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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将燕窝粥搁到一旁的小几上,然后掀了衣摆,干脆利落地跪了下来。 李月婵身体一颤,回过头看他。 “孩儿不孝,惹您生气,该罚。” 李月婵哪里舍得,便赶紧将他扶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跪了。” 贺惜朝从善如流地起身,“您是我娘,跪了又如何,只要您消气就行。” “你还知道我是你娘,整日不见人影便罢了,离京此等大事我都是从别人嘴里听到,惜朝,你是不是走了,都不打算告诉我?”李月婵一想起来,整个人又悲伤了起来。 贺惜朝连忙寻了帕子给她擦眼泪,“没有的事,我是真的太忙了,脚不沾地儿的那种,您也知道我为英王殿下办事,他要出行,我得将事情都安排妥当才好放心。为人臣子,得为主子分忧,实在顾不上别的。” 贺惜朝将难处一一尽说,虽然这依旧掩盖不了他忽略了母亲的事实,不过却让李月婵眼里带上一份不忍和心疼。 贺惜朝于是再接再厉道,“娘,明日我空出一天来,带您上街逛逛吧,您还没怎么出去走过,好不好?” 李月婵眼睛顿时一亮,面有向往。 贺惜朝见此心下怪不好受,这个时代内宅的女人,特别是做妾的,真没什么自由可言,平日里无人来往说话,能见的就是宅院头顶一方天空,日复一日的单调和无聊。 怪不得后宅的女人都要勾心斗角,实在是没事可做。 而贺钰已逝,李月婵更是想找个人斗都没有。 “这会不会给你添麻烦?你那么忙,一天的时间怕也不得空,万一怠慢了英王殿下,会不会惹他不快?” 李月婵想出去走走,不过也不想让儿子为难,如今锦衣玉食的生活其实比原来好了不少,她看书画画弹琴,其实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但是终究会寂寞。 贺惜朝摇了摇头,“不会,侍奉母亲,殿下也不能多说什么,您放心,这份体面儿子还是有的。到时候,您看中什么,我就给您买什么。” “嗯。” 见她破涕为笑,贺惜朝终于松了一口气。 “来,先把燕窝粥喝了,待会儿再用晚饭,今日我不走了,就陪您。” 李月婵虽然见识少,眼界狭隘,但是有一个优点,比较好哄。 这也是这个时代的女子逆来顺受的特点。 贺惜朝收到了四封回帖,公侯伯爷们终于在一番抉择之后,决定跟着萧弘一条道走到黑。 所有的事情准备妥当,贺惜朝便如约陪着李月婵上街。 当晚,魏国公府摆了家宴,给贺惜朝送行,府里各房主子都出了席。 这几年来,二房活在贺惜朝的阴影下来,实在有些憋屈,如今贺惜朝要跟着萧弘离京,哪怕人还没走,也仿佛头顶少了一片阴影,豁然开朗了起来。 是以这场宴席,几乎一派和乐融融,脸上尽带着笑,难得没有摆出脸色来。 作为贺惜朝的母亲,家宴上李月婵难得有了一个席位,只是听着女眷席上的说笑声,不免心中酸涩。 这里怕是只有她自己不舍得儿子离开。 二夫人瞧了她一眼,便说:“皇上器重,英王信任,怕是没有比他更风光的了,妹妹,姐姐可真是羡慕你。” 二夫人为着贺明睿的事,眉宇间总是挥之不去的愁绪,人有焦虑,长年累月,老的就快了些。 而李月婵靠丈夫靠儿子,从来没有自己站起来过,这种毫无主见,便让她少了忧思忧虑,那张脸看起来也就比二八少女成熟些,依旧貌美如花。 因为耳根子浅,比较好哄,为人也不尖酸刻薄,今后贺惜朝的媳妇只要是个明白人就不会为难她,这眼见的日子就不会难过。 说起羡慕,嫉妒跟怨恨多一些,只是现在二夫人已经不会将这种情绪显露在脸上了。 “以后姐姐过不下去,怕是还得请妹妹多多关照。”二夫人让贺明睿避着贺惜朝,自然她自己也逼着向李月婵低头。 “姐姐哪里的话,妹妹倒觉得明睿这样子也挺好。惜朝出息归出息,可每日忙得见不到人,妹妹这心也是空落落的。” 李月婵本意是想谦虚谦虚,然而这话听在二夫人耳朵里却极为讽刺。 大夫人坐在二夫人身边,眼睛微微一低,就能看到那双绞着帕子的手,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二夫人扭曲着脸,强露出一个笑容,说:“那若是能换一换就好了,姐姐倒是希望明睿能多多出去见识见识。” 李月婵喝着羹汤不接话了,不过眉眼之中却带着一丝不以为然。 二夫人见了心中冒火,李月婵虽不说,可那意思她看的明白——也要贺明睿有那本事才行。 曾几何时,那唯唯诺诺的小庶女敢这么给她脸色看了? 二夫人脸色一阴一白地变化,忽然顾嬷嬷扯了她一下,她沉了沉气,这才说:“这一去怕是要一年半载才能回来,四季衣裳都不能拉了,我那儿有一件雪狐的披风,给惜朝带上吧。” 李月婵推辞道:“那怎么使得,明睿也能用上。” “他有,这件新的,没人穿过,奎梁县苦寒,他更用得上。”二夫人说着吩咐顾嬷嬷道,“回头给妹妹送过去。” 顾嬷嬷应是。 “那妹妹代惜朝多谢姐姐。” “惜朝是我外甥,说什么谢不谢的。”二夫人端了茶水,大方地一笑,“惜朝不在,妹妹也别常拘在安云轩,得空可以往我院子走走。” 第158章 兄友弟恭 魏国公府摆宴送行, 皇宫之中也是一样。 萧弘将棉花鼓鼓地装进荷包,还有贺惜朝所写的关于棉花的介绍、用途、种植和推广的报告, 他重新抄誉了一份,贴身带着, 准备宴后向他爹献宝。 棉花是一个好东西, 按照贺惜朝所描述的诸多用途, 其价值并不低于填饱肚子的稻谷小麦。 萧弘若是将它呈到御前, 光实现御寒这一功能,便是大功一件,哪怕治水成功都不及这小小的一朵棉花。 能从地里种出来的总是比从动物身上获得容易,也更加低廉, 这意味着用不起皮毛绸缎,只能在被褥和麻衣之中填充芦絮的万千百姓, 能更容易地挨过寒冷的冬天。 对于心系天下黎民的天乾帝, 无疑是一件珍宝。 不管再怎么希望萧弘尽早离开京城,席面上总是一派依依不舍。 皇子们一一长大,上书房的日子似乎是为数不多可以拿出来回忆的时光,特别是帝王面前, 这样显得更加兄弟相合, 情意深重。 “父皇,您不知道, 有大哥在的时候,儿子是多轻松,师傅就盯着他去了, 等大哥离了上书房,唉,我是半点都不敢分心,就怕让师傅逮着没认真听讲。” 萧奕用自嘲的口吻开着玩笑,让席上的气氛更显活跃,天乾帝瞧了他一眼,目光之中半分生气也无,倒是露着几分笑意。 萧铭道:“二哥,你也好意思拿出来说,大哥不在,也没见的你有多认真,每次师傅看过来,弟弟我提醒都提醒不及。” 他身边的四皇子肯定了三哥的说法,“是的呢,二哥是学到了大哥的精髓,那个大哥怎么说的来着……” 四皇子看向了萧弘,而五皇子却道:“任你目光瞪穿,我自酣睡如常。” 此言一出,席上顿时笑起来,底下几个还懵懂的皇子也跟着乐呵呵。 天乾帝脸上带着宛然,意味深长地看着萧弘道:“弘儿,看看你这个兄长的榜样,他们要是读不好书,都是跟你学的。” “对对对,父皇,我就是跟大哥学的。”萧奕连忙将自己的不学无术甩锅出去。 萧弘眼皮子一掀,嘴角一弯,看着萧奕嗤笑道:“我说大奕儿,脸皮是不是厚了点,我就上课睡个觉,不打搅别人,你那是满上书房地到处扔纸条,能一样?再说,小铭儿不是照旧学得好好的。” “论脸皮谁敢跟大哥比厚度?”萧奕嘀咕道。 萧弘呵呵一笑,正待说话,天乾帝听不下去了,一人瞪一眼:“你们俩兄弟啊,在读书这方面,实在是五十步笑百步,朕听着师傅告状都耳朵生了茧。怎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们要是有铭儿这般省心,朕睡觉都能沉三分。” 天乾帝各大五十板,两人都老实了。 萧铭笑道:“读书不过明理,四书五经大哥虽不如儿子精通,可大哥行事进退有度,比我有章法的多。父皇,儿子以为大哥是个极好的榜样,真该多多向他学习。” 他此番谦虚之语让众人微微惊讶。 萧弘眉尾一扬,轻轻抿了口酒。 而听在天乾帝的耳朵里,却分外舒心,颇为赞同地说:“铭儿有此认识的确是长大了,朕很是欣慰。不错,朕并不指望你们读书成为大家大儒,能够明辨是非,懂为人处世之道,为君为臣之意,这便足够了。弘儿此次能够舍弃京城安逸,不畏艰苦下江东治水,是真正将百姓,将大齐江山放于心上,这远远比将经史典故倒背如流更让朕高兴,你们的确多该学学。” 这下萧奕不等萧铭开口,就连忙接口道:“父皇说的是,儿子已经记下了,今后定如大哥一般,为国为民,为父皇分忧解难。说来,我乃皇子,本就受天下供奉,理应为天下事,大哥,等你回来,弟弟我可就要多多叨扰你了。” 萧弘 “来呗,你哥的府邸,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只要别挑大晚上来秉烛夜谈,省的弟妹念叨。” 前面说的还像句人话,后面直接惹来天乾帝的一个眼刀,和一句训斥,“胡言乱语。” 萧弘一耸肩,不说了。 萧奕则松了一口气。 萧弘离京,不仅是贵妃想要抓住这个机会,让萧铭争取圣宠,就是兰妃,也在想办法让萧奕进入帝王眼前。 而不论是谁,最好的法子便是拿萧弘作为踏板。 既然天乾帝对萧弘满意,那么夸奖他,亲近他,展现出兄友弟恭来,总是不会错的。 萧铭乖觉,萧奕也不算太笨。 两人对萧弘是破天荒地变着花样吹捧,仿佛这个大哥在他们心目中形象是那么的伟岸无比。 萧弘近二十年来还没享受过这个待遇,听得心简直花怒放,红光满面。 他从来不知道谦虚为何物,就着这些好话当下酒菜,还抬起酒杯跟两个弟弟碰了碰,吃的不亦乐乎。 就冲这脸皮,萧奕真心甘拜下风。 他词穷了。 而萧铭却不慌不忙道:“大哥,弟弟对治水不太懂,不过前两天去崇文馆翻了翻地理志,找出了几张奎梁县松江水域上游的几条支流地图,还有历年来几次洪水受灾的情况,虽然不甚详细,不知道大哥用不用得上?” 萧铭这话一出,萧弘便收了那份漫不经心,他放下酒杯,正色道:“这图可不好找。” 萧铭淡笑,“费点时间,多找些卷宗,问些人,还是有些收获的。就是大哥治水的消息太突然,不然定能整理一份更为详解的给你。” 萧弘为萧铭举了一个大拇指,他回头看向天乾帝,帝王果然露出惊讶来,接着便是赞赏之色。 这几日在帝王面前赞扬英王治水的人不胜枚举,可没有谁像萧铭这样真正花心思去了解过。 萧奕嘴上说着为君分忧,向萧弘看齐,似乎恨不得跟着一起去治水,可都只是说说,怕是问他一句奎梁县在江东何处都是不知道的吧? 而萧铭这一手给了帝王踏实办事的印象,瞬间压下了只有口舌的萧奕。 再者萧弘若治水成功便是大功一件,他愿意相助,便又多了一份胸襟开阔,不计较得失的好品质。 就冲这两点,今后若有什么差事,帝王首先想到的也会是萧铭。 一切都在于用心二字。 帝王面前,萧奕不敢甩出脸色来,可眼中还是抑制不住露了一丝不甘心。 萧铭没有搭理他,而是再问了萧弘一句,“大哥,用得上吗?” 萧弘说:“自然用得上,小铭儿聪明,那么多书看过来,想想都头疼。” “大哥谬赞,我就是能耐着性子看看书,别的也没什么了不起。”萧铭说,“那稍后我派人送大哥府上。” 萧弘举起酒杯,遥遥一敬,“多谢多谢,若是治水成功……”他转过头看向天乾帝道,“父皇,这功劳可得算上小铭儿一份。” “事儿都没办成,邀功倒是先邀上了?”天乾帝佯装不悦地反问。 萧弘说:“这功劳先分配好,饼画上,人才有干劲嘛。” 天乾帝失笑道:“你这张嘴啊,没理也有理。不过请功的折子该是你写吧,到时候别忘了把你弟弟加上就是了。” 萧铭才放下酒杯,听此便连连推却,“我都没出什么力,哪敢邀功,若是大哥记这份情,不若回京之时给我带点江南的特产来。”他想了想说,“得要京城没有的。” “你这要求也太高了些,江南的好物能带回来,京城怎么可能没有?”萧弘眼珠子一转,“要不,给你挑个美女?” 萧铭脸红了,赶紧摇头,“大哥还是自个儿留着吧。” 萧弘没那么容易放过他,他啧啧嘴巴,坏笑道:“哟,这是怕媳妇闹别扭吗?” 萧铭腼腆地垂下头,“大哥乱说,我都还没有媳妇呢。” 萧弘心下顿时呵呵两声,年纪不比他大,屋里头都有好几个人了,还脸红,装什么纯情,搞得他这个真正童子鸡才是老手一样。 不过这个时代,甭管有多少小妾通房,没成亲就是单身汉,萧铭不好意思也没人觉得不对。 萧弘有些不爽,心说:装吧装吧,别着急,哥哥待会儿再给你一份大礼,肯定让你感动地哭出来。 他举起酒杯,站起来,对着弟弟们扬了扬手说:“来,趁着今日,我们向父皇敬上一杯,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感情一如往昔的好。” 天乾帝很高兴,他对萧铭刮目相看,然而对萧弘更满意。 萧弘跟着天乾帝走进清正殿,说:“乐吧乐吧,瞧把您高兴的,咱们兄弟欢欢喜喜,团结友爱的样子,您是不是特欣慰?” “这话朕听着怎么酸溜溜的?”天乾帝回头看他,眼里带着笑。 萧弘撇撇嘴道:“我怕失宠嘛,这一年多不在跟前,等回来之后,若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我得怄死。” 对于萧弘的文采,天乾帝已经不抱希望了,他直接跳过这能逼死文学大家的狗屁不通的比喻,抓住重点奚落道:“让你别去,你非得去,后悔了吧?” 萧弘一听顿时炸毛了,“您还真有这个打算呀?天哪,天哪,我还没走呢,就要提前进冷宫了吗?” 天乾帝接过茶盏的手顿了顿,心下思索之后还是明智地转了话题,“这么晚了,还不出宫,这是有事要禀?” 萧弘眨了眨眼睛,“不是父皇您让我来的吗?” 天乾帝笑道:“什么时候的事?” “今日奏折送回来,您给我留了详议两字,我估摸着就折子里那么点事,还需要什么详议,那八成就是别的事了。” 论脑筋灵活,还是这臭小子,天乾帝微微一哂,目光抬了抬。 萧弘跟着回头,就见黄公公捧着一个盖着明黄绸缎的盘子走进来,到了萧弘身边。 萧弘看向帝王,后者抬抬下巴,示意他掀开看看。 萧弘狐疑地往那托盘上瞧了好几眼,“什么呀?” 天乾帝喝茶,没搭理他。 黄公公笑道:“殿下,总之不是坏事,您看看便知。” “啊哟,是银票吗?您又要拿私房钱砸我了呀?”萧弘搓了搓手,面露欢喜。 天乾帝哼了一声,给了一个评价,“庸俗。” 不是呀?萧弘于是抬手一掀,顿时一把铜制虎型的物件压在一份圣旨上…… 萧弘眼睛都瞪大了,卡卡卡地转了脖子看向天乾帝,半晌没说话,眼眶没湿润,但是吸了吸鼻子说:“这玩意儿也太烫手了。” “出息。”天乾帝起身,走了过来,拿起那半边虎符问萧弘,“要不要?” “傻子才不要呢!”萧弘眼巴巴地看着,目光极尽渴望,“我的爹啊,您怎么对我这么好?” “不怕打进冷宫了?”天乾帝说完,觉得自己被这小子带歪了,不过说着说着便漏了嘴边笑意。 “嘿嘿,之前怕,现在不怕了,我就是想进冷宫,也得您答应才行不是?这一看就知道我是不同的。”萧弘美滋滋地从帝王手里接过虎符,搁到眼前仔细地瞧着,“原来虎符长这样呀,这能调哪支军?” “江东卫军。”天乾帝取过圣旨,一并也给萧弘,嘱咐道,“这两样东西收好,想要调军缺一不可,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要乱动。” “儿臣遵旨。”萧弘将圣旨和虎符揣怀里之后,拍了拍,下意识地说,“总觉得儿子将您的心也一并装走了一样。” 这话顿时让帝王心底涌出一阵酸涩,他看着人高马大的萧弘,想想从小到大这孩子就没离开过京城,没走出过他的视线,此时离别,不就是将他一颗老父亲的担忧之心也带走吗? “你知道就好,一定要平安回来呀。” 天乾帝这话声音说的不重,然而最后一声叹息,却流露出里头满含的不舍,让萧弘的心跟着拧了拧,带着疼。 他也不再藏着掖着,解下腰上的荷包递过去,说:“父皇,我也有好东西要送给您。” 第159章 棉花是宝 荷包里是几团洁白如云朵的絮状物。 天乾帝捏着在手里, 触感柔软富有弹性,便问:“这就是你地里种出来的棉花?” 萧弘本还打算隆重介绍一下, 没想到他爹已经知道了,就点头道:“是啊, 已经去了籽, 摸上去是不是特别舒服?” “这有何用处?” “用处可就多了!”萧弘袖中的折子已经捂不住了, 一把抽出来, 塞进他爹的手里,“来来来,看看这个,一读您就啥都清楚了。” 天乾帝看了他一眼, 只见这人笑得特别有深意,催促道:“您赶紧看看, 这事儿要是成了, 您非得把我当做心肝宝贝不可!” 从高大强壮的儿子嘴里吐出心肝宝贝这四个字,天乾帝觉得喉咙有些不适应,不过他也没计较,以他对萧弘的理解, 要不是真怀揣着宝贝, 否则不会这么肉麻激动的。 他翻开折子,开篇就是萧弘那特有的狗爬字——棉花浅谈。 再往里面, 越看天乾帝就越熟悉这行文风格,这大胆的猜测,依托于严谨的措辞, 富有逻辑的推断让他记起四十大寿之时,萧弘呈上来的足有五万字的水稻种植分析报告。 虽然这次的篇目短上许多,不过再瞧这一次独特的叙述风格还是让他分外赞赏。 但很快他跳过了前面的介绍和种植,步入用途之中后,天乾帝再也关注不了其它,而是安静仔细地阅读着。 他将折子展开,看完了用途再回过去看种植方式,表情顿时严肃了起来。 棉花的用途洋洋洒洒花上了大篇幅,特别对御寒耐磨这一点好处,更是着重用墨。 这似乎看起来不甚起眼,毕竟皮毛、锦缎、丝绵也能御寒,如今宫内所用的材质大体这些,然而价格十分昂贵。 有钱人家用得起,可更多的是穷苦百姓,他们就算花尽家中所有钱财,也不一定买得起一件裌衣,更逞论给各地驻军的过冬装备。 但是棉花不同! 天乾帝逐字阅读着种植方法,因为萧弘已经成功种出了棉花,是以步骤非常详细。 可就是因为详细,才发现种植虽不见的多容易,可也不难,相比起稻谷小麦的种植,并无太多要求,无非注意着光照水土以及虫害。 几乎所有的庄稼都取决于这些因素。 这意味着什么?低廉的价格啊! 天乾帝的心砰砰跳起来,心下顿时一片火热。 黄公公端着茶水到了萧弘身边,显然这份折子对帝王至关重要,估摸着得看上好一会儿。 他自小跟随天乾帝身边,看的人跟事实在太多了。 今日席宴,他就随身伺候在天乾帝身边,虽一句话未讲,可席上面发生了什么他是看得明明白白。 因大皇子即将离京,两位皇子别着苗头争夺帝王的注意。 当今皇上务实,看重能力,不喜须臾拍马之事,是以投其所好,纷纷言明向大皇子学习天下事。 二皇子落下一逞,只是流于嘴上,三皇子棋高一着,不仅表了决心,还直接付诸了行动。 然而似乎真心实意,可在今日宴席上提出,在黄公公看来却显得有些刻意和急切。 三皇子太着急表现自己,反而让这份兄友弟恭缺少了一份真诚,若真想要帮助兄长,就无需在今日,众人面前挑明,邀上一功。 相比起来,大皇子这才是真绝色。 十年如一日的真性情,所做一切都是照着帝王的心坎而去。 要说萧弘没有自己的私心和算计,黄公公不信,然而厉害的就是让人感觉不到。 爽朗洒脱,看着这儿子脸上朝气蓬勃的笑容帝王就能多吃两碗饭;听着萧弘说话,嬉笑怒骂就能在向来不行于色的帝王脸上轮个遍。 最重要的是,萧弘是真将国与民放在心上,他上折子虽并不频繁,然而天乾帝每每都是仔细查阅,对着黄公公赞不绝口,这样大皇子的能不让帝王极尽喜欢吗? 就如贺惜朝曾言,这份独一无二的父子之情,他人是学不了的。 萧弘就算离京一两年,也不必担心失宠。 黄公公反而担忧,他的皇帝陛下会因为太想念儿子而心情不佳,犹如那会儿萧弘蹲在青莲寺死活不归,天乾帝还不是没法子亲自去请了吗? 萧弘慢悠悠地喝着茶,在此期间,他没说一个字,也没做多的解释,因为贺惜朝在这份报告里写的非常清楚。 最终,天乾帝合上了折子,目光还是落回了那鼓囊囊的棉花上,又伸手揉捏了两下,不过从棉花团里发现了几根线,然后捏起一根凑到眼前仔细看着。 天乾帝问:“这就是棉花做出来的线?” 萧弘回答:“对,现在还粗了些,不过老师傅们说应该能更精细,可以达到丝绸的程度,但是比丝绸耐脏耐磨,可需要时间。” 萧弘见天乾帝放下,并没有多关注,便道:“其实精不精细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保暖!裁衣之时往里头塞入棉花,这就是一件御寒保暖的棉衣。被褥里面塞满棉花,就是一条棉被!如今百姓们多在衣服被褥里填充芦絮麻料,可毕竟没那么暖和,这棉花就不一样了,您要是不信,咱们可以做个验证。” 这话天乾帝有兴趣了,“你打算怎么做?” 萧弘于是转头对黄公公吩咐道:“公公,去将父皇的那副白玉棋子取来,另外再取同样大小的荷包三个,一个里面装满芦絮,一个里面装满丝绵,另一个容我塞棉花,还有一壶刚烧开的热水。” 说一千道一万,再好的设想总是没有眼见为实来的令人信服。 待黄公公将所需之物全部备齐,萧弘便将三十粒白玉棋子全丢进开水里,浸泡半炷香,再此期间,他将棉花全部塞进空荷包里,让三个同样鼓囊的荷包一个塞满芦絮,一个塞满丝绵,一个塞满棉花。 然后捞出表面烫手的三十粒棋子,各十个用小碎布包好,塞进三个荷包里。 “拿出去,挂风口处,每风,让宫女们对着它们扇扇子。等上一炷香的时间后,将棋子取出来,再看看哪个荷包里的更热一些,便可知什么才更保暖,父皇,您觉得可还行?” 天乾帝看着搁在桌上的两个荷包,摇头:“没有。” 两人等待稍显无聊,让黄公公盯着之后,天乾帝便稀罕地看着萧弘,问道:“这棉花究竟是谁想出来的主意?” 萧弘想也不想地回答:“惜朝啊,他在一本西域博物志上看到的,正好谢少卿出使西域,便托了他找找,第二年,栽种的人和种子就都送来了。” 又是贺惜朝,天乾帝已经对这位史上最年轻的状元郎已经不知道该如此称赞,此人学识之渊博,见识之遥远,大齐之中怕是再难找出一位,堪称一句妖孽,他便索性不谈。 目光又落在那份折子上,他用肯定的语气说:“这棉花浅谈也多半是他写的吧?” “是啊。”萧弘理所当然地说,他转眼一想,未免帝王说他太依赖贺惜朝,便又补充了一句,“是咱们一起商议的。” 后面这一句,天乾帝没当回事。 他有时候也会担心萧弘被贺惜朝肘制,可转眼一想,萧弘也不是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 贺惜朝是一介文人,擅长笔墨,正适合萧弘这不愿拿笔,万事先做了再说的毛糙性子。 再者,就目前看来,贺惜朝对萧弘的影响不坏,没有挑唆着做出格的事情,他们两人其实是最符合古代圣贤对理想中君臣相处的描述。 君对臣以礼相待,臣为君做事尽忠。 就冲着这份太多详细而严谨的折子,除却贺惜朝怕也没人写得出,以至于就是今日萧弘做不做这个验证,天乾帝都是相信的。 毕竟再怎么巧舌如簧,口吐莲花,也不如做了充足准备,用严谨而理性的思维推演,一步步给出可以预见结果来的让人信服。 这个时代的人不太乐意花时间去选定样本,收集、整理和分析数据,因为实在耗费精力和脑力。 这就更显得前者浮在空中,后者脚踏实地。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黄公公取下三个荷包,送了过来。 “咱们一块儿来取呗。” 萧弘这么说,父子俩便立刻快速的拆起来,之后摸着三处棋子。 “怎么样,父皇,哪个更热一些?” 天乾帝道:“丝绵的和棉花的倒是分辨不出来,不过芦絮的的确凉了一些。” “丝绵多贵啊,就是锦缎的边角料一般人也用不起,所以这棉花保暖可以吧?” 天乾帝点点头,手中捏着棉花团,面露喜色,有些放不下手,他说:“得让人立刻多多种下去,西北苦寒,更需要棉衣。”他考虑了片刻,便对黄公公道:“宣户部尚书及农官立刻……” “哎,爹爹爹,等等,别着急啊!”萧弘一看天乾帝这阵势就知道要让下面推广加大种植,连忙叫停。 天乾帝看向他,皱眉,“怎么?” “父皇,棉花虽好,但现在不宜立刻推广栽种,更不能让百姓舍了耕田来种。” “为何?” 萧弘道:“它不是粮食,填不饱肚子,冷可以挨,饿却不行。” 此言一出,天乾帝顿时冷静下来,点了点头,政令若是一旦下达,为了向帝王交差,怕是好事会沦为坏事。 天乾帝来回踱步几下,然后瞥了一眼萧弘,这小子眉头都没皱一下,可见是有主意的,便道:“说说吧,献了棉花不推种,是有其他打算吧?” 萧弘闻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搓了搓手,嘿嘿了两声,似乎不太好意思的模样。 天乾帝一看他如此,便知道这主意有些馊。 “少给朕整这一套,有话赶紧说。” “哦……”萧弘于是清了清嗓子,“那个,爹,先说好,我是有私心,可不是坏事。” 天乾帝没有搭理他。 萧弘自顾自地说:“我买了不少地,都是适用于种棉花的……” 天乾帝立刻就明白萧弘想干什么,“你想自己种,然后呢?” “做生意……”萧弘一说完,立刻窜了出去,对着已经抬起手的天乾帝求饶道,“您先别忙着动手,听我解释。” 天乾帝黑着脸色,冷哼一声,“与民争利,弘儿,你是觉得朝堂太平,非得吃基本弹劾才有意思是不是?” 萧弘赶紧说:“没有的事,这棉花是我英王府想出来,跟谁争去?况且也是挂在奴才下面,没违法呀,这京城里谁没这么干过?我缺钱,您私下里是在补贴我,可这也不是个事儿。我总不能拿底下人的孝敬银子吧?多烫手,就是因为不想收贿,思来想去,只能自个儿赚钱,自个儿花,没毛病对不对?” 大概萧弘是第一个敢再帝王面前赤裸裸地说出赚钱的话,天乾帝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 萧弘继续劝说:“父皇,这棉花谁种最后还是得朝廷花钱买,放开给户部自己去采购,这中间得哄抬几次价格,您心里清楚。可我英王府却不一样,直接供应,只要有需要,支持一下西北,我二话不说就送过来,价格也绝对公正,比市面低廉。而且当初您可还记得,让我主持军备更换之事,为的是让我从中谋一份利,我不喜欢这样,感觉不劳而获,跟蛀虫一样吸血。可是我自己辛苦种出来的棉花,拿去换银子,这是劳动所得,完全不一样,心安理得呀。” 萧弘有自己的底线,却绝对不是清高。他小气吝啬,也不过是不想花钱买排场和虚荣,为的他人一句赞美完全不值得。 他缺钱缺了好几年了,却不会随波逐流,跟几个弟弟一样,按照惯例,拿门人银子。因为他知道,谁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送过来那么多,必定要从其他地方搜刮,最终倒霉的还是黎民百姓。 可自己做生意不同,买卖交换,本就是市场的一个规则,伤害不了其他人,花的也理直气壮,无需考虑太多。 天乾帝听着听着便想明白了,不过他也没那么好糊弄,萧弘这么费口舌地解释,无非是一个目的。 “你这是将西北驻军,乃至各地卫军的棉衣生意从朕这儿讨过去?” 如今可没有专利这么一说,萧弘能种,不出一年,看到商机的人也能种起来,何须换百姓的耕地。 萧弘双手一拍,伸出一个大拇指给天乾帝,“还是父皇英明神武。”他从袖子里摸了摸,像百宝箱一样又摸出一份皱巴巴的文书,“喏,父皇,别说儿子小气,您补贴了我那么多,有赚钱的营生儿子怎么能忘了您呢,给您三成股!” 黄公公眼尖地发现天乾帝看着那卷边的文书神情变了。 天底下最高兴的莫过于有好事儿还能想着你,钱代表不了什么,可是抠门如萧弘,却能大方的送银子过来,实在让人不感动都不行。 天乾帝有生之年就没想到萧弘会送银子给他,虽然目前为止,他那门生意还没赚一分钱。 三成股,真心不少了。 “看看呗。”萧弘说。 天乾帝打开文书,是一份奇怪的股权转让书,虽然从未见过这个式样,不过从文字说明之中还是能够清楚,萧弘将这份名为“英棉”的产业中的三成转给了帝王。 光分红,不干事的那种。 “你自个儿留着吧,朕不缺银子。”天乾帝没要,有孝心就够了,可他若是收下儿子的银子,那成什么了。 “知道您不缺,可送出去的哪有收回来的道理,您若是不要,以后您的赏赐我也不收了,没那个脸。”萧弘霸道的说,“反正这就通知您一下,到时候赚钱了,您应得的那份我送过来的,当然要是亏钱,那是没了。” “随你吧。” 天乾帝看着萧弘,忽然觉得这话没错,的确是心肝宝贝儿子。 天上地下,就这一个。 他变得更加舍不得了,总觉得萧弘离开,会让生活变得索然无味。 “爹,我现在发现弟弟多一点也挺好,他们能代我在您膝下承欢,我能放心地离开。” 萧弘忽然这么一句,让天乾帝顿时微微惊讶,“刚不知谁还怕失宠来着?” “啊呀,开玩笑的嘛,重要的是您开心呀!”萧弘挤了挤眼睛,坏笑道。担接着收了那份不正紧,用稍稍严肃的口吻说,“父皇,小铭儿的婚事,本不该由我多嘴,不过今日看他这份用心,儿子觉得也别折腾了,就顺他的心吧,户部尚书家的姑娘挺合适。” 天乾帝微微一怔,“户部可是钱袋子,你倒是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他们本来就亲近,况且……”萧弘忽然下巴一抬,很是霸气地说,“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甭管是谁,坐了那个位置,就要尽那份责,若是有失偏颇,父皇,儿子相信您头一个就不会放过。” 萧弘说完,一挺胸,显示着他胸襟特别广阔,也表现了强大自信。 让天乾帝大为赞赏,“的确有长兄的模样,铭儿该记你这份情。” “兄弟嘛。” 萧弘大方一摆手之后,便告辞了。 转眼最后一天过去,萧弘和贺惜朝就要离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铭:我一点也不顺心!!!! 第160章 大雨倾盆 一清早, 英王府上上下下便忙活开,心蕊端着两个红彤彤的苹果过来, 给萧弘跟贺惜朝一人塞一个。 “这是佛前供奉过的,吃了平平安安。殿下, 惜朝少爷, 你们都要吃完。” 那就是吃吧, 两个男人吃完一个苹果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 萧弘啃到最后还问:“那果核呢,是不是也要吃下去,太难吃了吧?” “殿下又来了。”心蕊接过两个苹果核,放在托盘里, “吃剩的果核得埋在前院里,意寓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等殿下治完水就会回府里了。” 常公公进来禀告道:“殿下, 行礼已经装车,准备好了。” “行,时辰不早了,这就走吧。” 萧弘起身, 带着贺惜朝出了屋子。 英王府雄壮的大门敞开, 门口一排长长的马车队伍,每辆马车后面装了三四口大箱子, 萧弘见此瞬间抽了抽嘴角,对贺惜朝说:“我怎么感觉好像又变多了,乖乖, 这得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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