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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不看看到底是谁护着谁啊? 贺惜朝一想到被打晕前萧弘的质问,就心如刀割。 不是说好要一起的吗? 是啊,不是要在一起的吗? 谁先食言了? 他狠狠地拍着门框,心痛而绝望。 两世为人,第一次痛彻心扉。 周围传来隐隐的啜泣,却是这些书生见到贺惜朝伤心欲绝又状若癫狂的模样,忍不住一同落泪哽咽。 他们不敢来安慰他,只能跟着一同哭。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现在,除了哭上一哭还能做什么? 阿福更是稀里哗啦:“少爷……您别这样,想想姨娘,她还等着您回去……” 贺惜朝微微一顿,侧过头看他:“娘?” “是啊,是啊,姨娘可就只有您了!” 然而贺惜朝却又笑又哭:“她只有我……可我只有他呀!” 从小到大,李月婵都给不了他依靠,只有萧弘,秉着进宫时的承诺,何时何地都护着他,包容他,且爱着他。 萧弘的音容笑貌从眼前一一流过,那样清晰,仿佛就在身边。 若说这世界上谁对他最重要,只有萧弘。 这辈子的温暖,只有萧弘…… 他真的死了吗? 贺惜朝不愿意相信,也不能相信! 他呜咽了一声,听着外头的风雨吹打声,怎么想都不可能活下来呀! “贺大人,黄将军来了。”门口的侍卫禀告道。 贺惜朝坐在地上垂着头动也没动,只有肩膀一抽一抽的,仿佛才刚缓过来。 书生和公子哥儿都没离开,安静地陪着他,可现在他们互相看了眼,齐齐望向贺惜朝。 接下去该怎么办,谁都没有章程。 罗黎跟尤自清被推了一下,两人硬着头皮正待说话,却见贺惜朝伸出手,阿福连忙将他扶起来。 黄将军带着黄启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屋子红眼睛,仿佛都刚哭过。 是啊,英王没了,靠山没了,作为下属的确该哭一哭。 只有贺惜朝微微垂着头,站在原地,身下是一滩水,到现在为止衣裳都没换过。 黄将军叹了一声,关切道:“贺大人,即使现在夏日不冷,可你淋了雨全身湿透,寒气也会入体,还是先更衣洗漱要紧。” “吕侯爷是不是请黄将军斟酌,将殿下失踪定性为意外身亡,不听劝阻远离岸边,贪恋美色,耽误时辰,碰上暴风雨,不幸落难?” 贺惜朝沙哑着嗓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抬起头,一双布满血丝,又哭得猩红的眼睛锐利地看着黄将军。 此刻他头发披散而凌乱,衣裳贴在身上,带着仇恨的目光犹如水鬼一般,“将军犹豫了?” 黄将军惊了惊,不知道是因为他此刻状若疯癫的模样,还是被说中的心事。 黄启立刻道:“没有的事,吕家以下犯上,谋害英王罪证确凿,如何说成意外?” 贺惜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那就好,皇上的抄斩名单之中就没有将军的名字了。” 黄将军脸皮一跳:“怎么说?” “殿下求救的信早就送往了京城……哦,是被吕侯爷亲自派人送去的,一定会出现在皇上的御案上。” 黄将军闻言定了定心神,“贺大人足智多谋。” 贺惜朝嗤笑了一声:“客套的话将军就不用说了,不管殿下是否……我希望接下来您能听我指挥。”贺惜朝目光之中,那抹被紧紧锁在眸子中的疯狂正慢慢释放出来,“待了却我与殿下的仇恨,我愿以我性命送将军一个前程。” 作者有话要说: 小红肯定是逃出去了,不然这书就到此结束,对不对? 第187章 一同活着 人说相爱的人先走的那个才是最幸福的, 不用靠着回忆苦熬那种看不到头的孤寂。 两世为人,贺惜朝一直觉得自己的心肠冷硬无比, 直到今天被剖开来才发现,早就已经软得一塌糊涂。 足足一夜的暴风雨,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就这么坐在门口, 闭着眼睛靠在门框上, 听着风雨呼啸。 这一夜注定无眠。 当天色微亮,雨声渐小,贺惜朝蓦地睁开眼睛,从地上挣扎起来。 “少爷。”阿福连忙过来搀扶他。 “先生。”众人也拥了过来。 贺惜朝红肿着眼睛说:“不管如何,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要去找殿下。”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魂魄,只剩下一道执念的行尸走肉。 众人看得不忍心,尤自清道:“是该要去找,可是您是不是先吃点东西, 否则若是倒在路上怎么办?” “小先生, 咱们什么都不懂,如今殿下不在, 只能靠你了,你可要坚持住……” 这四个纨绔也是清一色水泡眼,他们平安顺遂二十多年, 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惊心动魄和悲壮结局,一夕之间都变了个模样。 “还得报仇不是吗?”卫公子说。 贺惜朝点了点头:“我吃,有好消化点的东西吗?” “有有有!”阿福激动地连忙提了食盒过来,“小米粥,熬了很久,少爷用些。” 贺惜朝端过碗,也不用勺子,直接仰口喝下,接着一抹嘴,便朝门口走去。 “少爷,伞!”阿福将碗塞在一个书生手里,寻了门口的一把伞便追赶贺惜朝。 黄将军也是一夜未合眼,虽说暴风雨的天气,可时间不等人,他依旧接二连三地派出士兵,封锁城门,拿下江州知府、洛淄县知县等一众官员。 这一次,江东上下必定得清洗一遍。 等天色微晓,雨势有缓,黄启起身备好随身的剑和匕首,唤来亲兵。 “启儿。”黄将军喊了一声。 黄启随口说:“以那位状元郎的性子,定然要去找英王,庄先锋留下,我陪他去。” 黄将军看着儿子没法反驳,只是嘱咐道:“你小心些。” “知道。” 风依旧很大,不过雨却渐渐停止,这场暴风雨已经到了尾声。 黄启征调了仙湖上最大最稳的船只,又几艘灵活的小船,带着贺惜朝朝仙湖岛屿处开去。 贺惜朝站在船头,长长的头发被他在脑后随意绑了个马尾,如今随风飘动。 他身材瘦弱,在风中摇摇欲坠,却坚强如野草一般始终未倒。 柔弱之中带着不屈不挠的坚韧,站在他身后的黄启不禁对书生这个品种有些刮目相看,还有些心疼。 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锦衣玉食少年。 “昨日是什么情形,少将军可有审过?” 淡漠的声音从前头传来,黄启收回思绪说:“审了,火箭射中船舱,大火之下,英王带人跳船落水而走,后来下了暴雨,有人看到英王身影,吕学良下令射箭……” 黄启看到贺惜朝的手骤然握紧,他顿了顿,还是道:“射中了……” 那单薄的身体微微晃了晃,黄启想伸手扶上一把,可最终贺惜朝自己站稳了。 他背对着黄启,没让对方看到自己脆弱的模样,而是用冷静的声音说:“我不认,除非让我亲眼看到他。” 贺惜朝骨子里从来就是一根野草,只要有存活的土壤,哪怕只是一点,他就能从夹缝中追逐那片阳光。 可若是谁杀死他那点希望,野草在枯萎之前必定先化成食人藤收割他的仇恨! 他抬头望了望天空,对着老天爷露出一个疯魔般的笑容说:让他活着,我便做个好人。 船只到达了群岛附近,贺惜朝清晰地记得昨夜他离开的地方,可是一夜的暴风雨,所有的痕迹都没有了。 连同那艘被烧着的画舫,也毫无踪迹。 黄启看了看贺惜朝,下令船只分散,沿着风向继续前行。 可入眼茫茫一片,能找到的希望实在太过渺茫。 “若是入了松江,怕是更难找了,贺大人,你得做好打算。”黄启沉重地说。 贺惜朝抿了抿干裂的唇,看着身旁一座又一座的岛屿…… 他忽然说:“不沿风向,往群岛里去。” 黄启问一愣:“你觉得英王还活着?” 贺惜朝没有回答他,只是倔强地说:“你听我的。” 黄启觉得贺惜朝有些不对劲,就算是因为对主君的忠心,从小到大的兄弟之情,似乎也太过了些。 其实他一直很奇怪,为什么英王要送一个柔弱的书生出来寻援军,一个侍卫明明足够,这样反而更累赘!再者既然都上了船,殿下自己逃出来不是更安全一些吗? 黄启细想着,总觉得萧弘那么做,简直特地保护贺惜朝一样。 然而用命保护? 黄启疑惑着却也没问,他没反对,再次下令开船往群岛中穿梭。 天色已经完全大亮,连风都渐渐止住。 云层开启,阳光照射进来,昨夜凉快之后,炎热随之而来。 他们的船只在昨夜遇难地点的附近岛屿来回穿梭,可至始至终没有任何的异样。 若是有人藏着等待救援,这个时候应该发出信号了。 然而,没有。 贺惜朝的希望慢慢破灭之中,那眼神里的光芒越来越暗。 黄启不忍心提出回程,或是沿着昨夜风向去寻找尸体。 终于当再一次经过一个岛屿的时候,一枚响箭在远处的水岸发出。 贺惜朝慢慢地转过头,看向黄启,后者动了动唇,面露不忍,却无奈道:“回去吧,已经找到了……” 贺惜朝瞪着那双凹陷的眼睛,不见悲伤,却是一片茫然。 他坐在船上,仿佛离了魂一般,只留下一具躯壳。 黄启下令返航,到达岸边的时候,人都已经送过来了。 “你要去看看吗?你跟殿下比较熟悉。”黄启蹲在贺惜朝面前,伸出手,“我扶你起来。” 贺惜朝握住他,一步一步走上岸。 边上的士兵全部垂下头,让开了道,露出后面一具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只听到一个小将向黄启禀告道:“少将军,属下沿着湖岸一路搜寻,在松江入口边发现了这些尸体,大概是被风吹过来的,刚好卡在缺口处,没有进入松江。” 黄启点点头,“殿下呢?” “在这边。” 英王是单独一人被放在担架上,身上盖着白布,遮住了全部。 贺惜朝站在面前,缓缓地伸出手。 那小将看着忍不住提醒道:“小公子,殿下泡了一个晚上,怕是不太好看,您要不……” 这小将不认识他,只觉得这么小的少年,怕吓着他。 贺惜朝扬了扬唇,轻声说:“我怕什么,从小到他,他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说着他一把掀开白布。 昨日昏迷中梦到的情景突然冲入眼前,贺惜朝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却又强逼着自己睁开。 他定定地看着那张恐怖的脸,已经完全浮肿地看不出什么容貌了。 他凑近去辨别着萧弘的轮廓,之后他的目光一路往下,在右手拇指上逡巡。 跟梦里的完全不一样……没有他送的那枚扳指! 贺惜朝深呼吸了一口气,忽然,他转身朝着边上排排而列的尸体跑去,一张又一张地掀开这些白布。 面对着死相不一却同样浮肿的尸体,他似乎感觉不到任何恐怖,凑近他们,仔细地看着。 特别是英王府和禁军的侍卫,每一只右手他都举起来一看,也将萧弘的脸一一比对。 当他放下最后一个侍卫的手,他忽然大笑起来。 “没有他,这里没有他……” 黄启一听,心中顿时一跳,三两步到达贺惜朝身边,急问:“贺大人,你确定吗,这不是殿下?” 贺惜朝摇头,用力地摇头,“不是,衣裳是他的,人不是,这里的侍卫都不是!” 所以英王是跟侍卫更换了衣裳,再跳进湖里的? 既然这里没有一个人是英王,那么,他还可能活着吗? 黄启这样想着,贺惜朝却已经站起来,拉扯了他一把,“走,开船!我们再回去!” 还不等黄启回答,他已经率先走向大船,那脚步依旧急切,可这次带着一丝轻快,仿佛扫开了头顶一片乌云。 “少将军……” 周围的兵将早就已经惊呆了,却见黄启一抹嘴角,“娘的,难道真有奇迹不成?” 说完他眼睛一瞪,“来愣在这里干什么,开船啊!” 他一吼,顿时兵将们匆忙赶上船。 “少将军!”甲板上传来一声呼唤,黄启看到贺惜朝指着船上的桅杆,喊道:“把旗子换了!” “换成什么?” “英字旗!” 高高的桅杆上,悬挂着一张飘扬的旗帜,硕大的“英”字在风中展开。 这一次万里无云,天空蓝的如同水洗一般,骄阳之下,视线可以拉到极远。 当船只再次回到群岛之中时,站在船头的贺惜朝忽然感觉眼睛被刺眼的光亮晃了晃。 他抬起手,遮住眼前,再打开之时,那晃眼的光依旧落在他身边。 贺惜朝蓦地转头,只见身侧而过的岛屿上一下一下地发出亮光。 这是反射光呀! 贺惜朝后知后觉地才反应过来,他一把扯过黄启,指着那岛屿说:“在那儿,他们在那儿!” 这怎么知道的呀? 黄启惊疑的时候,忽然一道光打到了他脸上,他顿时眯起眼睛。 一个身着英王府侍卫服的青年盘坐在地上,手里把玩着一把雪亮的匕首,对着太阳不断变动着方位。 “陆峰,再坚持一会儿,船会过来的。” 在一棵树下,坐着好几个侍卫,小墩子也在,其中陆峰正捂着腹部,闭着眼睛靠在树干上。 他的肩上,背部还插着箭矢,腰上的伤口最致命,因为水流浸泡还发白。 在他的旁边是一个侍卫,也是同样身上带箭,不过情形比他好一些,他正照顾着陆峰,然而当看到前面萧弘后背露出的被削断的箭,不禁面露担忧。 “殿下,是我们的人吗……”陆峰睁开眼睛,虚弱地问道。 “船上换了王府的旗帜,错不了。”萧弘说着从地上艰难地站起来,他额头青肿了好大一块,像是撞倒了坚硬的地方,他晃了晃脑袋,说:“惜朝一定在船上。” 闻言陆峰便不在说话,只要贺惜朝在,他们就是安全的。 船慢慢靠向岛屿,怕搁到礁石,从船上放下几条小船,贺惜朝跟黄启一条船,一路划向岛屿,寻了一个上岸之处,走上岛。 萧弘跟侍卫们上岸之时已经精疲力尽,虽然黑灯瞎火的一通乱箭,然而架不住密集,或多或少他们身上都受了些伤。 萧弘不幸还被浪头拍到,一头撞上了礁石,幸好身边的侍卫扯了他一把,才没让他随着大浪被冲走,将几近昏迷的他拖上了岸。 九死一生之下,他们没有力气再往岛内深处走,只是寻了一处能挡风雨的地方,睁眼等到狂风暴雨过去。 他们还算幸运,可更多的侍卫,特别是那个跟萧弘换了衣裳的却再也醒不过来。 贺惜朝很容易就找到他们。 也一眼就看到那狼狈不堪却照样站姿挺拔的人,上天入地就这么独一个。 而萧弘顶着额头青肿也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接着脸上露出一个堪比天上太阳般灿烂的笑容,说:“惜朝,阎王爷不收我,咱们又可以在一块儿了。” 贺惜朝又哭又笑,此时此刻他居然说不出什么感动人心的话来,最终只问一句:“我能抱抱你吗?” 萧弘豪迈地敞开了双臂。 那颗心脏,有力地跳动着,温热的躯体下是泊泊流淌的血液,真实而富有活力。 贺惜朝只是轻轻地拥抱了一下,却知道他这颗野草终于又迎回了他的阳光,一同活了过来。 第188章 两个病患 这世上多了一个奇迹, 便是英王还活着! 那样的暴风雨,那样的围剿之下, 他居然还能从阎王手里逃出来,只能说是老天爷也不愿意收他。 全县最好的大夫被招进了承恩侯府, 给身受重伤的英王诊治。 萧弘趴在床上, 闭着眼睛, 大夫正小心翼翼得将皮肉跟衣裳剥离。 接着那露在外头的箭矢被猛然一拔, 血溅而出,贺惜朝看着整个心脏都要停止跳动。 萧弘闷哼了一声,侧扭着脖子,咬着牙, 似乎努力地要将这股疼痛给熬过去。 贺惜朝看着不忍心,便握住了他的手, 似要给他力量和安慰。 然而萧弘瞧着眼露心疼的贺惜朝, 幸福和痛苦交织在一起,为了让心上人不那么担心,忍着让他想要叫喊的疼痛同时,他又想尽办法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出来, 于是那张脸扭曲的不行。 贺惜朝见此终于说出了众多患者家属都会有的一句废话:“大夫, 你们轻点。” 可是轻点不仅减轻不了痛苦,反而会延长疼痛的时间。 两个正忙着止血的老大夫压根不听他的, 闻言手下更加不含糊,手脚麻利地替萧弘止血清创,擦拭周围的血迹, 敷上草药,绑上绷带。 一系列动作下来,萧弘的背上额头疼出了细密的汗,犹如一条死鱼一般趴在床上喘息。 老大夫们擦着汗,心下倒是有些佩服这位咬牙硬撑的皇胄。 “幸好箭矢不深,没有伤到内脏,暂时殿下是无碍的。只是殿下失血过去,伤口又浸泡水中许久,便有些严重,如今身体已经发热,这两天得多加注意。” “老夫这就开药方,赶紧抓药煎好,请殿下尽快服用。” 两个大夫一人写医嘱,一人开药方,配合的极好,他们是洛淄县最好的大夫,不比太医逊色。 贺惜朝闻言点了点头:“劳烦大夫了,不过殿下额头怎么办?” “出了淤血,老夫添了一味活血散瘀的药,会好的快一些,平时勤换药,之后便等它自行消退就是。” 贺惜朝于是放下心来,就要命人就着方子去抓药,然而却听到萧弘说:“大夫,你们给他也看看。” 贺惜朝的脸色不比萧弘好,甚至更糟糕,看着是一点血色都没有,他的眼窝凹陷,眼睛布满血丝,仿佛风一吹就能随意倒地。 萧弘见到贺惜朝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人怕是一点也没爱惜自己。 两位大夫细瞧着贺惜朝,其中一位不禁叹道:“看来公子你更令人担忧。” “我是昨晚奔波,又担惊受怕,精神不济罢了,可能……还感染些风寒。”贺惜朝轻声道。 他伸出了手,大夫替他把了脉,微微沉了沉气说:“公子,若是老夫的意思,便是请您卧床休养半月,方能渐渐缓过来,否则,这底子就受损了。” 贺惜朝闻言一滞,有些心虚地瞟了眼萧弘。 那时候以为萧弘死了,他也存着自暴自弃的念头,湿衣裳不换,湿头发不擦,整个人混乱又自责,压抑痛苦地呆坐一个晚上……这样再强壮的人也顶不住。 而贺惜朝直到现在也没倒下,那是紧绷的执念支撑着。 “老夫将公子你的方子一块儿开了,不过如今还是先喝碗安神汤,吃点清淡的东西,好好睡个觉,这样能缓和很多。” 老大夫开完药方,两人便出去了。 小墩子在一旁看了看,也识相地离开屋子。 萧弘脸颊已经开始泛起高热的红潮,可那双眼睛却直直地看着贺惜朝,说:“惜朝,我没事了。” 一口紧绷的气就在这句话之下泄了口子,贺惜朝眼睛微微泛红,身体有些支撑不住,便到了萧弘的床边坐下来,他说:“老实讲,我现在很累,可是我又舍不得闭上眼睛去睡觉。昨天昏迷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你的尸体,吓醒了。” 萧弘心口一疼,他握住贺惜朝的手,轻轻摩挲,表示着安慰,然后道了歉:“惜朝,对不起。” 贺惜朝沉默下来,他分辨不出这个歉意是因为那一拳,还是不顾他的意愿,强行将他送走,或者两者都有。 可是贺惜朝知道他没资格坦然受之,因为他也一样自作主张,且恃宠而骄地替萧弘做了决定,只是后者没跟着他的安排走罢了。 就现在的结果来看,萧弘的选择是正确的,他俩一同活了下来。 “你真的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亦步亦趋跟着我的步调走路的孩子,像个……真正的男人。” 这是贺惜朝在岛上见到萧弘时最深的感受,让他欣慰又酸涩的同时,深深地迷恋着。 “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也谢谢你活下来。”贺惜朝反握着萧弘的手,用了力,他是真害怕再失去。 “那咱俩谁也不怪谁。”萧弘心口涨的仿佛能够溢出来,他第一次发现贺惜朝那么依恋他,这让他意外而幸福,他勾了勾唇问:“惜朝,我能要求你亲亲我吗,伸舌头的那种?”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找了个理由,“咱们死中求生,合该庆祝一下对不对?” 贺惜朝闷闷的笑了起来,眉眼弯弯,这人真是…… 可最终他还是凑了过去,唇齿相依的时候回了一句,“听你的。” 内室的外间,黄将军时不时地往里面看看,大夫都出来了,他是不是可以进去探望一下英王殿下。 可是小墩子就站在门口,没让任何人打搅,他问了几次,都是一句话。 “殿下和贺大人有要事商量。” 可他也有要事要禀告呀! 吕家上下已经全部拿下,接下来该如何跟皇上上奏,将哪些人问罪,是不是给一个章程? 只是英王不召,他干着急也没用。 黄启看着他爹心急的模样,百无聊赖地扇着从书生哪儿抢来的折扇。 终于,里面传来了珠帘响动的声音,只见贺惜朝走了出来。 黄将军立刻迎了上去,“贺大人。” “黄将军。”贺惜朝回了一个礼,然后侧了侧身道,“殿下召见,请。” 他眼尾微微泛红,嘴唇带了一抹水色,眼眸之中藏着笑意,心情似是极好。明明脸色苍白,身体虚弱,可黄启瞧着他不知为何觉得有一种旖旎艳色。 “我脸上有花吗,少将军?” 黄启摇了摇扇子:“没有,贺大人还是尽快去休息吧,你的脸色看着可不好。” 贺惜朝一笑,“多谢少将军关心,请。” 萧弘背后中箭,如今上了药只能趴着。 黄将军跟黄启行了礼,关切地问候了一声。 萧弘抱着枕头道:“死不了,吕家的那艘画舫你们继续搜,好不好算个证据。吕家上下全部看押,一个个对着花名册把人头给我算齐了,漏一个,拿你是问。” 黄将军躬身道:“是。可是殿下,承恩侯的长子在外谋官,也有不少吕氏族人不在江州……” “拿本王手书,八百里加急让当地先行看押,可别跑了,待父皇下令,再做定夺。” “末将领命。” “至于这江州城大大小小的官,本王不知道还有谁是干净的,也一并都拿下,该审的审起来,罪证确凿的直接就抄了下大狱吧。” “是。” 这时贺惜朝说:“还有一事,吕家在松江边的水庄上养了不少打手,请将军派遣人马将其捉拿,水庄背后有一座水闸,乃是吕家以此淹没奎梁县的证据,还请将军派人看守。” “还有这等事?”不仅是黄将军,就是黄启都面露惊讶。 “有没有你们去看过不就知道了?”萧弘说着门口的小墩子端着药碗进来。 他皱了皱眉,气喘了一下,便扬头示意道:“先下去办吧,有事另禀。” 看萧弘的状态实在不好,黄将军没敢多呆,再一次请求英王好好养病,便带着儿子出去了。 而贺惜朝也跟着出来,“黄将军请留步。” 黄将军回头:“贺大人?” “有几件事我还得嘱咐黄将军。” “贺大人请说。” “吕家产业遍布江州,其中情色生意不少,查抄之时,请不要为难春芳阁的姑娘,若是有人想要见殿下,请将她们带过来。” 黄将军自是答应:“这次多亏了几位姑娘,才能顺利地救出诸位,末将明白。” 贺惜朝微微一笑,看向黄启:“少将军虽称为少将军,可品级却不高,这次前往水庄,不如请你走一趟吧。” 黄启眉毛一挑问:“这是要给我请功?” “那要不要呢?” 黄启还没回答,黄将军就一把拍在他的头上,强按着低头,连连道谢:“还请贺大人放心,他一定将事情办妥。” 贺惜朝点点头:“水庄之中人数较多,亡命之徒不在少数,还请少将军多带些人,小心为上。” 黄启从他爹的手下挣脱开,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说:“马上就去,今日就能拿下。倒是贺大人你真的该好好休息了,书生做到你这份上,已经让我刮目相看。明日太阳照样炎热,有些事不急着在今天吧。” 贺惜朝稍稍回头,疲惫的眼睛带着点点温柔:“明日等他缓过来,活奔乱跳之后,诸位怕是不容易见到我了。” 这话让两人有些不解,不过贺惜朝没有解释,而是忽然换了一个眼神,冰冷犀利起来。 “请将军看紧城门,没有殿下的命令,谁也不许进出,不管是谁。” 黄将军答应的同时,就听见贺惜朝冷笑一声:“如果我是承恩侯,明知道必死无疑,怎么着都得留下点血脉吧。” 吕家上下如今皆是重兵把守,吕家主子也好,奴仆也罢都被集结起来,看押在某处。 而萧弘他们依旧住在原来的地方。 这次还有一个人比较幸运,那就是邵书生,他跟贺惜朝一样,离开之时没人发现,一路游水上了一个小岛,也眼睁睁地看着那艘画舫着火被浪打远,那喊杀声大概是一辈子也忘不掉了。 船只带着萧弘回来的时候也顺路将他们一同接上。 邵书生几乎激动地跟众多书生讲述着昨晚的惊险,对萧弘的钦佩从言语之中自然而然地流泻出来。 说实话,他是准备慷慨赴死的,如今英王平安,他也还活着,大概是最大的幸事。 诸多书生纷纷安慰,却又羞愧于他们什么忙也没帮上。 最终只在笔杆子上能发挥点作用的他们,便准备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写下来,在吕家的罪恶上再增添一笔。 贺惜朝来的时候,他们正激烈讨论着措辞。 而四个纨绔却也抓耳挠腮地准备写点什么,因为东看西听,他们倒是最先发现了贺惜朝。 “小先生!” “先生!”众人都停了下来,一同起身行礼。 贺惜朝眼睛一扫,便道:“吕家之恶,不仅在于谋害殿下,更因为残害奎梁县众多无辜百姓,实乃天理难容。可是相比起京城,江州上下受其迫害的民众更应该知晓他们的罪孽。诸位不如草拟一份告罪之书,张贴于全城各处,让更多的人看到,也鼓励他们前来揭发其他罪证,哪怕不是吕家,也可以是其他官员,以便整理起来呈于皇上。” 众人一听,顿时连连点头。 “先生说得对,官官相护,吕家能做到这个地步,怎么可能没有其他官员庇护,甚至在京城之中也定有他们的人。” “正好乘此机会,将江州官场淸肃,还一片清明。” 几人说着便热血沸腾起来,神情激动地想要马上动笔。 贺惜朝道:“江州官员大多不干净,也因此造成人手空缺,在巡抚到来之前,我会跟黄将军打声招呼,审问之时将诸位带上,做个笔录。” 他们虽身有功名,可是却还不是官身,这种事情按例轮不上他们,可是谁让他们是英王殿下的手下。 黄将军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 “那我们呢?”书生们有差事,另外四个公子哥儿们却无所事事,这不好吧? “你们四个有其他的要事,殿下身受重伤的消息会立刻传开,江南地区的官员多会来觐见和慰问,身份上只有你们合适,便请多多费心。另外,随殿下而来的侍卫多有伤亡……” 贺惜朝说到这里叹了一声:“还活着的,请派人细心照顾,已经没有的,请将他们的遗体保存好,将姓名收集起来,等回了京,另行厚葬抚恤。” 这个话题颇为沉重,四人没有二话便接了下来。 贺惜朝最后去了一趟陆峰的病房,代替萧弘慰问了一下,终于在小墩子的催促中回到了萧弘身边。 一碗鸡丝小粥和一碗安神汤正等着他,屋内用屏风还隔出的一个小角,里面放了一张床。 “都安排好了?”萧弘问。 贺惜朝一笑:“大致差不多了。” “那喝吧,先喝粥,喝完喝安神汤,然后躺平闭眼睛,好好睡一觉。我知道你闲不住,不肯安安静静养身体,所以我在这里给你安了一张床,有什么事都让你知道。” 贺惜朝眉梢一动,心说还挺体贴的。 萧弘抬着脖子看他,努了努嘴:“咱俩都是病患,无聊了可以说说话,我还能唱个小曲给你解闷。” 贺惜朝接过小墩子递过来的粥,闻言白了他一眼。 这人越是病着,嘴巴就越欠。 萧弘枕着手臂盯着他喝粥,一调羹一调羹的,吃的很慢,很斯文,特别赏心悦目。吃完粥,贺惜朝端起安神汤,微微撅起嘴轻轻吹了吹,那样子就更加好看了。 这是世界上最合他心意的人呀! 萧弘想起那甜甜蜜蜜的亲吻,心下美得能冒泡,没什么比大风大浪之后能跟心上人同处一室更让他开心。 待汤稍凉一些,贺惜朝正待喝下,忽然转过头来问:“皇上那儿,是不是该琢磨一下怎么写?” 萧弘脸上还挂着傻笑,闻言脑袋一歪,说:“惜朝,我哄爹的本事大概就比哄你弱一点点。” 这倒也是,贺惜朝终于都放下心来,皱着眉将一碗苦涩的安神汤喝下,然后转入了屏风之后,躺了下来。 他是真的累了,如今能睡个安稳的觉。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个甜甜蜜蜜的吻,安慰一下,嘿嘿,也就仅此而已啦。 第189章 真富贵人 贺惜朝那一觉真的很长很长。 直到第二天傍晚, 陆陆续续的声音传进来,他才睁开眼睛。 入耳的是一个极为妖娆的声音, 似乎声线之中就带着丝丝妩媚,勾人的很。 贺惜朝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还在琢磨着这是哪一位, 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便听到萧弘唤了一声:“小墩子。” 脚步声逐渐接近, 小墩子带着笑的脸就出现在贺惜朝的面前。 贺惜朝纳闷地看着他,似乎在询问怎么知道他醒了? “殿下命奴才来瞧了好几次。”小墩子说着扶他起来,小心地问,“惜朝少爷, 可有不适?” 贺惜朝摇了摇头问:“谁在这里?”他的声音依旧哑着的,而且喉咙干痒。 全身难受, 骨头又酸又疼, 他就知道自己是病了。 小墩子回答:“是春芳阁的妈妈。” 怪不得,贺惜朝点了点头,抬起手说:“扶我出去。” 小墩子瞧着他脸色有些潮红,不禁抬手去探了探额头…… “惜朝少爷, 您发热了呀!” 这声音有点大, 让伸着脖子往这里看的萧弘听着了。 “那还出来干什么,赶紧躺回去, 来人,宣大夫!” 这大嗓音,可见萧弘恢复的还不错。 贺惜朝扯了扯嘴角, 示意小墩子依旧将他扶出去。 站在萧弘面前的岳亭侯府卫公子跟烟雨妈妈赶紧退到了一边,她不禁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见小墩子扶着一个文弱少年从屏风后转出来,不禁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 这位应该就是下凡的文曲星了吧,长得可真好看,就是气色太差,一看就知道生了病。 能在英王的屋内歇息,可见感情是真的好。 然而萧弘对贺惜朝的特别,卫公子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是让你躺着吗,还出来溜达干什么?” 萧弘背上中箭,伤口还未愈合,实在动弹不能,否则这会儿就该将贺惜朝给摁回去。 “躺久了,骨头酸,想起来坐一会儿。” 贺惜朝因为生病眼睛湿润润的,脸本来就小,经过这次折腾,似乎又小了一圈,再加上声音喑哑又轻,柔弱的不行,萧弘见到他这模样,别说大声说话,就是呼吸都跟着轻了一分。 “那,那就到那榻上靠一会儿。” 贺惜朝没反对,虚虚弱弱地被扶到了窗边的榻上,卫公子眼疾手快还递上了一个软靠,小墩子将软靠放在贺惜朝的背后,调整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又倒了一杯温水过来。 弱,是真弱。 之前萧弘嫌热,将窗户打开,这会儿他看着贺惜朝,不禁问道:“窗子是不是开的太大了些,惜朝,你冷不冷?” 这大热的天,就是傍晚稍微凉爽了些,也没有冷的道理。 贺惜朝身子虚,也只是不觉得热,于是他摇了摇头:“刚好。” “那饿不饿,昨晚开始到现在,你都没吃东西,对了,灶上应该还温着粥,小墩子,命人去取来。” 贺惜朝宛然,瞥了这位打扮艳丽的妈妈一眼:“不急,不知这位妈妈如何称呼?” 一直当雕像的烟雨妈妈连忙福了福身:“妾身原名袁春花,到了春芳阁后改为烟雨,如今年纪大了,便做了妈妈。” 贺惜朝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然后笑道:“这次多亏了妈妈暗中相助。” “不敢,不敢。”烟雨妈妈说,“我们这些人盼着这一刻许久了,殿下能够死里逃生,吉人天相,此乃江州上下最大的幸事,这次,吕家想必是没那么好运苟且偷生了。” 萧弘闲闲地道:“这是当然。” 贺惜朝问:“那么烟雨妈妈前来是为了……” “听闻殿下正在收集吕家和江州官员的罪证,妾身不请自来,愿祝殿下一臂之力。” 贺惜朝听了似乎并不惊讶,而是看向卫公子:“看来这十二人动作极快,告罪书已经写完了?” 卫公子啧了啧舌:“那可不,这些书生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连夜抄了近五百份,让士兵们拿去粘贴,这会儿大街小巷估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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