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硬,即使身中数刀,还插着好几根箭,在萧弘找到她的时候,鼻息间依旧还有呼吸,即使微弱,可她活着。 她是个姑娘,可也是带领镇北军牢牢守住关城的将军,巾帼不让须眉似乎不足以形容这位流淌着镇北王血液,犹如一杆钢枪般的女人。 萧弘在她面前,自愧不如。 两个太医面色犯难,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萧弘的问题。 见萧弘的眉头皱起来,王太医道:“太子殿下,宣将军如今还活着,简直是奇迹,她身上的伤口实在太多了!特别是腰间的刀口又深又长,往两边扒一扒就能见到肠子,幸好,没伤到脏器,就没有立刻死去,否则神仙难救。” “再者,伤口多,流血也多,她身上的箭,臣等已经拔了几根,可还有一根是在胸口,虽离心脏还有寸余,只是万一这一拔,止不住血,也是一个死字。” “唯一庆幸地是,天气寒冷,冻住了一部分的伤口,如今才没有血流而亡。” “然而再这样下去,也终究……熬不了多久的。” 两位太医你一言我一语,每说一句话,都是一个叹息。 然而萧弘却没有生气,因为他知道这说得都是实话,任哪个大夫见到这样的宣灵,都觉得这人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 可既然已经是个奇迹,是不是也有可能再创造一个呢。 既然宣灵都挺到了这个时候,她就不想死。 “不管怎么样,该怎么治还是怎么治,请两位太医竭力而为,若是能救活这位大齐的巾帼英雄,孤记你们头功!” * 老天爷似乎也不忍心这些男儿被积雪深埋,半夜之后雪就停了,而北风的呼啸也带走了白雪,露出睡了一晚上的遗体。 第二日清晨,天色蒙亮,北伐军便和还能走动的镇北军清扫战场。 一片巨大的空地被清扫出来,一具具身体被整齐地排列着,准备着入土为安,也在关城中的英烈祠里竖上牌位,由后人纪念。 可是由张将军带领前去寻找沈长泽及其骑兵的人马却一直没有回来,直到夜幕降临,才看到他们。 骑兵们的身后拉着担架,在雪地里滑行,远远望去担架上都躺着一具或两具的尸体,看样子,他们是找到人了。 虽说沈长泽带着那点骑兵迎战匈奴,就是赴死而去,可没见着遗体,总是带着一份希望,盼着奇迹。 如今尸体带回来就可以是死心了。 等张将军的队伍进了城门,人们纷纷围了上来哀悼,然而…… 所有惊愕的眼眶里燃起了熊熊的愤怒之火,带着滔天的仇恨,眦眼欲裂。 因为带回来的尸体都没有头。 萧弘正在宣灵的屋里外间听着太医的禀告。 “殿下,箭已经拔出了,好在没引起大出血,伤口已经都处理过,血止住了,臣等用了那五百年的老参吊着,万幸宣将军还活着,可是太虚弱了,怕是难以醒过来。” 说这话的时候,两位太医面有叹息,似并不抱多少希望。 人参续命,却不能起死回生,在他们看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萧弘点了点头,做到这个份上,就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倒是宣灵的两个侍女却还都活着,阿月断了一只手,阿青暂时不能动弹。 她俩也是伤患,不过护主心切,却是不肯离宣灵太远,阿月即使不能亲自照顾,也得在跟前。 听着太医的话,两人泪眼盈盈。 萧弘事务繁忙,没有过多地停留,他走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张将军沉重着脸色而来。 萧弘肃容站在这近两千名的无头士兵前,神情阴沉得可怕。 “所有人都在吗,那沈将军呢?” “那儿!” 将军的铠甲与士兵的布甲不同,即使没有头颅也一眼便能认出来。 “已经着人辨认过了,是沈将军。” 萧弘闻言便闭上眼睛。 将敌人的头颅砍下,不仅是军功,更是一种威慑和挑衅。 大齐不能看着为国牺牲的兵将死无全尸。 “看样子匈奴是不死不休了,来人,将他们的尸身好好看顾起来,等拿到头颅再行安葬!”萧弘大声命令道。 匈奴拿着头颅没什么用,迟早会拿此做文章。 萧弘憋了一股气回到镇北王府,他虽当场没有失态,可那副残忍的景象却深深地印在脑海里,内心又是愤怒又是无力。 这个时候他虽然贺惜朝,却也庆幸这个文弱书生不在这里,无需见到那个恐怖的画面。 想到这里,他忽然问道:“匈奴铩羽而归,没有占领城池,这冰天雪地,那么多人他们吃什么?” 顾行武从后面跟上来,叹道:“乡野村庄得遭殃了。” 然而村子再多,也挡不住那几万张的嘴,萧弘想了想,蓦地起身道:“重辎粮草!” 他惊得冷汗都要掉下来了,贺惜朝可是在那儿! 不过他刚迈出脚步,顾行武便抱拳请命:“末将便是请元帅下令,调三万北伐军前去接应,按照行程,明晚粮草就该到了。” 萧弘说:“传我军令,立刻出发!另外,斥候若是回来,马上前来禀告!” “是。” 顾行武离开之后,门口响起了小墩子的声音:“阿月姑娘?” 萧弘听着从屋内走出来,就见阿月吊着胳膊,怔怔地看着他问:“太子殿下,沈将军……真的没了吗?” 沈长泽的家里人,萧弘打听过,从小没了父母,是由镇北王收养的,阿月过来问也是正常。 他沉重地点了点头:“他的身体已经找回来了,还差个头。” “怎么会这样……”阿月的眼泪顿时落了下来,神情恍惚了一下,也顾不得礼数,慢慢地带着脚步走了。 第247章 梦醒时分 过等退兵之后, 匈奴才发现,当日而来的只有大齐太子带来几千骑兵, 中军主力还在后方。 凭他们的人数,根本无需惧怕, 若是运气好, 还能俘虏这位皇太子, 跟大齐皇帝开条件。 可惜, 久攻不下的关城让整个军队士气大减,听着那冲锋的号角,失了判断。 如今机会已失,关城已经固若金汤, 就不必再想。 天寒地冻的天气,就是林中的活物都看不见。 身上带着的再多的粮食也在渐渐告罄, 没有按照原计划攻破关城, 这就意味着这个冬天,匈奴只能在野外寻找机会。 匈奴大将军眼神郁郁。 他不会错的,大齐的军队不可能那么快,他们有不是匈奴的骑兵, 身后没有负重, 随意来去…… 对了,粮草。 他眯起眼睛, 传令下去:“集兵,攻打石城!我们在那里过冬!” 石城是距离关城最远的一个另一个边关城池,规模也是最小的, 相比起关城,人口少,当然守军也少。 可占领他的意义并不大,那里多山林,没有直路,也不平坦,无法长驱南下。 想要进攻大齐,还是要拿下关城、沙城这类的大齐咽喉。 然而再不找地方落脚,匈奴这些浩浩荡荡的骑兵只能打道回府了。 石城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至少能挨过冬天。 “只是,大将军,万一跟关城一样……”心腹犹豫了,镇北军的悍不畏死给他们带来了深深的阴影,“而且大齐的军队一直监视我们的动静,若是腹背受敌,勇士们怕是承受不住第二次失败了!” 大将军冷冷地说:“那些还没来得及杀的平民,攻城的时候赶在最前面,看看守军忍不忍心射死他们!另派一支奇兵,绕后拦截大齐的粮草,不知道大齐军能分出多少兵力去保护了。” “石城一定拿下!” 匈奴的动静,斥候转回来禀告。 然而无奈的是,调出了三万北伐军前去接应后方粮草军备,便意味着抽不出相应的兵力前去支援石城,匈奴的骑兵速度太多,步兵的速度跟不上。 手段卑劣之下,石城只是一日不到便沦陷。 而按照匈奴的作风,石城内的百姓是没有活路的。 贺惜朝随着后勤军到达关城的时候,这个消息正好传回来。 萧弘没有抬着八抬大轿来请贺惜朝,此时他正独自站在一张巨大的北境边关图前看着。 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萧弘没有回头,只是闷闷道:“惜朝,我食言了。” “幸好你食言,不然我可没脸见人。” 萧弘扯了扯嘴角,转过身:“你们遭遇匈奴了?”他仔细地查看这贺惜朝,后者完完整整,没蹭破一点皮,才放心下来。 “人数不多,三万大军在,我连匈奴的影子都没见到。”贺惜朝走到他的身边,侧头看着萧弘,“石城破了。” 冷酷的事实面前,萧弘暗了眼神,自嘲道:“我还下令严防死守,可是根本守不住,我也赶不过去,就这么眼睁睁地……惜朝,我真的很难过。”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挫败感。 “镇北王用了一辈子的时间,才将匈奴驱逐在关外。你才来多久,关城没有破,已经是你勇敢的表现了。”贺惜朝说。 “你是在安慰我吗?” “我只是实事求是而已。”贺惜朝走到那张地图面前,眯着眼睛看,“军事我不懂,可路上碰到了几位将军,对你的勇猛果决很是欣赏。匈奴不是纸糊的,岂是一打就败?丢掉石城,总比失去关城要好,是不是?” 萧弘虽然“嗯”了一声,然而目光却牢牢地锁在那个小小的城池上。 别说一个城池,哪怕一寸土地,只要一日不在大齐军队的保护下,就不完整,这是他的痛。 “不要着急,石城迟早能夺回来,只要守住,我们便立于不败之地。”贺惜朝将手放在他的肩上。 萧弘笑了笑,握住那只手说:“几位将军也是这个意思,匈奴的男人几乎全在这儿了,他们耗不起!”然而说着说着,他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带着仇恨咬了咬牙道,“可恨如今我无能,不然定要反击回去,直捣匈奴王廷,让单于,每一个刽子手跪在我这片土地上忏悔!” 守城意味着打不过,哪怕大齐富饶人口众多,可论作战,如今的确比不过长于草原这马背上的民族。 所以只有抵御侵犯,却从来没有主动出击让对方俯首称臣过。 萧弘作为未来的大齐帝王,当真是愤怒而悲哀,可恨却无奈。 贺惜朝听着,默默地垂下眼睛,接着听到萧弘问:“惜朝,你觉得我能吗?大齐会有这一天,强大的军队让草原望而生畏吗?” 贺惜朝想也没想,肯定地说:“会!” 萧弘顿时笑了,这是两人重逢后萧弘笑得最发自内心的一次。 “你对我真有信心,我好像做什么事,你都觉得我能行。” 贺惜朝看着他,认真地说:“因为我会帮你。” 有贺惜朝在身边的萧弘,无往不胜! “对了,听说守城的是镇北王的女儿,一个女将军?” 宣灵没死,可依旧昏迷不醒。 已经过去三天了。 萧弘带贺惜朝去见了她。 清理了伤口,闭着眼睛的宣灵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那毫无血色的脸庞,脆弱得令人怜惜,实在难以想象这位是举着重剑以以己之力杀掉那么多匈奴人的将军。 坚毅的灵魂无关性别,唯有尊敬。 “怎么样了?”萧弘问一直照看的太医。 王太医道:“殿下,冬天寒冷,伤口恢复还不算差,只要人醒过来,便是有救。” 这个情况已经比想象中的好多了,然而人若不醒,米水不进,终究难以睁开眼睛。 贺惜朝想着这一路来的情形,忽然问道:“王府里没有其他人了吗?似乎没有见到宣家的女眷。” 边上照看的阿月回答:“老夫人三年前就去世了,王爷没有再娶。至于几位少将军,战死之后,他们的妻妾也都遣散了,改嫁的改嫁。只有六夫人带着两位小少爷被小姐送出了城。” “镇北王府都是英雄,我记得沈长泽也出自镇北王?”贺惜朝说。 阿月道:“沈将军是王爷的义子,他也是小姐的……”阿月回过头看着一动不动的宣灵,眼中露出悲伤。 “他的头颅还没有夺回来,放心,孤一定让他完整地入土为安。”这是萧弘在看到那一具具无头尸体的时候,心中发下的誓言。 阿月欠了欠身:“多谢太子殿下,王爷将沈将军视如己出,不会希望将军尸骨不全的。” 萧弘点头,他再看了眼宣灵,然后吩咐两位的太医好好照看,便对贺惜朝说:“就不打搅了,我们就出去吧。” 贺惜朝颔了颔首。 然而萧弘走了两步,回头对阿月道:“有什么事,孤能帮到的,你家小姐说不出,你告诉孤也一样。” 阿月眼中含泪:“是。” 可宣灵不醒,再多还有什么意义? “惜朝,走吧。”萧弘拉了一下贺惜朝的手臂,然而贺惜朝没动。 “怎么了?” 方才萧弘对阿月说话,贺惜朝回头又看了一眼宣灵。 “我感觉……宣将军的眼睛好像动了一下。”贺惜朝不太确定地说。 萧弘跟着回头,只见宣灵躺得好好的,一动不动。 “你没看错?她眼睛睁开了?” “是眼皮动了。” 贺惜朝说完,王太医三步并两步地走过去,伸手撑开宣灵的眼睛,仔细瞧了瞧,又从被子里取出她的手腕,把脉。 王太医沉思了许久,忽然唤过旁边章太医道:“你来看一下。”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下来,萧弘他们干脆就站在门口,等着结果,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希望。 宣灵活着,意味着镇北王府的精神凝聚不散,镇北军长存。 章太医看得更加仔细,最终他们在几双满怀期待的目光中道:“殿下,宣将军似有醒来的迹象。” 萧弘跟贺惜朝互相看了一眼,接着问太医:“真的?那什么时候会醒?” “这……不好说,身体如此虚弱,就是想醒也难。”章太医摇头,“不过这已经是个好现象了,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说明宣将军对周围是有感知的。” “那么是有话刺激到她了?”贺惜朝立刻联想到电视剧里那百放不腻的情节,他看向阿月。 只见阿月的眼泪顿时喷涌而出,一把趴到宣灵的床前,喊道:“小姐,长泽将军死了,被砍了头颅,您得为他夺回来啊——” 有情人终成眷属大概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祝愿。 萧弘曾经觉得两情相悦却分离能让人痛苦地想死。 然而真看到了生离死别,却发现只要那人安好,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坚强的宣灵落了泪,凭着那股意志创造了奇迹。 她做了好长一个梦,梦醒了,沈长泽就永远离她而去。 也再也不会喊她一声:灵灵。 宣灵的苏醒不仅振奋了镇北军,就是整个关城都明显高兴了起来,冲淡将战争之后的伤痛。 新年在这样的气氛之中到了,充满的淡淡悲伤,却满怀着希望。 第248章 身份确认 即使刚经过一场战火的洗礼, 刚埋葬了亲人和同袍,拖着未愈的伤口, 可当新年到来的时候,人们心中还是充满了希望。 这天底下最重要的节日, 哪怕在关城, 都得热热闹闹的。 人总得有些盼头, 才能活下去。 宣灵真不愧是铁血的战士, 生生地从阎王爷手上挣脱出来。 这第二条命,她很珍惜。 然而终究是不一样了,本就刚毅的性子更是被风雪冰封,冷得如同冰雕。 得到沈长泽的死讯之后, 她没哭也没闹,安安静静地养伤, 只有不经意间还能见到她的恍惚, 以及之后深埋在眼底的仇恨。 等到宣灵能坐起身稍稍动弹的时候,她说:“阿月,你去跟太子禀告一声,我想见长泽哥。” 这个时候, 萧弘正在给远在京城的帝王写信, 听着阿月的请求,闻言便放下了笔, 答应了。 沈长泽和众多无头的士兵一起安置在一个安静的空屋内,有士兵看守。 天气本就寒冷,这样放着也不会发臭, 就是没有头,看着很是涔人,胆小的人根本不敢接近。 宣灵坐在一把轮椅上被送到了沈长泽的身边,所有的阴森恐怖对她毫无影响,那双沉静的眸子中只倒影着那个身体,接着面容虽依旧冷静,然而痛苦却慢慢从眼底溢了出来。 她的目光慢慢地扫过整个身体,血迹已经被清理过了,盔甲还是他离去的那一件。 从盔甲上的破口伤痕上,可以看出沈长泽生前受到了什么伤害。 阿月和阿青垂下了头,努力将那份哽咽抑制住。 贺惜朝走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宣灵抬起沈长泽的左手,那拇指上的扳指刺痛了他的眼睛。 这个场景,他分外熟悉。 曾几何时,他也这么确认过萧弘的尸体,只是那个时候,老天爷眷顾了他。 而此刻,同样的幸运没有降临在宣灵和沈长泽的头上。 宣灵背对着他,贺惜朝看不见她的神情,只是设身处地想了想,心口就裂开了一道缝。 他没再走进去,转身就离开了。 萧弘似有所感地回过头,看到贺惜朝的背影。 两个侍女再也控制不住,抽噎了出声。 周围的士兵也好,将领也罢,都不忍心看。 与宣灵相熟的镇北军将军劝道:“灵灵,别看了,长泽在天有灵,定希望你好好活着,别看了。” 宣灵没说话,她握着那只手,将那枚扳指取下来,接着紧紧地捏在手心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阻止心痛加剧。 忽然萧弘问道:“是他吗?” 宣灵似没听见,抚摸着沈长泽的掌心,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地放下,她回过头,带着一双通红却没有泪水的眼睛,然后艰难地,却不得不,点了头。 “节哀。”萧弘说。 宣灵将白布轻轻地将沈长泽的尸身盖了起来,然而动作有些大,似牵动了伤口,让她的脸色更加的苍白,可是却倔强地没让任何人帮他。 阿月和阿青都不敢动,只能担忧地看着她完成这个动作。 等一切做完之后,终于她说:“走吧。” 至始至终,她都未曾落泪。 萧弘在镇北王府门前的一个巷口找到了贺惜朝。 此时,有四个孩子正聚在一起玩爆竹,贺惜朝就站在边上默默地看着。 爆竹珍贵,一般人家根本玩不起,也不知道这四个孩子从哪儿拿来的。 他们的脸蛋和手冻得通红,可一点也没有影响那股兴奋和专注,小心翼翼地玩。 “哥哥,你站远一点,别伤着了。”一个孩子对贺惜朝喊道。 孩子是最无忧无虑的,当大雪覆盖了战火,恐惧和危险随着新年脚步的到来而被驱散,天真活泼便再次回到了他们的身上。 贺惜朝闻言笑了笑,便往后退了几步,还嘱咐道:“小心些。” 可他却没想后面站着一个人,于是撞了上去。 那人一把扶住他,贺惜朝回头,果然是萧弘。 “宣将军怎么样了?”贺惜朝问。 “着人送回去了。” “是他吗?” “嗯。” 贺惜朝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觉得悲哀。 忽然远处发出一声重响,萧弘立刻紧张地将贺惜朝拉了身边,抬头看去,却是那爆竹炸了开来。 几个孩子嘻嘻哈哈地欢呼拍手,开心的很。 贺惜朝感觉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不禁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慰着让他放松。 但是萧弘却忽然问他:“惜朝,那晚暴风雨之后,你若确认是我的尸体,你会怎么样?” 萧弘这一问,让贺惜朝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回忆,再次想起来。 充满了阴暗怨恨,悲痛绝望,像一道疤痕刻在心上。 “我想跟着你去死。”贺惜朝说。 他记得很清楚,乍然看到“萧弘”躺在地上的时候,这个念头就起来了。 死,太可怕,特别是深爱的那个人的死亡,瞬间能将灵魂跟着抽走。 萧弘震住了。 “可是……”贺惜朝抬起头,望着萧弘的眼睛,眸光深沉,“在此之前,我要先报仇,以所有的一切包括我自己的性命为代价,送吕家,送江州一切罪恶……下地狱。” 这是当时贺惜朝的执念,陷入疯狂的他也一定会那么做。 “然而幸好,你还活着。”贺惜朝看着完完整整在自己的面前的萧弘,方才那股阴沉森然眨眼间烟消云散,豁然开朗带着感恩地说,“老天爷是眷顾我们的。” 死而复生的喜悦,能让深深牵绊的那个人也一同获得救赎。 他依旧是那个聪明狡黠,又冷静自持的贺惜朝。 “对不起。”萧弘低声地说。 爆竹炸完,那些孩子又逗留了一会儿,就跑远了。 “都过去了。”贺惜朝看着地上爆竹的残片,走过去,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硝烟的味道。 这个时代是有火药的,萧弘在工部呆了几年,对武器库较为熟悉。 只是如今的火器容易受潮报废,多用于辅助攻城之中,以点火燃烧为主。而行军打仗中用起来不仅慢,还容易失效,根本不及快马长刀的威力。 与匈奴的战争中,面对疾驰的箭矢和弯刀,用火器简直自取灭亡。 可是来此后世的灵魂,贺惜朝非常清楚火药的威力。 “大齐人和匈奴人相比,力量和耐受力是不及的,你想要直达匈奴王庭,除了诞生一位用兵如神的杰出将领,这个将领还得必须比镇北王出色,否则就只有用人命去填,穷兵黩武。”贺惜朝捡起地上的爆竹碎片,看着萧弘淡声道。 这当然是不行的,可是上哪儿去找那样的将领? 萧弘沉默了。 大齐物产丰富,贫瘠的草原除了牛羊马,似乎没什么可以令大齐垂涎,单单宣扬国威,让其俯首称臣似乎不足以付出巨大的代价去征服。 可是萧弘不甘心,年轻的太子不仅仅是因为面对匈奴的侵略不能反击而憋屈,更因为他需要一个理由,去说服一个合作。 贺惜朝看着萧弘,这人的表情都写脸上,他抿了抿唇,暗了神色。 最终他走过去,将手里的爆竹碎片递给萧弘,说:“还有另外一种办法。” 萧弘接过来,拿在手上,看着焦黑的边缘,脸上不解。 “炮火。” 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觑,给出一团棉花,能在短短半年之内,纺织成布。 在已经有火药的情况下,给出一个研制的方向,那么是不是也可以让大炮火雷加快进程,提前诞生? 贺惜朝虽不确认,然而他相信可以。 “当爆竹以百倍,千倍的威力爆炸的时候,匈奴的铁骑还可怕吗?” * 新年终于到了。 京城依旧是那万家灯火的繁华之都。 北境的战火太遥远,烧不灭这里新春的热闹。 除夕宫宴,即使萧弘不在京城,天乾帝也在边上安置了一个太子席位。 丝竹舞乐,暖炉温酒,熏熏醉人。 高高在上的帝王,看着舞池中不断旋转的舞女,手里端着酒杯,目光总是时不时地落在那空置的位子上。 这边温暖迎新,笑语晏晏,不知道在边关的萧弘又是如何过的年。 关城总算是守住了,天乾帝思及战报,心中宽慰,脸上也不禁带了笑。 这儿子令他骄傲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是一想到萧弘,必然想到他跟贺惜朝之间的牵扯,这让帝王眉间褶皱不禁拢起。 天乾帝情绪一直是所有人时刻关注的,皇子妃嫔离得近,贵妃拿着帕子沾了沾唇角道:“皇上,如今这朝中内外最关心的怕就是和匈奴大战了,臣妾不懂这些,不过听说镇北王的女儿巾帼不让须眉,带着镇北军硬生生地挡住了匈奴铁骑,没让关城失守,令臣妾真是敬佩不已……皇上,不知道是不是的?” 贵妃这么柔柔弱弱地一说,将天乾帝的思绪拉了回来,不禁颔首笑道:“确有此事。” 兰妃听了立刻接口道:“那真是一名奇女子啊,就是一般儿郎都是比不上的!思及自身,臣妾简直是自愧不如呢!” 旁边的妃嫔连连跟着赞叹,莺莺燕燕,目盼巧笑。 “臣妾真想见一见这位女将军呀!”一位年纪较小的妃子娇俏地说。 天乾帝看了她一眼,打趣道:“太子战报中所言,宣灵立于城墙,执重剑,周身留下匈奴数十人未曾倒下,你想见一见?” 天铅帝说完,边上的妃嫔不约而同地倒抽了一口凉气,齐齐惊叹。 这哪儿是姑娘,简直就是一个杀神啊! 这样的人,站在面前,就是没有拿剑扛枪也得吓死个人! “不知道将来谁敢娶,娶回来镇宅还差不多,过日子可得提心吊胆呢。”有个妃子说道,旁边附和者众多。 这年头的晚宴除了歌舞也没有别的娱乐,拿个闲事说说倒也打发时间,热络气氛。 女眷们朝堂的事情管不了,这家里长家里短的婚事嫁娶却能聊得热火起劲。 几位皇子坐得也近,萧铭听了不禁起身对天乾帝道:“父皇,镇北王一心为国,培养出这样坚强勇猛的女儿,实在是大齐之幸,儿子惭愧,多有不如。” “父皇,守城有功,是否该有嘉奖,以示朝廷体恤?”萧奕也起身道。 歌舞暂时停下,舞女缓缓退去,天乾帝点了点头:“封宣灵为镇国郡主,宣齐山长孙宣和袭镇北王爵。” 这册封想必在收到军报的时候,天乾帝便已经打算好了,借着除夕宫宴说出来罢了。 当然以宣家的功绩也的确理所应当。 不过宣和虽为镇北王,可年纪实在太小,这王府和镇北军想必还是先听宣灵的。 想到这里,众人的心思便活络了起来。 一个女孩子,别管是不是怒目金刚,到了年纪,可不就得嫁人吗? 这娶了镇北王的女儿,可就有了镇北军的势力啊! 能出席在这除夕宫宴上,本身便与各方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北境仗还没打完,这边已经开始打起了宣灵婚配的主意了。 第249章 新年篝火 除夕宫宴结束, 天乾帝通常都是一个人回到清正殿。 已经封朝,没什么奏折要批, 不过离休息的时辰还早,他不禁问道:“北境可有急奏?” 如今还能直达帝王御前的也就北境的战事。 黄公公道:“回皇上, 急奏倒是没有, 不过太子殿下的贺表到了。” 每逢重要节日或是帝王大寿, 百官必上奏贺表以示忠心及祝福。 萧弘这份已经算是晚了, 不过帝王并不在意。 天乾帝坐在暖阁之中,发现除了贺表之外还有一份信函。 一年当中百官上贺表的日子太多,这种类似于正是公表的折子,一般都有贺状元执笔, 加以润色之后,便是一份出色的表笺, 萧弘拿来就能交差。 天乾帝粗粗地看了看, 便搁下不提,只要不想到这两人之间的糟心事,他朕觉得这两人一文一武,简直是君臣相得益彰的表率。 可惜…… 他叹了一声, 打开了信函, 萧弘那独有亲切的表达方式便映入了眼底。 第一件事便是问候了他的父亲,伟大的皇帝陛下, 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儿子在外,心里老挂念您, 春节,应该没什么人拿糟心事再烦您了吧?您可得趁着这段日子好好养养。至于战事,您放心,有儿子在呢,大齐一定能胜利!对了,老黄是儿子的监工,您是瞒不住我的,嘿嘿。” “真是越来越放肆,敢明目张胆地窥视御前?”天乾帝骂了一句,可脸上却并未有愠怒的模样,眼中反而带着一抹笑意。 他瞥了一眼身边的黄公公,顿时拉下脸来:“黄吉。” “奴才在。” “你是越来越大胆了,敢将朕的饮食起居泄漏给太子?”天乾帝低沉不悦,目光危险地看着他。 黄公公吓得魂都快没了,连忙跪下来,喊冤:“皇上明鉴,奴才哪儿敢啊,太子殿下的嘱咐老奴是收到过了,不过却从未敢回信,正愁着不知道怎么回呢,毕竟皇上您前两日还得了风寒,不肯吃饭呢!” 天乾帝闻言顿时沉默了下来,看着黄公公面色不善。 黄公公满脸小心翼翼:“皇上? ” “朕已经痊愈了。” “是是是,那奴才还是别让太子殿下担心了?”黄公公斟酌地问。 天乾帝慎重地点了点头,接着又冷哼道:“行军打仗不容片刻分心,还有空操心这些,你告诉他,若是身上添了伤口,回来看朕如何收拾!” 互相伤害啊,谁怕谁? 黄公公默然:“是……” 天乾帝顿时舒坦了,想想便催促道:“你现在就去写。” “奴才遵旨……” 黄公公下去之后,天乾帝摊了摊手里的信,继续看。 “关城虽已守住,可石城沦陷,如今怕已经成为人间地狱。儿臣作为储君,眼睁睁看着百姓遭难,成为匈奴刀下亡魂,实在愤怒难消!恨不得率军直面出击,夺回城池,手刃仇敌!可天时地利人和不占边,儿臣作为统帅,无法凭意气行事,只能将此仇埋于心底。可对您发誓,此生,大齐之兵必将踏入匈奴王廷,大齐之军威震四方!” 萧弘的字丑着丑着就习惯了,可写到这里,那锋芒和愤怒从那潦草的笔锋之中流泻出来,可见其愤怒和不甘。 这个怒气比之江州知晓吕家的所作所为更盛,因为这是遭到外敌的侵略,杀害的是他的子民,可他无能为力,保护不了! 好在他虽年轻气盛,却也不是鲁莽冲动的性子。 天乾帝放心的同时,又很心疼。 直达匈奴王庭,让其俯首称臣,这是哪一个皇帝都希望的千秋伟业。 萧弘是真敢想,然而天乾帝摇了摇头。 接着便写了一些琐事,一点所见所闻,似乎这样那股愤懑和悲痛的心情才稍稍有所缓解。 等到最后,便是替镇北军的请功,特别是镇北王府,宣家女将,天乾帝没想到萧弘还有这样赞美一个女子的时候。 “儿子曾经以为这世间的女子皆是柔弱娇嫩无法立起来的菟丝花,远观欣赏挺美,凑近相处累得很,让人只有敬而远之。可宣灵却让儿子觉得曾经的偏见实在太过狭隘。世间有害羞带怯,欲拒还迎的小女子,自然也有坚强大方,勇武果敢的大女人,宣灵如北境的白杨树,风沙吹不倒,冰雪压不弯。能教出这样的女儿,爹,镇北王定然也是一个豁达开阔的人,儿子心生敬佩,可叹时不待我,无法见上一面。” 相比其他的将军,萧弘在宣灵上花了浓重的笔墨,可见其真的被宣灵给震撼了。 萧弘见不着镇北王,可天乾帝忽然生出了跟他的妃子们一样的想法,想要见见这位宣家女儿。 想想萧弘从未正眼看过任何一名女子,曾经的王家女也好,西安伯的姑娘也罢,就是永宁侯的女儿,看重的也只是她们的家世。 等跟贺惜朝纠缠之后,连那点家世,他都不想要了。 而宣灵是他第一个有所好感,并不排斥的姑娘。 哪怕帝王从信中没觉得萧弘有那方面的意思,却也忍不住对宣灵另眼相看起来。 而此时,关城也同样在过新年。 关城临塞北,旷野豪放,军兵众多,他们过年跟京城不同,不在室内,而是在外。 萧弘离开京城前心心念念的篝火烤全羊终于实现了。 一大片的空地上,中间熊熊燃烧的火焰冲向天空,映照着天空瑰丽的颜色,带来热情热烈的新年气氛。 巨大的篝火边上还围了一圈的小篝火,拔了毛,去了内脏的一只只羊架在了这些篝火上,油汪汪的皮肉,沁出十里的香味,再加上开了封的酒香,馋得周围一圈的兵将猛咽口水。 去了衣裳,赤膊的大汉手持着棒槌,将军鼓敲得震天而响。 几个将领被手下副将撺掇着上去表演,配着打鼓耍枪打拳,或是亮着嗓子嚎几声,引起阵阵叫好声和唏嘘哈哈声。 没人笑话,就是图个喧嚣热闹。 萧弘受邀参加,还有除了见沈长泽之外就一直在王府里养伤的宣灵,也没有拒绝。 这个姑娘不管在人后如何悲伤难过,可在人前一直都是冷静坚强。 她不需要人同情,也无需安慰,默默地舔着自己伤口。 宣灵全身素净,长发用一根白缎在脑后系成马尾,额前绕了一圈细细麻花辫,就再无装饰,看起来干练清爽。 她席地坐在一堆男人中间,却一点也不突兀,看着篝火前的军兵们热闹的样子,她嘴角噙着微笑,安静地喝水。 她其实想喝酒来着,可是被边上的同袍给按下了,就是羊肉,都只给了可怜的一小块。 真的很小,就比指甲盖大了那么点。 她嫌弃地瞟了一眼,阿月无奈道:“小姐,这还是奴婢背着太医给您偷过来的,若是让他们看到了……” 宣灵嘴里其实根本没有滋味,就突然想试一试应个景,闻言便罢了:“你吃吧。” “灵灵,再等一等,伤口好了,叔给你切最好最嫩的,让你吃个够。”边上的老将军安慰道。 宣灵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点笑容:“好。” 她如今行动不便,又无法跟将士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便有些百无聊赖,忽然想到远道而来的太子殿下。 萧弘能连夜兼程提前两日过来支援,甚至还敢以几千的骑兵佯装十万大军进攻匈奴,这份勇气让宣灵刮目相看。 初见萧弘,宣灵发现这位跟想象中的实在不同。 高大英俊先不说,惹得镇北王府的侍女们好几颗芳心。战袍在身,挡不住的威武锐气,若不是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来的尊贵,倒是像军旅出生的将门之后,风沙旷野的北境,与他却是极为相适。 于是目光一瞥,就见到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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