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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毕竟头发白了的老翰林也比比皆是。 贺惜朝受了冤屈,为啥这批同届的翰林那么为其鸣不平,除了本身敬佩他以外,更多的也是一种靠拢。 谁让贺惜朝背后站着一个护短到人神共愤的太子? 一条如此粗壮的大腿就在身边,近水楼台不抱是傻子。 当然他们也没想过能进入太子的班底,毕竟再蠢也知道那些职位都是给亲信,或者需要拉拢的势力。 他们身后啥都没有,岂不是白白浪费? 可没想到,英王是如此与众不同,画风是那么独树一帜,将如此重要的职位就这么敞开来,让谁都有机会去争取,简直跟做梦一下。 他们一看到这份邸报就激动不已,揉了好几下眼睛才确认是事实。 “英王殿下真不愧为太子,此等广博的胸襟和气度,怪道皇上如此信重。有如此储君,大齐的繁荣昌盛真是指日可待呀!” “说得好,来京之前传闻殿下不尊重读书人,下官还偏信了,没想到最看重我们的恰恰便是英王殿下,实在惭愧。” “更何况还能跟贺大人做同僚,追随贺大人,这乃是天底下最大的幸事了!” “贺大人,这一定是你进言的吧,只有你才愿意不拘一格提拔我们这些寒门。” 这你一言我一语,一句句的夸奖话过来,仿佛已经被录取了一般。 贺惜朝终于不得不提醒道:“诸位先别忙着畅想未来,看清一下要求,得考试的,所有人一视同仁,不会因为寒门勋贵有所区别。” “考试怕什么,咱们这里还有怕考试的?”杨素问。 “可不是,一路考上来,再考一场也无甚关系,就怕不考试啊!”程玉林非常有信心,还问了一句,“贺大人,您总不用考了吧?” 贺惜朝微微一笑,眼里闪过一道光:“我不考,我出题。” 五人:“……”不知为什么,脖子后面有一股冷风吹过,感觉压力好像反而更大了怎么回事? 应该是错觉吧? “那个,贺大人,能不能问一下,这算学怎么考?”终于有位仁兄问到了重点。 贺惜朝非常高兴地说:“至少《九章算术》前十章吧,不算难。” 众人:“……”为什么要考算学,还前十章? 几人面面相觑,沉默了良久终于有个人小声问道:“诸位有谁知道第十章 讲得是什么内容?” “这有关系吗?就算知道,难道就会了?” “……”又是良久的沉默,接着齐齐转头看向贺惜朝。 “报名结束一个月后开始考,你们便好好加把劲吧!”贺惜朝脸上尽是灿烂的笑,特别阳光,让人忍不住跟着一同……苦笑。 第225章 招聘疏漏 今年的科考已经过去, 加上天气寒凉,正是书巷各铺子的淡季, 就等着国子监及各书院放课后再热闹一次,便可歇业关门。 天色渐晚, 求知书斋的掌柜正整理着书册, 却忽然跑进来一个身着儒衫的年轻老爷, 一看见他便问:“掌柜的, 《九章算术》还有吗?” 这奇怪的一问,让掌柜的愣了一下,还没等他回话,忽然又进来两位, 这一看还穿着六七品的官袍,估摸着下了衙直接过来的, 而其中一个也跟着问:“掌柜, 你这儿还有没有《九章算术》?” “凡是算学相关的书籍,也都拿出来。”他身边的那位补充道。 他话音刚落,一个小厮也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大喊:“掌柜的, 《九章算术》, 我家老爷说了,有多少要多少!” 这一个两个都问《九章算术》, 可把掌柜奇怪坏了。 算学虽然用途广泛,不过一般很少来书铺买《九章算术》,刚入科举的或许要了解, 可因为不算重要,家中不富裕的基本是借阅,不会自己掏钱买,毕竟考试考不到,也没人看重。 至于账房理事,这是要拜师学艺的,大户人家的小姐出嫁前也会有母亲手把手的教。 求知书斋的掌柜一年都不知道能卖出去几本,相比四书五经、诗词歌赋以及小说话本可以说是少有人问津。 他闹不明白怎么忽然都紧张地来买《九章算术》了? 不过只要是生意,没道理往外推,他去将角落里放的那几本找出来。 可没想到…… “不好意思,诸位,只有三本,按照先来后到,那位小哥怕是得去别处看看了。”掌柜的将这三本《九章算术》交给那位儒衫老爷,和两个官老爷。 小厮顿时着急了,目光在那三位当中转了一圈,终究不敢造次,冲出门去别的书铺找。 等他一离开,接着又陆陆续续进来好几位,问的都是《九章算术》及相关的书籍。 有在书铺淘书的人,纳闷地问:“这都是怎么了,为什么要买《九章算术》?” “看起来都是官老爷,哦,对了,那位不是新进进士吗?” “咦?” “我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求知书斋的掌柜摸着胡子道。 “掌柜的,你忘啦,三年前英王府招收门人考试的时候,考得不就是算学?那时候《九章算术》就抢售一空了,这几本还是当时后来进的剩下的呢!”旁边的小二说道。 “啊哟,我这记性,是呢,怎么这是又开始了?” 邸报的招聘信息不是秘密,京城整个书巷都轰动起来,说来《九章算术》并不难找,到处借总能借到的,然而难就难在没有相关的辅助算学的书籍上。 《九章算术》里各种算法求解,是没有推算,不讲究过程的。有的就算看了,也不懂,更不知道怎么做。 最低要求便是进士,自然策论方面能力都不差,唯有那算学却真让人犯了愁。 算学跟策论不同,讲究灵学活用,不理解就算整本书背下来也白搭。 如今谁掌握了算学,似乎就得到了通往太子府的通关文牒一般。 “怎么英王殿下就那么钟情算学啊!”所有人发出了灵魂拷问。 不知是谁得了一份三年前英王府招账房时的那份卷子,听说是高价从曾经参考的书生那里买来的,顿时如获至宝。 那时候的考卷,贺惜朝并没有要求收回,所以参加笔试的书生们都留着,如今倒是因此能发一笔小财。 然而当他们看到那卷子,却险些两眼一黑,前面还简单,后面就是旁边写有答案都不知道怎么来的。 既然靠自己本事做不出来,只能分享出去,与众人一同参详。 这你抄一份,我录一份,算学卷子一整张下来也无需多少时间,很快京中就差不多人手一份了。 自然不只这些准备报名的进士们关注,就是权臣勋贵之家也在想办法参透这张卷子和《九章算术》前十章的各种算法。 每年春闱新晋进士出炉,各大势力总会招揽或笼络几位,若是将来有人崭露头角,也是自己的助力。 太子的班底本以为不容易进,没想却敞开来了。 礼亲王府, 这是一次绝好的渗透进太子府的机会,萧铭自然不会错过。 又因为手下能人辈出,总有人对算学懂得多一些,那张流传在外的算学卷子经过几人共同演算,已经求出了答案。只要教会了倾向于他们的进士,让他们去参加考试,想想就能十拿九稳。 试问,那些没什么背景,没什么资源,只靠自己参详的寒门能有什么方法能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内学会那么没有接触过的算法? 根本没有什么竞争力! “大哥这招看着很高明,其实蠢得很。”萧铭拿着那份已经有了答案的卷子,嗤笑了一声,吩咐下去,“让他们赶紧学,只要学会,本王自有重赏!”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顺亲王府。 本是一件比较简单的事,似乎复杂了。 * 贺惜朝走进谢府,老管家一路将他带到了谢阁老的面前。 谢阁老面前就摊着那不知从何处抄誉过来的卷子,贺惜朝恭敬地行了礼。 “这是老二做出来,他说只要找准方法,并不算难,你打算也用这些题目来选拔吗?”谢阁老抬起头问。 “是,题目的范围已经给出来了,就是以《九章算术》前十章为基础。”贺惜朝回答。 “为何非得用算学来区分?”谢阁老问。 数学乃一切科学的基础,他只是想要推广开来罢了。 不过贺惜朝自然不能这么回答谢阁老,便道:“一般这样的人比较聪明吧。” 这算什么回答? “胡闹,大齐不重算学,能中进士者对此多不精通,更何况那些寒门子弟。如今外头沸沸扬扬,各府各部都在想尽办法研究《九章算术》,为的是什么,你应当清楚吧?惜朝,老夫可以肯定,最终考试之后能得名次的皆是各府培养出来的人,牵扯着背后势力,真正两不想沾的凤毛麟角!” 说实话,谢阁老不明白贺惜朝那么聪慧的人,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这是给他人制造混入太子府的机会! 谢阁老毕竟在内阁多年,此事一看就知道会演变成什么模样。 初衷是好的,可未免也太天真了。 “你这次选拔出来的人怕是一个都不能用,到时候骑虎难下,便麻烦了。”谢阁老提醒道。 “多谢老师关心。”贺惜朝闻言只是笑了笑,他寻了一把椅子坐下,不缓不急地说,“老师也说《九章算术》前十章并不多难,只要有人提点一下,用心钻研,大概就会了。” “那也要有人提点,寒门子弟哪有这个门路?”谢阁老沉了沉气,“老夫估摸着礼亲王跟顺亲王门下已经有人顺利做出了这张卷子,正让招揽过来的人抓紧时间学,一个月的时间,完全能学会。” “嗯,足够了。”贺惜朝笑着点头。 “你还笑!”谢阁老瞪了他一眼,“之前花了那么大力气,打压了礼亲王的势力,这次又亲自将机会送上去,也不知道你怎么考虑的?” 贺惜朝闻言带着笑的眼睛弧度更弯了。 “老师,我跟殿下想要招揽的人定然不是那些各方培养的势力,哪怕出自寒门,他们也当是坚韧不拔,永不服输,是其中的佼佼者!算学一门学科并非只是为了区分名次之用,更多的是考验他们的钻研精神。不会没关系,没人指点也没关系,我会亲自开课教学。” 贺惜朝眼里带着光:“您的担忧,今早岳山居士也派人送信给我了,所以接下来我会在岳山书院设公开课,重点教学《九章算术》的解题方法,凡是报名之人皆可参加,这样一来,不就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了吗?” “你亲自教授?” “是,只要不服输,那就都来听,我保证教会他们!”贺惜朝自信地说。 这个话听起来特别狂妄,然而放在他身上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夸张。 世人皆知贺状元学问出色,堪为第一人,可殊不知算学的能力更让人惊叹! “截止今日,报名结束,共有八十四人参加,其中有近二十人经过调查可以明确是其他势力,有些不打紧,有些是坚决不能用的,笔试刷不下,面试也通不过。还有一部分是我早就看好的,在接下来的授课当中,我会暗中仔细地观察他们,希望这些人不会让我失望,顺利考过其他人,英王府才好名正言顺地录用他们。”贺惜朝说着低低一笑,“当然,若是有黑马杀出来,那就更让人惊喜。” “看来你早就已经选好了人,其余的不过是磨刀石而已,这场考试不是一个月之后,而是已经开始了。” “是的。算学是一门熟悉却又陌生的学科,最终考试的成绩能非常直观地看出他们在短短一个月内融会贯通的能力,以及能不能快速地接受新鲜事物。虽然残酷,但一般那些反应迅速,思维敏捷之人恰恰在将来处理政务,特别是突发事件当中表现地更为出色。” 说到这里,贺惜朝有些期待:“如果没有后台,没有其他人指点光听我授课,最终的成绩还能高过那些受背后势力培养的人,那人定是又刻苦努力,又才华横溢,这样的人老师您说不选他选谁?” “还是老夫多虑了。”谢阁老听着心里又是骄傲,又有一点不是滋味。 这小子把什么都考虑清楚了,显得他这个老师有些多余。 贺惜朝似乎听出了里面的失落,不禁笑道:“老师,您是关心我,学生哪儿能不清楚。其实不瞒您说,刚开始我和殿下只想着广纳贤才,以算学区分,也没想那么多。直到报名这几日,看着情况不对,才临时想到这个法子,不知道还没有纰漏?只是这毕竟是第一次以这个方式招揽英才,以后会越来越完善的。” “只要开篇立得好,这便是一件好事,岳山居士愿意写信提醒你,说明英王此举令他称赞。”谢阁老说到这里,不禁跟着赞叹道,“你们真是什么都敢做啊!” “这便是殿下的风格。”贺惜朝说。 “历代太子像英王这般敢打破陈规的的确少见。一旦册封结束,太子地位虽崇高,可上头毕竟有皇上,退无可退,又进无可进。说来,想要稳稳当当坐到最后,比册封更是艰难,说步履维艰并不为过。惜朝,你们可想好该如何行事?” “不朝上看,往下看,往远处看。上面是遮风挡雨的避风港,是最强大的后盾,只有下面和远处才是他施展抱负,锐利进取的地方。” 贺惜朝说到这里,看了谢阁老一眼,嘴角一弯道:“越是畏首畏尾,瞻前顾后,越容易失去,我们从来不怕犯错。哪怕这次因为招录失败,也会有人帮忙收拾烂摊子的。” 这人自然只有当今皇帝陛下。 所以尽管知道萧弘想得太简单,会事与愿违,天乾帝也没说什么。 凭萧弘那展现出来的坦荡,和那大胆无所畏惧的做事方式,天乾帝在立他为太子的时候,就做好了随时替他善后的准备。 一旦操心成了习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父子之间便有了平衡。 萧弘的太子之位才会坐的稳稳当当。 谢阁老听此沉思半晌,之后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道:“休宁来信了。” 贺惜朝微微一愣,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他便问:“这次间隔有些短了吧?我从江州回来的时候,就看了他送过来的消息,说已经差不多完成了任务,拿到了西域各国边贸的意向书,这才隔了一个月……” “你自己看吧。”谢阁老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一封信。 已经拆了,贺惜朝直接取出来,快速看起来。 “他要回来了?” “嗯。” 贺惜朝继续往下,接着眉间便皱起来:“匈奴知道了。” “休宁就算再怎么暗中行事,穿梭往来各个王廷,有心人若想要打听,并不难。” 贺惜朝对于边关不算了解,他有些摸不准谢阁老的意思:“师侄说匈奴人最近出现在各国之中,其中还看到匈奴王子的身影,按照推算,这是两个月前的消息,他特意送回来,是不是怀疑什么?” “还记得老夫跟你提过,镇北王的事吗?” “难不成……”贺惜朝大为吃惊,接着拧眉问道,“老师,镇北王府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形?” 第226章 镇北王府 镇北王姓宣, 是大齐唯一的异姓王,郡王爵位。 这完全是用军功和一条条年轻的宣家儿郎性命换来的。 镇北王乃天乾帝登基后与匈奴最后一战时册封。 那时的战斗实在太惨烈, 听说血流漂杵,横尸遍地, 不管是大齐还是匈奴, 都死伤惨重, 而镇北王更是直接战死了好几个儿子。 战争结束时, 两方都只能选择修生养息,至此停战二十年之久,除了偶尔有小股骚扰边境,基本算是和平。 为了安慰英灵, 维持北边安定,天乾帝便册封了镇北王爵, 以示朝廷对忠烈之士的嘉奖和安抚。 至此宣家犹如这爵位的名字一样这么多年一直镇守在大齐最北边, 将匈奴牢牢地隔绝在外,不让其侵犯大齐一丝一毫。 奇怪的是这种盘踞在边疆,牢牢把握着大齐强盛的镇北军,加上先帝时期几近二十多年不挪窝, 朝中居然没有听到一丝害怕其功高盖主, 有二心的话语。 一旦提起来似乎只有肃然起敬。 “我记得镇北王生了好几个儿子,那时候战死了多少个?”贺惜朝问。 “七个儿子, 战死了六个,只留下老六。”谢阁老说。 贺惜朝深吸了一口气,想起了杨家将。 “如今还活着几个?” “没了, 三年前老六旧疾复发也没留下来。” 贺惜朝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是听说还留了一个小的吗?” “那是个女娃娃,后来才有的掌珠。”谢阁老提起来有些沉重,他不禁叹息道,“这样的人家还是姑娘好,免得再上战场。” 贺惜朝不是想要性别歧视,可的确只有女人才能脱离战场厮杀的命运,可宣家未免也太悲壮了! “宣家还有男丁吗?” “有,不过年纪都太小,最大的孙辈估计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不顶用的。”说到这里,谢阁老叹了一声,“镇北王怕是难以镇北了。” 贺惜朝默然,说实话,他之前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京城,边关的消息就是想探听,可手上没人也无从下手。 如今就算有心培养势力,一时半会儿也派不上用场。 再者边关意味着兵权,太过敏感,天乾帝若不说,萧弘也不好问,更不能插手。 “老师,镇北王如今大多?” “六十有八。” 年纪是不算小,然而跟谢阁老相比却还算年轻,只是战场上下来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毛病,活不长久。 “那么……”贺惜朝压低了声音问了关键,“他还能撑多少?” “三月前,皇上已经命太医暗中北上,前两日得了消息,大概少则半年,多则一年,说不好。” 这么突然?贺惜朝吃惊不已。 “皇上原本的意思是再等三五年,宣家的孙辈长大,便能顺利接任镇北王府,不过现在看来,已经等不到了。”谢阁老说着有感叹了一声,“镇北王的身体恶劣得比我们想象中要快。” “匈奴是不是也得到消息了,有暗中动作?” 谢阁老点头:“有密探回报,匈奴王廷各部族联系频繁,一应物资管理严苛,马匹已经不允许再走私进入大齐,甚至还向西域各国收购。” “所以师侄能看到匈奴出现在西域。” “就是如此。” “皇上定然有安排吧?” “已经下了多道密旨给西北几路边军,只是大齐修生养息多年,少有战事……”说到这里,谢阁老眉目间也是犯了难。 贺惜朝幽幽地说:“没有培养出可以接任的将领。” 谢阁老颔首:“正是。” 贺惜朝思索着:“那大概能与之相提的只有永宁侯府了,只是若大齐与匈奴得有一战,西域各国怕是蠢蠢欲动,西边也不得不防。” “不错,可永宁侯已经逝世,府中的三位将军的威望还是差了一些,多事之秋啊!” 贺惜朝与谢阁老谈了许久,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不过他没有留下来用晚饭,因为萧弘还等着他。 说到萧弘,也不知道这小子发什么疯,心情时好时坏,眼里上一刻还带着浓浓的爱意,下一刻便是流露出了歉疚,矛盾地很。 贺惜朝并不迟钝,相反当确定了关系,这方面反而更加敏锐了些,萧弘的一点情绪变化他都感觉得到。 这人就是面对生死都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什么时候犹犹豫豫过? 除了……他俩的事。 贺惜朝想到离去前他随口问的话,以及谢阁老的回答,心情不禁沉重起来。 “太子妃的人选皇上已经有了,应该是等到册封之后再指婚吧。” “是谁?圣旨未下,老夫可不能随便说,不过你可以看看最近朝中谁的品级和职位忽然上升,家中又有相符的女儿,就能猜出一二了。” …… 贺惜朝下了马车,站在英王府的门前,忽然有些不想进去。 萧弘会这样,显然还没有想到好办法能够避免这场婚事。 喜欢他舍不得放开,可也害怕终究没有结果误了他,这才有了这样的矛盾。 在江州可以不去想,自欺欺人贪得当下欢乐,然而当回到京城,帝王提起来的时候,便不能再欺骗自己了。 可悲哀的是贺惜朝也一样。 不会再有第二个青莲寺,也不能再用同样的理由拖延婚事。 他有些茫然,生死之间他们能毫不犹豫地为彼此付出生命,可却没有一条可以供他俩一起走下去的路。 “啊呀,惜朝少爷,您站在大门口做什么?” 小墩子听着门房来报,急匆匆地跑出来,看到贺惜朝杵在门口似乎在愣神,赶紧将人请进去。 “殿下都等急了,您要是再不回来,他得亲自去谢府寻人去。” 贺惜朝回过神,跟着小墩子走进英王府。 听到传话,晚膳就陆陆续续地摆上桌,等到贺惜朝到达花厅,便能吃到热乎的饭菜。 “谢阁老都说了什么,能聊一下午?” 待贺惜朝洗净了手,擦干,萧弘便摆了摆手,伺候的人都默默退下,小玄子跟小墩子最后出去带上了门。 “过来吃饭,饿了吧?”萧弘拉着他坐下,先盛了一碗汤放在贺惜朝的手里。 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一口暖汤下肚,整个人都舒畅了起来。 贺惜朝瞧着萧弘关切的目光,心中一叹,便将那些纠结怨艾放到一边,慢慢地将谢阁老所说地转述给他。 萧弘皱眉:“可父皇没对我提起过。” 贺惜朝道:“北境之事毕竟重中之重,皇上亲自过问,就是内阁也只有老师知道确切的消息,泄露出去怕是要引起朝廷动荡了。” “可瞒不了多久的,匈奴人狼子野心,他们也就怕镇北王,他要是没了,定是再无顾忌,撕毁合约大举侵犯。”萧弘说着眉宇间露出一丝忧虑。 贺惜朝点头:“幸好如今已经算是入冬,北方气候极为寒冷,行军不便,匈奴一般不会挑这个时候来犯,我们还有时间准备。” 萧弘嗯了一声,于是便不在说话,低头用膳。 萧弘扒拉着米饭,忽然碗里多了一根鸡腿,他微微一愣,抬起头来,就见贺惜朝一脸无奈地问:“今日的白米饭是不是特别好吃,菜都不需要夹了?” 贺惜朝本不想打搅他思虑,可看这人机械地下了半碗白饭还无知无觉的,终究忍不住提醒了一下。 萧弘怔怔地盯着碗里的鸡腿,忽然唤了一声:“惜朝……” 这两个字仿佛一只重锤,打破了他们努力维持的虚幻平静,毁了那点自欺欺人,将赤裸裸的现实放到了他俩之间,无法逃避。 今日这饭是不能好好地吃完了,贺惜朝轻轻地放下筷子,深吸了一口气道:“方才我问了老师太子妃的人选。” 萧弘瞬间整个人僵住了,呆愣愣地看着他。 “老师说人选应该已经定了,可皇上没宣旨便不肯告诉我。” 听着贺惜朝淡淡的声音,萧弘鼻子蓦地酸了起来,他瓮声道:“是谁重要吗……反正都不是你。” 这话让贺惜朝心中顿时苦涩蔓延,他苦笑着扯了扯嘴角:“重要也不重要,只是萧弘……我很抱歉,我们好像是真的走不下去了……” 这似乎是贺惜朝第一次承认他的失败,向命运低头。 这话开不了口,一出口,悲哀如潮水一般涌来,淹没了那颗跳动的心脏。 所有为之坚持的努力,费尽心思的挣扎,这三年多心意相通的美好通通在这句话中如烟消云散。 生死的洗礼让他们越发离不开彼此,然而现实的残酷却好像只能强行分割。 妥协是世间最无奈的选择。 萧弘忽然抬起头来看他:“那你要离开我吗?” 贺惜朝眼睛湿红,透着莹亮的光,里面倒影着萧弘的身影:“我舍不得……”他抿紧了唇,却最终又张开来,“可眼睁睁地看着,也太煎熬了,我……受不了。” 天气冷,饭菜凉得快,一旦冷了,味道什么都变得不好入口。 可如今不过吃了半碗饭的两人谁也没胃口继续动筷子。 沉默着,似乎有千言万语,可最终都没有说出话来。 半晌之后,还是萧弘打破了沉默,他故作轻松地说:“惜朝,此时此刻我突然间好像能理解三舅舅带你娘不顾一切私奔的感受了,实在是走投无路,又放不下手。” “可你不一样,我爹跟我娘不过是个小人物,逃了也最多得个骂名。可当朝太子若是跟人私奔,肯定会被抓回来,结局嘛……最好就是一对亡命鸳鸯,可估摸着应该是我死,你被废圈禁。”贺惜朝就是现在也依旧理智。 萧弘问:“你怕吗?” “怕,我怕死,死了一切都没有了,连回忆的资格都没有了。”贺惜朝伸手握住汤碗,似乎想要汲取一点温度,然而已经凉了。 “惜朝,我该怎么办?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贺惜朝垂下眼睛:“我不知道。” 第227章 前路无路 今晚, 贺惜朝原本打算将岳山书院的算学公开课的开课通知写出来,明日派人送给那八十四名报名成功报名者。若是还有时间, 再出几份练习卷子,准备一下课程。 然而如今他躺在床上, 却是什么都不想动。 在江州, 跟萧弘分开的那晚, 是什么样的悲痛欲绝他似乎已经淡忘了。 可从小岛上见到死而复生的萧弘, 那种喜悦,那份感激,仿佛黑暗被光明驱逐,重获救赎的感觉却一直记得。 人生最痛苦的其实不是分离, 而是对方的死亡。 只要活着,再多的不舍, 撕心裂肺总能被时间冲淡。 贺惜朝回顾着自己的心里路程, 那无知无觉的点点喜欢,淡淡的在意,随着刻意放纵的暧昧和亲近,不断升温, 直到两情相悦, 敞开心肺,接受爱意从皮肤渐渐渗透血液, 深入心脏,掠夺思想直到刻骨铭心…… 那么浓烈的情感,贺惜朝曾经以为他是绝对不能接受萧弘离开他, 否则会发疯。 可是如今他发现,当现实逼迫压过来的时候,他依旧理智尚存。 这个结局其实早能预见,他再不情愿,潜意识里却已经让自己慢慢接受了。 或许会悲伤,会痛苦,会怨恨,可终究会放下,成为生命中最大的遗憾。 忽然静谧的黑暗之中,那屏风后传来几声闷响。 一墙隔两房,墙中有暗门。 贺惜朝坐起来,面对着那浴房后的暗门方向。 那敲击声一下一下,不缓不急,一直持续着,似乎得不到这边的回应就不肯罢休。 贺惜朝等了很久,那声音就坚持不懈地继续敲着。 夜晚寒冷,哪怕四周有炭盆,可依旧能将人冻哆嗦。 萧弘这人向来仗着自己身体好,火气旺,衣裳能少穿就少穿,白日里活动也就算了,晚上再这么任性却容易着凉。 贺惜朝这样想,便记挂上了,担忧的念头就一直萦绕在脑中。 最终他下了床,踢啦着鞋子,披上一件衣裳,端起桌上的油灯走向了暗门。 声音一直持续着,贺惜朝将暗门前的屏风稍稍往旁边推了推,看着那扇门,轻轻一叹便回应地敲击一下。 这一下,终于让对面停了。 寂寥无声之中,然后便传来一声轻唤:“惜朝。” “嗯。” “我睡不着,我好难过。” 萧弘的声音里带着委屈和悲伤。 然而贺惜朝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因为他自己也很难过。 “惜朝……” “萧弘,我不后悔,时代造就的悲剧,没有谁的对错。” 萧弘简直要哭了:“我怎么听着你已经打算好了?” 贺惜朝抬起手,轻轻放在冰冷的暗门上,昏暗的灯光下,目光中带着无尽的悲哀,口吻却冷静地仿佛没有任何的感情:“等你订婚的时候,你便已经是太子了。你是天生的帝王,接下来的路完全能自己走下去。我会给自己谋个外放,让咱俩分开冷静几年。或许痛苦,或许舍不得,可相信时间能愈合一切致命的伤痛,相信那个时候,就算依旧难过,可你我能克制住,放下了。” 他说着将额头抵在暗门上,冷意透过肌肤冷静了他的理智。 “我曾经说过,没有谁离不开谁,人到绝境之时,总能为自己寻找到出路。咱俩就算做不成情侣,也能成为相得益彰的君臣。我在你身上倾注了所有的心血,我希望你能坚强,从失恋之中站起来,挑起妻儿老小的责任,成就一代明君,请别让我失望……” 贺惜朝没说一个字,心里就难过一分,可是他知道自己能忍受。 那边的萧弘声音已经变调了,似乎强忍着说:“我们说好的,永远也不分开。” “抱歉,我食言了。”不争气的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贺惜朝抵着头,不敢吸鼻子,不敢放大呼吸,就怕抑制不住让对面的萧弘探到了他一丝脆弱。 可抽噎声还是传了过来,却是萧弘忍不住先哭了…… 十八岁,放后世也才刚成年,依旧是个男孩子,不算男人。 哭吧,随便哭,哭得越响才能更快地走出来。 这点上,爱装模作样的贺惜朝永远比不上他。 贺惜朝靠着这扇暗门,坐下来,耳边听着对面传过来的哭泣声,默默地抹掉自己脸上冰凉的眼泪。 不知为什么,那悲伤依旧,心也疼痛,可忽然他感到很高兴。 有这么一个人曾经将真心完全捧到自己的面前,那么那么地喜欢他,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在萧弘之前没谈过恋爱,这次能轰轰烈烈体验一把,也算圆满了。 谁还每个失恋呢? 哪怕就是后世,跟初恋走到最后的总是少数。 贺惜朝坐在地上,最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 直到第二天从床上醒过来。 他睁着眼睛看着床顶帷帐一会儿,忽然间起身下了床,那声响惊动了外间等候的人,小玄子立刻走了进来:“惜朝少爷。” “昨晚殿下是不是来过了?”他问。 小玄子一边服侍贺惜朝更衣洗漱,一边回答:“是,殿下不放心,便进来看了一眼……” 说着他又小心地瞄着贺惜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 “那个……昨晚您坐在地上睡着了,殿下早上还肿着眼睛去上朝……奴才担心……”小玄子吞吞吐吐,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贺惜朝没有回答,只是说:“我饿了。” 小玄子立刻道:“奴才立刻让人去准备。” 他正要出去,却又转了回来,从怀里取出了一份信,恭敬地递给贺惜朝:“殿下早朝之前命奴才等您醒了,就交给您。” 贺惜朝一愣,接了过来。 上面没有落款,打开来便是一张只写了一句话的信。 “惜朝,我想再试一试,别放弃。” 恍惚之前,贺惜朝想起那一年的元宵佳节,萧弘也曾这么说过:你等等我,让我再努力一把,行不行? 贺惜朝摸着柔软的纸张,看着上面那尽量工整的字,流露出笔者的认真和执着。 他微微抿了抿唇,像那时候一样低低地说了一声:“好。” 贺惜朝用完早饭,便将开课通知书写好,让罗黎及几个书生抄誉八十四份,按照名单派人送到报名者的手里。 至于翰林院的几位,他便直接带过去了。 杨素他们说实话还正愁着,手里各自拿着一份卷子,这还是那罗黎几人找出来,抄誉给他们的,上面有标准的答案,然而看不懂。 能进翰林院的在策论方面自然能傲视群雄,可算学,却是真的一筹莫展。 就如谢阁老所言,寒门就算有心学习,也没有门路求人指点。 毕竟如今的风气并不注重算学,各学院的算学夫子也就这点水平,这份卷子到后面也是不会。 “罗黎的算学最好,得贺大人真传,我准备今日下了衙直接去拜访他,请他指点。”杨素道。 程玉林跟着说:“我跟杨兄一起去,束脩我们都准备好了,你们要不要一块儿来?” “罗黎家经商,可不缺钱,他会不会看不上?”有位庶吉士犯愁道。 另一位道:“不会,他们十二人都不是如此重利之人,只是听说他们最近在埋头苦读,准备明年的乡试,怕是没工夫指点我们。” “对了,好歹咱们也是进士之中的佼佼者,可以互相指导嘛!” “可是他们是跟着贺大人读书啊,我们岂能跟贺大人相比?再说他们乃是英王府门人,向他们请教会不会有探题拉关系之嫌?” 这届的进士才刚脱离书生行列,依旧带着天真的耿直,便听到一个翰林走过来冷笑道:“这有关系才好,甄子芳受顺亲王府赏识,别说这张卷子,《九章算术》前十章估摸着已经弄懂大半了吧?” 甄子芳乃是上届春闱的榜眼,在翰林院已经熬了三年,刚从七品升了半级。 原本也是一个不畏强权,不依附旁人的热血青年,如今跟顺亲王府走得近,这次显然得了对方助力。 他话说完,周围顿时沉默下来,程玉林道:“何止是他,还记得白泉吗?二甲第四,刚巧被马兄压了一头没进翰林院。昨天碰上他,我还被嘲笑了一顿不识抬举,瞧他的模样,似乎志在必得。” 杨素看他:“礼亲王是不是也找过你?” 程玉林点头。 也不是他们不识抬举,这才刚进入官场,都还没看清形式,如何依附? 更何况……他们不约而同地瞧了瞧今日空着的位置,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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