见得,面圣的时候依旧谈笑风生,该怎么逗他爹就怎么逗。 这个模样其实再合帝王心意都没有了。 天乾帝该高兴的,可是他有时在夜深人静之时琢磨着,总觉得他儿子身上总少了点什么。 “大婚的礼服昨日已经送过去了,试过吗,可合身?”天乾帝亲切地问道。 “低估了儿子长身高的本事,少了半寸,让拿回去改了。”萧弘把自己夸了夸,回答地毫无毛病。 天乾帝点了点头,瞧了萧弘一眼道:“这个时辰来……” 萧弘咧嘴一笑:“蹭饭。” 天乾帝闻言也笑了,瞧,挺正常的不是? 没贺惜朝的日子,太子殿下在清正殿蹭饭的频率已经让御膳房习惯性地备了两人的饭菜。 饭桌上,萧弘将一个盒子挪到了帝王跟前,努努嘴。 “什么?” “孝敬。” 天乾帝微微惊讶,也不计较吃饭时说话这没规矩的事,直接打开。 白花花的银票,有些晃眼。 他数了数,足有五万两。 “这么多?” “不多,棉花产业都开一年多了,好不容易将本儿赚回来,等明年就更多。”萧弘说完,挑了一片火腿吃。 天乾帝看着这匣子,忽然觉得心里头酸酸的。 “您感动吧?”萧弘笑着朝他挤挤眼睛。 天乾帝叹了一声道:“感动,朕总算不用再贴补你了。” 这些年私下给萧弘的银子完全可以再修几座清正殿,帝王虽有内库,可私房钱都是不为人知的,攒起来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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