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想给这条点个赞,又看到大拇指侧面的伤口,那是疏通管道时被铁丝划破的伤口。 梁元峥没有点赞。 每周三,和陆灿然同上一节课。她已经成为这个选修课的课代表,负责收每堂课的当堂练习——这也是密码学老师判断是否上课的考勤方式。很多人一下课就离开,只将课堂作业留在桌子上,梁元峥不,他每次都会等陆灿然来收,等她那一句很轻的“同学,谢谢”。 她每次都收得很快,童话故事书中的采蘑菇小姑娘,勤奋地蹭蹭蹭收着课堂测验纸;每每等梁元峥回头,她已经收到了后面三四位。 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认真上密码学这堂课?梁元峥不确定,他只知自己越来越喜欢周三,这一天成为一周中他最喜欢的一天。 他开始把这门课当作正课来上,隔着不同同学的头顶或身影的空隙,精准无误地从空隙中找到某个吭哧吭哧做题、伪装成小蘑菇的小公主。他的观察保持着平静,以一种被铁熨斗重重压平的心情。 如此三个月,十三个周,十三节课,西方宗教中,十三被认为是个不吉利的数字,因最后的晚餐中,第十三位参与者犹大背叛了耶稣;恶作剧之神洛基,作为第十三位宾客不请自来,导致光明之神巴尔德死亡。 密码学的第十三节课,陆灿然身边上课的朋友成了陈万里。 在正常的升学轨迹里,小学生升入初中,变成初中生;也有部分人突变,人已经到了初中生的年龄,性格和思维、乃至天真的恶还停留在小学,就突变成了小初生。 比如陈万里。 自从父亲不再给予抚养费后,梁元峥和这位生物学上的父亲就断绝了关系。他没有和父亲那边的亲人再交流过,直到父亲带着再婚后的儿子,找到梁元峥,哽咽着说弟弟想见一见他。 也是个小男孩,很瘦很白,名字叫郑天望,生下来就患有先天性的心脏问题,伴随着免疫系统的疾病,肉眼可见的虚弱。 梁元峥拒绝了,他知道孩子无辜,但对父亲的宽容意味着对母亲的背叛,他无法在这件事上做到宽容。有资格宽恕父亲的是已逝的母亲,父亲如果真得自责,该现在就从十层楼上跳下去、去下面向母亲忏悔道歉。 他没有这个资格,也不会去承认这个弟弟。 这个“弟弟”的表哥陈万里,当场跳出来,不可置信地说梁元峥冷血、没有心。 大家都知道郑天望随时可能去死,不肯满足一个将死小孩心愿的梁元峥,似乎真得算无情无心。他不在乎这个评价,但在看到陈万里和陆灿然谈笑风生时,他忽而有一可笑的念头。 ——不知陈万里有没有把这件事讲给她听?不知道她怎么看待他? 旁侧的男同学忽而倒吸一口冷气,感叹说真有钱。 “什么?”梁元峥没听清,“什么?” “课代表陆灿然啊,”男同学递手机给他看,以羡慕的语气感叹,“我搜了她衣服后面的那个商标,你猜,她身上那件T恤多少钱?看着平平无奇,六千!” 六千。 真巧。 国家的规培生补贴,一年也是六千。 “关注这个干什么,”梁元峥低头,“做题。” “你不知道?”男同学神神秘秘,“上个月学校发了防诈骗宣传短信,你没看?” 梁元峥抬头。 “诈骗”两个字令他警觉,因陆灿然的确看上去很容易被骗——如果没有家庭和师长、朋友的保护,或许她不出三天就会被骗成眼泪汪汪的小可怜。 “有人搞了个高仿微博小号,冒充她朋友,说账号被封手机被偷,现在跨境网购付不了钱,找她借一万,”男同学说,“她转了,太傻——” 梁元峥听得不舒服,纠正:“不是傻,是太仗义,又缺乏安全意识教育。” “嗨,说到底还是有钱,说不定,对她来说一万块就是不痛不痒,”男同学说,“上个月被网络诈骗的有三个学生,她这个案例还被导员拉出来讲。” 梁元峥问:“哪个导员?” 男同学目瞪口呆:“哎,你该不会想去找导员吧?” “如果你们导员真说了她的名字,是在侵犯隐私,”梁元峥说,“必须向她道歉。” “……没说具体姓名,但这事一打听就出来了,”男同学说,“这不也是为了提高我们安全意识嘛……” “她呢?”梁元峥冷冷地问,“她的隐私呢?她做错了什么?仗义借给朋友钱?忘记核实身份是她的疏忽,但这不是你们四处散布的理由。” 男同学词穷,许久后,意识到什么:“不是吧哥们,你,你这么一直替她说话,该不会喜欢她吧?” 梁元峥:“无聊。” 的确无聊。 他并不认为自己在为陆灿然说话。 他只是在公正地对待这件事,这种对待朋友的仗义行为,不该成为别人嘲笑她的机会。 这件事让梁元峥意识到,陆灿然的确是一位小公主。 天真单纯,不谙世事的小公主。 童话故事和小说、甚至电视剧,对于贫穷的刻画太极端,要么过度浪漫化,只拍摄旧小屋的温馨暖黄光,不会拍一日三餐都在吃清水蔬菜面;要么刻板污名化,认为贫困就该蓬头垢面,就该为利益忘掉良心。 对于梁元峥来说,贫穷是一种沉默。 A大很大,密码学这门选修课结束后,梁元峥和陆灿然几乎不会再遇到。 最后一堂课是考试,占据这门课总成绩的百分之七十,先答完的人可以先交卷离开。 梁元峥只用了十五分钟就做完整张试卷,意外地发现陆灿然还在写。陆陆续续的人交卷离开,到后来,只剩下两个人,下课铃响起,陆灿然放下笔,老师示意她收卷时,梁元峥站起,安静地离开。 他想和陆灿然打招呼。 他不想和陆灿然打招呼。 …… 那时的梁元峥还有一种隐秘的茫然,他对自己的未来有规划,可这种规划未必能完美落地。人都在建筑着自己理想中的大楼,也总有部分在建造过程中逐渐烂尾。 梁元峥不能断言主动和陆灿然联络是对是错,但当她认真吃他煮的溏心蛋,夸赞好吃的时候,他仍有种可值羞耻的欣然感。 她还在认真地道谢。 “我这次住院,能被学长关照,特别开心。” “我相信的不是医院的能力,而是学长的能力。” 梁元峥说:“你这样夸我,我很愧疚;事实上,你该去夸你的主治医生。” “可是从住院到现在,一直帮我的都是学长啊,”陆灿然说,“刚刚学长说得没错,我的确是运气很好,才会遇到学长。” 她说得有点激动,一口气说不完,缓一缓,还是这口儿劲,连贯、热切地继续说下去:“因为学长充满耐心,也很照顾病人,还会特意给我煮蛋……” 说到后面,陆灿然的眼睛要湿湿了,一想到这么好、这么耐心的学长只把她当普通学妹,她就有些控制不住外放的情绪。 有好多理不直气也不壮的小小委屈。 梁元峥说:“你说得不太恰当。” 陆灿然说:“反正我不想夸主治医生,只想夸你。” 梁元峥说:“我也不是对所有病人都充满耐心。” 陆灿然:“什么?” “或许你对我的职业有些误解,”梁元峥慢慢地说,“为病人煮溏心蛋并不在我的职业范畴之内。” 陆灿然突然不想委屈了。 她刚刚吃下的不是溏心蛋,是噗噗噗努力盛开吐花瓣的玫瑰花花。 小小的值班室里装不了陆灿然大转弯的情绪,她看着梁元峥的眼睛,后者却微微转过身,避开她的视线,轻轻咳了一声:“你该回去了,灿然。” 陆灿然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看他:“好。” “严格来说,医院限制陪护的人数,”梁元峥表情又渐渐严肃,“我可以悄悄开个后门,让你的朋友们陪你,但陈万里——” “我知道,”陆灿然飞快地说,“我会劝他回去。” “希望不是劝,是必须,”梁元峥给出一个她无法拒绝的理由,“医院条件有限,如果他没洗澡,大概率有很多细菌。你现在免疫力很差,并不建议你们住在一起。” 陆灿然感激:“谢谢学长。” 她回去就把陈万里劝离。 也是在这个时刻,陆灿然发现暗恋并没有把她变成一个固执又别扭的胆小鬼,她现在胆子很大,特别大,回到病房,一看到光着脚玩斗地主的陈万里,她就开始劝离。 陈万里气:“我在你这儿将就一晚怎么啦?” 陆灿然说:“那张病床又不是我的,你睡在那儿就占一个床位,半夜有急诊病人怎么办?” 陈万里还想吵下去,又觉得她说得有道理,闷声不响地收拾东西走人——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他已经锁定了目标。 陆灿然的读心弹幕还没续费成功,倒是发现陈万里身上多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衣服弹幕显示他刚刚和人打了一架,对方是个骨折病人,还有石膏在陈万里指缝残余;他的背包显示来自B大实验室,里面装着沉甸甸的未知仪器。 陈万里走后,不到半小时,梁元峥来查房,他充分地发挥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优秀能力,对地上的纸牌和三个女孩视而不见,专业地为陆灿然测量体温和血压。 陆灿然终于有机会露出自己那条香香的胳膊。 不过专业的梁医生没有给予任何评价,他提醒不久后病房会被关掉灯,继而平静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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