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开窗子喊道:“赶稳一点!” 小墩子吓了一跳,几乎提心吊胆地赶着车。 常公公倒了杯水给萧弘,劝道:“殿下,让惜朝少爷喝点水吧,会舒服一些。” 萧弘点点头,将贺惜朝抱直身体,接过水凑到他嘴边,低声哄道:“惜朝,来,张嘴,喝点水,乖,慢点喝,会舒服的。” 贺惜朝平时小大人一样,什么时候这么脆弱过,萧弘看着他红扑扑的脸,变得浓重的鼻息,慢慢地小口小口地喝完这杯水,心尖像是被揪了一下,生疼生疼的。 他知道高热的痛苦,可若是可以,他愿意替贺惜朝受这份罪。 “还有多久才到,快一点。”他催促道。 马车不能直接到达景安宫,得走一段不少的路,贺惜朝人都已经烧糊涂了。 萧弘下了马车,站稳蹲下身,对常公公说:“把惜朝放上来。” “殿下,还是老奴来吧。”常公公劝道。 “别废话,你背我不放心,颠着他怎么办,赶紧的。” 常公公于是不再多言,扶着贺惜朝到了萧弘背上。 萧弘缓缓起身,稍稍调整了姿势,吩咐道:“小墩子,你马上去叫太医,一刻钟内我要见到人。”说完他一把托住贺惜朝的屁股,朝景安宫小跑去。 贺惜朝趴在萧弘背上,听着脚步声,感受着起伏,微微睁开眼睛,轻声唤:“表哥……” “我在,你再坚持坚持,很快就到景安宫了。”萧弘的喘息声从前头传过来。 贺惜朝听着他变重的呼吸,不禁怔然出神,眼睛又朦胧了起来。接着他轻轻地将脸贴在萧弘还不算太宽的肩上,微弯起唇角,问:“重不重呀……” “不重,你才几两肉,轻得很。”萧弘说着喘了一下,脚下微顿,将贺惜朝往上一提,继续往前小跑。 贺惜朝闷闷地笑起来,他抬起没什么力气的手,环住了萧弘的脖子,脑袋往萧弘的脖子上蹭了蹭,闭上眼睛说:“那累了也别放开我……” “你别说话,就在前头了。”萧弘脚下不停,看着景安宫的宫门,心里着急。 “好不好,表哥,别放手……”背后的人意识不清还想着要个答案。 萧弘忙不迭地回答:“好好好,我死也不撒手,你说什么是什么,祖宗,求你歇一歇,咱们病好了说啥都行。”萧弘憋上一股气,冲进了景安宫。 作者有话要说: 遥:心疼我家惜朝,咬手绢 第90章 病去抽丝 萧弘第一次怨念皇宫修那么大做什么, 从宫门到景安宫他跑得气喘吁吁,额头都是大汗。不过他顾不得擦拭, 一鼓作气将贺惜朝背进了卧房。 这个时候贺惜朝已经烧得没意识了,不太安稳地躺在床上。 心蕊将汗巾给萧弘, 他胡乱抹了一把脸, 伸手摸着贺惜朝的额头, 惊道:“这么烫!太医什么时候来, 赶紧派人去催啊!跑不动给我架过来!” 听到萧弘的吼声,贺惜朝虚虚地睁开眼睛,面向着萧弘的方向,“表哥……” “在在在, 我在!”萧弘立马窜回床边,见贺惜朝仿佛在说话, 就俯下身将耳朵凑过去。 贺惜朝带着哭腔说:“我难受……” 萧弘:“……”他只觉的贺惜朝那细弱的声音沿着耳朵一路钻进心底, 将他的心拧巴拧巴,揉搓着,一下一下地跟着难受。 他语录伦次道:“我我我,我能怎么办?惜朝, 告诉我怎么做才能让你没那么难受啊——”他烦躁地搓着脑袋, 头发揉成一个鸡窝,最终不知打哪儿来钻出一个想法, 伸直手到贺惜朝的嘴边,“要不,你咬我吧?” 贺惜朝幸好是迷糊了, 看不清也听不见,不然定送他一个你是白痴吗的眼神。 “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人,考个乡试怎么弄成这样?”这个时候沈嬷嬷也走了进来,看见床上的贺惜朝,皱眉道,“别都杵在这里,赶紧解了惜朝少爷的衣裳,给他擦擦身,脖子、腋下、胸口,都擦一遍,散散热。” 沈嬷嬷一说,萧弘立刻去解贺惜朝的衣领。 心蕊看了,便说:“殿下,让奴婢来吧。”宫女端了凉水盆带着帕子进来,她将帕子浸到水里,轻轻拧了拧到了萧弘身边。 萧弘下意识地有些排斥,不过理智还是让他站起来,让到了一旁。 心蕊脱了贺惜朝的外裳,解了里衣,帕子沾了凉水,沿着贺惜朝的脖颈一路绕到腋下,然后到了腿股间,轻轻擦拭,动作娴熟,也轻柔。 贺惜朝舒了舒眉,大概舒服了些,没有醒来。 这个时候,王太医被催魂一样踩着风火轮到了。 把了脉,看了舌苔,又听了胸口,王太医面露疑惑,“殿下,贺伴读是不是服过虎狼之药?” “虎狼之药?”萧弘瞪了瞪眼睛,“怎么说?” “贺伴读身体虚弱,全身高热,可舌苔艳红,脉象冲撞,呼吸不畅,像是损伤心肺,应是服用过醒神丸。”王太医说。 “那是什么东西?” “醒神丸药效迅速,可短暂压制高热,使神清目明。可它并非对症之药,高热虽退,却是被压入器脏心肺,一旦药效过去,高热反噬更加凶猛,就如现在这个模样。” 王太医一解释萧弘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贺惜朝备考三年,已经考完两场,让他放弃最后一场,定然不愿意。凭他的心性,一定会想法子继续考完,哪怕会因此付出更大的代价。 萧弘看着床上的贺惜朝,又是生气又是心疼,还很自责,要不是他没用,什么都要贺惜朝考虑,否则也无需贺惜朝这么拼命。 “能治吗?” 王太医点头,“能,就是退热。只是这烧来得汹涌,想要完全退下得需几日,在此期间,会反复发热,所以身旁不能离人。热度一过,再好好调理,温养心肺,便能康复。” 萧弘觉得幸好他把人带回宫里来了,否则魏国公府那地方,别说养病,不要加重病情都是谢天谢地。 王太医一手针灸下去,贺惜朝的热度便退了些,虽说依旧烧着,不过已经没有难受地虚弱翻滚了。 之后王太医去开药,心蕊带着人更换帕子,萧弘就蹲在床边,静静地看着贺惜朝。 这个时候,萧弘才发现安静下来的贺惜朝真的好小一个,因为不喜武,带着文人的脆弱,激着他的保护欲。 他握着贺惜朝的手,另一手描绘着床上人的眉眼,轻轻抚平着蹙起的眉,小声说:“早点好起来呀,惜朝,以后这种吃苦受罪的事让哥哥来。” 贺惜朝掌灯十分才醒过来,头依旧昏沉,有些记不得发生了什么事。 烛光下,看到头顶熟悉的床帷,他知道这是在景安宫,再时光往回倒转,然后便串起了画面。 他侧过头,就见萧弘下巴支在手臂上,趴在床前笑盈盈地看着他说:“惜朝,你总算醒了呀。” 有时候感动就在那么一瞬间,光影斑驳之中贺惜朝看到萧弘的那张笑脸,被病魔折磨的压抑心情顿时豁然开朗起来。 “你一直都在吗?”他抬起手,够向萧弘的脸,仿佛要确认这份真实。 萧弘狠狠地点头,“那当然,你烧成那样,我哪儿能放心走开!惜朝,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我要是不早点去接你,你怎么办?” 他半空中截住贺惜朝的手,搁到了自己心口,往下一摁,“你摸摸,现在跳的依旧很厉害。” 贺惜朝闷闷地笑起来,脸颊不知道是因为高热还是什么,通红着。他侧了侧脸,想放开手却又舍不得。 萧弘衣裳穿得不厚,他身体向来好,不算单薄的胸膛下是颗有力的心脏,如他本人一般活泼有力。 再看萧弘其人,一双俊眉下的眼睛清澈地倒影着床上的贺惜朝,可见满心满眼都是他。 贺惜朝身体懒洋洋的,骨头依旧酸疼,可他好像感觉不到那份痛苦,只觉得自己深处暖阳之中,鼻尖嗅着幸福的味道。 不是一个人,不用体会那份孤独,有人守着他,比什么都好。 “表哥,谢谢你。” 谢谢你第一时间来找我,谢谢你一直没有放开我,更谢谢你陪在我的身边。 贺惜朝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当初选择萧弘有多么的正确,不,是幸运。 “咳……”萧弘被贺惜朝带着温情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傻笑着,“谢什么,咱俩谁跟谁,哥哥我照顾你应该的,就是……”他忽然记起来,立刻严肃了表情,沉声道,“那虎狼药不能再吃了,你知不知道本来养个三四天就能好的病,现在得花上大半年的时间才能康复,惜朝,你真是乱来!” 贺惜朝微微一愣,心说萧弘怎么知道的,不过太医院能人辈出,检查地出来也是正常。 只是说起这件事,他的神色暗了暗,“我知道,这药是我自己求来的。我不想再等个三年,那样会打乱我所有的计划,更拖累你的脚步。还剩下一场,我想这会儿熬一熬总能坚持下来的,哪怕会有三五年卧床病榻我都再所不惜……” 萧弘听着直皱眉,“惜朝……” “可我还是失败了!”贺惜朝抬起头,眼里带着浓浓的不甘和无可奈何,以及一份认命,“哪怕我用了药,在第一天就答好了题……”他自嘲了一声,“这大概就是上天注定不让我得偿所愿,是我太贪心了,让别人栽了跟头,自然也有轮到自己的时候。” 然而萧弘却摇了摇头,不赞同道:“惜朝,我没你聪明,没你想得远,可不管什么理由,在我心里你比什么都重要,甚至重过于皇权。我说的是真的,如果要让你的健康去换,我宁愿自己撞得头破血流,哪怕最终……最终得低头臣服在我那帮弟弟脚下,也好过你缠绵病榻。” 他说到这里,也放宽心地笑着,“我以前觉得当太子很重要,可现在觉得也非得那把椅子不可,惜朝,如果父皇选择我自然最好,不行,咱俩好好过日子,自由自在也没什么关系,你真的不用这么拼命。” 贺惜朝听得心里温暖,嘴角高高地扬起,任谁知道自己被别人到重要位置都高兴,可他也觉得萧弘天真,“你可是嫡长子,你觉得你的弟弟们继位,还有你自由自在的时候吗?最好的下场莫过于圈禁,跟头猪一样被关在一亩三分地里,时刻担心着什么时候看你不顺眼,寻个由头宰了。” 萧弘无语地看着贺惜朝说:“我就打个比方,让你知道你对我最重要,没说不争那把椅子呀!真是的,总是猪头来,笨猪去,都被你说傻了。” 贺惜朝听着乐了,头一歪道:“可我就喜欢你这头笨猪呀!” 萧弘眨了眨眼睛,“真的呀?” “嗯。” “那猪就猪吧。”萧弘嘿嘿笑着,尽显憨傻气,贺惜朝很不想搭理他。 里头传出说笑声,心蕊便端着药进来,萧弘回头一看顿时拍了下脑袋,懊恼道:“看我,差点就忘了,惜朝,醒了就赶紧喝药。别看现在热度稍稍退了一些,王太医说得反复个几天,药一定得喝。” 一股不太友善的味道随着那药碗钻入鼻腔,贺惜朝忍不住撇开了脸。 萧弘将碗凑到他嘴前,笑嘻嘻道:“这是第一碗,后面还有呢。王太医说你太不爱惜自己了,那种虎狼药居然也敢吃,年纪轻轻吃坏了身体,老了怎么办?他一生气就一口气给你日开了六碗药,每天喝,喝到热度完全退了为止。” 听萧弘那口气,似乎还挺认同的,一点也没有体谅贺惜朝的不容易。 贺惜朝有些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瘪了瘪嘴。 萧弘将快要翘起的嘴角压下来,严肃着脸,坚定地说:“现在对我撒娇没用,我会监督你的,每一碗都得喝完。快,别磨蹭了,凉了就更难喝,乖啊!要不,我喂你?” 贺惜朝喝了一口,压着那股恶心说:“有点烫了。” “没啊,我端着碗呢,没觉得烫。” “你皮厚。” 萧弘一听忍不住自己尝了一口拭了拭,顿时一股七窍生烟的苦感直冲云霄。 萧弘那扭曲的脸,夸张的表情取悦了贺惜朝,他忍不住笑起来,低喊了一声,“笨蛋。”然而接过碗,一口闷下。 萧弘瞧他高兴,也不说破自己特地逗他笑,只是递了块饴糖过去,“只能吃一块,去去苦味儿。” 生病的贺惜朝,耍着那些小心机,怎么看都可爱。 “一天没吃东西,饿吗?” 贺惜朝作为病患,享受着在床上就餐的待遇,厨房上一直蹲着的小米粥,放着些鸡丝,山药,炖的极烂,入口即化,闻着那香味儿就很有食欲。 他舀着勺子,一口一口地吃着,萧弘看得出来,他没什么胃口。 生病的人,山珍海味在嘴里都是寡淡无味,只是贺惜朝知道,不吃东西没力气跟病魔抗争,所以跟喝药一样逼着自己吃。 好好的人变成这个样子,固然因为虎狼药的关系,可要不是身体不适,也不会铤而走险。 萧弘一想到那泻药,目光凌冽,问:“那泻药是谁下的,惜朝,你知不知道?贺明睿,还是他娘?” 贺惜朝吃完小米粥,将碗递回去,擦了擦嘴说:“我。” 萧弘吃惊地看着他,“你?给自己下?” “嗯。”贺惜朝讲身体靠在大软枕上,面对着萧弘的不解,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二夫人被送去了家庙,却留下了心腹顾嬷嬷,跟在贺明睿身边就是为了等老夫人掌家后再一一清除后患。她们想的是好,可惜被大夫人中途截了胡,如今正揪着下面人的错误,快速地将二夫人的人拔除换上自己的。贺明睿再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灭口,已经是不可能了。可是他着急,他怕等大伯母真的完全后宅,就再也没机会,所以一定会犯蠢,我们只需要盯着他,就能找到其他的人证了。” 萧弘顿时满目寒霜,一股戾气从他身上弥漫而起,咬牙切齿道:“贺明睿,他找死!” 萧弘只要一想到那黑熊从贺惜朝背后出现的那副画面,便恨不得将幕后黑手碎尸万段。 “他是该死,不过不是现在,我还在魏国公府里,不能受他牵连。”贺惜朝冷静地说。 “你还要回去?”萧弘惊愕道,“贺明睿为什么敢这么针对你,不就是仗着外祖对他的宠爱吗?偷衣服,谋杀,一连串的事,惜朝,魏国公府与你一点也不安全。虽说泻药是你自己下的,要是他怀恨在心,下次就给你投毒了呢?英王府马上就建好了,你跟着我走,只要有我萧弘一日,定然把你护地周周全全,一根毛都不掉,好不好?” 萧弘这话说过很多遍了,贺惜朝起先不当回事,可如今,提起英王府那仿佛就是一个家一样,被萧弘潜移默化下,他已经下意识地憧憬那个暂时也能属于他的地方。 不过还是那句话,现在不是时候。 “我年纪太小,又只是个秀才,还不能自立门户,是脱离不了魏国公府的。我将来可以时常住在英王府,只是论起来依旧是贺家二少爷,不能与魏国公府决裂,更无法将娘带出来,否则一顶不忠不孝的帽子压下来就够我喝一壶的了。” 贺惜朝看着萧弘转眼珠子,提醒道:“也别想着将贺明睿的事情捅出去让魏国公府倒了,贺家一倒,我也就跟个丧家犬一样,连科举都不行。” 贺惜朝只能等萧弘强大,等他脱离魏国公府,才能在大厦将倾的时候保全自己。 “所以我为什么拼命想要考试,明白了吧?” 萧弘抿了抿唇,点头,看贺惜朝奄奄的模样,显然说多了话,身体又不舒服了。 “这些事儿暂时别想了,你身体最重要,躺下,再睡一觉。” 贺惜朝嗯了一声,然后看萧弘,“那你呢?” 萧弘理所当然地说:“我在这儿守着你呀。” “那不是太辛苦了。” 萧弘给贺惜朝挪开了靠枕,扶着他躺下来,一边掖被子,一边唠叨:“别看现在退了烧,太医说会反复的,你身边不能离人,我要是走了,你万一烧起来怎么办?” “不是有宫女在么。” “那我可不放心,总是要亲自盯着你才好。” 贺惜朝躺在床上。面向着萧弘,后者也望着他,脸上带着笑意,还伸手摸了摸他的鬓角,哄道:“乖,睡觉,睡醒了之后就真的好了。” 贺惜朝抿嘴笑,乖乖地闭上眼睛。 萧弘就盯着他看,然后贺惜朝睁了眼睛说:“你要是不嫌弃我会过病气给你,不如上来一起睡吧?” 贺惜朝话音刚落,就见萧弘直起身体,裂开嘴笑,忙不迭地说:“不嫌弃,不嫌弃,你这是身体虚发热,又不会传染,哪儿会过病气。” 一边说着,他一边快速地解了外裳。 贺惜朝掀开被子,往里挪了挪身体,萧弘钻进去,“这样好,你要是晚上不舒服,要喝水,你稍稍推我一下,我立刻就能醒。” “嗯。” “不舒服,一定叫我。”萧弘似乎是累了,躺下来对贺惜朝再嘱咐一声就闭上眼睛,可搁在被子外的手还不忘给身旁人掖个严实。 贺惜朝怔然,过了良久,他也渐渐合上眼睛,可忽然又听到身旁传来一声低喃,“惜朝,你要早点好起来呀……” 贺惜朝眼睛微动,可没有睁开,然而被子下的手却忍不住抚上心口,恍然间,他也想着,要是一辈子就这样该有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遥:咳咳,很纯洁的友情,大家都看出来了吧? 第91章 乡试资格 那晚贺惜朝睡得很熟, 似乎做了一个梦,可醒来后他却记不清了。 身旁已经没人, 宫女琉月支着脑袋坐在边上,听着细微的响动, 立刻转过头, 惊喜道:“惜朝少爷, 您醒了呀!” “什么时辰了?” “巳时了, 这一觉您睡得真久,奴婢正琢磨着是不是先叫醒您喝药用早膳。” 琉月说着扶贺惜朝直起上身,拿过一旁的软靠搁在他背后。 贺惜朝问:“殿下呢?” “殿下去上朝了,估摸着时辰也快散了。” 贺惜朝这才想起来, 萧弘过了生辰就开始跟着听政,昨天这人是告假去接他的。 琉月回答, “您先稍等一会儿, 奴婢唤人端药来。”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黄公公一甩浮尘,长唱一声。 殿中官员齐齐下跪,恭送天乾帝离去。 萧弘起身, 跟上了前面的御驾。 清正殿里, 天乾帝淡淡地瞥了一眼不请自来的萧弘,拨着茶沫, 漫不经心问:“有事?” 萧弘一见到他爹 ,脸上就扬起了笑容,说:“今日朝堂上, 儿子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您呢。” “哦?” “江东巡抚弹劾洛淄县令鱼肉百姓,致使满街皆是流离失所卖儿卖女之人,民不聊生,您为何不下令调查,反而按下不提?倒是江州知府弹劾江东巡抚徇私枉法,包庇奎梁县知县吞了税粮,您却派御史去查实,为什么呀?” 天乾帝一听,微微扬了扬眉,目光落在御案上叠起来的奏折,说:“左边一摞的第三封给大皇子看看。” 黄公公立刻拣出了那封奏折,送到萧弘的面前,“殿下。” 萧弘展开一看,“江东暴雨又遭大水了?儿子记得那堤坝似乎已经修了好几年了吧?” 天乾帝点头,“河道窄,雨势一大,水流湍急,就容易冲毁堤坝,不是下面不好好修,实在地势特殊,不容易。” “既然遭了水,两岸百姓就遭殃了,会有流民产生吧?” “就在奎梁县,所以那个地方朕体恤百姓不易,免了赋税。” 萧弘摸了摸下巴,忽然问:“奎梁县跟洛淄县离得远不远呀?” 天乾帝顿时欣慰地笑起来,“就在隔壁。” “所以是奎梁县的百姓成了流民跑到了洛淄县,才当街流离失所,卖儿卖女的事?” 天乾帝轻轻颔首。 萧弘看着天乾帝胸有成竹的模样,又忍不住问:“虽然说得通,可光靠这封奏折就能断定吗,父皇,您不该这么武断的呀,是不是还有其他密奏?” 天乾帝毫无惭愧道:“那是当然。” 萧弘:“……” “不过你能想到这些已经很难得,可还他事?”天乾帝看着他,目光带着深意。 萧弘眼珠子一转,带着一丝矜持一丝为难道:“那个,有嘛肯定是有的,可儿子想了想,似乎不太好过问,所以……唉,还是就算了吧。” 天乾帝看着他装模作样,内心嗤笑,面上却从善如流地点头,“既然算了,那就回去吧。” “别啊!”萧弘顿时一扫他的口是心非,身手敏捷地窜到了天乾帝的跟前,蹲在龙椅旁,扶着那把手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天乾帝,埋怨道:“父皇真是的,明知道儿子来这儿是为了什么,就不能配合我一下呀。” “奇了怪了,有求于人的又不是朕,作甚还得配合你?”天乾帝拍了拍他的脑袋,哼笑。 萧弘于是搓着手舔着脸问:“那儿子求您,您可答应?” “你觉得呢?” 萧弘开门见山道:“惜朝卷子都答完了,虽然没坚持到最后,可该考的他都考了,取消资格也太过分了吧?” “规矩就是如此。” “可他没办法呀,他都病成那样了!”萧弘一想起贺惜朝昨日被衙役扶出贡院的模样,止不住地心疼,“您是不知道,为了这场考试,他硬生生地用虎狼药将病给压了下去,就为了能熬过这三天,昨日人都烧糊涂了。” 天乾帝有所耳闻,对贺惜朝的决绝非常意外,“何必如此着急,再过个三年他依旧是最年轻的举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不爱惜却是过了。” “当然着急了,乡试之前的那晚他都被下了泻药!堂堂魏国公府公然下药呀!试想三年之后,难道就能顺利考试?自然是抓住一切机会,能坚持就坚持!”虽说是贺惜朝自己下的,可也是对方逼人太甚。 萧弘想到黑熊背后,忍不住愤怒起来,他看着天乾帝,很想知道说要给他一个交代的父亲,为什么现在还没说法。 已经查出来了还是没有呢? 天乾帝倒是不知道这件事,闻言皱眉摇头,“魏国公是越活越回去了。” “这话儿子非常赞同。” 萧弘蹲的膝盖酸,他站起来,顺手摸了摸天乾帝的茶杯,又瞟一眼,然后对黄公公招了招手。 当着壁纸的黄公公立刻拎着茶壶过来给帝王倒上。 这份细心跟眼力劲也是没谁了,天乾帝内心愉悦地呷茶叹息。 萧弘见天乾帝高兴,便继续道:“当然,不管什么原因,惜朝提前离了贡院就是事实,您要一定按着规矩办事,儿子也没话可说。只是我作为他的主子,总想为他再争取一下。惜朝的卷子您瞧过吗?” 天乾帝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您觉得怎么样,若是按照正常录取,可为第几?” 天乾帝没有回答他,而是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天下考生众多,若是开了先例,岂不是遭惹非议?” 萧弘道:“儿子只是觉得朝廷科举取士,就是为了选拔人才,三场考试,以最终考卷优劣来评判高低,与是否提前离场没有太大关系。惜朝已经完成了试卷,也上交了,从流程上来说并无不妥。开这个先例,甚至今后科举更改规则,也不是不行吧?” 他看到天乾帝似乎在考虑,于是再接再厉,以退为进道:“再当然,科举流传近千年,一直在演变,现在的规则存在总有它的道理,真不能更改,那也惜朝命该如此,只能重考。” 接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儿子总是有私心,毕竟我都上朝了,总希望朝中也有自己的人,惜朝是最合适的,只是他现在还是个秀才……”萧弘深深地泄了气,请求道,“若是能行,您就体谅体谅进了朝堂还两眼一抓瞎,特别不容易的大儿子吧!” 天乾帝面对萧弘总是有一份常人没有的宽容在,况且贺惜朝的卷子的确令他惊艳,特别是最后一张,居然是带着高热在一日的时间内写下来的,此等才情简直为之惊叹。 有一句话萧弘是说对了,科举不过是选取人才的途径罢了,如果明知道那人有才而拘泥于死板的规则上,那可就与科举的目的背道而驰。 这个时候门口的小太监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禀告:“皇上,众位内阁大臣已经到了。” 萧弘一听,只能告辞,“那父皇您忙,若是儿子让您为难了,您就当我放了个屁,别当回事。惜朝还年轻,三年就再三年吧,大不了三年后的乡试儿子亲自盯着他周围,总能顺利考下来的。” 天乾帝瞧着他善解人意的样子,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于是便道:“行了,待会儿朕与诸位爱卿商议一番,再做定夺。” 此言一出,萧弘顿时眉开眼笑,一溜马屁拍下来,“亲爹,您真是我亲爹!父皇,您对我真是太好了!我我我该怎么报答您呢?我怎么那么幸运!儿子认准您了,下辈子我也要做您儿子……” 天乾帝扶着额,很想骂上一句没个正形,可刚一张嘴,先流露出了笑意,只能摆摆手道:“报答就不必了,说过的事记住就好,可别让朕失望,去吧。” 萧弘喜滋滋地回了景安宫,走进贺惜朝的卧房,后者恹恹地正拿着一本书百无聊赖地翻着,听着脚步声回过头。 萧弘一看他无精打采的模样,就知道身体依旧不爽利,关切道:“还是不舒服呀?” “好多了,就是依旧有点头晕,浑身使不上劲儿。” 萧弘的手摸上贺惜朝的额头,“还有点热,药喝了吗?” “已经两碗了。”贺惜朝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萧弘嘴角一翘,说教道:“看,这就是你不爱惜身体的后果,以后还敢不敢再胡乱用药?” 贺惜朝斜眼睨过去,不高兴问:“教训我呀?” “哪儿敢,祖宗,我是怕了,再来一次,我先得被你给吓死。” 贺惜朝抿着唇,眼里浮出笑意,然而还没挂多久,琉月端着药碗进来了,“惜朝少爷,该喝药了。” 十里飘“香”的味儿,光闻到就有种胃里翻滚的感觉,贺惜朝眼里明显写着拒绝。 “我感觉差不多已经好了。”他看着萧弘端过的碗,非常认真地说。 萧弘赞叹:“那太好了,说明王太医开的药方有效,再喝两天,就能药到病除。来,乖,这碗也给喝了。” 贺惜朝眯着眼睛看他,忽然道:“你是不是变狡猾了。” 是你变傻了,又傻又可爱。萧弘在心里补充一句,这样的贺惜朝平日里根本见不着,只有被病魔带走一部分智慧后才能有幸见识到,得珍惜。 “没有的事,是你懒得跟我计较。” 贺惜朝认同地点点头,于是接过碗一口闷下。 萧弘递过去一块蜜饯,贺惜朝嫌黏腻沾手指,干脆低头咬进嘴里。 萧弘缩回手,捻着手指,若无其事地问:“用午膳了吗?” “没有,等你回来呢。” 萧弘说:“等我做什么呀,我什么时候回来你又不知道。况且你还是病患,不能饿,我得跟姑姑说一声。” 贺惜朝笑道:“你为了我去向皇上说情,我等你也是应该的。” “这……你怎么知道?”萧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我又不傻。而且看你高兴的样子,皇上是同意了。” “父皇没明着答应过,直说跟大臣商议再定夺,可内阁之中谢阁老为大,所以惜朝,你应该能如愿了。” 贺惜朝顿时说不出话来,他就看着萧弘,重重地嗯了一声,显然感动坏了。 萧弘有些得意,“哥哥好不好?” “好。” “那叫声好哥哥听听。” 贺惜朝虽然发着烧,可头脑还是清醒的,顿时一言难尽道:“表哥……那种淫书还是少看吧。” 清正殿内 天乾帝明黄公公传阅三份乡试的卷子,然后道:“各位爱卿看看吧,贺惜朝这解元可当或不可当,给朕个说法?” 直接提到了解元,可见帝王的意思很明确,贺惜朝依旧算考完了三场,可被录取,无需再质疑他的资格。 能进入内阁的都是人精,各位阁老都见了卷子,跟三年前贺惜朝考秀才时所做的答卷相比,立意更为深刻,行文也更加周密,唯一不变是那言简意赅的语句,和字里行间务实做事的态度。最后一张更带着年轻人该有的锋芒和风发意气,很精彩的卷子。 撇开提前离场的问题,解元之名实至如归。 而皇上是欣赏贺惜朝的,几个大臣都感觉的到。 所以谢阁老说:“甘罗十二为相,传为一代佳话。今有贺惜朝十二中举,也是史无前例。不知皇上是否跟老臣一样,也期待本朝鞥出现一位三元及第,载入史册?” 王阁老道:“就怕其他考生不满。” 另有一个阁老道:“有何不满,若不能以才情论真章,而是靠他人倒霉才能掉个车尾,也不过是个庸才罢了,取之无用。” 天乾帝赞道:“还是谢卿懂朕,朕在位多年历经几届会试,各州解元终考为会元者还未出现,倒是这个贺惜朝每张卷子都深得朕心,朕很期待。” 帝王一句话,内阁诸臣再无可反驳。 从古至今,能三元及第之人,就是一个朝代兴亡更替结束都可能出不了一位,一旦产生,必然名垂千古,连同当朝帝王都能在青史留得一名。 而天乾帝这么一说,贺惜朝今后的会试,只要不出纰漏,状元之名就是他的了。 “今日朕之言,入各爱卿之耳,不得出尔等之口,谨记。” “臣等遵旨。” 作者有话要说: 遥:有小红在,惜朝怎么可能白考呢? 天乾帝:又是被拍马屁的一天 第92章 解元之情 在宫里呆了八天后, 贺惜朝回到了魏国公府。 魏国公见到他仔细打量了两眼说:“看起来瘦了,没想到会得如此重的病, 幸好吉人天相,化险为夷, 现在可好了?” 贺惜朝面露愧疚, 抬手行礼道:“多谢祖父关心, 已经好了。是孙儿托大, 本以为熬一熬能够过去,却差点误了自己。还连累府里名声,让祖父担忧,实在不孝。” 萧弘院试门口截人, 又毫不留情地数落魏国公府一顿,将贺惜朝直接带回宫里, 置魏国公府颜面于脚底之下, 还来回摩擦。 如今外头哪儿不是在传贺惜朝受到魏国公府苛待,带着重病也要科考的闲话。 魏国公本对贺惜朝的歉疚在此之下顿时化成了恼怒,责怪他不知轻重硬要考试,更怪他不顾全大局, 让国公府丢了脸。 可贺惜朝一回来就低声致歉, 魏国公再多的怒气也只能噎喉咙里,最终流泻出一丝嗔怪道:“你也是, 平时那么玲珑剔透,怎么那时候就随着大皇子走了?你这一走,祖父我可就见不得人了。” “孙儿那时候都已经烧糊涂了, 哪儿还知道发生了什么。”贺惜朝说着说着将歉疚一收,理直气壮地看着魏国公道,“太医说是身子虚,又忧思忧虑过重,才导致邪风入体,您说孙儿向来好好的,区区一场乡试也没让我怎么担心,为什么会生病?” 泻药。 魏国公脑海里瞬间浮现这两个字,顿时什么怨怼的话也说不出口。 可贺惜朝却并不高兴,他都勉强自己先低声下气,这老头还埋怨他,烦不烦?于是脾气上来不客气地说:“您说的也对,孙儿真是吉人天相,幸好大皇子一早来接我,我才能安心地去景安宫治病,要是在府里……我还得提防某些人暗中使坏,病都养不好。” “行了,别当老夫什么都不知道,如今大房掌家,不就是你的意思?提防,你还需要提防谁?”然而话一出口,魏国公便后悔了,他说一不二,被人顶撞就恼怒地训斥习惯了。面对贺惜朝,总是记不起来得换个方式。 而贺惜朝就是这样,你好言相说,他也彬彬有礼,若是倚老卖老训斥起来,他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服软屈服,而是带着尖刺直接刺回去,辩的你哑口无言为止。 果然就见他唇边挂起熟悉的讥嘲,反问道:“您说是谁?他可是您承认的未来继承人,我一个科举考试都不一定能顺利的人,不提防,我能活到现在吗?孙儿跟那边已经没有和解的可能,唯有平衡。大夫人掌家,与我来说最大的好处不是压了二房一筹,而是我能喘口气,不用时刻警惕。而与您却是拨乱反正,不偏不倚最好的选择,要说实惠,您才是得利最多的那个……” 贺惜朝说得多了,嗓子干呛了喉咙,他难受地指着桌上的茶水。 魏国公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水,让他顺了气,皱眉道:“行了,难受就别说了。” 贺惜朝微微憋红了脸,摇头道:“祖父,病了一场之后,我想了很多,生命有限,时间珍贵,有太多的事情等着我去做,实在不该浪费在无谓的勾心斗角上,所以我跟您说句心窝子的话——孙儿既然还在这府里,我就希望这里越来越好,为了我自己也不会损害它的名誉,不会为了一己之私,什么都不顾,鼠目寸光地让人又可恨又可悲。所以今后发生了任何事,请您想想我说的这句话,再来质问我,这样,我们祖孙之间的关系能够更加和谐一些。将来惜朝要是有出息,定会好好孝敬您,毕竟您收留了无家可归的我和娘,这份恩情,惜
相关推荐:
我的傻白甜老婆
NTR场合_御宅屋
深宵(1V1 H)
白日烟波
乡村桃运小神医
机甲大佬只想当咸鱼
娘亲贴贴,我带你在后宫躺赢!
年代:从跟女大学生离婚开始
神秘复苏:鬼戏
恶蛟的新娘(1v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