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中的衣物,草草套上,“去服侍公子师。” 褚子陵有些纳罕。 往日,这种近身伺候人的琐碎活计,公子总会交给阿书的。 他不动声色,含笑答道:“是。” 他走到床前:“于先生,请了。” 床上那孱弱苍白的青年端庄地“嗯”了一声,掀开被子,张开双手,客气道:“多谢。” 褚子陵为他换衣时,视线佯装不经意地扫过他的脸。 南疆文的“国贼”二字,在那人的眼角烙印下来,在不懂南疆文的人眼中,黥纹形状优美,很像是开出了一朵花。 ……一个罪人,因着过人的才学,也能在府中受到这样的礼遇。 手中只要有功绩,在任何地方都能站稳脚跟。 思及此,褚子陵随口道:“公子成日与先生在一起,真是亲厚,都不知在聊些什么。” 这不过是句勾人的话。褚子陵眼望着时停云,唇角带笑,言语间有几分拿捏得当的吃醋之意。 他心里清楚,时停云是因为对自己有些别样的兴趣,才会如此栽培自己。这种好男风的趣味,不过是贵族人的风雅游戏,既然如此,他也不介意与这小公子周旋周旋,借此拉近关系。 听他这样说,时停云还未开口,他服侍着的于风眠却侧过身来盯着他,口吻不温不火:“这种事情,是你该问的吗?” 褚子陵猛地一怔。 他对这位公子师了解并不算深,只知道他的出身和身体都不大好,但很受公子尊敬,因此以为他该是个好相与的性子。 “莫要拿我做你讨好公子的筏子。”于风眠的神情与语气都不像是生气,只是在轻描淡写地陈诉事实,“……认清你的身份。” “身份”二字,恰恰好踩在褚子陵的痛点上。 但褚子陵定力非凡,不仅继续为他穿衣,而且笑颜依旧:“是,于先生。子陵失言,以后绝不再犯。” 话毕,他偷偷觑着时停云。 时停云对此一字未发,也在褚子陵预料中。 对方是公子师,算是长辈,还很受公子尊敬,与平辈又是好友的严元昭不同,时停云自然不会为了自己和自己的先生翻脸。 话虽如此,褚子陵难免有些说不出的气闷。 被皇子训斥,他可以淡然处之,一来二人实际上算是身份平等,二来还能让时停云感到不平,为他出头,在严元昭与他之间间接地推波助澜,酿成矛盾,虽然不能指望破坏他们的感情,也能让他们生出些细微的罅隙。 然而,被一个身份低微却一朝登荣的罪人这般指摘,褚子陵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膈应了一下。 他不敢再小觑此人的心胸与头脑,悄悄留了个心眼,却丝毫不觉身后时停云投来的视线。 池小池好奇:你什么时候知道渣攻是他?镇南关那边还没有回音呢。 娄影侧身,把外袍穿好,错开俯身收拾床铺的褚子陵,比了个口型:你叫从不做杂务的他来收拾杂务的时候。 其实他很想说,你叫他进门来的前一刻那个眼冒精光准备坑人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了。 不过,反正他也很喜欢小狐狸这副模样,并没有让小狐狸改正的打算,所以他就没有明说。 池小池朝外走去:“阿书呢。” 褚子陵背对着他,一边铺整被子一边笑答:“阿书去打点您的近身之物了。他是初上战场,很多事情都不懂,我同他说过,他备的那些在战场上根本用不上,他也不愿听。” 池小池把长发简单用发带绑起:“那我便亲自去请阿书大人来为我洗漱了。” 褚子陵笑:“公子慢行。” 池小池一路往小厮住的地方去,路上稍微关注了一下已经恢复了正常功能的显示屏。 褚子陵对时停云的好感值为53,悔意值为4,完美处于软饭硬吃还能心安理得的区间内。 池小池先不去想现阶段如何对付褚子陵,翻了翻仓库,找到了一张功能卡。 现在有了世界线,有些信息就能轻易获得了。 他使用了叫做“世界线定位”的功能卡,这张卡,可以查看任何一人在原世界线的所作所为。 …… 在时停云身死之后,李邺书来到皇城之下,呈上一封血书,自承是当年将军府中仆役李邺书,受公子恩德,想要从南疆人手上为时停云收尸,不愿让他由仇人收埋。 上城乞尸,还如此张狂,无异找死。 那守城的南疆将领颇为不屑。 南疆尚武,对这等不思复仇、反以求死殉道为荣的中原孱头是极看不上的。 他层层上报,把这封血书呈给了褚子陵,说那人既然想报恩,不如成全他,让他做了活殉。 此时,褚子陵的形貌比世界线中时停云最后一眼见他相比消瘦了许多。他看过血书,便顺手用一侧的油灯烧掉了:“回他一句:若说仇人,你也是南疆人,有何脸面为他收埋,为何还不羞愧自刎?” 那将领听说李邺书是南疆人,杀心也淡了些:“不杀?” 褚子陵道:“不杀。他来了便是有意找死,不过是想见公子一面,我何必要顺他心意。” 南疆将领如实转达了褚子陵的话。 闻言,李邺书大笑三声,对那将领道:“那烦请将此物与我家公子一同落葬。请他好生保管,数年后,我会将此物与我家公子骸骨一道取回。到时,阿书自当自尽于墓前,以谢生死未随之罪。”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把牛耳尖刀,探入口中,一刀割舌。 那南疆将领大惊之余,也难免对这小小仆役的志气起了敬意,对其他守城小将说自己会把此人赶走、免得污染城门后,把痛得躬身呕血不止的李邺书拖走,带回家中,施以伤药,保住了他的性命,在他伤势稳定后送他出城,撒谎道,你的舌头已经跟你公子一起下葬了,滚吧。 李邺书也晓得他是在骗自己。 公子总笑话他琐碎,若是自己的舌头与公子一道葬下,公子大概也会烦的。 不过不打紧。 他的血肉,只要能在这望城内的某个角落里守着公子便好。 舌头于现在的他而言,是最不打紧的东西了。 李邺书躬身,对他行下一礼,随即苍白着脸色,踉跄着离开了望城。 在那之后,中原陷入了经年的战乱中。 七年后,望城被皇城军夺回。 彼时,褚子陵早已离开望城,那名南疆将领被俘,在被铁锁串在一起押往城外时,一名满身尘灰与伤痕的银盔将领骑着一匹白马来到他身前不远处,凝目观察了他片刻,突然叫停了队伍,用马鞭抬起他的下巴。 南疆将领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李邺书也认出了他,单手扯住缰绳,冲他微笑。 南疆将领震愕之余,被队伍牵着走了。 副将骑马跟上来:“此人是将军旧识?” 李邺书对自己的副将比手势:勿要活埋。给他个痛快。 副将颔首,调转马头,往行刑官的方向去了。 李邺书骑马游街,宣告凯旋。 他耳力不差,能听到四周有人在议论他。 “他便是那个有名的哑将李邺书?” “是。你瞧人家那气度,银枪白马,定是大家出身。” “听说原先是将军府的家奴呢。” “你是从哪里听来这样的话。话本里使银枪骑白马的,不是马超,便是高怀德,皆是一等一的将门之后,英豪人物,哪会是寻常人。” “是啊。我听说此人杀人如麻,每下一城都会屠尽南疆将领,还以为是什么夜叉似的人物,谁想生得这般……像个读书人。” 李邺书低头一笑,打马前行。 请当今皇上归朝后,李邺书请求去公子墓前看一看。 公子墓设在皇城内,褚子陵原先所在的宫殿之后,他摘了银盔铁甲,换上一身昔日的直裰布袍,把自己打理干净,方至墓前。 他跪下,深叩一首。 每次到了公子面前,他总有无尽的话想要说。 李邺书试着发出声音:“啊。” 他被自己发出的难听怪声逗笑了。 他靠在墓碑前,用右手在墓碑上写着他想说的话,说他当初的后悔,说他不该听了公子的话留在将军府管家,说他该随公子一起去南疆,说他现如今是神憎鬼厌的李邺书,说妹妹阿清如今已经嫁人生子,过得很好,说他发现,只要勤加练习,笨鸟亦能飞天成为鲲鹏。 他写着,抱歉,公子,七年过去,阿书才来。 说着说着,写着写着,李邺书倦了,枕在他的墓碑前,闭上了眼睛,就像他幼时每晚睡在公子房外一般。 第二日清晨,他的副将才骇然发现,李邺书已于时停云墓前割腕身亡。 他浑身的血都流尽了,血渗入四周的泥土之中,暗红色浸透了方圆半米的土地,李邺书坐在圆的中央,垂头抵着墓碑,神情安然,宛如入睡。 没人告诉他,褚子陵临走前,已察觉望城不保,便掘出了时停云骸骨,用小棺装着,随军带走。 李邺书殉了一座空坟。 但好在他走得心安。 世界线停转,池小池在窗前站定。 阿书的房间亮着烛火,可以瞧见其内忙忙碌碌的身影。 如今,阿书还是那个琐碎而唠叨的阿书,武艺稀松,无心兵法,只爱围着灶炉转,每夜入睡前必问,公子明日早膳、午膳、晚膳都想用些什么。 池小池推门而入。 李邺书听到门响,愕然回头:“公子,怎得不多睡些时辰,鸡都没叫呢。” 池小池说:“没有阿书大人在身侧陪伴,在下颇不习惯,难以安枕啊。” 李邺书被逗乐了:“公子又开玩笑了。您看,小的带了绿豆枕,清心降火,是小的一颗颗选了最好的绿豆做的,保准有用。” 池小池靠着门看他:“你带这些琐碎东西,占地方,又重,何必呢。” 李邺书自有一套道理:“穷家富路,外头不比家里,有些个东西还是带着好。” 池小池拿起他斗大的包袱检视:“酱鸭?” 李邺书擦擦汗:“公子爱吃,路上备着些。” 池小池又拿起一样:“杏脯?” 李邺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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