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周旋几分,探听一些内部的消息。 钦差还在江东,这份折子虽是他写,显然也是英王授意,除了他没人能从承恩侯手里得到这第一手的名单和证据,然后随着他回京,一同带了回来。 “昨日散了接风宴之后,英王殿下就没有立即回宫,看来是前往清正殿,与皇上密谈此事了。”几位相熟的大臣凑在一起道。 “刚一回来就直接递了罪证,是一丝犹豫都没有,可真是果决干脆,这江州之行,可见让这位殿下是窝了一肚子火气了,非得彻查到底不可呀。” “是啊,事先谁都没得到消息,对了,谢阁老,钦差是您学生,您可听到过一丝风声?” 谢阁老跟内阁几位同僚走出来,就被叫住了。 谢家一门清贵,入朝为官者不算多,还真没人沾惹此事。 他摇了摇头:“本官也是昨日才得知。” “这便难办了,这位殿下今日也没上朝,就是想求个情都没处去,不知道英王府的门还能不能敲开?” “是啊,这毕竟都好几年前的事,这要是都处置了,朝中可就动荡不安,人心惶惶呀,英王殿下也太意气用事些,怎就不提前商议一下。” 这种看似公正的话听在某些大臣耳朵里却刺耳的很,一位御史路过,刚好听到,便直言道:“赵大人您真是老糊涂了,草菅人命,贪污受贿,哪一项拿出来都是重罪,怎的还因为过了几年就能免罪不成?” “这可是踩着人命谋得的高官侄女婿,赵大人不舍得也是正常的嘛。” “听说赵大人都已经备了重礼准备今日登门英王府,可没想到英王殿下如此雷厉风行,压根不给求情的机会,这番作为,实在令我等钦佩!” “胡说八道!本官是为朝廷安稳着想,你们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赵大人义正言辞道。 “呵呵。” “好了,都别吵了,父皇已经下旨,再吵无用。”这时,礼亲王跟顺亲王走了过来,萧奕说,“大哥在江州九死一生,对吕家也好,江州官员也罢,可以说恨之入骨,有了这份名单,他哪有放过的道理,如果是本王,也不会善罢甘休。” “二哥别这么说。”萧铭不赞同道,“大哥这么做,自然没有错,有罪该惩,天经地义。只是……” 他说着顿了顿,看了魏国公一眼,然后继续道:“只是吕家在江州势大,又是皇祖母的母族,一般人怕是身不由己,不得不听从。试想堂堂英王都差点从江州回不来,可见一般官员哪能跟吕家相抗衡,可惜……如今也只能按罪论处了。” 萧铭虽步入朝中不到一年,可是萧弘不在期间,帝王多有重任,也办了几件差事,得了嘉奖,在朝中已有自己的势力。 他的身份又高,平时又礼贤下士,谦逊知礼,与萧弘的不近人情大相径庭,不少人对他很有好感,听此,纷纷点头。 “礼亲王说的有理。” 萧铭谦虚地一笑说:“不过是本王的一点拙见而已。名单之中虽只有这四十多位官员,可就怕三司审查之时,互相攀咬,又牵扯出来其他人其他事来,这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最终大半官员折在里头,这才是赵大人担心的吧?” 赵大人一听,顿时激动道:“礼亲王所言甚是。” “二哥,你怎么看?” 萧奕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三弟总是最善解人意。” 萧铭并不在意,而是转向了另一边:“几位阁老,你们有何高见?” 谢阁老微微一笑,轻轻颔首。 王阁老道:“只是英王殿下今日告病未到,不然也可劝着从长计议。唉,太子殿下果决正义此乃好事,然而太过独断也让人伤脑筋呀!” 这话是说到大臣们的心坎里去了。 甭管是不是支持萧弘这一举动,这位每次都这么突然来一下,哐当砸到朝堂上,给人一个懵,他们也受不了。 “如今谁劝皇上都无用,还是要拜见英王殿下!” “大哥告病呢,摆明了不见。”萧奕说。 “这……” 萧铭笑道:“不管如何,总得去试试,诸位都是为了朝廷,只是想与大哥商议一个章程,并非为这些人求情。再说既然太子身体抱恙,我等前去探望也是应该的。” “礼亲王说的极是。” 这得到了大多数人的附和。 萧铭于是看向魏国公:“外祖不如一同去吧。” 其他人顿时恍然劝道:“魏国公自是一定要去的,说来要数英王面前的红人,还当今科状元郎,不如请他一同前往,也好说话?” 提到贺惜朝,魏国公的脸色便有些异样:“此处皆是朝廷重臣,他区区一个从五品侍读学士,又是英王殿下门人,并不合适吧。” 这倒是有几分道理。 而王阁老则问谢阁老:“谢老可要一起去?” 谢阁老摇了摇头,抬手歉意道:“今日阁中还有太多事,怕是不得空,几位前去也是一样。” “谢老还真是独善其身。” 谢阁老微笑:“过奖。” 魏国公瞧着他,微微皱眉。 百官之中出了几位举足轻重的代表,和两位亲王一同前去英王府探望。 官员陆陆续续地出了宫门,谢阁老上了马车之后,便吩咐道:“你去趟翰林院,让贺惜朝即刻来府上见我。” “是,老爷。” 贺惜朝顶着一个巴掌印走进翰林院,在众多奇特的目光下,从上峰手里更换了身份牌子。 他实在太年轻了,又因为英王步步高升,炙手可热,在一帮老学究里面简直鹤立鸡群。 这个巴掌印谁都好奇,可没人敢多问一句,就是翰林院掌院学士也没开口。 最后还是与他同期还在翰林院编修上的榜眼,忍不住小心地问了一句:“你还好吧?” 贺惜朝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说呢?” 见他回应了,探花郎也探出头来:“谁干的呀?”这张脸也下得了手,太暴殄天物了! 贺惜朝淡淡地说:“你们马上就会知道了。” 两人了解,便不再问了,榜眼从怀里摸出一个白煮蛋来给他:“呐,还没来得及吃,给你,别嫌弃。” “多谢。”贺惜朝拿过鸡蛋,剥了壳,直接塞进了嘴里。 榜眼:“……”是让你敷一下。 探花郎问:“没吃朝饭啊?” “嗯,刚从祠堂放出来。” 此言一出,两人彼此面面相觑,就是伸长脖子往这儿偷听的其他翰林都惊呆了。 这是做了什么事刚升了品级就让魏国公给教训了? 贺惜朝吃完鸡蛋,擦了擦手:“还有什么要问的?” 哪儿敢? 探花郎从桌子上拿起还半热的包子给他:“你还要不要?” “要。” 贺惜朝是真饿了,早上刚出祠堂就被他娘气了一下,便什么也没吃,这会儿饥肠辘辘。 他三下两口吃完,接过榜眼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便处理些手头上的事情。 翰林院虽然没什么油水,可杂事也少,身上一般兼着讲学,拟诏,监考,编书等清贵的任务,如今这些都没轮上他,正好琢磨接下来该怎么办。 贺惜朝在士林之中是个传奇,靠着真本事一路案首考上来,还不带喘一下,从古至今仅此一位,到了这个高度,一般人不会再有任何嫉妒之心,只胜羡慕跟仰慕的份。特别是在京城之中,哪怕他从不出现在任何文人墨客的聚会中,提起他都是崇拜和称赞。 他自己不知道,身后已经聚集了一批追随者,要不是年纪实在太轻,威望还不够,怕是有不少投文章过来求收入门下。 能跟他同在一个翰林,其实不少书生内心很是激动,无奈屁股还没在翰林院坐热,话都没说上两句,贺惜朝就跟着英王下了江东,实在有些遗憾。 如今贺惜朝回来了,他的位置还在原来的地方,和今科通过入馆考试的庶吉士们坐的比较近。 这时他们其中有些人频频往这里看,于是他抬起头来问:“诸位,有赐教?”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暗暗有些兴奋,然后其中一人鼓起勇气站起来,尊敬地说:“贺大人,下官跟邵远是同窗好友,月前收到他的来信,看完对江州之事实在气愤不已。本想集合几位同僚,以及几大书院,一起向皇上呈情对吕家重罚,没想到英王殿下被困,皇上已经派出钦差,便没有再做动作。可那时定然十分凶险,邵兄书信上说不明白,不知大人可否略讲一二?” 贺惜朝闻言有些惊讶。 “英王殿下能够不畏吕家强权,以死相搏,实在让我等惊叹不已。原本下官对英王殿下无甚好感,可经此一事之后,大为改观,皇上封英王为太子,实乃英明之举。” “极是,邵兄信中大力赞叹殿下临危不惧,大义凌然,还有贺大人足智多谋,犹如双剑合璧,披荆斩棘,让人不禁心生向往。” 贺惜朝笑道:“多谢各位谬赞,不过我会转达给殿下你们对他的认可,他应该会很得意。” “哈哈,殿下乃真性情也。” “只是我等遗憾,未能与殿下,贺大人一起前往江州,也羡慕邵远他们能有此经历,虽然九死一生,可人生在世,就该如此轰轰烈烈一番才不枉此生!” “正是正是。” 贺惜朝:“……”真让你们一次,怕是得吓死了。 那十二个书生可是各个都瘦了一圈,罗黎的肚子都小了很多。 翰林院相比其他六部,环境相对单纯一些,才刚入官场的进士,总有那一股热血在,也显得尤为可爱。 贺惜朝并没有打击他们,反而端起了一杯茶,慢慢地讲述起来。 他没用多大的感情色彩,以第三者的口吻叙述,可饶是这样,也听得人连连惊呼。 就是那些老翰林们,都不由自主地走过来。 直到临近午时,阿福走了进来,凑到贺惜朝耳边轻声几句,后者便起身离开。 第203章 我想离开 狮子巷, 魏国公府 几辆马车在门口停了下来,门房收到名帖, 顿时一惊,小跑地进去喊人。 不一会儿管家带着人从里面出来, 恭敬地对着其中最大的马车道:“祖姑奶奶。” 车帘被掀开, 一个老嬷嬷和一个丫鬟扶着一个老夫人下了马车。 而另外几辆马车中, 走下来一个夫人模样打扮的妇人, 以及一个年轻的少爷和一位小姐,身后都跟着小厮和丫鬟,好奇地打量着魏国公府的门匾。 “十多年未回,国公府还是这个老样子。”这位老夫人道。 正在此时, 一声惊喜的呼唤声从门内传出。 “姑祖母。” 贺明睿走出大门,看见她便快步走过来, 行了一礼。 “是明睿吧。”老夫人笑道。 “正是侄孙儿。”贺明睿接着给那位夫人也见了礼, “表婶。” 再之后,便是表兄,表妹之间的问候。 “姑祖母,外头冷, 赶紧先进去吧。”贺明睿说着, 让开了大门。 一群人走进里面,到了后院垂花门时, 大夫人才带着人匆匆赶来,看见她们便笑道:“前两日听国公爷说姑母就要到了,侄媳还打算派人去城门瞧瞧, 没想到姑母已经来了。” 林老夫人看见大夫人眼睛微微一动,笑起来:“淑芳,这么多年你依旧没变,瞧着倒是精神了许多。” 大夫人便笑着打趣道:“姑母还不是一样,跟弟妹站在一起就跟两姐妹似的。” 林老夫人嗔了她一眼:“就你会说话。” “姑母一路赶路过来,定是劳累,咱们也别站在风口寒暄,先去鹤松院吧,老夫人等着呢。” 大夫人说着便做了一个请势,然后大大方方地在前面带路。 不管如何,国公府女眷之中就老夫人的地位最高,去鹤松院也是应当。 别看魏国公府外头没变,可里面的人都换了一圈。 上次来的时候,还是二夫人迎接招待,大夫人就带着贺灵珊出来见了见人,就跟个壁纸一样母女俩都不怎么说话。 可如今她瞧着大夫人的背影,身边簇拥着婆子丫鬟,一派当家主母的模样,笑意融融,依稀好像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先头国公夫人还在的时候。 她不禁和儿媳互相看了一眼,心里微微有些异样,也有些沉重。 鹤松院正屋 国公夫人见着林老夫人,便立刻从榻上站了起来,两个头发半白的老妇迎上去互相看着,不禁一同红了眼眶。 “嫂子,我以为这辈子都要见不着你了。”林老夫人道。 国公夫人扶着她的手叹道:“唉,可不是嘛,这个世道咱们女人家不容易,去哪儿都身不由己,能再见上一面,我就知足喽。” 林老夫人点点头,看着老夫人感慨道:“嫂子看着憔悴许多。” 国公夫人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点苦涩:“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实在让人有些心力交瘁。” 这指的是什么,林老夫人心里有些底,然而这对她来说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二夫人看着不禁凑上去:“母亲,姑母,赶紧坐下来歇歇,让几个小的过来见礼,上次见都还是丁点大呢,姑母怕是已经认不出来了吧?” 林老夫人笑道:“那你就猜错了,明睿我是一眼就认出来,跟小时候一样,就是更俊俏懂礼,瞧着就让人心里欢喜。” 她说着,身边的嬷嬷递过来一个精致匣子,她朝贺明睿招了招手,“好孩子,过来。” “姑祖母。”贺明睿上前了一步。 “这模样长得真好,怪道皇上招为驸马爷。”她从匣子里取出一对玉佩,是两尾鲤鱼,其雕琢细致得鳞片分明,白玉光泽水润,一看便是难得一见的宝玉。 国公夫人道:“你们来的真巧,下月便是明睿的好日子,正好喝杯喜酒。” 贺明睿拿在手上一合,两条鲤鱼首尾相接,吻合地恰到好处,却是一对鸳鸯佩,便惊喜道:“多谢姑祖母,公主见了也一定喜欢。” 林老夫人含笑着点头:“是该沾沾喜气。” 接着便是贺灵韵姐妹跟林家的兄妹过来一一见礼。 林少爷比贺明睿小一岁,是辽州巡抚林岑严的独子,眉宇间带着一股傲气,只是如今还染着一点愁绪。 他见了贺家兄妹之后,便直接问道:“不是还有位惜朝表弟吗?” 气氛忽然就这么凝滞起来。 就听大夫人说:“他是从五品侍读学士,一早就去翰林院了。” “家里来了贵客,大嫂,也该派人去通知一声,翰林院清闲,也不打紧。”二夫人轻声道。 大夫人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已经去了。” 等互相寒暄完,门口的丫鬟来禀:“老夫人,三夫人来了。” 这话一出,林家人不禁露出惊讶来。 大夫人解释道:“前些日子国公爷做主已经扶正了。” 林老夫人听了轻轻颔首:“原来如此。”目光中便多了几分重视。 贺惜朝下了马车,走进谢府,管家一路将他领进谢阁老的书房。 听着推门声,谢阁老道:“过来,坐吧。” “见过老师。”贺惜朝行了一礼,便依言坐在了边上的椅子。 老仆端来茶水,搁到了贺惜朝手边高几上,又给谢阁老换了一盏,然后退下关上了门。 “这次江州之行,算是险中求胜,老夫在京听闻真是担心不已,还好平安无事。”谢阁老端起茶水,抬起头来说,“不过也因祸得……福……你的脸怎么回事!” 谢阁老看见贺惜朝那占了半边脸的清晰巴掌印,不禁眉头紧皱,沉下了脸问:“谁打的?” 贺惜朝微微侧过脸垂下,神情略有些不自在,低声说:“您就别问了。” 这受了委屈却又不忍心说的模样,让谢阁老马上联想到了今日朝堂之事,顿时一股愠怒从心底而起,他冷笑道:“真是越老越糊涂了!也难怪子孙后代没什么出息!就这点眼界和胸襟,哼,这辈子也就到头了!” 贺惜朝很想附和一声,不过他还是维持少年那抹自尊心,不愿意谈论此事,便岔开话题:“老师,您叫我来是为了师兄那份弹劾折子和名单吧?” “是也不是,如今皇上下旨三司会审,是铁了心要严办便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谢阁老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总是要往贺惜朝脸上看去,最终他把正事一放,忍不住道,“过来,让老夫瞧瞧。” “已经没事了。”贺惜朝有些不愿。 “让你过来就过来,还要老夫过去不成?” 谢阁老眼睛一瞪,贺惜朝没办法,只能慢慢挪过去,绕过桌子,站在一臂距离外,将肿脸远离谢阁老,看起来倔强极了。 后者直接站起来,捧着他的脸凑近使劲瞧着。 远看一个巴掌红印,近看发现肿得有些严重,贺惜朝脸白,少年皮肤嫩,更加触目惊心。 “那老匹夫真下的了手!”谢阁老骂道。 他也是有孙子,甚至有曾孙的人,谢二谢三再怎么不着调,再怎么惹他生气也从来没下过重手。 他就想不明白魏国公居然狠得下心,而且真论理来贺惜朝也没做错事,无非不讲情面些,可要怪不是该怪那抵挡不住诱惑,产生恶念犯下罪孽的人吗? “来人。”谢阁老唤了一声。 “太爷?” “去请个大夫。” “没那么严重……”贺惜朝嘀咕道,“多丢人呐!” “你那张脸在翰林院没丢完?老夫瞧着有些严重,万一以后留下点什么,好好的一张脸,不是可惜了?”谢阁老说着敲了敲他的脑袋,“你的聪明劲使哪儿去了?不知道躲着点?” “马车里就那么点大的地方,那一巴掌呼下来我没地方躲去,而且没躲都关了祠堂一晚上,躲了岂不是还得挨家法?” 贺惜朝说完,谢阁老难以置信道:“什么,还把你关祠堂了?” 贺惜朝轻轻点了点头。 谢阁老胸前起伏,活到这岁数已经没什么事情能够气到他,现在魏国公打他小徒弟成功办到了。 然而气到极致,他的理智回归,以他对贺惜朝的了解,这小狐狸向来不吃亏,哪怕是魏国公以孝道压,也不可能让他受这么大委屈还往肚里咽的。 最终他沉声问:“惜朝,你在打算什么?” “我想离开国公府,自立门户。” 此言一出,谢阁老顿时恍然,他深深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一般人到不惑年纪才能明白是非,真正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这孩子就从来没迷失过,走的每一步都有他的打算。 不管这个决定他是否赞成,其心智就让人叹服不已。 谢阁老指了指椅子让他坐下,说:“自立门户怕是没那么容易。” 贺惜朝点头:“也就先跟老师说一说,究竟如何,还得看事态发展。总归是我亏欠贺家,所以不论祖父如何对我,我也会受下来。将来……将来的事再说吧。” 这个时代世家宗亲观念极重,家族利益有时候甚至高于皇权,如魏国公所要求的,其实并不让人意外,甚至还能理解。 贺惜朝毫不留情地拒绝,连提都没提醒一声,也怪不得魏国公恼羞成怒,因为实在没有人情味,犹如家族叛徒一般,血都是冷的。 贺惜朝想要离开贺家,谢阁老其实也说不上赞同或者反对,他看不上魏国公的行事作风,觉得贺惜朝出自这样的人家有些可惜,可隐隐又觉其自立门户的打算有些太过冷硬。 他沉思了片刻道:“这样一来怕是有损你的名声,惜朝,你得想好,哪怕没有除名,这样离开家族也造人诟病,今后若是跟着英王一路高升位极人臣也罢,可一旦跌下来,落井下石的会比雪中送炭的多得多。” 说到这里,他不免又多说了一句:“老夫也是看着帝王成长,却不敢毫无保留。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你该明白才对。” 贺惜朝笑了笑道:“老师放心,若真有这一天,也是我咎由自取,怪不得他人。可同样,想要走得更远,就必须离开家族的桎梏。” 谢阁老点了点头,叹了一声:“你的主意向来最正,江州发生这样的事,也没见你给我写一封信。” “老师是生气了?” 谢阁老摇头:“生气不至于,失落却有一点。” 贺惜朝连忙解释道:“也不是学生故意避嫌,实在是没有机会送出来。等到能送的时候,危险已经过去,便无需节外生枝。后来师兄作为钦差过来,就更加劳烦不到您老人家。” 谢阁老哼了一声:“你总是有理。” 贺惜朝讨好地给谢阁老递茶,说:“其实今日老师不来唤我,学生也会来找您。皇上下令三司会省,严厉又突然,朝臣定然惶恐不安。因人数较多,官阶并不小,会有不少人在外奔走求情,英王府的门槛怕是先得踏破。” “你知道就好,这会儿两位皇子已经带着朝廷重臣去英王府了。” “那他们必然无功而返,殿下不会见任何人的。”贺惜朝道。 “所以,你是来老夫这儿探消息?” 贺惜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惜朝,这虽然是件好事,不过礼亲王有一句说得很对,就怕落罪之人攀扯他人,最终滚雪球一般席卷整个朝廷,届时人人入狱,就难以收场了。” 这才是谢阁老今日想要跟贺惜朝说的话。 贺惜朝微微侧了侧脸,眼眸深沉,他说:“老师,历史的长河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或是一群人而停滞不前。我也好,殿下也罢,就是皇上……也不是无可替代的。” “你放肆了。”谢阁老警告道。 “大实话也就您面前说说。”贺惜朝微微一笑,“翻翻史书,就会发现,历朝历代每一次整治贪官污吏,都是血流成河,脑袋一批批地掉。杀完了,自然会有新鲜的血液迅速补充进来,动荡几月也就安定了,而且吏治能清明一段时间。说来趁此机会动一动,于大齐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皇上在位多年,大权在握,也不怕这点动荡吧!” “是不怕,可不是现在。”谢阁老看着贺惜朝道。 “为何?” “若是三五年前这么做,老夫定然支持,可惜如今……”谢阁老说到这里有些犹豫,最终还是透露了消息,“惜朝,边关并不稳定,镇北王年迈,怕是已经镇不住蠢蠢欲动的北方匈奴了,朝廷若是再动荡,后果难以预料。” 贺惜朝面露惊讶:“没听到这个消息呀!” “北方向来为皇上亲自过问,不经过内阁,只是朝中大臣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无非早晚的问题。”谢阁老见贺惜朝捧着茶盏若有所思,便道,“别看皇上雷霆发怒,一副彻查到底的样子,可一旦局面不可控制,他也会力求稳定,轻轻放过的。到时候,你跟殿下功亏一篑不说,今后行事可就难了。” 贺惜朝点点头:“学生明白了,那就尽快了结此事吧。” “如何了结?” “请皇上下令,三日之内结案。” 谢阁老蹙眉沉思:“这怕是来不及吧?” “来得及,就这四十八人,罪证都是确凿的,根本辩无可辩,直接按此杀的杀,流放的流放,三司会审这么麻烦的事情跳过就行。” “这倒是个办法。”谢阁老说着看向贺惜朝,“莫不是你原本就这么打算?” 贺惜朝唇角一弯,颔首:“是啊,吏治哪儿是那么好动的,殿下太子的位置都坐站稳呢,对百官也都不了解,没的捅那么大窟窿,也显得自不量力了。” 谢阁老一叹:“看来老夫是白担心一场,就怕你狂妄自大。” “多谢老师关心,真到那个时候,学生自然得跟您好好商量着办。如今殿下的意思不过是想将江州之事完全了结,一案归一案,不必再牵扯出其他。这样时间短,影响范围就不会很大,应该是稳妥的。” 谢阁老看着贺惜朝心有成算的模样,不禁问道:“这三日结案,由谁向皇上上奏?” 贺惜朝于是起身,对谢阁老鞠了一躬:“还请老师受累。” 谢阁老自是最好人选,毕竟英王闭门谢客,万事不管了。 不过谢阁老看着贺惜朝那脸上的巴掌印忽然道:“魏国公应该会知道你来过我这里吧?” 贺惜朝垂眸未语,算是默认了。 “太爷,大夫来了。”门口老仆轻声禀告道。 谢阁老本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算了:“先看看你的脸吧,让大夫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遥:诸位应该都记得,惜朝一直都想自立门户的。 第204章 谁也不见 英王府门前 常公公手里挽着拂尘, 脸上带着笑,不卑不亢道:“两位殿下, 诸位大人,殿下在江州所受的伤还未痊愈, 正在静养, 皇上交代朝中之事一概不许他过问, 诸位的问候杂家会转达殿下, 便不招待各位了。” 萧铭道:“常公公,本王挂念兄长,难道也不能见吗?” 常公公躬了躬身:“礼亲王就别为难杂家了,殿下的原话便是任何人都不见。不过两位亲王若只是关心殿下, 不谈其他,杂家愿为您转达。” 萧铭的眉头于是就皱起来。 萧弘昨日晚宴还活蹦乱跳的, 今日养伤自然只是借口, 他能关心什么? “那贺惜朝来了,大哥也不见?”萧奕忽然问道。 随着萧奕的话,随行的官员乃至萧铭都一同看向常公公。 只见常公公微微一笑道:“顺亲王说笑了,贺大人乃王府属官, 管理府中大小事务, 自然是能见的。” 魏国公的脸色陡然就变了。 其他人也好看不到哪里,他们在朝中皆是举足轻重的地位, 却比不上一个小小的从五品侍读,实在岂有此理。 不过贺惜朝与英王情分非比寻常,无可争辩, 只能纷纷看向魏国公。 王阁老说:“魏国公,看来还是贵府少爷有面子,便请他做个中人吧。” 魏国公眉间皱出深深的川字,他是极不愿向贺惜朝低头的。 便有大臣问:“不知道这位贺少爷如今在何处?” “侍读学士应是在翰林院。” “那便速速去请他过来一趟吧,魏国公?” 事已至此,似乎也别无他法,众目之下,魏国公便转头对贺祥低声吩咐道:“去,请他来一趟,只要他来,先前的事我既往不咎。” 贺祥闻言头皮发麻,有些迟疑。 凭这位少爷的心性,这样说他会来? 魏国公似乎也想到贺惜朝那要命的性子,便又提了一句:“算是老夫求他了,给我这个面子。” “是。” 下朝之时已经大中午了,到达英王府早已饥肠辘辘。 可英王府不开门,萧奕便做东只好去附近的酒楼稍坐垫饥,留几个下人候着。 不过没等来贺惜朝,却是魏国公府先来了人。 “国公爷,祖姑奶奶到了。” 魏国公听到这个消息,眉宇间烦躁更盛。 瞧着如今模样,想要保下林岑严已是不可能,怕只怕连命都不一定能够留着。 关键就看贺惜朝给不给他这个祖父一点脸面了。 翰林院离英王府有些距离,贺祥这一来一回,他们已经用完了饭,聊了几句。 说实话,会跟着他们来这里的,几乎跟名单上某些姓名有着沾亲带故的关系,牵扯着重大的利益。 话说的再冠冕堂皇,无非是想到萧弘这里探探底,看看还有没有能使劲的余地。 而萧奕萧铭会来,自然是为了手下那几分势力。 真正的重臣不会在帝王正值壮年之时择皇子而侍,就是太子也不一定能拉拢他们。 可想要投机取巧的人却会寻着机会投入门下,以求得某些便利和庇护。 能被亲王收下的,自然有几分本事,可高位者了了。 结果萧弘江州走一趟,这了了的几位也摇摇欲坠。 心里呕的要死,可也得硬着头皮来瞧瞧是不是还能要个人情。 至于王阁老会在这里,一方面是给萧铭面子,另一方面他也知道北边的消息,这事如果真闹大,如谢阁老所思,皇上就会手下留情来稳妥。 这四十多人能不能活下来他其实并不关心,但谢阁老不肯出面,将来自然以他为首。 各怀心思的说话中,贺祥回来了。 然而他身后却没有人跟上来。 贺祥顶着魏国公阴沉的眼神禀告道:“国公爷,老奴去的时候惜朝少爷已经不在翰林院了。” “他去哪儿了?” 贺祥为难道:“老奴问了,说是午后,他便离开了。” “会不会回府去了?”有位大人问道。 贺祥苦笑地摇头:“老奴顺道回府去问过,没有。” “这就稀奇了,难不成知道我们会找他,特地躲出去了?”萧奕嗤笑地说着风凉话,“是了,大哥有什么事从不瞒着他,对他言听计从的,说不定还是他的主意呢。” 萧铭瞧着魏国公暗含愠怒的眼神,悠闲地呷了口茶。 他为贺明睿不值。 看吧,这就是半路从外面回来的孙子,再如何对他好也养不熟。 还不是说将家族抛弃就抛弃了? 置祖父的脸面于何地? 魏国公在众多异样的目光,直接涨红了脸,几乎尴尬地想要寻个地缝钻进去。 最后还是王阁老打了个圆场:“今日是老天爷不让我们见英王,那便明日散朝之后再来。魏国公也别恼,怕是这位贺二郎正好有要事,岔开了。不如回来再与他好好说一说,晚上总是会回府的吧。” “是啊,如今他是英王面前的红人,身份自然水涨船高。还得劳烦国公爷与他动之以理,晓之以情,也无需他做什么,只求能跟英王殿下通一声,见我等一面,无论结果如何,总是记他一分情!” 众人点头:“正是,不过咱们也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在他身上,也该想想其他路子。” “可皇上雷霆之怒,还有谁敢站出来说上一句话呢?” 诸位大臣的视线不禁看向了两位皇子。 萧奕立刻道:“说话容易,可父皇会听吗?说不得还得受到一番训斥,反而弄巧成拙。” 虽是这个礼,可萧奕想也不想就拒绝,让大臣不免失望。 倒是萧铭说:“不管如何,我们总是没有大哥来的有分量,可真到那个地步,也是义不容辞。” 那个地步是哪个地步?萧铭话虽说得好听,可其中推脱之意,在这些年老成精,深谙此道的大臣面前,却也遮掩不了。 可没其他办法,也就只能这样了。 “魏国公,还得看你的了。” * 钦差弹劾,帝王震怒,三司会审,清查到底。 这个惊闻不过半日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一时间乌云压城,风雨欲来。 魏国公还未回来,消息便已经传到府里。 原本还只是担忧东窗事发,来京探消息的林家人顿时噩耗入耳。林夫人扶着林老夫人摇摇欲坠,林家兄妹更是脸色苍白,惶恐不安。 大夫人因着昨日魏国公对贺惜朝的动怒其实猜到了几分,可饶是这样,还是惊讶不已,这未免也太快了一些。 “这……英王才刚回来,怎么就处置上了?”国公夫人震惊道,“国公爷呢?” 报信的下人回答:“国公爷一下朝便随礼亲王,顺亲王,还有诸多大人一同前往英王府,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看来事态紧急,都惊动了两位殿下……” 二夫人还没说完,忽然身后传来几声惊呼。 “母亲!” “祖母!” “老夫人!” 众人乍然回头,只见林老夫人闭着眼睛终于站立不住软倒了下来。 大夫人脸色一变,立刻唤道:“快,扶姑母坐下!来人,去请大夫!” 周围的丫鬟婆子顿时一阵手忙脚乱,又是掐人中,又是呼喊的,终于一番折腾,林老夫人悠悠转醒,神情却是满目凄然。 国公夫人、二夫人、大夫人、林夫人,甚至贺灵韵姐妹都一同围了上去,面露关切。 林姑娘更是伏在她的膝上吓得直哭。 李月蝉站在一边,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脚步往那边挪了两下,神情矛盾的很。 夏荷一把扶住她道:“夫人,人太多,我们就别凑过去了。” 本就不熟,不过寒暄几句,热络了一些,没必要太近。 况且,说不得马上就得对立两边了呢? 林老夫人一把握住国公夫人的手道:“嫂子,岑严,岑严,我这心里……” “别慌别慌,事儿究竟如何,我们也不清楚。等国公爷回来,说不定没那么严重呢?”国公夫人反握着她的手安慰道。 二夫人也说:“是啊,表叔可是二品的巡抚,还是皇上还夸奖过的!” 林老夫人轻轻地摇头,眼里流露着浓浓的无措慌张,口中念叨着:“你们不知道,这次……难了……” 原本和乐融融的场面变得愁云惨淡了起来。 贺明睿侧目看向身边,林公子虽未说一句话,可骄傲的巡抚公子神情怔怔,恐惧慢慢弥漫上他的脸。 贺明睿暗暗地勾了勾唇,轻声说:“誉弟别怕,二弟可是太子殿下面前的红人,哪怕太子不给祖父这个面子,也定然会给他的。有太子殿下在皇上面前求情,就算别人有事,表叔也定然无恙。” 他说得那么笃定,林誉之那紧绷的身体不禁微微缓了缓,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 不久之后,魏国公便回府了。 还不等他跨过门槛,林老夫人便踉跄几步上前,急切地问道:“大哥,如何?” 所有人都充满希望地望着他。 兄妹多年未见,本该寒暄几句,然而此刻没有任何人有这个心情。 魏国公看着已经白了鬓发的妹妹,虽不忍心,可终究叹了一声:“英王殿下闭门谢客,无功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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