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送,哪有不送的道理,其中跟风者不在少数。 谁也没想到贺惜朝会玩这么一手! 拉着所有人遭殃,他就不怕惹起众怒? 此时,萧弘道:“父皇,鸿胪寺少卿与西域各国签了边贸协议,这不是秘密,满京城估摸着都知道了。贺惜朝升了鸿胪寺卿,为的就是推行边贸,给这位主事人送礼,也说得过去。” 天乾帝一怒之后便冷静了下来,淡声问道:“可边境互市与众臣又有何干系?” 萧弘正要说话,忽然身后的李尚书说:“自是为了走私之利。” 此言一出,不仅是萧弘,就是魏国公以及阁老尚书们都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恰恰是户部李尚书会揭了此事。 只有跟着跪在地上的贺惜朝却扬起了唇角。 天乾帝接过黄公公的茶盏问:“李爱卿所言何解?” 李尚书正色道:“皇上,本朝禁边,不许商贾与他国往来。虽说朝廷禁止,只是这走私实在暴利,便有铤而走险之人,只需打通关卡便可行事。若是推行边贸,这走私自然就要严加禁止,自然有人着急。” 萧弘眨了眨眼睛,很想去问问贺惜朝,究竟给这人吃了什么药,居然就这么明晃晃地说出来了。 要知道这位才是走私的大得利者!就不怕这火烧到自己? 想到此,他不禁往对面萧铭看去,只见礼亲王面色淡淡,似乎早有预料。 他摸了摸下巴,一时之间有些看不懂了。 当然与萧弘有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都觉得今日这事透着诡异。 天乾帝问道:“李爱卿说得有理,那么你觉得贺卿此事该如何处置?” 李尚书道:“走私乃朝廷明令禁止,参与其中便是违反国法,按理当以罪论处。” “李尚书,这怕是得从长计议,人数太多了。”忽然王阁老出声道。 “可不是,这若是都革了职,这里站班的能空一半,朝廷岂不是乱套了?”萧奕有些恼怒,他不知道这个户部尚书是怎么回事,看着是要支持边贸禁走私,那他们之前在忙乎些什么?还有难道真要这些人都罢黜了事? 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和人手,萧奕忍不住看向萧铭,提醒道:“三弟,你怎么说?” 萧铭却是没有顺着他的话来,而是抬手道:“二哥,稍安勿躁,此等大事,自是凭父皇裁决。” 萧奕吃惊,要知道他们俩的底细彼此知道不少,萧铭居然也肯放弃走私的利益? 他皱着眉盯着萧铭,心里念头快速转动,想着那日下人来报,贺惜朝登李府大门,怕是私底下有什么协议不为人知。 毕竟是姻亲。 这样想着,他心中顿时不悦起来。 接着只听李尚书继续道:“皇上,虽说违反国法,可毕竟牵连甚广,有些人不过是稀里糊涂跟着罢了,不如小惩大诫,臣以为当合适。毕竟,等边贸一推行,边境看严,自是无人再走私。” 李尚书话音落下,萧铭便大声道:“儿臣以为合适。” 萧奕扯了扯嘴角,可是此情此景也不由不得他反对,只能道:“儿臣也附议。” “太子觉得呢?”天乾帝转头问萧弘。 萧弘想了想,目光在这几人当中转了两圈,最终还是依着之前与贺惜朝商量好的点了头:“也行,既然为了钱财,那就照着罚吧,送了多少礼,就按着罚十倍,充盈一下国库,父皇以为如何?” 人数太多,本就没打算真的能将这群人怎么样,罚点银子,也算是一个政绩。 按十倍算的话,大概能有近百万两收进国库呢,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众卿可认罚?” “臣谢主隆恩。” 跪在地上的人额前已经汗津津,听到这个接着却舒了一口气。 不管能不能拿出那么多罚款,可只要官职还在,就是砸锅卖铁都得交齐了。 本以为此事就此过去,忽然听到天乾帝冷不防地问:“李爱卿,走私之事你知之甚详,就没参与其中?” 帝王不愧为帝王,臣子底下的小九九看得明明白白。 跟着大臣一起起身的贺惜朝,顿时垂眸,没让人看到眼中的笑意。 惹火上身,说的就是李尚书,他一听,顿时跪了下来:“臣对皇上忠心耿耿,身居此位,不敢造次。” 萧弘听了乐道:“户部尚书,知天下钱财之事,走私暴利,孤可不认为能置身事外,至少隐而不报却是事实吧。” “皇上,太子殿下,若说隐而不报,臣的确有罪。”李尚书道,“只是,臣无能,国库空虚已久,每笔银子都有定数,臣实在挪不出其他填补边军饷银的空缺。走私虽然犯法,可是关卡银两却是恰好补齐了这部分。说来边军将士保家卫国,臣却发不出饷银,实在有愧这户部尚书之名。若是再禁了这笔银子,岂不是让他们更加艰难,臣不忍心啊,便只能睁眼闭眼……” “臣有负皇恩,请皇上降罪。”说完,他附身大拜。 李尚书这话,听着似乎特别耳熟,却让贺惜朝脸上的笑容更加浓了。 什么叫做不要脸,跟这位比起来,萧弘简直小孩儿打闹,火候不到家。 就如李尚书所说,饷银空缺以走私关卡填补,这件事帝王知道,也是默认,自然是怪不到他头上。 天乾帝点了点头:“起来吧,难为爱卿了。” “谢皇上。”李尚书缓缓地起身。 然而他还没站直,却听到身后大殿有人道:“皇上,臣还有本启奏。臣弹劾户部尚书,参与指使边境走私,收贿行贿之罪!及试图插手边贸,欺君罔上之罪!” 贺惜朝那清润的嗓音回荡在大殿之中,而大臣们就是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来,安静地可怕。 李尚书永远都想不明白,贺惜朝究竟在想什么,他为什么这么做,他是不是疯了?! 而萧铭则看向他,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还是萧奕率先回过了神,他几乎是瞬间想到了关键,带着兴奋怒喝道:“贺惜朝,你可不要空穴来风,凭空问罪!” “臣自然是有证据的。”贺惜朝淡淡地说,从袖子拿出了那份契书。 李尚书眼睛充血,死死地盯着那薄薄的一张纸。 “昨日母亲的生母祭日,陪着登门李府,这便是尚书大人的赠与,五条走私线,每条两成的利。跟这比起来,那点礼都不算什么,户部尚书不愧为户部尚书,大方!” 贺惜朝将契书交给了黄公公,目光却看着恨不得杀了他的李尚书,带着笑,宛如恶魔。 李尚书整个人已经懵了,他几乎不敢看帝王的反应。 前面的话说得越好听,与他来说便越是催命。 第262章 把命给你 “您就不怕我转头出卖您, 呈到皇上面前?” 官有官道,可以不答应, 可以反悔约定,却不能出卖, 这是官场的潜规则, 也是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 官官相护织成庞大关系网的前提。 背信弃义,这是最忌讳的一件事! 意味着此人行事毫无准则,随时会为了自身打破这个禁忌,搅浑官场平静。 没有谁能够保证自己一辈子毫无污点, 只要把柄落在他手里,哪怕再投诚也要时刻担心被他牺牲。 一柄出鞘的利器, 威胁着任何人, 也必将成为了众矢之的。 与世人为敌,说的便是如此。 “你可以反悔,你却不会。”这就是李尚书如此自信贺惜朝不会出卖他的原因。 他相信贺惜朝是聪明的人,懂明哲保身, 不会冒天下大不韪。 然而终究, 他看走了眼。 所有人的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瞧着贺惜朝的目光如同疯子一般。 就是谢阁老和魏国公, 早就知道贺惜朝会将礼单送到帝王面前,也被他接下来这一手震在原地。 连同天乾帝,那不行于色的脸露出了惊愕, 甚至手上的那份契书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寂静的大殿,空气仿佛被凝滞。 只有殿中的那个少年,坦然而立,似乎早有准备。 “请皇上明察。”他抬手行礼,声音和他的面容一样清冷镇定。 那份契书是最有力的证据,李尚书根本百口莫辩。 “大哥真是好手段。”萧奕对萧弘敬佩地竖起拇指,“这还是他外家祖父,大义灭亲,厉害!” 贺惜朝乃太子宾客,他推行边贸,禁走私,自然也是萧弘的意思。 户部尚书这个位置多重要,若是他反对甚至从中作梗,此事自然不会那么顺利。 只是没想到贺惜朝居然能为萧弘做到如此地步,两边姻亲全然不顾,彻底成了一个孤臣,这是将全身心都奉献给了萧弘,真正的忠心不二啊! 然而萧弘和所有人一样,事先不知道这件事! 贺惜朝瞒了他。 若是他知道,怎么舍得? 萧弘紧紧地捏着拳头,看着殿中的少年,一瞬不瞬。 而后者却只是淡淡一笑。 “若是负了他,我便该千刀万剐,万死不辞。”萧弘低低地说着,忽然反身出列,对天乾帝道,“父皇,李洵监守自盗,贪污腐败,欺君罔上,如今罪证确凿,请按国法处置!” “请父皇开恩啊!”然而他话音刚落,萧铭跪了下来,不管如何,终究是他的岳祖,他不可能不求情,“父皇,请看在儿子的面上,留他一条命吧!”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二弟,你这样做,置国法与何地,难不成皇亲国戚就能法外开恩?”萧弘冷冷地看着萧铭。 萧铭闻言心中怒火燃烧,贺惜朝若不愿意,当场拒绝便是,却挖了这么大一个坑给李家,他恨不得杀了此人。 “大哥的刀真是锋利,六亲不认。若真想给李大人定罪,何必用这种背信弃义的手段,直接弹劾让刑部查便是。” 萧弘眯起眼睛,冷峻暗怒,“你不用顾左右而言他,攀扯旁人,李洵做下此等天理难容之事,还在乎如何揭发?他敢直接贿赂,真是胆大包天,肆意妄为,可见根本不把国法天威看在眼里!这是谁给他的权力,你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萧铭惊得连连喊冤,“父皇,儿臣根本不知情,只是亲情人伦,实在不忍心。” “亲情人伦?二弟,你的亲情人伦是凌驾于国法之上?”萧弘抚掌一排,“厉害,孤都不敢这么说啊!” “不是,父皇,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哪个意思?” 论嘴皮子,萧铭永远比不过站在道义制高点上的萧弘。 后者的步步紧逼,让他顿时慌了起来。 这时,忽然便听到李尚书俯地痛哭道:“皇上,罪臣有负圣望,国法难容,请将罪臣按律处置,以警示天下,罪臣谢主隆恩。太子殿下,礼亲王一时慌乱,感情用事,还请海涵,无需因为罪臣影响你们兄弟之情,臣知罪!请太子殿下定罪!” 李洵年纪与魏国公相仿,头发斑白,他这么痛哭流涕,一时让人心中不忍。 而被贺惜朝摆了一道,明眼人里都看得出怎么回事,相比起来,后者的铁石心肠才令人可怕。 这时王阁老道:“皇上,李洵贪污罪证确凿,的确罪无可恕,然而这么年来毕竟劳苦功高,他虽然试图干涉边境走私,可毕竟已经被贺大人给揭发,来不及犯下罪错。” 萧弘一听,顿时怒道:“王阁老,您这又是什么意思,这还叫没犯?” “太子殿下息怒,贺惜朝乃您的府官,其实这么做有引诱之嫌,不是吗?” 引诱? 萧弘被他这颠倒黑白的本事给气到了:“王阁老,你有何证据证明引诱?” 王阁老一笑:“不过是猜测而已,毕竟是亲外孙,谁能想到呢?” “那您倒是给演示一下,给孤开开眼界,不是上下嘴皮子一张就行了,否则王阁老,孤是不是可以怀疑你也参与其中,否则为何给李洵脱罪?” 王阁老的脸色沉了下来:“太子殿下,空口白牙,可不能随便按罪名啊!” “这不是跟你学的吗?”论吵架,萧弘就没输过。 “皇上,老臣冤枉……”王阁老跪了下来。 萧弘冷笑一声:“呵,又是这招……” “好了,不用再吵了!”突然天乾帝袖子一挥,打断了所有的争吵,“再吵下去,这满朝文武还有置身事外的吗?贺惜朝。” “臣在。” 天乾帝问:“你觉得该如何定罪?” “自凭圣裁。” 天乾帝点了点头,接着忽然转向萧弘:“太子呢?” 萧弘回头看了贺惜朝一眼,后者敛目垂眸,没有看他。 “弘儿?” “凭父皇做主。”萧弘回答。 “好,那众位爱卿如何?” “皇上英明神武。”所有的大臣齐声道。 天乾帝看着李尚书,沉沉地吐出一口气,重重地一拍扶手,怒喝道:“李洵,你真让朕失望!” “罪臣罪该万死!”李尚书紧紧地伏在地上,全身发抖。 “你的确罪该万死。”天乾帝的语气危险而冰冷,“知法犯法,欺君罔上,就是满门抄斩也不为过!” 李洵一听,顿时大惊失色,连连求饶:“皇上开恩,臣自知罪孽深重,可念在老臣多年伴架的份上,饶过臣之家眷,给王妃娘娘留存体面吧!” “父皇……”萧铭惊慌,然而他的求情之语还未说完,天乾帝便抬手制止了他,看着李洵说,“不过,念在你这些年还算用心的份上,朕免你死罪。” 这下萧弘抬起头来,难以置信道:“父皇!” 而天乾帝也目光冷然地看着他:“不是全凭朕做主吗?” 萧弘立刻说不出话来。 萧铭的脸上却露出欣喜的表情。 天乾帝没再搭理他们,继续道:“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去李洵户部尚书一职,罪责八十大板,以儆效尤!” 才八十大板,去了官职,这就完了? “多谢皇上恩典。”李洵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老泪纵横。 侍卫走上来,准备将他拖走。 萧弘对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满意,他也顾不得什么,正要出列时,萧铭眼疾手快,大声喊道:“大哥,你对父皇的旨意有所不满吗?”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连带着天乾帝的视线也落在他的身上,帝王威严之下,萧弘的脚迈不出去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贺惜朝,后者也正望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萧弘咬了咬牙,最终道:“三弟在说什么,父皇自然英明神武,谁敢异议。” 李洵立刻被押了下去。 他已经去了官帽,发头些许凌乱,死里逃生,看着很是狼狈。 经过贺惜朝的时候,他忽然低声说:“老夫等着你的下场。” 贺惜朝眼皮微动,却弯了唇角:“八十大板呢,先活下来再说吧。” 这年前最后一日的大朝会便在户部尚书服罪之下落幕了。 贺惜朝走出大殿,身旁的大臣经过,各个离他三尺之远,瞧着他的目光带着忌惮。 他也无所谓,袖手慢慢地往前走。 “惜朝!” 萧弘追了出来,一把拉住他的手。 贺惜朝停下脚步,抬起眼睛,淡然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萧弘本有很多话要问,可是临到此时,他却忽然间问不出来了。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为了他吗? 贺惜朝微微一笑,扬了扬被拉住的手:“我们要在这里说吗?” 正在此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走了过来,给萧弘行礼:“太子殿下,皇上命贺大人觐见。” “孤呢?” 小太监回话:“皇上没宣太子。” “那孤一起去。” “这……” “别为难了,殿下回府吧。”贺惜朝说。 “可是……” 贺惜朝安慰着:“无妨,不会有事的。”说着他对小太监道,“请公公带路吧。” 萧弘于是站在原地,皱着眉看着他们远去。 忽然贺惜朝回头,对他灿烂笑着,张着嘴无声地说:“萧弘,我把命给你了。” 清正殿, 贺惜朝跪下行礼。 “平身。” “谢皇上。”贺惜朝站起来,垂眸等待帝王问话。 而天乾帝却从殿前走了下来,背着手绕着他踱步转了一圈,似乎在重新打量这个少年。 “贺惜朝,你可真令朕惊讶呀!”帝王惊奇地望着他,“前有贺府除名,后有李府弹劾,你这大义灭亲,怕是亘古第一人。” 这可不算夸奖,贺惜朝道:“回皇上,臣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 “好一个分内之事,弘儿可知此事?” “不知。” “为何不告诉他,朕瞧着他的模样,惊愕,感动,无以加复。”天乾帝似笑非笑地看着贺惜朝,口吻听不出高兴和不高兴。 贺惜朝拱手道:“皇上,请恕臣大不敬之罪。” “你说。” “臣与太子之间……总是如一根刺在您心里,您担心臣会倚仗殿下对臣的感情谋权、谋利、谋私,危害大齐,哪怕臣保证立身持正,您也不会信,这无可奈何,也无可厚非。可臣想过即使您将臣调离京城,与殿下遥遥分开,只要殿下还念着臣,只要还有一丝一毫的旧情,臣总是会回京,依旧能对殿下造成影响,这大齐江山不出意外总归是殿下的,您还是会担心。” “是又如何,难道不应该?”天乾帝冷笑问。 贺惜朝垂头恭顺道:“臣不敢,只是臣曾经说过,一生所学,满腹才华便是为了施展抱负。边贸也好,税改也罢,臣想为这个天下,为黎民百姓尽力所能及之事,臣想青史留名,不甘心因避嫌而默默无闻,远离朝堂,庸庸度过一生,甚至……意外离世。” 天乾帝听到最后一句,顿时眯起了眼睛,危险地看着他。 然而贺惜朝却在此时忽然抬起头,目光直视帝王,双膝倏然跪地:“皇上,臣思来想去,只有一个法子,便是成为一个孤臣,一身荣辱,系于太子殿下,生与死,凭他而断。臣发誓不娶妻,不生子,无亲人牵绊,无族人依附,若食言,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敢问皇上可否成全?” 他铿锵有力地说完,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真诚而决绝! 而天乾帝却被他这一席话生生给震撼在了原地。 “你说什么?”他觉得听岔了,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不娶妻,不生子?” “是,还可以再加一条,不纳妾续婢,无血脉留存。”贺惜朝掷地有声道。 “好一个孤臣!”天乾帝深深地看着他,说实话,从来没有一个大臣敢发下如此誓言,如此的决然,他不得不问,“值得吗?” “值不值得,微臣心中早有决断。人生一辈子,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明君,自当珍惜。” 天乾帝听此,一时间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今日,他被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惊讶了太多次,他仿佛从未认识过贺惜朝。 执掌天下二十载,各色各样的臣子,天乾帝都见过,自问阅历无数。 可只有贺惜朝,他看不懂。 能将功名利禄说得如此大公无私,仅此一人。 天乾帝很清楚,就如贺惜朝所言,他不会希望萧弘再启用,在将江山托付之前,他定然要对贺惜朝做出处置。 然而这人如野草一般,带着勃发生机,抓住那点缝隙就拼命地往上挣扎,生生地改变了他的想法。 没有一个人如贺惜朝一样能为萧弘做到这个地步。 受满朝文武忌惮,无亲无根之人,哪怕爬得再高,握有再大的权利,最终的生死也在君主的一念之间。 天乾帝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他心烦意乱,忽然之间不知道该拿贺惜朝如何是好。他在殿中踱步了几下,最终道:“你还年轻,未及弱冠,弘儿也是,皇权在手,将来弘儿会变成如何,朕也说不准,你将身家性命压上,就不怕他让你失望?” 这算是帝王的肺腑之言。 然而贺惜朝却笑了,他眉眼弯起,眼里充满了信任和希望:“不瞒皇上,微臣早慧,殿下哪怕比臣大上三岁,他于微臣而言也颇为幼稚。微臣在他身边十年,一言一行引导着,方成了如今的殿下。如果这样,最后还落了个不得善终的下场,那也是臣赌输了,咎由自取罢了。” 贺惜朝能做到这个地步,若说他对萧弘已经没有那份感情,天乾帝不信。 可是哪怕还有,又能如何? “望你如愿。”天乾帝叹息道。 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 贺惜朝则笑了笑:“多谢皇上。” 天乾帝摆手道:“起来吧,今日朕对李洵的处置,你可服气?” 贺惜朝说:“皇上,臣只想让户部尚书换一个人而已,其余的别无所求。” “哦?那如你所望,这位置已经空出来了,你想换上谁?” 贺惜朝摇头道:“回皇上,臣并无人选。户部尚书掌管天下税务,边贸开展脱不开他。毕竟走私必须禁,不能有任何通融,否则功亏一篑。臣希望下一任户部尚书没有牵扯其中,能够秉公办事,配合微臣开展边贸即可。” 天乾帝听了微微颔首,但想想又问:“李洵有一事倒是没说错,边军饷银有一部分出自走私关卡,若是全禁,这军饷该如何解决?” 贺惜朝道:“皇上若相信微臣,便将此事交于臣来办。” 天乾帝惊讶:“你能解决?” 贺惜朝谦逊地说:“昨日李大人提起,臣便在思索,如今已有了头绪。” 天乾帝锐利的目光直接刺了过来,似乎在审视他说的真假。 军饷一事,天乾帝不是没想过解决,实在是饷银数额巨大,而国库的银子难以支撑,根本挪不出。 可贺惜朝居然说有头绪了? “臣会想办法筹集,真与假,请皇上拭目以待。”在帝王怀疑的目光下,贺惜朝面色不改,目光不瞬,轻声却坚定地说。 天乾帝定定地看着他:“若真是如此,你就不仅是孤臣,还是治世能臣,乃大齐之福。” 这个评价是真的高,贺惜朝扬唇,躬身拱手道:“臣定不负皇上所望。” “去吧。” “微臣告退。” 天乾帝看着贺惜朝离去的背影,忽然道:“无怪乎弘儿钟情于他。” 哪怕再怎么满意自己的儿子,跟贺惜朝比起来,萧弘手段的确幼稚了一些。 一日之间,帝王态度完全转变。 作者有话要说: 遥:若小红辜负你了呢,惜朝? 贺惜朝:有一种叫同归于尽。 第263章 吐露心声 贺惜朝回到家时, 萧弘正脚底生针,站立不安地等着他。 “都不知道上茶, 让太子殿下干等着?” 贺惜朝的声音让萧弘回过头,一见到他, 便立刻跑过来, 拉到身边, 上上下下仔细打量, 关切地问:“惜朝,你没事吧?” 贺惜朝笑道:“我能有什么事?” 萧弘瞧着他走路很稳,可见没有受伤,脸色也正常, 应该没有被责骂吧? 不过他还是不放心,便问:“父皇跟你说了什么?” 贺惜朝想了想, 歪头无辜状:“你猜?” 萧弘苦笑道:“别卖关子, 我都担心死了。” 贺惜朝坐下来说:“也没什么,大概天底下会做这么绝的就我一个,他老人家表示十分吃惊,顺便重新认识我一下。” 他说得轻松, 可是却跟个刀子似得戳萧弘心窝。 “惜朝……” 贺惜朝看他, 忽然问:“感动吗?” 萧弘重重地点头,低声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 “你知道。”贺惜朝抬起手, 拍了拍萧弘的心口,“我所求的只有你这里。” “可我已经给你了呀?” “那你在担心什么?”贺惜朝反问道,“我不在乎其他人, 其他事。我将命送给你,你护不住吗?” 萧弘眼眶一红,怔声道:“死也要护住。” 贺惜朝顿时笑了,他靠近萧弘,抬起头,一双眼睛直视着对方,似望到眼底:“李洵等着看我的下场,你会让我输得一败涂地?” “不会。”萧弘说完,又接着一句,“绝对不会。” 贺惜朝于是抱住他,脑袋轻轻地搁在萧弘的肩膀上:“那不就得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你所希望的执手白头。只要你也为之努力,我这么做就值了。” 夏荷送上了茶,袅袅水汽之中,贺惜朝问:“李洵八十大板还活着吧?” “活着,父皇都说了免他死罪,执刑的人又不是傻子,哪儿敢真打死他,床上躺个把月差不多。”萧弘言语中带着遗憾,又有些不满,“父皇也真是的,这么大的罪就轻飘飘地揭过,实在太便宜他了!” 贺惜朝说:“我用的这种手段太直接了,毕竟是皇亲国戚,只能这样。” “可你就该早告诉我呀,咱俩好好合计一下,一定能弄死这老头,今天我措手不及,很多东西都没考虑周全。” “告诉你就不是这个效果了,再说我的目的不是弄死他,只想让他丢了尚书位,别碍我的事就行。” 萧弘听此,便不好再说什么,他想了想问:“那接下来的户部尚书会是谁呢?走私牵扯甚广,怕是想找个不相干,身份又得当的不容易。就是我想举荐,一时半会儿手上也无人。” “不用你举荐。我跟皇上说过,我没有人选,你自然也没有。” 那岂不是白忙一场,萧弘有些不明白了。 “万一下一个也不如意呢?惜朝,如今能跟你和平共事怕是不多了。” 贺惜朝端着茶,目光落在沉浮的茶叶上,脸上毫无波澜,他忽然问:“你说老师会原谅我吗?” * 贺惜朝跪在谢阁老书房门外,谢府里来来往往的下人,不免往他身上看去。 “看什么,赶紧走。” 这大冬天的,谢三手里照旧摇着一把折扇,从书房里走出来,打发了那些下人。 他看着廊下的贺惜朝,脸上露出为难:“小师叔,祖父生气的很,一时半会儿你怕是起不来。不如先回去,等他老人家气消了,我再通知你?” 贺惜朝说:“我要是走了,他会更生气。” 的确如此,谢三一耸肩,表示没辙。 他想了想,然后在贺惜朝面前蹲下来,说:“如今,李府已经放话,跟你恩断义绝,还势不两立。你两边姻亲全没了,而太子门下第一走狗的名声却是响彻内外,惜朝,你何至于此啊?” 贺惜朝看谢三一脸不解,却是没有疏离,不禁笑问:“你觉得我疯了吗?” 谢三摇了摇头:“我想不明白。” “不用想了,万事都有理由,只是不好宣之于口罢了。” 谢三眉头微微皱起:“可你不说,祖父怎么原谅你?他对你很失望。” 闻言贺惜朝抬起头来看他:“你认为我做错了?” “这……”谢三脸上出现矛盾,犹豫着说,“李洵罪证确凿,你将此揭露,这不仅不算错,就如外头所言,是大义灭亲。可是方式……比之贺家除名,未免太偏激,有些令人……” “害怕?” 谢三颔首:“嗯。” “不过是心中有鬼罢了,若真是持身立正,还惧这个?” “可问题是这样的人太少了,官做得越大,越少!”谢三拿着扇子挠了挠后脑勺,“惜朝,你那么聪明,应该有更好的法子将李洵拉下来,为何用这遭人诟病的法子?” 贺惜朝淡淡道:“做都做了,我不后悔。” “但是你要是不说,祖父一定不会原谅你。”谢三说到这里,忽然压低声音,“你就不怕他将你逐出师门吗?” 贺惜朝的眼睛蓦地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谢三。 后者道:“没有危言耸听。” 贺惜朝抿着唇,目光落在那紧闭的书房门上,过了一会儿,忽然唤道:“谢三哥哥。” “嗯?等等,你叫我啥?”谢三警觉地看着他,心里有些发毛。 贺惜朝瞧他戒备的模样,说:“称呼而已,不用这么讲究。” 不,你有求于人才是哥哥。 谢三内心呵呵:“你想作甚?” “给我找点东西吃吧。” 谢三抽了抽嘴角,惊诧极了,忍不住着急道:“你都这样了,还想着吃?不老老实实跪着求原谅?” “我怕再不吃东西,就得倒下了,还能怎么跪?柔弱书生,身体虚,体谅体谅。” 谢三觉得贺惜朝真是个异类。 “快点吧,顺便给我倒杯热水暖暖身体,不然真的得冻出毛病,如今我的脚已经没感觉了。”贺惜朝催促道。 “你这心也太不诚了吧,你难道真的想……”谢三指了指身后,然后对着自己的脖子抹了一下。 “放心去吧。” 谢三也不知道这人想干什么,只能问:“除了吃的喝的,你还想要什么?” “这就够了,能顶一会儿,多谢。” 谢三摆摆手,一脸无奈地摸去厨房。 等他一走,贺惜朝高声道:“学生是真心实意来忏悔,只要能让老师消气,跪多久都行。可不想用苦肉计,让您老人家心疼妥协。老师……我是坚持不住了……” 话音落下,书房的门就开了。 只见谢阁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怒道:“给老夫滚进来!” 贺惜朝一进门就想着跪下,可惜双膝还没落地,就听到谢阁老冷笑道:“别跪了,跪出毛病还成了老夫的不是。” 贺惜朝闻言轻轻一叹,依旧跪下完完全全地磕了一个头。 谢阁老受全了礼数,然后便看着他,也等着他。 “能坐吗?” 谢阁老冷这个脸往边上的椅子抬了抬下巴。 “多谢老师。” 贺惜朝坐下,揉了揉膝盖,然后道:“想要推行边贸必须禁走私,可李……大人若依旧是户部尚书的话,于我太不利,自然只能想法子让他先下台。” 谢阁老嗤笑了一声:“办法千万种,你选了最糟糕的一种。” “可这最快啊!” 闻言谢阁老站了起来,缓步走向门口,将房门打开,说:“你可以走了。” 贺惜朝一惊,连声道:“不是,等等,老师您别生气,我还没说完!” 谢阁老回过头,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贺惜朝咬了咬唇,面带犹豫,可见心有矛盾,最终他还是低声说:“我想做个孤臣,让皇上放心。” 谢阁老点点头:“看出来了,这是你选的路,很艰难的一条路,没什么好下场的一条路。” 贺惜朝垂下了头。 “可不管你想走哪一条,你自有考量,但是你若不信老夫,这个师不拜也罢。” 贺惜朝蓦地抬起头:“老师……” 谢阁老扶着门框,望着贺惜朝铮铮地道:“老夫不觉得今日你做错了,从大义来说,忠君之事,无可指摘。可是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做,从头至尾老夫都没摸出头绪来,我就是想帮你,也帮不着!” 贺惜朝顿时心口一酸,红了眼睛:“学生就是不想将您牵连进来。” “那我这个老师还有什么用处?”谢阁老提了声音反问道,“如果不想牵扯,不如我就先替你斩断了,免得将来还需要你想法子让我逐你出师门,好一刀两断!” 贺惜朝立刻跪下,脱口而出:“我喜欢一个人!” 谢阁老一怔:“什么?” “他叫萧弘。” “啪——”谢三刚走到门口,瞬间一个手抖,端着的饭食砸到了地上。 他惊得目瞪口呆,仿佛一道天雷劈中天灵盖,魂出七窍。 而谢阁老若不是扶着门框,怕也得站立不稳,栽倒在地。 他喃喃道:“你说什么?” “老师,我们要在这里说吗?”贺惜朝问。 闻言,谢阁老的目光挪到了外面,看着还没回过神的谢三,终究定下心神:“你给老夫进来,休宁,把门关上。” 贺惜朝便起了身,扶住谢阁老往里面走去。 谢三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听了这么大一个秘密,总觉得脖子凉飕飕,小命不保。 小师叔真不愧是小师叔啊! 一鸣惊人! 他发呆了好一阵子,才慢吞吞地抬脚准备迈过门槛。 然而忽然传来贺惜朝的声音:“皇上已经知道了。” 那只脚终究被门槛绊了一下,谢三整个人跌进了书房里,脸盘撞地。 妈呀,就这么让他晕过去吧! 书房门紧紧关闭着,谢三揉着鼻梁,给两边倒上了茶,接着站在了谢阁老身后,至今为止仿佛在做梦一样。 而贺惜朝则端着茶盏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您一定觉得我很傻,锦绣前程不要,非得往佞臣上靠,可是我挣扎过,远离过,一切悲惨的下场都设想过,终究理智克不住感情,栽进去了。” “……我不想远离朝堂,碌碌无为,更不想什么时候忽然间意外横死,什么也没留下。我想活着,还想将一身才华施展开。我跟皇上说,不娶妻,不生子,愿做太子殿下的手中刀,直到他不需要的那一刻。” “……就是这样。” 贺惜朝说着,抬起了茶杯,将杯中水饮尽,看着谢阁老道:“此事学生难以启齿,更不敢说与旁人听。您若觉得不堪污耳,有辱斯文,便将我逐出师门,学生……毫无怨言。” 他在心里真的是憋久了,倾吐出来之后,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他这份禁忌的感情,若只是伤害自己也罢,牵扯到了旁人,却是并非他所愿。 其实,所有人都远离会更好一些,可终究他还是希望有人能理解,给予一份支持。 而整个书房顿时又沉静了下来。 没人说话。 空气仿佛凝滞了。 良久,谢阁老才消化下那么一个惊天大秘密,然后深深吐出一口气道:“惜朝,老夫一直很担心你,就怕你过慧易夭,可如今还得添个情深不寿……是上天不仁啊!” 如今谁是谁非没什么好说的,这个原因谢阁老是怎么也想不到,除了上天的安排,还能是什么? 然而贺惜朝却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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