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日子吗?否则像赵家那样打着国公府的名号在外惹事生非, 搜刮银两,这才麻烦呀!” 魏国公掀了掀眼皮:“找些正经营生给他们做做。” 贺明睿嗤笑了一声:“哪儿那么容易,游手好闲惯了,您找给他们, 他们也不乐意呀!孙儿算是知道贺惜朝为何断得如此干净, 这种只知道拖累,没一点助力的族人, 若是我,我也……” “你也?”魏国公笑了起来,颇为深意地看着他, “明睿,不过划去个名字,你若也不想要,不是难事。” 贺明睿暗了暗眼睛,顿时住了嘴,不说话了。 “学不来这果断,就不要学这份嘴硬。”魏国公端起茶,抿了一口。 贺明睿低头:“祖父教训的是。” 魏国公道:“皇上亲自升的鸿胪寺卿,太子殿下鼎力支持,这边贸老夫看是一定会推行的,趁早抽身,另谋出入,否则得卷进这旋涡里。” “呵……”贺明睿一声笑,他看向魏国公,眼里带着讽刺道,“祖父,容孙儿提醒您,贺惜朝已经除名了,您还这么支持他,有什么意思吗?这边贸哪儿是那么好推行的?别说朝中大臣,就是宗室皇亲,王府公主府都有涉及,甚至是内务府,也有自己的线呢!就靠户部每年拨的那点饷银,能养活边境驻军吗?不就是靠那点关卡钱补贴补贴啊,您作为兵部尚书不会不知道吧?他想推行边贸,谁理他?边疆各将就先不答应了!” 贺明睿作为户部尚书的外孙,又是礼亲王府的长史,就管着银钱往来。 萧弘乃太子都手中拮据,萧铭若无其他财力支持,也做不到挥金如土的地步。 手下孝敬,多处暗线,归根结底,来的都是不义之财。 当今皇上勤政为民,吕家之事一出,尤为关注地方,就怕有哪处地方官欺民敛财,所以横征暴敛的极少,就是有,那些钱皇子们也不敢沾惹。 唯有商贾买卖,就是天乾帝的私库都是断不了的。 而来钱最快的,就是边境走私。 贺明睿觉得贺惜朝就是天生来克他的,边贸一推行,走私一断,礼亲王府就断了一半财路,就是李家往来牵线,也要绝了那份财路。 所以他对边贸深恶痛绝。 “没人会同意的,他在异想天开!” 这些事魏国公都想得到,不只是他,谢阁老,太子乃是天乾帝,也都想得到。 “镇国郡主指婚于太子,永宁侯只听皇上吩咐,这西北边军,只要皇上一声令下,没有商队能进出。”魏国公神色淡淡。 “可那又如何?祖父,国库并不富有,军饷补不足,最先有异议的便会是边军,镇北王府和永宁侯府难道还能自己补贴几万大军?否则这个窟窿,谁填?”贺明睿问。 魏国公微微一笑:“这是皇上该考虑的问题。” “可皇上若是能解决这个问题,岂会留到现在?”贺明睿颇为不甘心地问,“您就那么相信他?” 魏国公看着他道:“这么多年来,他想做的事就没有办不成的。明睿,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贺明睿自然也是想了又想,他做梦都在赢过贺惜朝一回,可次次都栽在那人手里,这都成了执念了。 边贸事关重大,哪怕朝中还没有正式折子递上来,可私底下哪个大臣不讨论了多次,谁不想阻止贺惜朝? 可猜不透! 太子那里没人能打探出消息来,贺惜朝又守口如瓶,毫无动静,实在让人奇怪的很。 贺明睿喝了口茶,看向魏国公:“祖父,您是不是有什么消息?方才贺惜朝说了什么让您如此相信他?” “他说坐上那个位置,便有必胜决心。” “呵,就这?” 魏国公点头:“就这。” “您不觉得可笑吗?”贺明睿难以置信地问。 魏国公摇头:“可不可笑另说,明睿,你要做什么,老夫怕是管不到,可这魏国公府还是我说了算。岑严一死,这线本就已经断了,贺家,这次明哲保身,不掺乎,也管不了。甭管贺惜朝成不成功,有一句话他离开之前确实是说对了,老夫之前护得太好,养了一帮废物,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否则迟早是要毁了贺家。”他说着抬眼看着贺明睿,“将来你继承了爵位,也免得拖累了你,我就趁这次机会好好整治一下,你觉得如何?” 这话贺明睿无从反驳,只得道:“祖父考虑的周到,那外祖委托一事……” “贺惜朝本就是除名之子,与老夫有何关系?说来他也是李家的外孙,论亲缘,老夫现在可比不过李尚书,这忙帮不上。” * 礼亲王府 李尚书听着消息,笑了笑:“魏国公那只老狐狸,如今的太子坐稳,那条线也才刚参与,他的确可以舍弃,没必要牵扯进来。” “就算是除名了,那也是血脉,祖父可是一直后悔着,外祖,您打算怎么做?”贺明睿问道。 “送的礼,贺惜朝都没退。” “马上就要封朝了,他这是想干什么?不退,难道直接送往太子府?”萧铭问。 “太子不会收的。”李尚书道,“这么多年来,若非礼尚往来,太子就是勒紧裤腰带,看起来扣扣索索,造人诟病,也没随便收银子。” 萧铭有些不解:“大哥就是这样,朝中六部重臣示好皆当没看见,回京之后,连上朝都漫不经心,有来没来,甚至都不在意我跟二哥夺权,拉拢人脉,他就不怕……” “太子怕什么,皇上大权在握,您跟二殿下再如何拉拢夺权,也在皇上的掌控之中。只要恩宠在,这个位置便利于不败之地,皇上随时能夺了殿下的权力交由他,他当然不好结党营私,收受好处。”李尚书道,“这样做,很聪明。” “那我们在忙乎什么?大哥是父皇最中意的储君,北境一战,军权在手,没有谁能撼动的了他的位置。”萧铭其实有些看不透萧弘,年纪越大,兄弟之间君臣分别,这种感觉就更甚了。 就好像他跟萧奕的小动作都被看在眼里,却引起不了对方的注意,因为根本构不成威胁。 这种连对手都不是的感觉,令萧铭很歇气:“还不如就此罢……” “自然是等待时机。”李尚书突然高声道,“如今机会来了。” “什么?”萧铭惊讶地看向他。 “贺惜朝怕是不再像以前那样那般受太子器重了。” “岳父,这怎么说?” “边贸,就算是顺利推行,也得离开京城西行一段时间。这两人向来形影不离,就是北上抗敌,太子也带着他,可一回来,贺惜朝却做了鸿胪寺卿,顶了谢三的位置。看着高升,实则远离太子,却是明降,越是顺利,就越危险,放在以前,太子舍得吗?不是豁出去性命也得护着吗?” 李尚书此言一出,顿时两人恍然。 萧铭缓缓点头道:“这样说来,的确有几分道理。以前,贺惜朝对大哥来说可比咱们这些亲兄弟还重要,轻不得重不得,这回居然舍得单独放出去吃风沙,的确很奇怪。” 贺明睿眼睛都亮了:“谢三在西域那么多年探消息,与各国商谈,背后又有谢家支持,本就是这次推行的不二人选。再不济,鸿胪寺,乃至其他各部重臣来做不是更妥当?贺惜朝好好的蹲在翰林院,他凑什么热闹?那人惯会装的,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向来躲得远远,若不是太子的意思,他岂会站到风口浪尖去?” 萧弘疑惑道:“可是为什么呢,他做了什么事惹大哥不高兴?对了,说来这段时间,他的确很少去太子府,以前几乎就住里面,不着家。” “为人臣子,当记得本分二字,越了这条线,便失了为臣之道。” 李尚书这话让萧铭跟贺明睿顿时沉默下来。 贺明睿抬起手向萧铭行礼:“外祖说的是,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岂能乱了尊卑?” 想想贺惜朝曾经坦然受萧弘照顾,甚至倒茶送水地伺候,说话间毫无顾忌,到如今这个地步,也算是咎由自取。 贺明睿的嘴角扬起,露出一个讽刺的弧度:“贺惜朝的确聪明,智多近妖不为过,大皇子能走到今日,离不开他的扶持。不过,如今太子复立,深得圣宠,他还当以前是一个万事依赖他的皇子就太狂妄了,呵,也不能怪太子容不下他。” “容不下不至于,敲打倒是真的。边贸推行,便是为了收取关税,将走私之利充盈国库,若是此事成了,便是真正的能臣,皇上定然看在眼里。贺惜朝除名之后,乃是孤臣,想要重新得到太子信重,只有不断往上爬,这便是一条捷径。” 萧铭问:“您觉得他行吗?” “行不行不知道,可困难重重,危机重重却是真的。而且隔阂一旦产生,便不会再那么亲密无间,将来的事才有盼头。” “可这毕竟是岳父的猜测。”萧铭说。 “没错,所以得试一试他。” “您打算怎么试?” “月婵之母的祭日便在后日,五十是个整寿,也该好好祭奠。” “外祖,这会不会太突然了。” “无妨,只是想找个理由见一见他。”说到这里,李尚书眯起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气道,“无论如何走私不能禁,得让他退让才行。” 萧铭道:“还得劳烦岳父,虽说这笔钱本不应该,只是若缺了,行事总是麻烦。” “殿下放心,老臣自当全力而为。” 李尚书握着国库进出,自然这不往国库走的银子,总得他点头才行。 边贸风声一起,所有人可都看着他呢。 李家的拜帖终于送到了贺府。 贺惜朝打开信,然后丢在了一旁,剥开橘子吃。 夏荷和阿福就站在旁边看着他,等他吃完第二个之后,再吃第三个,夏荷眼疾手快便把果盘一端。 “少爷,殿下说了,天气寒凉,这冷东西您最多就吃两个,不能多吃了。”阿福劝道。 贺惜朝冷哼一声道:“既然只能吃两个,送那么多过来干什么,存心馋我?” “这不是明日还能吃嘛,要不跟殿下说一下,每日送两个过来?”阿福觉得这也太过分了,但是太子应该会照做。 “嫌不够打眼是不是?”贺惜朝不高兴地瞥了一眼,“拿走,明天不吃了。” 夏荷转身将果盘交给了小丫头带了下去,回来问道:“少爷,李府想要作什么?” “做交易呗。户部尚书呢,最清楚这走私的线路和暴利,那些礼都是小打小闹,这位才是正主。”贺惜朝接过帕子擦了擦手,朝那份信努努嘴,对夏荷吩咐道:“给娘送过去,问问她,想去我就陪她去。” “是。” 李月婵带着信亲自来了,贺惜朝一看她的模样就知道什么意思。 “准备些礼,明日登门。” 第260章 私下交易 户部尚书, 李府 贺惜朝睁着一双大眼睛,似乎没听清:“多少?” “两成, 总共五条线,每条分你两成利, 你是要自留还是送给太子殿下, 都随你。”李尚书背手道。 贺惜朝侧脸思索了片刻, 接着缓缓地转过头抬眼望向李尚书, 略为艰难地问:“那得多少银子啊?” 李尚书回过身,一笑:“你的算学天下无双,自己算一算不就知道了?” “这个数目可是有点吓到我了。”贺惜朝脸上的惊讶没有褪去,他一边给自己斟上茶, 一边说,“这一个月来, 收到的各种贵重礼物, 甚至是白花花的银子和银票,可谁都没有您来的大方,五条走私线,给我两成, 您自个儿还留了多少?” “三成。” 贺惜朝的目光细细地从这间书房里的摆设扫过, 曾经他来过几次,可每一次都让人大开眼界。 这里的东西不多, 看着似乎不太起眼,然而都是大有来头的,可以说件件价值连城, 相比起来,太子府都不算什么。 户部尚书,果然是个肥差! 贺惜朝收回视线,连忙推却道:“这可不敢当,我什么都没做,就拿那么多,实在受之有愧,您收回去吧。” 李尚书一听,笑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走到贺惜朝的面前说:“你是我外孙,我送与你的东西,你拿着就是。如今你前途似锦,我脸上也有光。祖辉不争气,明睿也就这样了,只有你,乃太子殿下面前最信重之人,将来国之栋梁,外祖乃至李家还得靠你提携。” 说这话的时候李尚书的目光就落在贺惜朝的脸上,仿佛要从这上面看出些什么来。 然而贺惜朝脸上什么都没有,他状若思考,然后道:“原来如此啊!” “惜朝,你我是明白人,太子殿下也就差这最后这一步之遥,瞧皇上的意思,对这储君处处满意。如今龙威初现,威严难测,作为臣子,得懂得转换身份,君臣之间,不就是这样的吗?” 贺惜朝乍然接受鸿胪寺卿这一职,谢阁老问过他,魏国公也问过他,是否是萧弘有意为之,如今李尚书这么一说,他是傻子也该明白了。 可惜……真相总是最离奇的。 想到这里,贺惜朝将身子微微前倾,笑着看向李尚书:“尚书大人真不愧是官场老手,既然如此,就无需拿亲情遮掩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您的条件是什么?” 李尚书道:“边贸徐徐图之,然而禁走私却是不行,边军的饷银朝廷从来没发齐过,缺了的那部分就是来自走私关卡,你若一刀切了,怕是会造成朝中动荡,与你不利,与人也不利。” 贺惜朝端着茶,一边思索一边点头:“您说的很有道理,我想到过这个难处,的确很不容易。所以只能请太子殿下帮忙周旋,给我两年的时间,足够。” “两年?”李尚书端茶失笑道,“兵丁靠军饷活着,拖欠两年军饷,这边境怎么稳定?” 贺惜朝喝茶的手一顿,在李尚书的目光下,忽然低低笑起来。 李尚书皱眉:“你笑什么?” 贺惜朝叹息道:“尚书大人,您这话就有意思了,军饷什么时候变成我的事啦?我又不管户部,这不是尚书大人您该考虑的吗?” 李尚书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 而贺惜朝依旧笑眯眯,混不在意:“按理,按国法,大齐禁边,走私本就不该存在。一个错误,怎么就变成理所当然了?尚书大人,军饷从户部出,才是正道,这是您的责任。” “可惜国库收入有限,年年捉襟见肘,实在发不出!这皇上是知道的,满朝文武也都清楚,皇上这才默认走私补充军饷。”李尚书淡声道。 “那么您知道这说明什么吗?”贺惜朝看着他问。 “什么?” 贺惜朝嘴角一勾:“您无能呗。” 李尚书终于失去了那份淡定,一掌拍在桌上,怒道:“放肆!” 声音有些大,贺惜朝吓了一跳,他轻轻地拍了拍胸口,小心怕怕地埋怨道:“那么大声干什么,我身体不好,被您吓出病来怎么办?” “竖子口出狂言!” “哦。”贺惜朝侧脸瞧他,“原来是恼羞成怒了呀?” “你……” 看着这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贺惜朝于是起身给李尚书倒了茶,软和了语气道:“真是对不住,我说话向来如此,魏国公和太子殿下都习惯了,别生气。”他无辜地笑着,“喝口茶顺顺。” 李尚书跟贺惜朝接触的不多,他一直都知道这小子难缠,而且还不待见李府,没想到真是一点也不留情面。 若如此口无遮拦,也怪不得太子殿下忍不下去。 想到这里,他将怒意压下道:“老夫的确比不得贺状元来的才华横溢,只是国库如今就是这个模样,每一笔都有大用处,挪不出来那笔军饷,你能如何?” 他看着贺惜朝,就见这小子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落下,只剩下犯愁,最后长叹一声:“这不就是难处所在吗?”他放下茶壶,回了自个儿的座位,“否则我也不会在这儿了,您说是不是?” 狡猾奸诈,进退收放自如,这是李尚书对贺惜朝的评价。 这才十六岁啊! 书房里安安静静,李尚书思忖片刻,放缓了声音道:“所以何必那么为难呢?你年纪还轻,一步一步走稳了便是。” 闻言贺惜朝自嘲地一笑,为难道:“可是,我已经在太子殿下面前,皇上面前放下话了,一定顺利展开边贸,禁走私,您说这可怎么办?” “边贸开展这是好事,老夫也是赞成的,能充盈国库。不过走私,寻着几条线禁了就是,何必断人财路?” 贺惜朝闻言扬了扬眉,却摇头:“禁走私便是为了让商贾走边贸互市,走私不禁完,谁会去交税?国库如何充盈?我又如何交差?” 终于说到重点了。 李尚书说:“这部分钱财,你不用担心,总是不会让你为难的。” “您的意思是……有人填补啊?”贺惜朝脸上立刻露出惊诧的表情来,“那得多少银子!这数目您那五条线可不够。” “自然不止这些。” “原来如此,果真是暴利,不过……”贺惜朝定定地看着李尚书,“我演算了几遍,每年至少得近乎千万两,这也能填补?” “什么?”李尚书大吃一惊,眉头一皱,“千万两?怎么那么多?” “关税二成五呢,的确差不多这个数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么庞大的数字,您打算让谁来填?” “为何关税那么高?这是谁定下的,太离谱了!”李尚书是第一次听说,整个人都震惊了。 贺惜朝清咳了一声,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从袖子里掏出一份折子,递过去,笑道:“不才就是在下我,经过缜密计算的,作为户部尚书,您看看,应该能算这笔帐的吧。” 李尚书接过,就听贺惜朝继续说:“这是第二份稿,本打算离开李府,就前往太子府给殿下看看,年前再让皇上过目。” 贺惜朝的计算繁杂,然而的确如他所说的那样,缜密细致。 户部尚书常年跟银钱打交道,很清楚。 然而那数字却让李尚书的眼睛充血,他将折子摔在高几上:“你疯了吧!商税哪儿来那么高,岂不是横征暴敛?” 贺惜朝眼皮都未曾掀一下:“横征暴敛这词儿用错了。合不合适,您心里有底,我就不多解释了。这最先的一份折子是二成三,皇上心动,才派了谢家老三去了西域,所以低于这个数字即使无妨,也不能低太多了。就算两成,也要八百万两,这才说得过去。这笔银子,若是没人填补,为了我的政绩,该禁还得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什么意思,容易被揭发,我死的就更惨。所以要么不禁,要么全禁,您觉得呢?” “贺惜朝,你真是厉害。”李尚书由衷地说。 “过奖,毕竟当初我是全心全意为了太子殿下,豁出去了,可惜……”后面贺惜朝耸了耸肩,端茶一口,将失落咽下。 李尚书瞥了一眼,望进了心底,然而面对这庞大的数字,他却高兴不起来。 一时间,书房里只有李尚书来回踱步的声音。 贺惜朝一口接一口地喝茶,老神在在,待茶饮毕,他说:“您这么为难,我想想也是,就是所有人都一起填补,怕也困难,不然还赚什么?不如,您给我的那五条线的两成我不要了吧……”可这话一出口,他却不高兴了起来,“那我忙乎些什么?” 李尚书停下脚步看他:“说给你了,自然是你的了。” “可是,那笔钱都凑不齐啊……” 李尚书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叹道:“八百万两虽然多了一些,但也能凑凑,大不了多次给付,也行。” 贺惜朝惊诧地再一次瞪大了眼睛:“真有呀?” “只要你同意,就这么办。”李尚书目光紧盯着他。 贺惜朝脸上愣愣,他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这辈子我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李尚书将一张契纸递给贺惜朝,“按了手印,这就归你了。” 契纸放在面前,贺惜朝却犹豫了:“我觉得是不是再考虑考虑,太快了吧?” “快过年了,你也没有多少时间。”李尚书沉声道。 “我发誓过要对太子殿下从一而终,不背叛。” “呵,这也不算背叛。国库的银子的确多了,只是任何新政,起初都有效果,然而时间久了,总会被人钻了空子,重新走私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过个两年,你将这事一推,卸下任来,走进了内阁,这便与你无关了,不是吗?”李尚书道。 “我总觉得好大一个把柄落在您手里。”贺惜朝看着他。 “李家不是也有很大一个把柄落在你手里吗?”李尚书笑道。 贺惜朝点点头:“说的好有道理,许久未见,表哥过得还好?” “托福,这几年提心吊胆,总该让他过安生日子了吧?惜朝,都是自己人,以你的聪明才智,无人能及,也没人招惹,不如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说起那件事,李尚书真是如鲠在喉,这两成的利,他给的也是心在滴血。 “签吧,以你的本事,难道还怕这点银子,将来封侯拜相,只会更多。”李尚书劝道。 “似乎也只能这样了,我算是知道这高位也不是那么好做的,拿着真烫手。”贺惜朝一叹,执起了笔,然而刚要落下,他突然抬头又问,“您就不怕我转头就出卖您吗?这张契纸若是呈给皇上,您这个户部尚书可就到头了。” “你会吗?”李尚书垂下头,凑到和贺惜朝的面前,目光对准了他。 后者眼睛一弯:“这可说不准。” 李尚书笑道:“你可以反悔,你却不会。” “为何?” “惜朝,都是聪明人,你这样一做,在这朝中上下还如何立处?太子殿下能一直容忍你?” 两双眼睛互相凝视着,似乎都想从对方面前看出什么来。 贺惜朝最终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落下了笔。 “我是一个赌徒,这辈子以我的身家性命就压了一个注,希望不会输得一败涂地吧。” 一式两份,签了字,按下手印,贺惜朝拿走了自己那一份。 李尚书看着他,温和道:“不如留下来用了晚膳再走,今后也是一家人了。” “我倒是想,可惜殿下召见,怕是没时间多耽搁了,下次吧。”贺惜朝将那份契纸收进袖子,“对了,前头好了吗?” 贺惜朝亲外祖母只是一个婢女,原本连个妾的身份都没有,不过如今,倒是因着贺惜朝有了一席之地。 祭拜很简陋,李月婵自小也没见过她,虽然眼睛红了,哭过,但是有多伤心也不见得。 等贺惜朝一离去,李家大少爷问:“爹,您真的相信他跟我们合作吗?” 李尚书说:“契书已经签了,他也无法反悔,能简单交差,轻松拿到政绩,步步高升,何必走如此艰难危险的道路?济世孤臣就是面对明君,最终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可是那银子也太多了,八百万两,这小子也太狠了,这要多少家来凑齐,怕是不愿意吧?”李大少爷为难了。 闻言李尚书冷笑一声:“不愿意也得愿意,分摊下去,各家也没多少,少赚一些有何打紧,总比禁了路子要好。” “爹说的是,这就吩咐下去。” 第261章 济世孤臣 离开李府, 贺惜朝却没有依言去太子府,而是直接回了家。 王管家已经将所有的礼单都规整好, 成了册子递到贺惜朝的面前:“少爷,都在这里了。” 贺惜朝没有拿起来, 抬了抬下巴示意放一边。 王管家便退了下去。 一旁的阿福犹豫地问道:“少爷, 您真要这么做呀?” 贺惜朝看了他一眼:“你有高见?” 阿福一脸为难:“这京城有名望的家族几乎都送了礼来, 您若真呈到皇上面前, 就都得罪光了。” 贺惜朝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不是还在考虑吗?” 阿福于是不再说什么,但眉宇间还是有些担心。 “你也下去吧,我好好想想。” 阿福于是行了礼, 转身退下,不过到了门口又被贺惜朝叫住了, 只听到吩咐道:“给我拿壶酒来。” 阿福一脸震惊地回头:“啊?” 贺惜朝一笑:“我想喝酒。” 贺惜朝从小到大, 一直都是超脱常人的冷静自持,喝酒容易误事,他是极少沾的,若非酒席庆宴, 平时更是不碰。 他如今要喝酒, 那事情似乎有点大。 阿福忧心忡忡地给他倒了小小一杯,但是看他的目光, 似乎还后悔倒多了。 贺惜朝失笑地摇了摇头:“酒壶放下,你下去吧。” “这……少爷,您身子不好, 酒最好不要沾,或者咱们先吃点东西?上碗面?” “哪儿那么多麻烦,让你下去就下去。” “哦……”阿福一脸犯愁,缓缓地放下了酒壶,往门口去,然而还没迈出门槛,就听到贺惜朝又吩咐了一声:“我不想见任何人,包括太子。” 阿福差点被门槛绊了一下,想去太子府找萧弘的念头顿时打散,讪笑着回头行礼:“是。” 就如阿福所想,任何的艰难抉择都没有难倒过贺惜朝,就是面圣那天,他也是冷静淡定。 可是今日,他犹豫了。 酒,能冲淡他的理智,给予一份冲动,让他做出一个选择。 辛辣的味道从喉管缓缓流下,从舌尖一路淌到心底,渗透进血液,冲刷着那份冷静。 他袖子里的契书如今就放在桌上,摊开在面前,他的目光就盯着自己的名字和手印。 相比起这份走私红利的契约,其余的那点礼皆不重要。 他抬起手便仰头喝尽杯中酒。 “咳咳……”这辈子的应酬不多,不沾酒,身体一时半会儿还适应不了,稍有过猛,就呛了喉咙。 坚定的眼睛浮上一抹水雾,带起了藏在眼底的挣扎,还有一丝害怕。 那是对未来,万劫不复的害怕。 他伸出自己的手,这辈子的贺惜朝衣食无忧,养的很细致,手指是一点瑕疵都没有。 如今名望如他所想有了,地位正在节节攀升,名利一点一点在实现,其实真像李尚书所言无需这么毅然决然,做一个孤臣。 疯了! 赌徒押注总有几分把握在手里,而他将身家性命全部压上,与世人为敌,赌的却是未来帝王的那一片心。 贺惜朝觉得自己真疯了! 人只会越活越聪明,而他却越活越天真,将生命的绳索握在了一个人手里。 那人一旦放手,他便跌下悬崖,粉身碎骨。 贺惜朝眯起眼睛,昏暗的灯光,反射出唇上的一抹水色。 壶中的酒倾倒进了酒杯,水声在寂静之中清晰可闻,他看着荡漾的酒液,低声问道:“敢问,倾我所有,赌你不辜负,值不值得?” * 贺惜朝已经是四品鸿胪寺卿,有了上早朝的资格。 哪怕位列末尾,却也迈入了重臣的队列。 年前这最后一日大朝会,按照惯例,只要不是刻不容缓的大事,都不会再拿到朝会上来添堵烦忧。 谁都想过个好年。 如今战事已平,的确没什么重要之事,除了…… 众臣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往末尾撇去。 贺府毫不忌讳地收礼,却一直没有见动静,从开始到现在,弹劾的奏折已经络绎不绝地进了内阁,到了御案前。 帝王虽没有做出任何决断,然而也没有直接退回,可见还在等待。 众人只当贺惜朝另有打算,可这已经是最后一日,难道真要留到年后? 太过明目张胆,多数人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有些大臣手里捏着弹劾的奏章,考虑着是否当庭来一次。 另有一部分则往户部尚书那里看去,只见这位李大人老神在在,仿佛成竹在胸,顿时一个个都安心了。 萧铭看了一眼身旁的萧弘,后者依旧如往常那般,万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就等着下朝放飞,于是不禁垂下眼睛,勾唇一笑。 “小铭儿,什么事那么开心?” 冷不防的,对面传来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 不知什么时候,萧弘正一脸好奇地抱臂看着他。 萧铭清咳了一声,一抬头,就见天乾帝也随着萧弘的疑问看过来,不禁肃容行礼道:“最近朝中上下一片安平,可见父皇内政修明,外抚安定,临近年关,可以过个好年了,谁都高兴。” 众臣听闻脸上都露出笑容来,就是天乾帝,那嘴角的弧度也往上扬了几分。 “还是小铭儿会说话。”萧弘嘿嘿一笑,“孤就没想那么多,明日不用冒着寒风来上早朝,可以接连睡好几个懒觉,想想都得激动地热泪盈眶,众位大人,你们说是不是啊?” 底下传出几个没忍住的笑声,太子殿下依旧那么有意思。 “咳咳。”丹陛之上,威严的目光顿时警告地瞪了过来,“弘儿,好好说话。” “儿臣遵旨。”萧弘抬手行了一个礼,看着像受教,可骨子里依旧是那不正紧。 天乾帝有些头疼,便抬了抬手。 黄公公浮尘一扬,长唱:“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只见一个少年臣子从臣属之列中走出来。 “皇上,微臣有事启奏。” 贺惜朝是这个大殿上年纪最小的一个,然而这一步步走上来,却是再沉稳也没有了。 官服暗沉,掩盖不了那出色的容貌,清俊淡雅,不知成为多少京城闺秀的心仪之人。 曾经的少年郎正逐渐蜕变成一个青年才俊。 所有的目光一时都落在他的身上。 他一直走到殿中,跪下道:“皇上,微臣并无大事奏禀,只是近日被一事所困扰,茶饭无心,寝食难安,怕是连年也过不好了。微臣年少无知,见识浅薄,面对此等境况,竟不知如何是好……”贺惜朝说到这里,顿了顿,脸上露出苦笑来,抬手再次一叩,“本想寻个法子,可是年关将近,却是不能再拖了。微臣厚颜,恳请皇上及诸位大人帮忙解惑,指一条明路。” 此言一出,众人皆面面相觑,不禁窃窃议论起来。 贺惜朝虽然没说具体,可指的是什么,大家眼神交换之中已是明了。 本还打算参上一本的人便将折子都收了回去,静观其变。 忽然天乾帝广袖一扬,顿时底下全部禁声,只见帝王换了坐姿,似乎颇感兴趣地问道:“爱卿向来文思敏捷,才能出众,居然还有事能难倒你,朕真是好奇了,说来听听。” “微臣惭愧,此等阵势的确初次遇见。”贺惜朝道,“微臣有幸得皇上赏识出任这鸿胪寺卿一职,虽是重职要务,可不过四品,在这朝堂上排以末座。没想到这纷沓而来的祝贺之礼却吓了微臣一跳,短短一月,臣之家底怕是直接翻了数百倍有余,实在令人惶恐不安。” 京城送礼都是有讲究的,若是平时交往,一般都是礼尚往来,不算贵重。 哪怕有心结交,带着攀附,也不过是厚重几分。 只有求人办事,才依着难度不计代价,用银钱砸出一条门路来。 “臣有心退回,然而送礼之人实在太多,位高权重者不在少数,怕是不容易退,也得罪人。可收下,无功不受禄,心中过不去。臣之府邸不过是一个三进小院,地方简陋,护卫又少,这么多贵重的东西搁着,若是遭了贼,丢了一些,臣就是倾家荡产也赔不起,更百口莫辩。” “微臣初入朝堂,年少无知,实在左右为难。”贺惜朝说着,取出一份折子,高举过头顶,“皇上,礼单已全部归拢在此,微臣无能,请皇上代为处置。” 偌大的泰和殿中,一时间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殿中而跪的贺惜朝。 自古礼多人不怪,可以不收,也能退回,大家心照不宣,成不成不放到明面上,彼此留脸面。 可谁也没想到贺惜朝居然将这事直接捅到帝王面前,照到阳光下,这是干什么? 是要皇上治一个贿赂之罪吗? 有这么得罪人的吗? 莫不是疯了! 黄公公被贺惜朝这一招也惊得没回过神,只听到一声低低的清咳,这才匆匆走下去,取过礼单呈到了御前。 天乾帝深深地看了眼贺惜朝,然后打开了礼单。 一长串的名字后面备注着贺礼,就是光看描述都知道价值几何,至于这真金白银,就更可不用说了。 天乾帝冷笑了一声,将折子一合,看向萧弘:“太子可知此事?” 萧弘行礼道:“父皇,儿臣知道。” “哦,就没给贺卿指条明路?” 萧弘摇了摇头,很羞愧道:“父皇,您又不是不知道儿臣家底有多薄,儿臣都送不出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指点啊?惭愧,惭愧,还是请您决断吧!” “呵!”天乾帝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收,面色发冷,将折子“啪”一声摔下。 这一声,惊了下面的大臣,噗通噗通立刻跪了一片。 只听到帝王带着寒意道:“不过送的礼贵重了些,怎么一个个都跪下了?” “臣等知罪。” “什么罪啊,朕怎么不知道,谢卿。”天乾帝喊道。 谢阁老心中一叹,出列道:“臣在。” “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朕都糊涂了。” 谢阁老道:“皇上,怕是与西域的互市商贸有关。” “哈,这可都是狗鼻子啊,朕都没拿到明面上,这一个个就都知道了?” 天乾帝语气轻松,然而目光锐利冰冷。 六部尚书之中,李尚书跟魏国公站得最稳当,其余的即使没跪,也将头低得低低的,生怕惹了帝王怒火。 虽然他们不在礼单上,可门生姻亲故友,却是有涉及。 说来,人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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