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个纨绔和书生们他们没带,一路轻车简行的来。 水庄很大,萧弘和贺惜朝跟着往里走,发现这个庄子来来往往都是壮年男子,护卫模样,面对他们的到来,眼神中带着几分警惕,目光若有似无地在他们身旁的侍卫上打转。 这个庄子显然不像是用来住人,而是护着什么。 萧弘皱眉起来,神情凝重,带着被冒犯的不悦。 从下了马车开始,承恩侯便观察着萧弘的表情,可这次他没有任何表示。 他们一路走过水庄,一直到了最里面,这个时候松江涛涛的水声才传了过来。 而两扇巨大的木门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那门真高也真大,就是双人使劲推怕也推不开。 “开门吧。”承恩侯说着,从旁边走出八个大汉,各个手臂粗壮,肌肉强健,他们合力将这两扇巨大的门缓缓推开。 “殿下请。”承恩侯侧了侧身。 萧弘没有犹豫,大步往前,贺惜朝紧跟其后,然而当侍卫们往前的时候,却被拦住了。 “放肆!”陆峰喝了一声。 然而这些护卫却没动。 萧弘回头不悦地看着承恩侯,“舅爷这是何意?” “殿下,后面可不好让旁人看到。”承恩侯见萧弘眉头越皱越紧,便安抚道,“殿下放心,这里没有危险,请相信老朽。” 贺惜朝拉了拉萧弘的袖子,摇了摇头,后者深吸一口气,于是对陆峰道:“你们等在这里,本王去去就来。” “多谢殿下。”承恩侯也心下松了松。 巨大的木门没有关闭,只是前面站了诸多水庄护卫,不知不觉地将萧弘的侍卫围了起来。 而木门的里面,萧弘震惊地看着前方,连贺惜朝都呆在原地。 水流地哗哗声充斥着耳膜,萧弘想过吕家侵占河道,造成松江河床过窄,水流湍急,可没想到他们直接造了一个庞然大物般的水闸。 “松江水域虽广,可秋冬雨水少,到了春季播种插秧需要水时,水位若是上不去,便会影响农户种稻。” 承恩侯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他似乎对这两人瞠目的模样毫无所觉,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这水闸一关便阻缓了松江主流,河岸水位上升,正好方便浇灌土地。不过若是夏季连接大雨之时,再开启水闸,便能让水流倾泻出去,无需担心泛滥成灾。说来,因着这水闸,百姓们拍手称赞,特别是村人,免了艰难挑水,也算是一个善举,是不是,殿下?” 萧弘听着承恩侯轻描淡写的话,心中层层泛冷,只觉得此人面目可憎,冷血无情。 “称赞的百姓必然不是奎梁县的,当水闸开的时候,他们怕是在痛苦哀嚎。”贺惜朝的视线从水闸上收了回来,看向承恩侯,“侯爷晚上睡觉的时候不会做噩梦吗?” 贺惜朝的口气并非质问,也不见生气,而是一贯的清冷,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发出一个疑问。 承恩侯点了点头,“惭愧,吕家每年无偿造桥修路,捐银子开善堂,也算弥补一些过失吧。” 贺惜朝闻言眉梢微动,“侯爷的内心真是强大,果然成大事先得学会心狠手辣,惜朝真是受教了。” “哈哈,贺贤侄有此见地,将来前途无量。” 贺惜朝的目光又回到这个水闸上,他不知道奎梁县的堤坝长何种模样,但想想定然修得没有这个水闸来的可怕而牢固。 夏日暴雨连连,水流本就湍急,一旦水闸开启,将酝酿到恐怖的水势放出去,汹涌澎湃的急流猛然打在水坝上,就是钢筋混水泥浇筑的怕也难以抵挡。 这是真正的刽子手! 千百冤魂积聚在这里,沉在水中,凶手不死难以平息。 贺惜朝看了一眼酝酿着愤怒之火的萧弘,这在京城里养了十八年,还从未见过如此明目张胆恶事的大皇子,内心的震颤怕是久久难以平静。 他垂头见到那双紧握的拳头,可见萧弘的理智在晃动,一旦崩了弦怕是要不顾一切亲手扭断这老头的脖子。 贺惜朝沉沉地吐出一口郁气,走到萧弘跟承恩侯之间,说:“侯爷,看也看了,说实话虽然震撼可也压抑,下官心性不够稳,有些喘不过气,不如回去说话吧。” 承恩侯目的已经达到,见贺惜朝就此都没有失态,不免心中赞叹。 “好,殿下,请吧。” 站在木门外的侍卫紧紧地盯着里面,一直等到萧弘的身影出来才松了一口气,连忙迎了上去。 “殿下。” 萧弘面无表情地说:“走。” 第177章 一己之私 贺惜朝一直陪着萧弘上了马车, 关上车门,隔绝了所有视线, 这才深吸一口气,将僵直的脊背给放松下来。 “表哥, 喝口水吧。” 贺惜朝从车内的柜子里摸出杯子, 倒了水递到萧弘的面前。 萧弘默默地接过来, 仰口喝尽, 接着低头看着手里光滑圆润的杯子,突然狠狠地说:“我一定杀了这帮人,让他们人头落地,有一个是一个, 谁也跑不了!” 萧弘的心情贺惜朝完全能够理解,那座水闸给他的冲击也很大, 他虽没有表现出来, 但内心震动并不比萧弘来的小。 这个恶太明目张胆,让人心惊胆寒。 “这等罪名,诛灭九族足够了。” 萧弘握住贺惜朝的手,仿佛要从他的身上吸取镇定的力量, “惜朝, 我真的很难想象皇祖母居然出自这样的人家,父皇还如此尊敬他, 如今见到那张脸,我真的废了好大的劲才没克制住自己去掐死他。鲁县令会做的这么决绝,我忽然理解了。” 萧弘的手心满是汗, 还有…… “太后的死成全了皇上,也一样将吕家送上了巅峰,带着皇上的愧疚风光回乡,承恩侯的名声和威望到了极致,欲望也就跟着一起膨胀。”贺惜朝把他的手掌打开,掌心皆是一个个指印,泛着红,可见他是用了多大的力量才没控制住失态。 贺惜朝心疼地摸着那片凹凸,说:“你再忍一忍,可好?” “我会忍的,惜朝,怎么样都会忍下去,你别担心。”萧弘对贺惜朝笑了笑。 可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贺惜朝曾经是从黑暗中走出来的,然而他引导着的萧弘却尽可能的拥抱光明。 于是乍然遇上这浓重的阴影,便显得无所适从。 贺惜朝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可这个情绪萧弘只能自己调节,他轻声说:“现在没人,不如躺下休息一会儿吧。” “惜朝,你是不是心疼我了?” 贺惜朝没有否认,“嗯,很心疼。” “那我能躺你腿上吗?” “你这是借机占我便宜呀?”然而话虽这么说,贺惜朝还是由着萧弘躺下,将脑袋枕在他的腿上。 萧弘搂住贺惜朝的腰,脑袋埋进他的腰腹,嗡嗡地说:“没有,只是这样好像更安心一些。” 贺惜朝摸着他的头发,没说话。 马车往前进,萧弘忽然问:“惜朝,你怕吗?” 贺惜朝想了想,回答:“我不知道,好像是怕的吧。” “那我就不怕,我护着你。” 贺惜朝轻笑了一声,“那我简直怕死了。” 萧弘也闷闷地笑起来,“惜朝,你真狡猾。”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这个时候卫军看到虎符跟圣旨,也该出发了吧。” “不出意外是的。” “那我无论如何也要跟这老头再周旋两日。” 承恩侯府 被留下的纨绔跟书生们齐齐看向邵书生,只见他衣襟前不断滴落着茶水,那穿杏色衣裳的婢女正手足无措地拿着帕子给他擦拭身体,同时不停地请罪。 “邵公子,对不起,都是奴婢没拿稳,您没烫着吧。” 这婢女着急的神色不似作假,可身体却微微前倾,邵书生能闻到她身上的暗香味,顿时不禁面红耳赤。 “啧啧。”卫公子一打折扇,一边揶揄地说,“我当初怎么说来着,看,应验了吧?” 院子里的其他书生神色有些复杂。 那日三个纨绔这么一分析,邵书生就平时多瞧了那杏色婢女几眼,结果这姑娘就盯准他了。 “昨日跌了一跤刚好在邵兄身上,今日直接淋茶水,接下来是不是……” 书生们脸皮薄,不敢再想下去。 夏日衣裳本就单薄,这么茶水一淋,里面湿了个彻底,婢女便期期艾艾地说:“奴婢服侍您更衣吧。” “更衣啊——”郑公子拖了个长音,冯公子接着下去,“去呗,更久一点。” “投怀送抱,不要白不要。”卫公子挤了挤眼睛。 “别,别胡说。”邵书生结巴了一句,“湿了衣裳,总是得换的,在下没有任何唐突之意。” “唉,殿下回来怕是得生气了。” “邵兄,想想先生说的话,你别乱来。” 几个书生提醒了,言语之中颇为不赞同,邵书生脸皮薄,他看着面前的婢女说:“还是在下自己去吧,就不用劳烦姑娘了。” 说完他头也不敢回地就往屋里走。 那婢女抿着唇站在原地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却看到对面一个大丫鬟给她使了眼色,她想了想还是追了过去。 几人看在眼里,彼此给了一个眼色。 邵书生换衣服,门虽关着,可一推就进。 婢女走进去之后便将门给关上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垂着头从里面走出,匆匆离去,可不经意间还是能看到她飞红的脸颊。 她们这些婢女是特地被选出来的,目的非常明确,也是吕家一贯拉拢人的法子,美人计。 别看书生们之乎者也,如同君子一般,可在行家看来,越是看着正派的人勾引起来便越容易,如这个邵书生。 反而相对的,那三个看尽千帆的高门公子却是不容易。 主子着急,要尽可能拿下英王殿下的手下。 可已经过去三日了,有点进展也不过只有这个婢女罢了。 她回来之后,管事嬷嬷问道:“月香,如何了?” 月香红着脸,摇了摇头,“嬷嬷,奴婢没用,他没碰我。” “呵,这些书生,心里痒痒却不敢动手,你再加把劲,务必要把他拿下。” 月香应了一声,“是。” “其余的也得尽快才是呀!” 几个婢女不敢不答应,等嬷嬷一走,便有人羡慕月香的好运。 她们接触了三日,也就只有这个邵书生敢往婢女身上瞟,有可趁之机,其余的根本不搭理她们。 月香垂眸浅笑了一下,没说话。 而换了衣裳的邵书生却被其他人拉进屋子里批斗。 “怎么样,别看着规矩,可这又跌倒又淋茶的,不是挖空心思勾引你?刚干什么了,没亲亲我我上?”冯公子胳膊肘支了支他。 “美人计啊!将我们迷得晕乎乎,就等于拉上了贼船,作为英王殿下所属,倒戈吕家,想想会给殿下造成多大的麻烦。”舒玉摇头叹息。 “是啊,下一步就该吹枕边风,探消息了。” “邵……兄,我,我们得把……持住!” 这你一言我一语,可邵书生却皱着眉心思没放在这里。 “邵兄,说句话呀!不会真给迷住了吧?”卫公子在他眼前摆了摆手。 邵书生把他的手拿开,然后面色古怪地摊开了手说:“你们看。” “这是什么?” 只见邵书生手里有张小纸条,真的小。 方俊拿起来摊开一看,说:“春芳阁内有出路?” “方兄,背后还有一个字。”有人提醒道。 方俊转过来,见到一个“鲁”字。 几人顿时沉默了下来,纷纷看向邵书生。 “我说,你们俩在里面除了更衣,还做什么?”郑公子问。 邵书生拢了拢袖子,说:“什么都没做,关上门,她就塞了我这张小纸条,说让交给殿下,过了一会儿,她捏了两下自己的脸,然后垂头出去了,就跟你们看到一样。” “交给殿下?”尤自清皱眉。 邵书生思索着道:“我寻思着这位月香姑娘怕不是吕家人吧。” 贺惜朝跟萧弘下了马车,心情已经收拾妥当。 承恩侯暗中打量了萧弘好几眼,见他只是眉间紧锁,烦躁不安,却没有怒不可遏的模样,不禁稍稍放下心来。 花厅之中,冰盆置于四周,带来了舒爽的凉意。 婢女斟上春茶,扑鼻香气四溢,沁人心脾,沉下心来不知不觉中便带走那股沉闷和压抑。 “殿下,方才实在多有得罪,老朽在这里给殿下赔上不是,还望殿下海涵。”承恩侯起身恭敬地深深鞠了一躬,与在水庄中的强势截然不同。 可萧弘却没有如往日那般好说话,冷淡道:“吕侯爷真不愧是侯爷,好大的手笔,将奎梁县的数千条性命玩弄于鼓掌之中,本王真是不知道该夸奖侯爷你是成大事者,还是唾骂狠毒冷血了。” “殿下责骂是应当的,只是吕家家业俞大,若想保持兴旺不衰,有些事也是身不由己。” 萧弘简直要气笑了,家族兴旺靠强取掠夺他人而来?哪儿那么大的脸。 大概知道萧弘在想什么,承恩侯道:“事已经做下了便难以更改,老朽心中功过有数,将来便是下十八层地狱,也毫无辩驳之处。” “侯爷这话却真是无可指摘。” “不说此事对错,殿下既然来治水,想必已是清楚该如何治理,我吕家上下也愿意听从殿下安排,彻底绝了这松江水患,让殿下在皇上面前展露才能。这水患已经历时十来年,殿下这次的功劳足够让皇上再另眼相看,力压诸多皇子了。”承恩侯说到这里,目光灼灼地望向萧弘,接着含笑问,“就是不知殿下是否有这诚意?” 然而萧弘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却垂眸不语。 这气氛一时间便有些凝滞。 吕学良坐在承恩侯的下面,长时间的沉寂让他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份着急,然而站在承恩侯身边的郎先生却对他摇了摇头。 此时,考验的就是这份心性。 忽然只听到一声茶盏搁置于高几上的声音,接着贺惜朝问:“侯爷想要殿下什么诚意?” 贺惜朝此话一出,这几乎僵局的氛围顿时又流缓了起来。 毕竟只有十五岁,再如何宣称天才心性终究不够稳重。 萧弘看了贺惜朝一眼,却没有阻止。 承恩侯笑道:“奎梁县没什么人了,不过总有几个小村子还在,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有些事既然做了,就得彻底,不知殿下是否愿意帮这个忙?” 萧弘听了嗤笑一声,“侯爷好算计,这是逼着成为自己人呀!” 承恩侯听此却大笑起来,“哈哈,殿下难道不是自己人吗?五丫头自从及笄之后,求亲之人络绎不绝,她都一一拒绝,没成想却是等着殿下良人,此乃天注定的姻缘,殿下不期待吗?” 提起吕五小姐,萧弘顿时不说话了。 “殿下,只要这事成了,我吕家上下为殿下马首是瞻。听闻殿下为银钱拮据,老朽真是痛心,江州乃富饶之地,奎梁县一旦没了水患,良田比之洛淄县只多不少,这可是巨大的粮仓,无需交于国库一丝一毫,皆可孝敬殿下。”承恩侯注视着萧弘缓缓道,“奎梁县流民如今有我吕家安置,他们无时无刻不盼望着能回乡,一旦流民返乡,于皇上面前又是一大功绩,两厢而下,岂不是美哉?” 美人在怀,银库在手,带着莫大的功劳,只等皇上封赏…… “九年前您没了太子位,这次回京,皇上怎么也不该再拒册封国储吧?” 承恩侯话音缓缓落下,萧弘的瞳眸顿时一缩,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他看着承恩侯,微微动了动唇,似要说话,却听到贺惜朝又问:“若是殿下办不到,不知承恩侯有打算如何?” 此言一出,萧弘的那股呼之欲出的热切瞬间收了回去,仿佛理智回笼。 “没错,若是本王不愿意呢?” 第178章 威逼利诱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 吕家最怕的便是萧弘不愿意。 萧弘这话一出,才刚舒缓的气氛又冻僵起来。 不愿意? 吕学良望着自己的父亲, 只听到承恩侯一声轻叹:“殿下又何必为难老朽呢,事已至此, 吕家已经毫无退路。” 承恩侯目光沉沉的看着萧弘, 真心实意地惋惜道:“英王殿下, 您真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治水呀!” 若是萧弘不来, 再过两年,奎梁县不存,水闸一拆,松江地貌一旦缓慢恢复, 吕家所做的一切也就跟着冲进水里,那个时候, 谁还能翻出那点陈年旧事? “天意所趋, 谁知道有这么个天坑等着本王,侯爷,您该早点提醒的。”萧弘冷淡道。 说到这里,承恩侯也是有苦说不出。 要知道萧弘做事喜欢先私底下跟天乾帝通个气, 父子俩达成共识之后, 才在朝堂上折子走个形式,压根没群臣什么事。 大臣想提出反对意见都来不及。 天乾帝当堂下了旨意, 再赶紧通知到承恩侯,这边萧弘都出发了! 承恩侯不是没想过提前拆到大闸,可前面九十九步都已经走完, 只差这最后一步,怎么想都有些不甘心。 人心贪婪,总是存着侥幸,就处于了被动的局面。 世上已无后悔药,唯有硬着头皮前行。 承恩侯放开那柄玉质拐杖,双手交叠在膝前说:“若是殿下不愿意,只怕要原谅老朽这不臣之心了。您心中清楚吕家所做的一切只要呈于御前,除了以死谢罪别无他路可走。老朽实在没有法子放殿下回京,届时只能请殿下长留于江州,与这方水土共存。” 承恩侯说的沉重而缓慢,带着一丝痛心和被逼无奈的痛苦。 话虽说得含蓄,然而那意思极为明白,萧弘不愿意,就只能死在这里。 萧弘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有人敢直接威胁他的性命,他惊愕的同时便是一股愤怒冲出脸上。 他蓦地站起来,一掌拍在高几上,“你敢!” 高几被他拍地发出一阵巨响,上面的茶盏盖子一歪,落下杯子,直接跌碎在地上,便又是一声脆响,可见他手掌的用力,怒火之重,一连两声,直震的人心底颤动不止。 吕学良喉咙艰难地咽了一下,身体僵硬不敢动弹。 他在江州地界称王称霸久了,的确忘了对天家的敬畏之心,可是当萧弘满目寒霜,眼中戾气犹如刀尖剑锋锐利逼人之时,却让他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哪怕此刻在吕家的地盘,萧弘寡不敌众,可依旧无法掩盖他那股令人臣服的威严。 吕学良想要下跪求饶。 然而承恩侯却坐在椅子上一动未动,面对此,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萧弘。 “殿下息怒。”他缓声道。 贺惜朝似乎才刚回过神来,他跟着起身,面对承恩侯高声质问道:“侯爷,您这话就是灭九族都足够了。殿下若有意外,江州上下谁都跑不了,您以为吕家可以从皇上丧子之痛的怒火中侥幸逃脱吗?” 承恩侯听了却摇了摇头,淡淡一笑,“贺大人,前进是刀山,后退是火海,对于吕家来说,殿下若是心意已决,不肯搭救,这结果都是一样。甚至说句不好听的,如今暴雨连连,不定什么时候便是汪洋一片,殿下虽贵为皇胄,可在天灾面前众生平等,意外也不是人力可以抗拒。” 贺惜朝脸色一变,难看了起来,而他的脚步也不禁往后小小地一退。 说到死,其实谁都害怕。 承恩侯将贺惜朝的动作看在眼里,眼底微沉,“真到那个时候,老朽自当在皇上面前请罪,任皇上惩罚。哪怕皇上不信,派遣钦差而来,即使瞒天过海难如登天,老朽也尽力周旋,只是可惜……殿下和贺大人怕是见不着那场面了。” 萧弘的拳头紧紧地捏起来,那目光仿佛能将这老头吃了,而他的怒火烧到了极致。 而贺惜朝微微垂下头,暂时看不清表情。 好话歹话都已经说尽,承恩侯便不再稳如山地坐着,他终于起身,缓行到了萧弘跟前,接着缓慢且吃力地跪下来。 吕学良和郎先生也一同上前,跪在承恩侯身后。 这一步,让萧弘那股怒不可遏的情绪滞了滞,眼底流露出又要耍什么花样的疑问。 承恩侯深深地磕了一个头,近乎恳切地说:“殿下,这两败俱伤的一步,老朽能不走是绝对不愿走的!老朽年迈之身,如今惟愿便是能保全吕家。贪婪的后果,老朽在不能眠的日夜中煎熬体会,若是重头再来一次,吕家绝不敢迈出一步雷池,必当循规蹈矩,安守本分。殿下,请给吕家一次机会,今后吕家家产、一切人脉关系,上下全凭殿下做主!” 承恩侯说完,再抬头的时候便已是老泪纵横。 年老之人本就容易得到怜悯,更何况体面的承恩侯眼泪一出,尽显狼狈和无助,仿佛是个为家族走投无路的可怜老头。 “看在太后娘娘的份上吧……” 血缘是一种奇妙的能让人产生自然而然亲近的关系。 在强势威胁之后,再采用这等乞求的方式,让萧弘那股怒意再也发不出来。 他拧眉深思,满脸的矛盾。 “这可是几百条人命,也不能就这么为了一己之私……”萧弘说着便说不下去了。 承恩侯道:“殿下,老朽会请僧众为其超度,在经禅寺点长明灯祈福,下辈子他们会投个好胎。” 这简直太荒谬了! 萧弘觉得这人怎么可以用如此无赖的嘴脸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忍不住看向贺惜朝,后者也回望他,那双明眸之中带着的是无限冷意,然而口中却劝道:“殿下,您可得三思而行啊!” 这三思究竟是劝他不要答应,还是答应? 萧弘没品出个味道来,只觉得此情此景若是心智不坚真被带进鸿沟里去了。 此时无声,落针可闻。 过了半晌,萧弘低声地说:“我心里有些乱,吕侯爷,我暂时回答不了你。” 萧弘没有一口否决,也没有立刻答应,这是承恩侯能预期的最好的也是最正常的反应。 对于皇子来说,前者显得太过清高,生硬不近人情;而后者则过于虚假,仿佛留有后手,让人不放心。 承恩侯道:“是,殿下是该多多考虑,今日舟车劳顿,精神难免不好,还请殿下尽早休息,老朽静候佳音便是。” 萧弘闭上眼睛,一口口郁气往外吐。 贺惜朝抿了抿唇,面露担忧地看着萧弘说:“殿下,先回去吧。” 萧弘点点头,“走。”说完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贺惜朝正要跟上,便听到身后承恩侯的声音,“贺贤侄,请稍等片刻。” 贺惜朝的脚步一顿,回头冷淡地问:“承恩侯还有何请教?” “贺贤侄年方十五,乃是大齐第一位三元及第,也是史上最年轻的状元,前途光明似锦,登阁入相指日可待。如此大好未来,若是中途夭折岂不是太令人可惜?想想史官寥寥一笔带过,后人解读戛然而止,满身才能,满腔抱负来不及施展,贺贤侄岂能甘心,陪着英王殿下陨落在此?” 承恩侯方才的失态已经收拾干净,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贺惜朝,慢声细语,却犹如重锤砸在贺惜朝的心底。 贺惜朝眼里闪过一丝不甘,然后却又化为了不忿,“侯爷,人生在世,除了功勋建业,还有道义。殿下什么都没做错,在下没脸劝他妥协作恶。” “唉,少年意气,谁年少之时不曾言先天下而后己,可官场沉浮一回身,人不为己才是天诛地灭。” “这说的是侯爷您吧?”贺惜朝略微讽刺地问。 承恩侯却没有生气,只是轻轻一笑,“也许吧,不过贤侄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想想还在京城牵挂着你的母亲吧?没有贤侄傍身,她今后可还有安宁之日?” 魏国公府里的那点事,整个京城几乎传遍了,承恩侯自然也打听了个清楚。 因为贺惜朝争气,压得魏国公嫡长孙喘不过气来,可一旦贺惜朝不在,他的姨娘母亲在嫡姐手下讨生活,哪儿还有什么活路。 贺惜朝宁愿沿街要饭也要跟母亲在一起,孝义就不用说了。 听闻此,他的眼眸瞬间缩了起来,动了动唇,暗了神色。 “贤侄好好想想,帮老夫劝劝殿下,无毒不丈夫,别看殿下如今深得皇上喜爱,可想要登上那把椅子,单单喜欢怕是不够的,总要背后有人支持。老夫不才,朝中有点势力,愿倾囊帮助殿下。” 贺惜朝苦笑了一声,“侯爷这解读人心的本事,真是太可怕了,惜朝似乎没路可走。” 承恩侯谦逊地笑了笑,“假以时日,贤侄的成就必在老夫之上。” 贺惜朝不在说话,转身就走了。 待他的身影一离开,吕学良才敢大出一口气,他扭了扭脖子,让僵硬的全身放松下来,唤了一声:“爹……” “英王不愧为英王,状元郎也不愧为状元郎,如此心性,老夫若是皇上也分外喜爱,只是可惜还太年轻,经历的事太少,不然没那么容易能够劝服住。” 吕学良一听,顿时疑惑道:“爹,可英王还没答应呀!” “迟早的事,对了,回头让五丫头好好去安抚一下,后日七夕……不妨请殿下一同出去走走,培养培养感情。”承恩侯沉吟道。 “放英王出去?” 郎先生道:“今日侯爷已经下了重药,接下来该安抚一下,五小姐陪殿下出游,旁敲侧击多劝说几句,殿下心心里那道砍说不定就过了。” “郎先生说的不错,对付这种年轻人不能太强硬,缓一缓,反而更能达到目的,不然泛拧就麻烦了。”承恩侯笑着说。 “原来如此,可爹,要是殿下一直不表态该怎么办?” “这几日风平浪静,天气尤其热辣,闷潮潮的,是要有大风暴来了,估摸着就在七夕之后。”郎先生说,“只要英王殿下在此之前同意,风暴来的时候做得干净些,这就行了。” 承恩侯点头,“但愿殿下懂得好歹。” 贺惜朝跟萧弘前后脚地回到小院,两个人都是一副凝重的模样,让书生们顿时惊讶地望过来。 “殿下,先生……” 萧弘没搭理他们,尽自回了房。 几人顿时面面相觑。 不过贺惜朝却留了下来,他目光微微一扫,问:“那三个呢?” “去找吕大少爷了。” 萧弘和贺惜朝有正事忙,这些留下的书生跟纨绔自然也有人陪,吕家的几个年轻少爷便是陪着他们的。 贺惜朝闻言眉尾微微一动,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那张纸条便落入了贺惜朝的手里,前因后果一说,他顿时便清楚了。 第179章 不定计划 书生跟纨绔有壁垒, 要不是那场大雨夜,贺惜朝猝不及防地打乱住宿, 让他们产生了同甘共苦风雨情,这十二个书生还指不定跟四个纨绔斗鸡眼呢。 可论纨绔跟纨绔, 却是臭味相投, 话不过三句便能惺惺相惜起来。 更何况这三个乃是京城内出了名的会玩之人, 跟江州土皇帝吕家少爷眼神一对, 就能勾肩搭背。 长辈给吕家少爷们的要求也只有一个,尽可能地拉拢他们。 这不,在吕家憋了三天,已经按耐不住的三位没心没肺地要求出去逛一逛街了。 吕家大少爷作为承恩侯的长孙, 还是知道祖父是在做什么,他思索了半晌, 觉得不好直接拒绝, 便笑道:“也是,几位都是玩乐之人,总闷在府里也没甚乐趣,今晚我带三位出去走走, 让你们见识一下江南的美人。” “诶, 这个好!”卫公子扇子一拍,笑道, “都说江南女子美如画,本少爷也算是阅览美色无数,不知道能不能比得上京城春香楼的云绮姑娘。” “说起云绮姑娘, 啊呀,卫兄,可是让人想念得紧,那风姿,那容貌,天上地下也就这么一位了!她皱个眉都风情万种,恨不得将我等的心都掏出来只为了她笑一笑。”郑公子叹气起来。 “哈哈,听两位这么说,在下也想见识见识了。”吕大少爷笑道,“既然如此,那些庸脂俗粉也不用来污三位的眼睛,要说洛淄县乃至江州城的美人,就属春芳阁里的姑娘。” “哦?”冯公子稀罕道,“府里头送过来的丫鬟跟她们比姿色,如何?” “嗨,哪儿能比,云泥之别。”吕大少爷显然也是那边的常客,一说起来简直眉飞色舞,直勾得这三人心底发热。 “吕兄,今晚你要是不带咱们去见识见识,咱们哥儿可就不答应了。” “就是,府里头的丫鬟好看归看好,可就少了那一分……嘿嘿,那感觉,都懂得吧?” 几人顿时心照不宣的笑起来,笑容中带着一股猥琐浪荡之气。 吕大少爷连连笑道:“放心,待在下跟祖父说一声,便带三位去,今晚一定让几位玩得尽兴!” 对于吕大少爷的请求,承恩侯思索片刻便问:“只有这三位公子?” “是,祖父。”吕大少爷说,“孙儿直接带他们去春芳阁,也不怕有人暗中与他们接触,三个只懂吃喝玩乐的公子哥,祖父放心便是。” 承恩侯点点头,“那便去吧,派人盯紧了,此时正是关键时刻,万万不可大意。” “是。” 吕大少爷的消息很快就传过来了。 贺惜朝赞叹道:“还是你们机灵。” “那可不,我们也不是无用之人。”三人得意地互相看了一眼。 贺惜朝一笑,“正好,后日就是七夕,时间上刚好来得及,这样算来我们便要在那日大逃亡一次。” 他话音刚落,不仅这三人,就是旁边的书生都瞪大了眼睛。 “逃出去?”方俊不可思议道,“可我们怎么逃,这么多人!” “所以今晚先去探个底。”贺惜朝说着给了这三人每人一封书信,“既然芳华阁中有出路,还能送消息进来,可见鲁县令经营多年的关系网比我想象中的要广,正好,我也要送消息出去。” 三人接过信封,卫公子疑惑道:“可我们送给谁去呢,估摸着那时候能靠近我们的只有春芳阁的姑娘了。” 贺惜朝说:“就是姑娘。” “先生,那如何确定这姑娘可信?”一个书生问。 贺惜朝笑道:“青芷就是从春芳阁中出来的,听说她原先就是花魁,你们提她试试。” “这样能行吗?” “能不能行,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时间紧迫,只能试一试了。晚上,你们会有单独与姑娘相处的时间吧?” “这是当然,私密之事,自当关起门来办。”卫公子说着不禁坏笑地看向贺惜朝,“小先生挺懂的呀?” 此言一出,萧弘顿时望了过来,贺惜朝脸不红心不跳,淡定从容道:“道听途说而已。” “嘿嘿嘿,小先生差不多也到年纪了,等回京之后,哥儿几个就带你……” “啪!”“啪!”“啪!” 话未说完,三个人的后脑勺各自吃了一个响亮的板栗,只见头顶阴影一片,萧弘阴涔涔地问:“你们要带惜朝去哪儿?” 三纨绔:“……”男人逛花街,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殿下你自个儿跟个和尚一样,不能要求下属也跟着吃素吧? “洁身自好,方能没病没灾,几位,还是悠着点比较好。”贺惜朝闲闲地笑着。 书生们顿时跟着露出鄙视的目光看向这三个。 方俊直接斥责道:“要点脸不,小先生才十五岁!” 三人讪笑不敢言。 “言归正传,这次你们去有几个任务,第一,亮明身份,适当的时候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上一句‘别说是英王殿下跟状元郎了,就是那群不识好歹的书生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就咱们三个耐不住寂寞出来闲逛’。” 贺惜朝学着他们那吊儿郎当的口气说。 三人顿时抽了抽嘴角,“哦。” “先生,这是为何?”一个书生问。 “这是表明殿下跟我都被监视了,出不了门,只有他们三个才能带消息进出,所以若真有人来营救,必然会想尽办法来联系他们。” “原来如此。” “第二,能送到你们身边的姑娘肯定都很美,她们不表明身份,你们不要轻举妄动,若是对上月香给你们的暗号,那就把这三封信交给她们,可若是半个时辰之内都没对上,那就踹了她们,让老鸨另外派个美人过来!” “这怎么踹,岂不是显得刻意了?”舒玉嘀咕道。 “那还不容易,伺候的令本公子不满意呗。”冯公子一打折扇,满不在乎地说。 “三位都是各中老手,我就不纸上谈兵了。”贺惜朝笑道,“最多换两个,若是依旧不满意,那么你们可以回来了,春芳阁内没有人能帮我们。” 说到这里,贺惜朝的表情很是凝重。 “可万一这条路走不通怎么办?”尤自清愁眉不展,“总不能真按吕家说的去做吧?” “呸呸呸,少乌鸦嘴了,你想想那什么月香废了那么大劲勾引邵兄,肯定后面有安排呀,不然何必呢?”卫公子说。 “有道理。”这会儿书生们都挺他。 萧弘暗中看了贺惜朝一眼,只见后者从容道:“若真有意外,那我们另外想法子就是,天无绝人之路,总有柳暗花明一刻。” 贺惜朝这么说,几人顿时放下心来,连声道:“先生说的是。” “另话暂且不提,若是按照计划你们三人将信成功送出去,那么事情就完成一半了,接下来想办法明晚再去一次。” 郑公子脱口而出,“那还不简单,魂都被这姑娘给勾走了,趁热怎么着要再见几面呀?” 贺惜朝闻言呵呵两声,“真要这样可就麻烦了。” “为什么?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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