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陆陆续续整理出来的,为了边贸光前期准备就花了几年,怎么轻松? 萧弘挠了挠头:“我昨天回来以后,想了一下,有些担心。这些商贾都有背后的主子,哪怕咱们限制时间,限制了出口名录,更限制了市场准入,营造紧张氛围……可那么大一笔银子,百万两啊,为了求稳怕也少有人敢来,谁第一个岂不是成为众矢之的,得罪人呀?”萧弘觉得当初他们太想当然了。 贺惜朝轻轻笑了一声,肯定道:“你说的很对。” “不会吧?真是这样?”萧弘突然间有点心慌,他自己没什么,可若是贺惜朝担了个办事不利的罪名,下场可不会好看,想到这里他不禁着急道,“那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呀?离那边贸商议会没有几天了,我是真担心你!” 贺惜朝收了笑容,反问道:“可事到如今,能有什么办法?” 萧弘叹了一声:“还能怎么样,商贾地位微末,不就是背后靠着人吗?他们能以势压人,我为啥不可以?”说到这里,他胸膛一挺,眼含轻蔑,气势如虹,“论地位,我又不输任何人,我堂堂太子,平时不屑这么干,可要真招揽,他们敢不乖乖投诚?让他们干什么就得干什么,没的商量!否则背后的人也别想救他们,哼!” 威逼利诱嘛,他也会! 就是这么威武霸气! 贺惜朝顿时乐了,他抬起手戳了戳萧弘的胸口道:“真是笨蛋,事情要是那么简单,何须我费尽心思与他们会谈,直接让你下令不就好了?” 萧弘抓住胸前的手指,握在手心里:“可哪怕被朝臣们弹劾,也比最后无疾而终,你办事不利要强吧?要辩论,我还真不怕,有本事大家都一块儿消停!” “这就一团乱了,办事情不能这样,别赌气。”贺惜朝失笑道,他抽出手指,反而拍了拍他手臂,然后绕到了身后书架上,翻找资料。 萧弘面带愧疚,跟在他屁股后面说:“我就是心里难受,惜朝,我好像都帮不了你什么。有时候你该用用我呀,我随便你使唤的,太子这个身份不能让它闲置着!” 贺惜朝笑了笑,他找出了一个匣子,打开,里面有一叠信封,一边翻看,一边说:“太子府本就是我背后靠山,不然你以为区区一个四品鸿胪寺卿谁会在意?没让你动作,是因为这个手段粗暴野蛮,太不入流。你弟弟们能做,其他势力也能动,是因为他们将来注定就是臣子,可以有狭隘私心。然而作为储君的你不行,不能这么任性,至少在大事上得尽量不偏不倚。” “这件事,虽然我才是旋涡中心,可是相信我,皇上的目光焦点却在你身上。”贺惜朝说到这里,回过头,看着萧弘,脸上是鲜少有的严肃,“我走得越困难,就越考验你。” 萧弘闻言顿时怔住了。 天乾帝说不放心,怕是并非担心贺惜朝弄权,而是不放心他。 他的长子心性还并不稳,而感情用事最为致命。 他若真的为了贺惜朝拿太子府压人,不管不顾,做了跟萧铭萧奕一样的事,结果好与不好,最终贺惜朝依旧不会有好下场。 萧弘握紧拳头,眼里带着不甘,最终又是那样的无可奈何,问出同样的话:“那该怎么办,惜朝?” 贺惜朝没有回答,他抽出一个信封,从里面掏出一叠纸张,递给萧弘:“你看看。” 萧弘接过来,快速地翻了两页,面容有些古怪:“盐商?” “嗯,你再仔细瞧瞧,看出些什么了吗?” 于是萧弘又重新细看起来,在他阅读的期间,贺惜朝说:“盐铁为朝廷管制,禁止私卖,可毕竟盐与铁不同,盐,不管人有多贫穷,身在何处,每日都是要吃的。只是由朝廷售卖,太过繁琐,人员复杂,所以便催生了盐引和盐商。盐的成本低又是垄断,凡是盐商个个富得流油,腰缠万贯。说来,论最赚钱的行业,就是盐商了。” 萧弘道:“盐商也在走私。” 贺惜朝点头:“当然,盐储存容易,又利于运输,可比瓷器茶叶之类的方便需多,特别是西域各国盐矿稀缺,走私出去价格能瞬间翻上好几倍,更加暴利。”他看萧弘已经将信收起来,不禁问道:“看完了,抓到重点了?” 萧弘皱了皱眉:“引窝每三年一换,今年这月到期,几天前已经重新开始卖了。” 贺惜朝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没错。” 盐引是朝廷颁发的售卖许可,而引窝则是盐商前往盐场买盐的凭证。 盐引好得,引窝却难。 每一次朝廷更换,盐商们必然大力争抢,引窝极少,盐商们就是有钱都买不到,靠的还是那一层层的关系。 “这是谁给你的消息?”萧弘问。 “我的二师侄。” 谢二? 对了,引窝是从户部发出去的,谢二自然清楚。 可是…… “惜朝,边贸跟盐商有什么关系?”萧弘问。 贺惜朝道:“你不是担心无人做这吃螃蟹的第一人吗,让盐商来如何?” “因为引窝?” 贺惜朝点头:“茶,丝绸,瓷器……各个名录,都不像盐那样必须先向朝廷购买许可才能经营,所以若不是他们自己愿意,朝廷便强逼不了。可是盐商……” 贺惜朝神情一暗,嘴角微微泛起一抹冷笑:“他们若是不想走边贸,不想交那两成的税,可以,换个愿意的人来便是,得朝廷之利,为朝廷办事,谁能说个不字?贩盐三年,便可富甲一方,谁都知道盐乃暴利,眼红的人多了去了。” 他说着看向萧弘,眼中锋芒一露,带着志在必得:“你不是想要动用太子的身份吗?那就动吧,盐商们为了引窝已经在走动关系,我让二师侄暂时压住,不过凭他的身份是压不了多久。所以劳烦太子殿下出马,把引窝攥紧了,无论是谁也别想从你手中得到,拖一段时间自然就有聪明人来找我了。” 贺惜朝清清淡淡的话语中,那令萧弘万般抓狂,连帝王和阁老都想不出招来的难局,就这么轻易地被解决了。 他眼中的那抹自信,配着嘴边浅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犹如璀璨之星,让萧弘看得简直移不开眼睛,心脏砰砰砰直跳。 这样的惜朝,萧弘自问怎么能放开手? 绝对不可能啊! 为朝廷贩盐,其实没什么要求,只要资本雄厚,能付足够的窝价和引价,按理就能得到引窝和盐引。 只是为了方便朝廷管控,盐商的数量就有定额,引窝自然也就只有那么几张,这就意味着僧多粥少,有钱也买不到。 是以盐商的背后总有朝廷大员或者勋贵靠山,然而再怎么硬的关系,放到萧弘这个太子面前,就都不够看了。 若要弹劾太子以权谋私,可这些盐商试问哪一个没有卖过私盐,干过朝廷不允许的事,随便抽出一件,取消他们的盐商资格实在太容易。 “孤可没说不给盐商活路,着急什么?不过是听说求引窝的人太多,孤就下令让人好好再看看,挑出那些更诚实守信,奉公守法,遵循朝廷政令的商人,有错吗?” “太子殿下忽然间管起盐科来,实在有些意外!” “所以储君难当嘛,孤看见不管吧,愧为太子,瞧见了管吧,又嫌手太长,父皇,儿臣也太难了吧?” 萧弘这么一问,顿时朝臣都不说话了。 那弹劾之官在天乾帝的目光下艰难地吞了口口水,额头汗津津。 萧弘一掸袖子,笑眯眯。 所以这引窝,该压还是得压。 太子之言,奉公守法,遵循朝廷政令,什么意思,渐渐的,有人回过味来了。 而万众瞩目的边贸讨论会议也就到了。 第270章 在商言商 此乃鸿胪寺驿馆外临时搭建的一处会场, 能同时容纳百余人入座,便是为了今日的会议准备。 门口设有签到人员和整整齐齐的皇城军, 以及宫中指派的禁军。 就这阵势,一般人真不敢造次。 来人通过指引到达签到处, 便有长桌后的鸿胪寺小吏问:“有邀请函吗?” “有, 请看。” 这位蓄着胡子的小吏查看了邀请函一眼, 然后点点头, 将邀请函递了回去,接着又问:“籍贯、姓名、行业?”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有些犹豫:“这是……” “人数太多了,做个身份牌, 便于辨认。”那蓄着胡子的小吏脾气还挺好,笑着解释, “没别的意思, 请大可放心。” “原来如此,我乃苏州程家之主,程茂,做着绸缎布匹生意。”一位髯须黑发的老爷拱手道。 “苏州、程茂、绸商。” 那胡子小吏重复了一声, 接着边上的同僚立刻执笔在一个折弯的木牌上写了什么, 然后递到了旁边等候的另一位年轻小吏手上。 “待会儿你们就可以跟着他进去了,地方有限, 每一家只能进去两位。”胡子小吏说着接着取出一份卷轴,快速地写明籍贯和行业,接着指着姓名那处说, “程老爷来签个名,然后就能进去吧。” 只有两个人,程家家主便只带了自己的儿子。 室内的布置参照后世的企业会议安排,一座一椅,并行而设,上面放着文房四宝和一盏茶,每隔一张桌子上还搁着一份系着抽绳的文卷。 那年轻小吏端着身份牌带着他们到了某个座位道:“两位来的最早,你们就坐这里吧,视野好。” “多谢小哥。”程家主拱了拱手,而程家少爷不露声色地递上一个荷包,笑问,“敢问小哥,这位置有何讲究?” 那小吏收了下来,脸上笑容不免灿烂了一些:“这一片转为绸商而设,旁边那一片则是茶商,再远一些就是瓷器,后面的是盐商……反正都划定了区域。” 他将身份牌搁到了桌上,名字朝外:“大人们还没来,两位先稍坐一会儿喝喝茶。” “多谢小哥。” “无事,若要添水,唤一声便可。” 程家主闻言坐下来,不过他看着桌面上的文书,又扫了一眼别处,不禁面露疑惑。 这文书看着还挺厚,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那小吏瞧着他的目光于是介绍道:“此乃本次会议的说明,桌子上的都一样,每家一份,两位不妨可以先看看,待会儿讨论起来也能知道个方向。” “这想得真是周到。”程家主赞叹了一声。 小吏笑了笑说:“都是大人的吩咐。”说完便下去了。 程少爷拿起面前的文卷,然后抽出绳子,打开来一看,发现里面居然还夹着十几张文书,整整齐齐地叠放,他随意地拿起一份,看了几眼,顿时惊讶地唤道:“爹,您看,这说的就是边贸细则啊!” 文卷的每一份篇幅有长有短,字迹统一并不大,不过分段添序之下,看得倒也不吃力。 只是令人震惊的是,太详细了。 最外面的一份名为《边境贸易一般流程示意及目录》,接下来还有…… 《边贸管理条约及权利和义务》 《交易货品描述和报关申请细则》 《出入境货品管理审核细则和规定》 《通行许可证件分类及获取和使用描述》 《货品安全及保护责任和条例》 《货币统一及兑换注意事项》 《出入境关税的收取方式及说明》 《其他申诉和建议》 …… 内容先不看,光每一份的标题就足够令人目瞪口呆。 程家主看到这十几份的纸张,震撼地良久说不出话来。 内心只有一个想法,这次想要与朝廷博弈,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没过多久,陆陆续续便有人被带进来送到指定的位置上,这个时段来人较多,都挤到了一处,不免遇上熟人。 “王兄今日来的挺早。” “哟,方兄也来了,这位是闵家当家,做茶叶生意。” “闵老爷,幸会幸会!” 都是有名的大商贾,哪怕不是同行,也有所耳闻。 平时大江南北不常见,百闻不如一见,如今齐聚一堂倒是能趁机介绍认识。 况且现在还早,主持这会议的官员也没到,正好先彼此说说话,看看能不能探些消息。 “咦,程兄,你们在看什么?” 这边同为绸商,蜀地白家家主见到程家主一心扑在几张纸上,不禁纳闷道。 程家主闻言便抬起头:“原来是白兄,惭愧惭愧,在下方才太专注没有听见。”他抬起手,简单地告了罪。 白家主自然不怪罪,只是瞟向了那几张纸:“程兄这是……” 程家主叹道:“白兄,还是别忙着说话了,先看看桌上的这份细则吧,这位鸿胪寺卿,可当真了不得呀!” 他说着指了指白家主面前的文卷,然后坐下来,再次抬起了自己文书,与儿子一起一边看一边商论。而程少爷手里还拿着笔,听着父亲吩咐,往桌上准备好的空白纸张上摘录。 程家的丝绸生意做得极大,乃是百年老字号,自家便有成片的桑林养蚕,手底下织娘绣娘更是无数。 程记绸庄开遍大江南北,贡品之中多有他家的绸缎,很得贵人喜爱,甚至龙袍之中也有程记绸缎的料子。 这就意味着在绸商之中,颇有举足轻重的分量,即使是其他行业,也对程家主很是尊敬。 他这个样子,令众人极为好奇,也顾不得寒暄交流,跟着坐下,打开面前桌上的文卷。 接着再也放不开了…… 等后面的人被带进时,却发现屋内出奇的安静,个个埋头捧着几张纸在探究,哪怕是议论都轻声细语。 每个人的神情都那么严肃,仿佛在读着朝廷诏令一般。 在盐商那片区,一位青衫老者小心地放下手中的纸。 “祖父?”旁边的年轻人疑惑地唤了一声。 老者抬手捏了捏鼻梁,摆手道:“年纪大了,看东西时间一久就容易眼花。” “那孙儿给您读吧?” 老者摇了摇:“先不忙。”他摸着纸张,还有上面的字迹,接着目光看向旁边的平家。 “康成。” 闽东平家跟闽西孙家一样也是盐商,平时有所来往,平家今日来的是大当家平康成,比这位老者小了一个辈分,听见老者的叫唤,他抬起头,颇为尊敬地唤道:“孙老。” 孙家老太爷点点头:“把你那份给老朽看看。” 平大当家于是递给他,孙老太爷抽出同样一份《边贸管理条约及权利和义务》,凑近眼睛仔细瞧着。 不一会儿他便放了下来,感慨一声:“厉害!” “的确厉害。”平大当家跟着赞叹了一句,“在下还从来没见过如此详备的商贸细则,若不是这位鸿胪寺卿的生平事迹家喻户晓,乃是真正的读书人,不然还以为出自商贾世家,从小耳濡目染呢!否则谁能写出这样的东西?说实话,没做过大生意的人哪儿能那么清楚其中的道道。” “诶,这话不对了。”后面做着的另一家盐商邓当家人凑上来,“就算出自商贾之家,看看咱们的后代子孙,让他们写能写出来吗?孙家小子,你能吗?” 孙家少爷面露羞愧,摇了摇头:“小子惭愧。” 平康成一笑:“不要说他,就是我,做了一辈子的生意,也写不了如此周全。” 这话实在,哪怕懂里面的门路,经验十足,抓住一点能说得头头是道,可真送上一支笔,一字一字让其总结出来,却不是常人能够办到的。 读书容易,教书难,就是这个意思。 平大当家这话没人反驳,事实上,像贺惜朝这样能将实施条例,完全落到纸上还真没有。 “人说这位是文曲星下凡,真不是假话,就冲这份东西,小老儿就服气。”邓家当家道。 孙老太爷颔首,不过他说:“老朽说的厉害,可不是因为这份细则。” “那因为什么?” “两位对比一下各自手里的文卷,不论是笔迹,还是排序。” 两位当家人闻言便互相查看,忽然邓家当家道:“这是……刊印而来?” “一模一样,的确是刊印,同样的位置,一撇一捺没有区别。” “刊印之前先要工整地抄写,然后校对,有一处错就得重新来,这么多内容,光这一道工序估摸着就得一个月之久,然后再印染,烘干,怕是早在三月之前鸿胪寺广邀天下商贾之时,这份东西就已经整理好了。”孙老太爷沉声道。 一时间,周围听着的都惊呆了。 “娘的……对了,这位文曲星多大来着?真出自他之手吗?”邓家家主问。 孙家少爷将第一份总目录摊开,指着一处说:“这里写了。” 编者:贺惜朝,校对:谢晨,抄录:尤子清、罗黎、方俊、舒玉……审核:萧弘……咳咳,是太子殿下。 “所以应当是他。” 此言一出,良久无人说话。 “其实,若是真能按照这上面所写地实行边贸,这两成税也可以接受,总比丢了引窝强吧?”邓家家主低声说。 平家没有点头,不过眼中的意思是赞成的。 这几日,各种关系都走过了,送的银子都能堆成山,然而引窝就掐在太子殿下手里,连皇上都不说什么,根本没人敢私自放给他们。 其中意思,还不够明白的吗? 然而孙家老太爷没点头也没摇头,孙家起家最早,实力也最雄厚,一般的盐商都看着他们行事。 最终他道:“再看看吧。” 正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一行身穿官服之人走进来,为首的便是一位十七八岁的清雅青年。 一看就知道是谁。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抬手与他行礼:“见过贺大人及诸位大人。” 除了鸿胪寺的官员外,贺惜朝还带了自己手下那十二人。 受地域和储存限制,其实如今的商品能长久保持,又便于运输的实在不多,再去除朝廷管制的金属粮食,也就只有茶、盐、丝绸布匹、药材、瓷器、木器等几个名录。 然而大齐地域广阔,商人众多,每一个名录下都有好几个大商贾,全部坐在一起这数量也是可观的。 贺惜朝带着人在最前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面对着众人笑眯眯地说:“让诸位久等,本官贺惜朝,乃鸿胪寺卿,是此次边贸会议的主持,首先得感谢各位百忙之中参加本次会议。” 贺惜朝这样一说,底下便是一片“贺大人客气了”,“我等荣幸”,“多谢大人邀请”之类谦逊之语。 贺惜朝点点头,目光往他们的桌子上看去,那一份份文书早就已经被摊开,笔墨也被动过,心中了然,然后问道:“诸位来得早,想必这份边贸细则都看过了吧?” “正是,大人之才在下实在佩服。” “大人乃文曲星下凡呀!” “老夫活了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详细的说明,大人真是才高八斗!” …… 商贾的文采毕竟有限,这些拍马屁的话也差不多,贺惜朝听着,只是微笑,脸上不见得意之色,也没有文人特有的过分谦逊,只是坦然受之。 他实在太年轻,光看那张脸,其实没什么威严,容易让人轻视。 在场的年纪每一个都比他大,有的甚至能当他祖父,曾祖父。 商人狡猾,看人下碟的本事天下一流,贺惜朝若不先拿出点实力来,根本掌控不了局面,可能还会像天乾帝所预设的那样,反而受商人桎梏,被牵着鼻子走。 然而那份细则一出,别说小看他,就是暗中耍花样都得先掂量掂量,这位不是外行人,他可比一般内行还要深谙其道。 至少那份细则之中的某些条约,就堵死了曾经的走私之路,除非花更多的代价,打通更深关系,贿赂更多的人……可这样,为何不堂堂正正走边贸呢? “本官也是贪图个省事,不想一条一条跟各位对下来,否则这会议怕是开上三天三夜都结束不了。”贺惜朝笑着说。 这话真不假,这份细则几乎涵盖了各方各面,光是细读就得费上不少时间,也不知道这位大人究竟是怎么写出来的。 贺惜朝瞧着他们的反应,忽然问道:“对了,在座的各位都是参与过边境互市,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吧?如果是的话,本官就不详细介绍浪费时间了,你们可比我懂。” 这话说的让人简直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边境互市说白一点就是走私,因为大齐从来没放开过。 众人面面相觑,不免讪笑起来,打哈哈。 “无妨,皇上从来打算追究此事,所以各位不用担心。再说走私也是没办法的事,没有途径又得赚钱养家,本官理解诸位的无奈。” 贺惜朝很是善解人意地给了个台阶,不禁引起下面共鸣。 “贺大人说的是。” “真是说到我等心坎里去了。” “实在是没有办法,毕竟要吃饭嘛!” 贺惜朝听着微微颔首,然而他话锋一转,问道:“之前朝廷禁止,诸位无可奈何可以理解,可如今准备开了,想必都是乐意走正途的吧?” 这个时候敢有人说不吗? 没有!只得纷纷颔首表态。 贺惜朝于是一拍手,高兴道:“那真是太好了,我们的目标一致,离达成共识就不远了。为了给诸位更多的思考时间,我们就不多作废话。如今各位关心的无非是两点,第一,边贸开展之后是否真如细则上所写来实施;第二,便是关税,究竟是多少。”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坐正了身体,等着贺惜朝说下去。 “两点比起来,本官更看重的是第一点,这也是我花了多年时间编写这份细则的原因。无他,就是想为各位创造一个更舒适,更顺畅,更公平,风险更小更有保障的商业通道!这份细则若是诸位来得早,看得仔细的话,就会发现不仅有规定限制参与边贸的各位条款,更有对将来设置在边境,专门为各位而设的官吏及军队的要求。” 这点贺惜朝没有说谎,其中有几份便详细地介绍了税务,核查,放行等朝廷任命的官吏的职责,甚至还有处罚条例。 这是前所未有的,自古以来,商人的地位太卑微,只有在朝廷制作的规则中夹缝生存,可从来没想过为了他们还会规范官员行为。 还没来得及细看的,赶紧在文书中寻找,或者与周围请教,方恍然大悟,眼中带上惊讶。 忽然有人感叹道:“贺大人,老朽惶恐,心里不安啊!” 贺惜朝望过去,却是闽西的盐商,孙家一位老人家。 “孙老不妨说说为何惶恐?”贺惜朝问。 “像贺大人这般为我等卑贱之人着想的怕是不多吧?”孙老太爷这么说着,众人纷纷点头。 贺惜朝闻言顿时笑了:“诸位以为本官是什么无私善良之辈?究竟为了什么,也不怕各位笑话,不就是为了你们口袋里的银子吗?” 众人:“……” “诸位生意做的顺了,权益保障了,赚的银子多了,这关税想必给得也更乐意,也觉得更值得,这样我也好交差,对不对?” 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无言以对。 就是鸿胪寺的官员都觉得他们上峰的这个说法简直绝了,只有谢三内心呵呵两声。 奸商就是要用奸商来对付,谈利益贺惜朝比谁都在行。 谢三看着贺惜朝脸上加深的笑容,忍不住内心感慨道:论这世界上最大的奸商,就属这位了。 “贺大人说得好,咱们都是粗人,听不懂那些大道理,可这话太明白了!”底下忽然有人附和道。 “哈哈,的确!若是真能按照这上面写的,咱们规规矩矩地来,官吏们也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谁愿意再做那提心吊胆的事?” “就是稍微多费点银子也应该呀!” 大概从来没有一个人把觊觎他人口袋里的银子说的如此直白,然在却无法令人反驳。 因为的确这个理。 贺惜朝一边愉悦地笑一边继续道:“这份细则虽说废了我不少心血,可终究我没做过生意,也没参与过互市,很多内容看起来像是那么回事,实则细节方面还是有待考量的,甚至是有错误的。” 众人听着不禁哑然失笑:“贺大人谦虚了。” 贺惜朝摇头:“这不是谦虚,而是事实。诸位比本官有经验,内行人看门道也更透彻,这也正是我举行这次会议,邀请大家参加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我需要诸位好好看看这份细则,指出其中欠缺乃至不适宜之处,不吝给出建议,等到下一次会议,我们再行讨论。” 他看见商人们彼此小声议论着,眼里带着惊奇,不免有些叹息。 朝堂上的大臣也不解他这个举动,因为在他们看来,商人只需要执行,哪有那个权力参与制定规则。 然而这样恰恰会让本该极好的政策出现极差的结果。 因为没弄清楚主体是谁,实施者又是谁,不清楚真正的需求,就容易流于形式,无法惠民。 想到这里,他说:“其实做生意的是诸位,边贸也是为了你们而设,不是给朝廷,更不是为本官,好与不好,什么样的规则合适,你们才知道。有一点非常清楚,规则越完善,就越不容易被打破,对规规矩矩做生意的就越有利,所以,为了你们自己,就该好好地参与进来,提出可行建议,让朝廷采纳,是不是?” 这话合情合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点头。 有人问:“贺大人,你说还有下次会议?” “没错,这么大的事,难道指望一次解决吗?不现实。” “那这份细则……” “会议结束之后,诸位尽可以带回去研究,与他人探讨。” “这样好。” 贺惜朝的话,句句以商贾的利益为先,也坦坦荡荡,不藏私,让商人们感到非常意外的同时,也不由地生出敬佩和亲近之意。 不管他们背后是谁,带着什么目的,就今日而言,他们对贺惜朝的感觉非常好。 也觉得,这个年轻人能坐到今日这个位置,能成为太子面前第一人不是没有理由的。 当官的都高高在上,面对商贾不屑一顾,明明什么都不懂,却傲慢地瞎说一气。 能在商言商,心平气和说话,又说的他们心服口服的实在太少。 “贺大人放心,就是为了我们自己,也当好好细读。” 贺惜朝抬手拱了拱:“好,此事就拜托各位了。” 他执起茶杯喝了几口润了嗓子,在放下之时,说:“接下来讨论的……就是各位最关心的关税之事了。” 第271章 关税谈判 不论前面谈得有多愉快, 到了这里,在场的商人神色纷纷一凝, 齐齐看向了贺惜朝,眼神里带着戒备。 这个反应在和贺惜朝的意料之中, 不过他并没有不悦, 反而轻轻一笑道:“太子殿下在朝中放话是两成的关税, 诸位觉得多了, 是吗?” 这不是废话嘛,商税半成,关税两成,直接翻了四倍, 狮子大开口也不过如此。 不过这种话,商人们自然不在说出来, 只是脸上的表情就是如此。 屯溪乔家当家人道:“贺大人, 朝廷为我等开放互市,若能如大人所写那样保障咱们的利益,说来提高关税,多交一些这是理所应当, 只是冒然提高到两成, 我等实在吃不消呀!” “乔老爷说的不错,就如我等茶商。先不说采茶制茶的成本, 光是从江南运往边关,路途上的费用就是一大笔银子,甚至高于茶叶在当地售卖的价格。若是不小心路上遭了贼, 或遇上大风大雨泡水翻到,可就血本无归了。”浙杭闵家人也面露为难地说。 他们两家本是互相别着苗头,才各自送女儿入顺亲王府和礼亲王府,不过如今为了这边贸,萧奕跟萧铭联手起来,这两家自然也只能摒弃前嫌,一同说话。 接着程家家主起身,抬手对贺惜朝行礼道:“贺大人,今日听您一席话,我等感触颇多。说实话,您愿意为我们这些微末之人着想,给予抒发己见的机会,大伙儿都是能感受到您的好意,实在是感动不已!我们商人虽然唯利是图,可也讲义气,只要能让您向皇上交差,我们少赚一些,多贡献给朝廷也无妨。我们希望啊,像您这样的好官,越走越远,这是真心话。” 程家主说得话虽朴实,却诚恳,听得旁边人不约而同地跟着点头,就是贺惜朝脸上的笑容都真诚了几分。 接着他话锋一转,满含歉疚地说:“可是咱们毕竟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身后还有家人,还有族人,更有一大帮的伙计,他们也有家人,这些可都指望着我们过日子呢。钱能少赚,却不能赔,不然也交代不过去,贺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贺惜朝听着一边笑一边点头感慨:“程家主真是一番肺腑啊!” “贺大人,其实咱们也都知道,如今朝廷不宽裕,国库缺银子,压力现在都在您身上。咱们这些人说来还有些家底,若是朝廷需要我们出银两,要多少,不如您说个数,只要我们有,大伙儿一起凑一凑,给您去交差,您觉得如何?”这时盐商邓家主提议道。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响应。 “这个建议好,贺大人,您说个数吧。” “咱们商人也是心怀国家大义嘛!” “就是这关税,还请您通融通融,再降一些。” “贺大人,咱们都会念您的好啊!” …… 要不怎么都说是奸商呢,这一个个说的又是大义凌然,又是委曲求全,处处为贺惜朝着想,句句不离顾全大局,不知道还真以为这两成的关税一下真的能让他们血本无归,亏损不已呢。 谢三往边上看了看,瞧着鸿胪寺同僚们脸上显露出来的为难和犹豫,不禁摇了摇头。 再看贺惜朝带来的十二人,各个神情淡淡地坐在边上,一点也不为所动。 究竟会不会亏,这十二人其实是最清楚的。 贺惜朝听着你一言我一语,气氛活跃,不禁端起茶来等着,终于到声响轻了下来,他才说:“朝廷没让诸位捐款,这种话也就不要再说,咱们就事论事。诸位的诉求本官收到了,大致意思便是两成税太高,连成本都收不回来,是不是?” 众人听了,不禁互相看了一眼,然后迟疑地点了点头。 贺惜朝也跟着颔首,他放下茶盏,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了,带上了冷意,锐利的目光一一在众人面前而过道:“人说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诚信,不能颠倒黑白,这样才能长久。可惜……诸位话说得好听,将本官抬得极高,然而越是如此,越让人心寒!” 贺惜朝这么一说,下面一时禁了声,笑容僵在脸上,终究程家家主小心问:“贺大人这是何意?” 贺惜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走私可不需要交税,大动干戈地运货到边关,冒着被发现的危险,花着银子打通关卡,结果一通忙乎下来,连两成的利润都赚不回来,你们是觉得我傻,还是你们傻?” 这一问,顿时将人给问倒了。 “这……” 众人面面相觑,终于孙家老太爷道:“贺大人勿恼,自然不只有两成利,只是我等忙碌一通,历时三五个月,又派了诸多人手,两成利,甚至是五成利都是得不偿失呀!我等用词不慎,还请您见谅。” 孙老太爷这么一说,众人才反映过来,纷纷附和。 “所以,你们的利润究竟有多少呢,给个确切的数,可不要再用词不慎了!”贺惜朝道。 这……这如何说? 说多了,怕是两成利还得往上,说少了,似乎也瞒不过去。 况且多少是多,多少是少? 贺惜朝别看着年轻,方才展现出来的实力就知道,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再被反驳一下,怕是要恼了。 感觉说什么都是错的。 这样想着,底下不禁窃窃私语起来,本就是各个行业放在一起,正好凑做堆。 然而就是这个样子,便可看出其中的水分究竟有多大。 贺惜朝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然后道:“行了,本官敢召开这个会,就意味有些东西我心里很清楚。鸿胪寺谢少卿出使西域,呆了近四年,这丝绸也好,瓷器也罢,盐,茶,摆件……任何东西凡是从大齐来的,那边买到手是什么价格,都能查得一清二楚。而这些东西究竟是多少成本,想要知道也真不是难事,毕竟买卖做得没你们大,规模小一些的各行业商家比比皆是。有了售价,有了成本,再刨除运输,人工,一些乱七八糟的费用,最终算出来的利润……”贺惜朝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盯着程家家主,一字一句地将接下去的补充完,“即使不够准确,也相差无几。诸位,你们说是不是?” 贺惜朝前期做了那么多调查,充足准备,就是为了对付这些狡猾的商人。 走私的暴利,世人皆知,赚的盆满钵满,各个富得流油,还做什么委屈的模样? 统共不过是两成的关税而已,放后世别说关税,还有增值税,消费税,企业所得说……乱七八糟加一起,那才够呛! “可是,这不仅仅是税的问题啊,贺大人,咱们商人地位低,您不是不知道……” 然而闵家当家人还没说完,就听到贺惜朝一拍掌,恍然道:“对了,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忘记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诸位为了走私,这打通关系花的银子还没算上,一条线上得串多少人啊?嘶……本官记得,上一位户部尚书一开口就愿意给我三成利,五条线,啧……三成利啊!呵……”贺惜朝感叹地直摇头,“可关税不过两成而已!” 他将表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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