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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身形。 “啊!”乐天惨叫了一声,他累了一天,声音细弱,不比猫叫声大多少。 身前身后的太监们都大惊失色地要扑上来,“千岁爷!” 乐天猛地一顿手,四周都寂静了,他侧头剜了韩齐一言,“你好大的胆子。” 韩齐也知道糟了,只是方才他下意识地不想碰到那阉人,身体自然而然地做出了反应。 “千岁爷千金贵体属下不敢触碰,一时情急,请千岁爷恕罪。”韩齐微弓腰了,解释道。 明晃晃的宫灯在乐天眼睑下摇晃,花影半明半昧地投在韩齐挺翘的鼻子上,乐天心想:你帅你有理,今天放过你。 乐天一言不发地招了小太监,小太监扶着他上轿辇,乐天细皮嫩肉的,只感觉腰侧非常之疼。 “妈的,这韩齐一定有问题!”乐天忿忿道,看他要摔了也不接着点,下手还那么重。 系统不忍心再看他犯蠢,“韩齐是从前的七殿下,宗衍的七哥,差点被你宰了。” 第22章 督主千岁5 轿子抬起,乐天人跟着轻晃了一下才回过了神,震惊道:“他……他……他整容了?”林乐天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个人。 系统:“你命人截杀他时,他只比现在的宗衍大两岁。” 韩齐看着也就十八左右,也就是说已然过去五六年之久了,相貌与幼时有异也不奇怪。 乐天久久不能言语,沉思半晌,才痛心道:“那我岂不是有两个儿子了?!” 系统:“……你说是就是吧。” 林乐天为了扶植宗衍上位,可算是呕心沥血,双手沾满了血腥,宗衍的兄弟他全杀干净了,韩齐这个七殿下应当是出了什么岔子,成了漏网之鱼。 七殿下生母早亡,朝中无势,林乐天联合钦天监哄骗先帝说七殿下有克母克父之凶命,先帝便随意给七殿下拨了个犄角旮旯的封地,将他赶出京了。 林乐天心狠手辣还不肯罢休,为绝后患,专门派人在七殿下出京的路上截杀他。 未曾想七殿下竟活了下来,改名换姓变作了韩齐潜伏在他身边。 乐天瑟瑟发抖,“他是不是想找我报仇?” 系统:“你说呢?” “天哪!”乐天在暖轿里紧紧地搂住自己瘦弱的身躯,“这……不就是言情世界最经典的套路吗?!” 上个世界里,乐天就曾经跟系统总结过,古早男女主的相爱必不可少的就是有仇。 “虐、恋、情、深!”乐天声情并茂,作西子捧心状,“韩齐他为了报复我,一定会囚禁我,鞭笞我,狠狠地糟蹋我,对我虐身虐心,最后让我脆弱的身体变得犹如一块破布!” 系统:“= =麻烦你清醒一点,你是男的,他也是男的,你们两个不是言情世界。” 乐天瞬间变脸,满脸坏笑道:“你终于承认我们这是一篇耽美文了。” 系统:“……” “我有必要提醒你,林乐天这具身体的死亡是由韩齐达成的。”系统强调了‘韩齐’的名字,希望乐天能清醒一点。 乐天嘻嘻一笑,“林乐天死在韩齐手里跟我乐天有什么关系?” 系统:“腰不疼了?” 腰间被忽略的疼立即开始发作了,腰际犹如被一柄尖锐的锥子反复敲打,乐天疼得花容失色,系统乐得代码错乱。 东厂离皇宫不远,韩齐一步步地走着,越来越接近他曾经所住过的那座宫殿,攥着宫灯的手也越来越紧,黑暗中的深情冷峻可怖。 一见到林乐天的轿辇,宫婢们远远已袅袅婷婷地拜礼,个个模样都战战兢兢,她们的恐惧反应拉回了韩齐的理智。 再厌恶再仇恨,他身后轿子里的人都是个不容忽视的狠角色,他费尽心思捏造身份潜入林乐天身边,决不能在此刻轻举妄动,他必须冷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否则,稍有破绽便前功尽弃。 轿子里的乐天扶着腰龇牙咧嘴,憋着叫疼的劲,就怕让人听见动静。 打死韩齐也想不到他极为忌惮的九千岁是这种货色。 “千岁爷,紫宸殿到了。” 乐天忙坐正,将莽服上弄出来的褶皱理好,问系统:“没异常吧?” 系统:“挺好,娘的很内敛。” 乐天:“……”行吧。 韩齐往后退了半步,替乐天撩起轿帘,兴许是暖轿里熏得暖和,林乐天苍白的面颊上升起了淡淡的红晕,在宫灯下恍若国色,韩齐看了一眼,立即移开了目光,心中狠狠唾弃:妖颜祸国。 宗衍一听说林乐天回宫了,高兴得饭也不吃了,扔了玉箸就往外跑,韩楚楚屁颠屁颠地追着跑。 “小林子!” 随着一声清脆的呼唤,韩齐回头,望见了他世上所剩下的最后一位兄弟——当朝皇帝宗衍。 宗衍满面的笑容如花般盛开,猛地一头扎进乐天的怀里。 乐天腰受了伤,轻哼了一声,忍住疼痛,面上仍是笑意融融,“陛下,规矩。” “小林子,你不是说太累了,不回宫了吗?”宗衍环抱着乐天,开心得身后看不见的尾巴都要摇起来了,双眼晶晶亮亮地望着林乐天,仿佛他一日的欢喜都汇集在了此刻。 妈的,真可爱。 乐天现在充分能理解那些溺爱的父母了,娃太萌,不忍心骂。 他微微俯下身,温柔地轻抚宗衍的鬓角,低声道:“陛下,奴才听闻您将杨鄂两位大人赶走了,是吗?” “朕嫌他们烦,没意思,”宗衍牵起林乐天的手,就要往殿里走,“小林子,你伺候朕用膳,楚楚笨手笨脚的。” 朱楚楚在一旁可怜巴巴地看着林乐天,宗衍脾性乖戾,她今日受了不少挑剔责骂。 林乐天不动,宗衍拽不动人,回首疑惑地望向林乐天。 乐天心中深深叹了口气,这是一头被林乐天养坏了的小兽。 韩齐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互动,心头恨得滴血,认贼作父不过如此,林乐天这阉人,他迟早将他千刀万剐! “陛下,”林乐天立在宫灯下,单薄的身子被套在宽大的狐裘中愈发宛若尺素,他微微笑着,眼中含情脉脉,“你长大了,不该如此任性。” 宗衍咬住嘴唇,似是不解,他抬首道:“小林子,不是你告诉朕,朕登基当了皇帝以后,就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管不了朕吗?” 乐天:这是什么昏君台词!儿砸你快住口! 林乐天眸中笑意微淡,“不以尧舜之心为君者,具君也;不以伊尹、周公之心为臣者,具臣也,陛下想让奴才以后在史书工笔之中留下骂名吗?” 此言一出,宗衍一知半解,韩齐倒是浑身一震,他又重新审视了林乐天,见林乐天神色端正,目光坦荡,浑然不像韩齐心中狠辣的奸佞模样,韩齐垂首,心道阉人太会装模作样,果然不容小觑。 宗衍还不太明白林乐天的意思,只知道林乐天生气了,他的小林子性子最好,鲜少与他红脸,宗衍忙又钻入林乐天的怀中,拿头来回拱林乐天,“小林子,你别生气,朕知道错了。” “陛下,皇帝是不会错的,”乐天温柔地抚了抚宗衍的耳朵,轻声道,“是杨鄂两位大人做得让陛下不满意了,奴才给您找了一位新的师父,”他抬眼望向韩齐,眼眸中的温情瞬间消散,又是古井无波寒潭一般,冷冰冰道:“过来。” 态度判若两人。 韩齐上前一步,按捺住激动道:“锦衣卫百户韩齐拜见陛下。” 宗衍连个眼神都没给,仍是依恋地搂着林乐天,等待他的下文。 “韩齐武艺高强,从明日起他会留在宫中教陛下习武,”乐天微咳了一声,宗衍立即神色紧张起来,乐天顺势道:“别让奴才担心了,好吗?” “好,朕依你,不过小林子你也要答应朕一件事,”宗衍狡黠一笑,“今夜你陪朕睡!” 韩齐猛然抬头,眼中对林乐天的杀意几近涌出。 第23章 督主千岁6 林乐天出身贫寒,从洒扫太监做起,一步一步爬上高位,先帝在时,已是先帝身边备受宠爱的亲信。 他生得貌若好女,宫中传言他以色侍君,当年韩齐年幼也是不得宠爱的皇子,极难见到先帝,对先帝宠爱的宦官亦是印象模糊。 韩齐在心中自然不愿相信自己的父皇会是那种色令智昏的君主,所以一直只将此当作宫中不入流的传言之一,单认为林乐天是依靠邪恶的内在兴风作浪。 但亲眼所见林乐天之美貌以及他对宗衍异乎寻常的温柔态度令韩齐心中不得不警惕生疑。 毕竟宫中确有不少太监与皇子之间不可言说的乱事,尤其是皇子年幼时,常有太监引诱皇子之事发生。 乐天察觉到了韩齐投来的窥视目光,他有心刺激一下韩齐,微笑对宗衍道:“好。” 宗衍欢呼一声,又深深埋在乐天腰际吸了口气,扬起笑脸,“小林子最香了。” 说起这个,乐天就烦得很,林乐天是真的香,他明明已经很粗糙的三天都不洗澡了,林乐天仍旧肤若凝脂、体内透香,闻起来有点像乐天喜欢吃的一种草莓糖,淡淡的,甜甜的,害得他每天晚上梦里都在吃草莓。 其实从前宗衍为皇子时,林乐天与宗衍也经常一起睡,林乐天的精神控制手段之一,幸好他虽然变态,却对男的没什么兴趣。 宗衍拉着林乐天的手回去用膳,韩齐踌躇了一会儿,厚着脸皮跟着混了进去。 宗衍嫌弃朱楚楚伺候得不好,要林乐天伺候他。 朱楚楚委屈得差点掉眼泪,她已做得很用心了,可宗衍就是怎么样都不满意。 乐天忍着腰疼伺候了宗衍一顿饭,深深地感觉到养儿不易! 按规矩,林乐天是不能上龙床的,所谓陪宗衍睡,不过是在宗衍龙榻之下铺一层薄被让林乐天能蜷一夜。 韩齐见状,稍稍安心,因无人指挥他,所以他自作主张地在殿内保卫,实际是看着林乐天,以防他对宗衍有什么不轨。 宗衍趴在龙榻上垂首望着林乐天,两脚在背后上下踢着,“小林子,你上来陪朕睡哪。” “陛下,这不合规矩。” 林乐天躺在朱红锦被中,乌发披散,眉眼都带着沉静温柔,因怕冷,紧紧地团住被子,只露出巴掌大的苍白小脸。 宗衍垂下手,撩起一缕林乐天的长发在掌心把玩,林乐天乌发柔顺如丝缎,冰冰凉凉的,宗衍团在手心边揉捏边与林乐天悄声说着小话。 林乐天宠溺地仰头望着宗衍,时不时地点点头回上一两句。 从韩齐站立的角度,只能看见林乐天两片浅色的唇微动,偶尔牵出一个带有笑意的弧度,看上去如斯温柔无害,韩齐实在很难想象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痛下杀手,将他们兄弟十一人屠戮殆尽。 忽然,林乐天似是察觉到他的注视,瞥眼轻瞟了他一眼,那一眼才是韩齐熟悉的九千岁,冰冷无情毫无情绪,充满了威慑,韩齐忙撇开了眼。 他心中忽然明白了:林乐天的柔情蜜意全是给宗衍的,所需要展示温柔的对象只有皇帝。 宗衍毕竟还是个孩子,说着说着就困了,抓着林乐天的头发就已经垂着头睡着了。 林乐天轻轻从他手中抽回发丝,费力地坐起身向韩齐招了招手。 韩齐犹豫了一会儿,上前弯下了腰。 林乐天裹着被子,活像只怕冷的小猫,他的声音也像幼猫一般又细又软,附在韩齐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抱陛下就寝,当心着点。” 最后四个字,韩齐隐约听到了埋怨的意思,他嘴唇轻轻勾了勾,又马上拉平了唇线,拱了拱手,轻手轻脚地将宗衍抱起,将他唯一的弟弟放到龙床中央,盖好寝被。 做这些事时,韩齐心怀柔情,他并不怨恨登上皇位的宗衍,他认为一切都是林乐天的错,宗衍只是被蒙在鼓里。 韩齐很想怜爱地摸一摸幼弟熟睡的脸庞,但他的身份不允许他这样做,他唯有果断地抽身向林乐天回礼。 林乐天又招了招手,韩齐再次俯身,便听到那猫叫一样的声音,“抱我。” 韩齐浑身一震,心中犹豫了一瞬,立即乖乖地连薄被带人的抱起林乐天,怀中的人极轻,即使是连着薄被也没有多少分量。 “出去。” 韩齐依言抱着林乐天踏出紫宸殿的内殿。 林乐天微咳了一声,韩齐迅速地俯身去听,“传太医,让他们悄悄的。” 乐天实在疼得受不了了。 林乐天的皮肤比豆腐还嫩,腰部的疼痛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减轻,反而越来越疼了。 太医很快就来了,果然是悄悄的,踮着脚溜了进来,见韩齐怀抱着林乐天,一时不知所措,“九千岁,您病了?” 乐天探出一张素净小脸,“张院判,我腰疼。” 他说话时平静无波,韩齐却从中诡异地听出了可怜兮兮的味道。 张院判常调理林乐天的身子,没听说过他有腰疼的毛病,疑惑道:“何时起的症状?” “夜里,左腰处,疼得厉害。” 张院判对陌生的韩齐道:“这位大人,麻烦坐下。” 韩齐抱着林乐天坐在了贵妃椅上,按照张院判的吩咐解开了被子,林乐天里头只穿了一件雪白的单衣,隐隐透出莹莹肤色,韩齐看了一眼立即移开了目光,仰头望向头顶腾飞的五爪金龙。 张院判在乐天叫疼的地方轻按了按,乐天差点叫起来,幸好他憋住了,只是紧抓住韩齐的臂膀轻哼了一声。 韩齐顿时如坐针毡,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运起了劲。 “九千岁,这伤恐怕要脱衣查验……”张院判小心翼翼道。 按林乐天的性子,他宁愿疼死也不会愿意在别人面前袒露肌肤,乐天森冷道:“都闭上眼睛。” 太监宫婢们都慌张地转过了身,抱着林乐天的韩齐依言闭上了眼。 眼睛一闭上,其他感官被放大了数倍,韩齐能清晰地闻到林乐天身上传来的丝丝香味,不腻人,但甜得韩齐心头发慌。 剥开衣服,林乐天腰间果然有一块刺眼的青紫。 “这是外伤啊,千岁爷,”张院判大吃一惊,“这……谁伤了您?” 乐天瞟了一眼闭着眼睛的韩齐,发觉他额上冷汗都流下来了,汗水从他英挺的下颚角滑落,落入高束的领口中,嗨,长得帅就是有特权,乐天淡淡道:“被野狗撞的。” 第24章 督主千岁7 野狗?无论皇宫东厂都是万万不会有这些东西的,张院判也不敢多问,只道:“那野狗可否咬伤千岁爷?” 乐天冷淡道:“索性是只幼犬,牙还没齐全,别废话了,给我医治。” “千岁爷您这是积了淤血,待臣烧一副热药给您敷上,将药力推开,连用七日便好。” 七日?!乐天抓着韩齐的的手更用劲了,听到没你这野狗!七日! 乐天脸色沉得快滴水,冷冷道:“赶紧熬药。” 跌打药都是现成的,张院判请太医院的人将药送来,在偏殿快手快脚地烧热了药,拿玉刀替乐天敷药。 乐天在脑内大叫:“疼疼疼疼疼疼疼,顶不住了!救命救命!”他紧抓住韩齐的手臂,苍白失血的面容因难忍的痛楚而皱成了一团。 系统平静道:“忍忍吧,当以后跟韩齐虐身虐心的排练。” 乐天:“……” 实在忍不住了,乐天拉过韩齐的手臂,张口咬在他的虎口上。 韩齐猛地受到啃噬,瞬时张开了眼,林乐天的身体立即暴露在他眼下。 火红的热药敷在苍白若冰雪的肌肤上犹如大片红梅绽开,那画面昳丽可怖,竟有一种受虐的美丽,一时之间,韩齐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张院判见他睁眼盯着看,忙道:“这位大人,你的手劲大,劳烦你运力助千岁爷将药力推开。” 乐天嘴咬着韩齐的手,自然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 韩齐一手被乐天咬住,一手依照张院判的意思贴向乐天受伤的腰际,药是热的,林乐天没伤到的肌肤却是冰凉沁人、柔软滑腻,犹如上好的绸缎,烦是触摸过的人定会爱不释手。 韩齐闭上眼,将脑中胡乱的思绪赶走,放空心思用力去揉。 他一用上劲,乐天马上疼得更厉害,抓着韩齐的手咬出了满嘴的血腥味。 待药上透,乐天只感觉去了半条命,韩齐依照张院判的吩咐替乐天拢上内衫,卷好薄被,乐天痛得有些意识模糊,在彻骨疼痛结束前,已张开了嘴。 韩齐抽回手,虎口被咬得血肉模糊,乐天嘴角还沾着丝丝血迹,好似抹了胭脂,鲜红浸润,雪白的贝齿齐整得藏在两片红唇内,一样沾染着丝缕血迹,瞧着脆弱可怜的很。 “大人,你这手?”张院判轻声道。 “不碍事。”韩齐抱起蚕蛹一般的乐天走入内殿,轻轻将他放回龙榻下头。 乐天全程悄无声息任他摆布,披散着一头乌发,歪着头沉沉昏了过去。 韩齐凝视了一会儿,心想如此心狠手辣的人也怕疼,还怕得紧。 夜也不必守了,乐天这病秧子的模样,怕是爬也爬不起了,韩齐退出内殿,对仍守在外头的张院判道:“九千岁不欲陛下担忧,劳烦院判大人明日一早过来替九千岁换药。” “是,都听千岁爷的,”张院判轻叹了口气,“大人,我替你包扎下手?” “不必了,一点小伤。”韩齐将手收入袖中,拱手转身离去。 张院判远眺韩齐在黑夜中消失的背影,喃喃自语:“好似什么时候见过。” 宫道寂静,守夜的宫人犹如一尊尊塑像般安静,仿佛已长在了宫墙上,韩齐受伤的是拿刀的那只手,伤口碰着冰凉的刀柄微微刺痛,韩齐面无表情地走着,步子越迈越大。 他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 走过冗长宫道,到了无人处,韩齐才终于停下脚步,一手贴上冰冷宫墙,眸中情绪翻涌。 韩齐为皇子时,住在博海阁,那是宫中诸多楼宇中不甚起眼的所在,他的生母沈贵人生了他不到三月就死了,他与宗衍的经历何其相似,可惜境遇全然不同。 十二岁之前,他是默默无闻的皇子,虽无九五之命,亦平安喜乐,然而十二岁那年,他背负着克母之命被封地出京,在驿站遭遇截杀,他心口中了一箭,腿也险些被烧残,上了战场之后,更是经历了无数血雨腥风。 韩齐用力捶向宫墙,虎口受伤的皮肉绽开,刚凝固的血迹又悄悄漫了出来,那点疼对他而言简直微不足道。 林乐天……我所经受的苦楚必要你百倍、千倍地偿还! 乐天一夜没睡好,梦里全是草莓被踩烂的情节,醒的时候大惊失色,“系统,我是不是瘫了!”腰部以下完全没有知觉,麻木僵硬。 系统:“虐身虐心好玩吗?” 乐天:“呜呜呜……我错了……” 系统轻哼一声,“没瘫,敷了药,药力能镇静止疼。” 乐天松了口气,“张院判不愧是太医院的领导,必须赏他。” 说曹操曹操到,张院判提溜着个小药箱赶来了,踮着脚跨入内殿,圆润的脑袋晃来晃去找人。 韩齐披着夜露回殿,见张院判在殿门口撅着屁股,轻咳了一声。 张院判回头,小声道:“大人。” 韩齐点了点头,走进内殿,心如止水地俯身要去抱林乐天,没想到林乐天已睁开了双眼,定定看着上头,黑眼珠散漫无光,似梦非梦的模样。 “九千岁。” 乐天偏过头,“干什么?” “该换药了。”韩齐轻声道。 乐天从被窝里费力地抽出手,在韩齐凑近的左脸扇了个耳光,他没力气,一巴掌悄无声息,比猫挠还轻,韩齐脸都没动一下,沉默地伸手抱起乐天。 换药时,乐天的腰部知觉又恢复了,惊天动地的疼,拉住韩齐的手猛咬,对系统哭诉道:“我不要跟韩齐虐身虐心了,太踏马疼了。” 系统:“呵,大象的皮不是很厚吗?” 乐天:“嘤嘤嘤。” 一顿折腾之后,乐天感觉自己又瘫痪了,只好命韩齐先将他送回自己的内院,免得宗衍醒来瞧见他这副模样大吵大闹,又叫来了朱楚楚,嘱咐她该怎么说。 朱楚楚眼泪汪汪地听着,咬着嘴唇道:“千岁爷,我回去伺候您。” “不用你,你好好伺候陛下。”乐天淡淡道,拍了拍韩齐的胳膊,示意起驾走人。 回了老巢,乐天才稍稍舒了口气,瞥眼瞧见韩齐抱着他的手上被他咬得坑坑洼洼。 乐天躺下后,问道:“疼吗?” 韩齐摇头,“不疼。” “你低头。”乐天慵懒道。 韩齐依言照办,立即又被乐天赏了一爪子,他憋住心头的火,低着头不让乐天察觉他受辱的神情。 “属下知错。”韩齐咬牙道。 良久,上头传来一句轻飘飘的话。 “去太医院包扎好,我瞧着伤眼。” 韩齐心头猛地一动,立即压住情绪,“是。” 太医院内,张院判不在,当值的太医替他包扎,疑惑道:“大人,这是什么咬的?” 韩齐漫不经心道:“野狗。” 第25章 督主千岁8 人虽病着,事却不能不管,小太监立在榻前轻声细语地读折子,林乐天闭着眼半躺着,若是他点一点头,小太监便蘸了朱笔画圈,不点头的折子便搁置一旁,等候再决。 “两广总督胡戚道上折,今春暴雨连绵,湖水上涨引水泄百里,漂数千民庐,万望朝廷体恤,免两广三年赋税,以缓民生。” 韩齐包扎回来,听到小太监在读折子,于是默不作声地站到一旁,心中又是念了几遍“阉人祸国”。 “呵,”一直闭口不言的林乐天冷笑一声,不急不缓道:“胡戚道这狗东西,无能也就罢了,欺上瞒下中饱私囊,传令东厂,速去两广提胡戚道人头来见。” “是。”小太监拢了折子,迈着小碎步出去,对着韩齐点了个头,韩齐毫无反应,心中盘算如何救下胡戚道。 乐天睁眼,瞟向韩齐,“你是木头吗?滚过来。” 韩齐腮边的肌肉动了动,压住情绪上前,“九千岁有何吩咐?” “手我瞧瞧。” 虎口上缠了厚厚的麻布,麻布暗黄,倒是没透出一丝血迹,乐天也瞧不出他到底伤得如何,不咸不淡道:“还疼吗?” “不疼。” “等陛下起身之后,你陪着陛下学文,午膳之后教陛下习武。” “是。” 乐天上下打量了韩齐一番,这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俊是真俊,手也是真黑。 “韩齐,这次我饶你一命,你该知道如何回报。” “属下明白,多谢九千岁宽宏。” 传话的小太监又轻手轻脚回来了,“千岁爷,陛下醒了。” “去吧。”乐天对韩齐使了个眼色,韩齐松了口气,终于可以离开这儿了。 宗衍醒了,不见林乐天,果然又是发脾气,朱楚楚依照林乐天的关照说林乐天吹了风头疼,先回宫休息了,宗衍散着长发敞着单袍活像个小疯子,光着脚焦躁地殿内踱步,“朕去看他!” 朱楚楚提着鞋跟在他身后,急道:“陛下,您先穿鞋,小心着凉,九千岁会担心的。” 朱楚楚伺候的时间不长,但已牢牢地掌握‘宗衍的软肋是九千岁’这一诀窍,宗衍果然定住,一把夺过朱楚楚手中的鞋,“朕自己穿。” “陛下,锦衣卫百户韩齐求见。” 宗衍套上鞋,不耐道:“不见。” “陛下,您忘了昨夜怎么答应千岁爷的。”朱楚楚在一旁提醒道,换来宗衍一个恶狠狠的白眼,不禁委屈地咬唇瑟缩,陛下的脾性实在太坏,不及千岁爷万分之一温柔。 “见见见!让他进来!”宗衍赌气道。 韩齐总算能与他的幼弟面对面,相见却不能相认,韩齐心头发苦,涩声道:“臣拜见陛下。” 宗衍看也不看他,坐在榻上由朱楚楚替他系衣带,嘴上依旧嘟嘟囔囔,“小林子身子太弱,太医院那帮狗奴才个顶个的没用,全杀了才好。” 韩齐听着宗衍句句都在牵挂那个阉人,脸色不由沉的滴水。 整理好衣冠,宗衍才纡尊降贵地去打量韩齐,韩齐半跪着,视线里一双精致的盘龙靴微微翘着,一点一点,尽显小孩脾性。 宗衍背着手道:“既然小林子让你教,那你就教吧,教得不好,朕砍了你的脑袋。” 那阉人将宗衍养成这般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性子,哪有半点国君的模样?韩齐见此情形心焦如焚,压低了声,强忍心绪道:“是。” 过一会儿,杨谦益也来了,宗衍正在用早膳,杨谦益便与韩齐在门外交谈,杨谦益出身世家,活了一大把年纪温文尔雅没半点脾气,对锦衣卫也无甚偏见,笑眯眯地与韩齐说话。 韩齐沉默寡言,只点头应“是”。 大约一直到巳时,宗衍才正式开始上课,杨谦益已经想明白其中的门道了,上课前先搬出林乐天,“陛下,九千岁嘱咐臣每日结束之后向他禀明情况。” 正想蒙混过去的宗衍:“……” 杨谦益:“^_^陛下不要辜负九千岁的一番苦心哦。” 宗衍:糟老头子坏得很。 杨谦益授课时,韩齐充当陪读,朱楚楚在旁伺候,听得比宗衍都认真。 盯梢的太监溜跑回林乐天那回报,乐天还在生无可恋地听折子,忽然道:“让楚楚一块学。” 小太监一时没反应过来,瞪着一对圆溜溜的眼珠子看着林乐天,嘴唇张成了个圆形,说了个响亮的“啊?” 乐天抬眼,长长的睫毛上下一翻,小太监立即吓得脸都白了,“是,奴才这就去说。”脚不点地地退了出去。 “男孩读书,女孩也要读书!”乐天在心中对系统豪情万丈,“我们要贯彻生儿生女都一样的原则!” 系统:说的好像真跟你生的一样…… 好不容易捱过上午的课,宗衍精气神都没了一大半,杨谦益笑眯眯地留了功课,宗衍态度比初见时少了份张狂,多了份畏惧,甚至打起了小结巴,“这、这些明日就交?” 杨谦益笑眯眯,“是啊陛下,臣相信以陛下的聪明才智,区区一篇策论不过手到擒来。” 宗衍无法反驳杨谦益,因他确实觉得自己天资过人,只好满脸郁卒地应了下来。 朱楚楚在一旁小声道:“陛下放心,奴婢帮你。” 宗衍白了她一眼,他这样的天才都觉得杨谦益的功课难,更何况朱楚楚这笨手笨脚的小宫女,“笨猪。” “朕要去看小林子。”憋了一上午的宗衍终于按耐不住,直接命宫人将午膳安排在林乐天的小院子。 韩齐只好上前阻拦,“太医说九千岁今日要休养,听不得动静。” 这话骗小孩,小孩都得思量思量,宗衍却马上踌躇起来,认真问韩齐:“真的吗?” “真的,陛下不信可以去问张院判。” 宗衍垂头丧气,“都怪朕,若当年小林子不是为了救朕,如今也不会身子这样柔弱。” 宫里的人都知道林乐天“英勇救人”的事迹,尤其朱楚楚,林乐天本想将她收作娈宠,自然是让人对朱楚楚日夜洗脑他有多么完美。 朱楚楚眼泪汪汪道:“九千岁实在是太爱护陛下了。” 宗衍肯定道:“小林子对朕的心意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 两个小孩终于达成了共识,宗衍不计前嫌地拉起朱楚楚的手,“走吧,陪朕用膳,等小林子好些再去看他。” 朱楚楚点点头,今天也是为神仙君臣情谊流泪的一天。 一旁的韩齐:……心头的那把火烧得更旺了。 传话太监向韩齐使了个手势,韩齐悄无声息地退下,小太监是来叫韩齐回去给林乐天换药的。 小太监说完之后,发觉面前一直冷冰冰的锦衣卫大人笑了起来,那笑容温暖俊美极了,韩齐柔声道:“那还等什么,快去吧。” 第26章 督主千岁9 听了一上午的折子,乐天只是点头也已累得精神不济,两眼发晕,本来就是个柔柔弱弱的美人儿,如今就像打上了一层霜,凋敝零落我见犹怜,别有一番风味,张院判瞧着十分心疼,圆胖脸皱成了个包子褶子。 乐天看着张院判更加对面前的清粥小菜难以下咽,“系统,我好想吃肉包子。” 林乐天身子从里到外都是一样的娇弱,吃不了荤腥,否则必要剧烈地闹肚子。 系统显然也不是个好系统,怂恿道:“你吃啊,让御膳房给你做,你都坐到这个位置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然而跟所有爱抬杠的人一样,一旦对方真的认同你的意见时,你又会立即变得踌躇,乐天当机立断,“不吃了。” 系统非常满意,对它来说无论哪种结果都是好的。 如果乐天选择不顾自己的肠胃猛吃一顿好的,那么必然会拉得虚脱,系统会觉得很解气,像现在这样乐天选择不吃了,那么说明它已经掌握了一些与乐天交流的技巧。 它判断乐天这个人有点贱嗖嗖的,不能顺着他,要跟他对着来,方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乐天食不知味地由娘得可爱的小太监喂着饭,他张嘴就吃,也并不挑,因为每道菜无论是什么食材都是一致的寡淡无味,小太监喂着喂着觉得内心非常平和,最近九千岁没有以前那么阴森森的了,显得可亲了许多。 “千岁爷,张院判,韩大人来了。” 乐天正抿了一口无味的嫩豆腐,含糊道:“他来干什么?” 张院判在那捣鼓药箱,恳切道:“千岁爷,您的伤太重了,每日要换两次药,韩大人是习武之人,手劲巧,能推开药力。” 乐天:“……”想哭又不能哭。 那药也很稀奇,除了换药的时候有点疼,换完之后就浑身麻木,也不觉得疼,只觉得自己像僵尸。 韩齐来得很快,里边话音刚落,他人已弯着腰进来了,乐天现在瞧他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垂涎三尺,韩齐这人下手太黑,弄得乐天看到他就觉得腰疼。 “九千岁。” 韩齐的语气很平静,乐天眨了眨眼,小太监心领神会地替乐天把嘴角擦了个干净,垂手立到一旁,悄悄地去看韩齐。 这位锦衣卫百户大人实在生得俊俏,且极富男子气概,为寻常所不能见,小太监很崇拜羡慕地看着他,心想原来真男人就是这般气度啊。 乐天对系统道:“这个小王八蛋好像心情很不错。” 系统装傻,“有吗?” 乐天:“我怀疑他就是为了摸我的腰故意撞我。” 系统:“有可能哦,你长得这么好看。” 一听系统顺着他,乐天立即警醒,“不对,他就是故意打击我报复我意图谋害我!” 系统:“会吗?按道理来说,你们会虐身虐心最后成为一对非常模范的真爱呢。” 这是乐天自己的理论,此时乐天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对身旁的张院判慢悠悠道:“我不要他按。” 在张院判看来,林乐天颇有些孩子任性,耐心解释道:“如若不将药力推开,恐怕七日都不能痊愈。” 乐天大怒,然而因为人设与嗓音的限制,他没有大骂出声,很沉稳地骂了一句,“狗东西。” 也不知是在骂张院判还是在骂韩齐。 最终,乐天还是屈服了,又是被韩齐抱在腿上按得死去活来,韩齐仿佛得了趣,使的劲比上回还厉害,并且张院判贴心地准备了软杵令乐天咬着,所以乐天白白地挨了一顿揉,也没有伤到韩齐半分。 结束之后,乐天实在恼火,气若游丝地对韩齐道:“你低头。” 韩齐知道他又想打自己耳光了,那耳光当然是不疼,只是挨得是林乐天这阉人的耳光,也叫韩齐心里很不好受。 哪知兴许是韩齐这回用的劲太大,乐天的手颤颤巍巍地刚摸到韩齐的脸,只擦了一丝边,便无力地从韩齐脸颊滑落。 韩齐莫名其妙地被乐天近乎调戏地摸了一把,再加上乐天在他怀里香气扑鼻,脸罕见地红了,不知是气是羞。 乐天瞟到他脸上的红晕,大为惊恐,“他不会真的因恨生爱,与我虐身虐心轰轰烈烈爱一场吧?” 他的惊恐不像装的,系统疑惑:“你不想?” “我不想,我怕疼死。”乐天老实道,以韩齐和林乐天之间的仇恨,韩齐真要用自己的肉身实施报复,那也必然是极其限制级的,林乐天这娇花一样的身板子铁定完蛋。 系统:“你说真的?” 乐天:“比我们之间的感情还真。” 系统:……那也并不是很真。 尽管如此,系统还是判断乐天没有撒谎,乐天酷爱享乐,这具身体确实限制了乐天享乐渠道的开发,于是他放心地说了实话,“其实这个世界韩齐才是男主,他以后会登基当皇帝。” 乐天震惊极了,他睁着一对上翘的凤眼望向韩齐,往常他因为阴鸷的性子常眯着眼瞧人,这样圆睁着眼倒真像一只猫,只是这猫极其地不怀好意,韩齐避开了目光,“九千岁若无吩咐,属下这就告退。” “韩齐,”乐天舌尖滚过他的名字,半含威胁道,“陛下年幼,你小心些,若陛下伤到分毫,我要你的命。” 无论林乐天有多恶,他对宗衍仿佛是真的爱护,这一点韩齐也不得不承认,只是这爱护背后的意义,他与林乐天都心知肚明,韩齐拱了拱手,“九千岁放心。” 韩齐走了,乐天忧郁道:“他会篡我儿子的位吗?” 系统:“其实篡位的是你,他是清君侧。” 乐天:“那我女儿怎么办?把她跟韩齐凑一堆?” 系统:“完成任务为不限制对象,只需满足条件。” 乐天明白了,宗衍也可,只是宗衍得坐稳了皇位才行。 乐天深叹了口气,很是忧郁,在这种剧本里,像他这样的角色通常都会不得好死。 习武需穿着劲装,宫里提前准备好了,韩齐背着手在外头等,心情十分复杂,仔细分辨还是欢喜更多一些。 宗衍穿了雪白劲装出来,大摇大摆十分嚣张,全然忘了上午在杨谦益那受的苦,也背起了小手,“那个谁,怎么练哪?” 韩齐回头刚要行礼,见了宗衍的模样刚要拱起的手顿住了。 原本宗衍穿着龙袍还不觉着,换上束腰束腿的劲装之后,突出了圆润的小肚子与一身凹凸不平的软肉,加上戴了一顶碧绿碧绿的玉冠,活像萝卜成了精。 韩齐一直冷漠的脸终于禁不住出现了裂痕。 第27章 督主千岁10 宗衍这辈子没受过这种罪。 幼时不得宠便无人管,稍大一些,林乐天便出现在他生命中,宠他护他竭尽所能地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韩齐半点不留情面,杨谦益拿林乐天哄宗衍,韩齐干脆就是武力镇压。 宗衍刚一闹起来,他便单手将宗衍抗在肩上,宫人皆知他是林乐天带来的人,林乐天才是宫中真正的主人,宗衍吱呀乱叫,宫人们也低眉顺眼地全装聋作哑。 反复三次,宗衍老实了,他自登基一来头一回感受到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朕不想扎马步了。”宗衍玉雪可爱的小脸两侧肉鼓成了两个包,两只小拳头规规矩矩地搁在腰侧,满脸委屈地蹲扎马步,泪花在眼中倔强地闪烁。 韩齐冷漠道:“陛下,这是基本功。” 宗衍吸了吸鼻子,对身边忧心忡忡的朱楚楚道:“朱楚楚,你去找小林子来。” 韩齐打断道:“不必去了,九千岁在休息。” 宗衍大怒,然而仍不敢乱动,扎着马步撅着脸骂道:“逆臣!朕要杀了你!” 韩齐八风不动,轻点了点宗衍的肩,“提肩。” 宗衍憋着哭腔,“提不动!” 韩齐心性坚定,毫不手软,誓要将宗衍培养得体格健壮,脱去那一身脂粉气,于是替宗衍提了提肩。 纵然宗衍是个孩子,他也始终流淌着骄傲的皇室血脉,蹲马步蹲得发抖,仍倔得不肯掉泪,只是恶狠狠地盯着韩齐,咬着牙一言不发,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将韩齐千刀万剐。 韩齐见他如此神情,心中满意,是他宗家的好血脉。 如此一炷香的时间之后,韩齐对宗衍温和道:“请陛下休息片刻,活动活动手脚。” 朱楚楚忙上去搀扶宗衍,宗衍很不乐意靠在朱楚楚身上,然而他也确实站不住了,半靠在朱楚楚肩头,盯着韩齐磨着牙齿,“朕要杀了你。” 韩齐心中犯涩,倒非因宗衍闹着要杀他,而是宗衍贵为皇帝,实际却连处置一个锦衣卫也不能办到,而他自己还不自知,其实连太监宫女们也都明白:生杀夺予全看林乐天的意思。 思及此,韩齐单膝跪地,恭敬道:“微臣皆是为了能让陛下身子强健,请陛下饶恕。” 他一服软,宗衍脸色好了许多,他虽性子怀,做的最坏的事也就是追着宫女太监打骂与动不动就要人滚,仔细想来,他从未下令杀过一人,宫里的宫女太监也并不真的惧怕他。 韩齐英俊伟岸,是个大丈夫的模样,这样的大丈夫向他求饶,宗衍胸膛里堆起的怨气顿时散了大半,可眼眶里的泪却包不住了,簌簌然地滚了两行泪,“你想得美,我饶不了你。”话说得再狠,带了哭腔就是小孩的可怜了。 更何况,他连自称也忘了。 韩齐就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仰头望向宗衍,他那样高大的身躯,即使跪着,在幼小的宗衍面前也仿若一座踏实的高山,他说:“陛下,不要哭。” 他的语气是宗衍从未听过的,不单单只是温柔,是一种深沉的怜惜,还有淡淡的鼓励,宗衍发觉韩齐的眼角也有些红了,他用袖口匆匆抹了把泪,嘴硬道:“朕没有哭,朕是流的汗。” 韩齐微微笑了,“是臣看错了。” 他笑了,宗衍不知怎么觉得心头很温暖,禁不住也笑了,马上又板了脸,“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要罚你……”宗衍本想说打板子的,他有时也会打太监宫女的板子,一板子下去满耳尖锐的哭声,宗衍并不喜欢,于是后头也就少了,且他心里不知为何就是舍不得打韩齐的板子,犹豫了半天,才说道:“给你画个大花脸吧。” 韩齐非常柔顺地应下,“陛下休息好了吗?咱们要开始下一环了。” 林乐天上了药没了半条命,宗衍上了学也没了半条命,夜里都不吵着要看林乐天了,实在饿极,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顿,又实在累极,倒在龙榻上呼噜声立即响起,朱楚楚怕他吃饱了就睡会积食,趴在床边给他揉肚子,同时小声地去问一旁站着的韩齐,“大人,九千岁怎么样了?” 韩齐本想说死不了,到了嘴边还是忍住,“尚可。” 朱楚楚低着头,望着宗衍翕动的鼻翼,轻声道:“九千岁为陛下操碎了心,替陛下寻来两位大人,希望陛下能明白他的苦心。” 韩齐一怔,仿佛现在才开始思索林乐天的用意。 是啊,林乐天为何要请杨谦益和他来教授宗衍? 听说刚开始请的还是鄂泰,韩齐从军中退下,自然知道鄂泰的威名与本事,此人性子暴烈用兵如神,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杨谦益为宗衍授课时韩齐就在一旁,听得很明白,教授的也是正正经经的君王道。 这不是一个培养傀儡君主的做法,韩齐心头杂乱,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夜晚到了,他也该去给林乐天换药了。 他一路上心事重重,连张院判叫他都险些错过了。 “韩大人,出宫呢?”张院判笑眯眯地与他招呼。 韩齐拱了拱手,“去给九千岁换药。” 张院判摆了摆手,“用不着了,千岁爷的药换好了。” “换好了?”韩齐惊讶,脑海中最先涌上来的竟是淡淡的背叛感。 张院判点头,摸了摸嘴角的八字胡,“千岁爷说不打扰韩大人教授陛下,传了旁人。” “旁人……”韩齐嚼了嚼这两个字,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悦。 张院判浑然不知这英俊冷漠的锦衣卫心里在想什么,还安慰地拍了拍韩齐的肩膀,“放心,你帮千岁爷疗伤,千岁爷那样的好脾性,断断不会怪罪你的,安心出宫吧。”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韩齐接连收到两个人——朱楚楚与张院判对林乐天的好评,他僵着脸不知该如何回复。 幸而张院判也只是匆匆与他打个招呼,转身就走。 冗长的宫道寂静安宁,宫灯投下修长身影,韩齐静思良久,该想明白的不该想明白的全是一团浆糊,干脆也不再去想。 他回京就是为了诛杀林乐天,这一点绝不会变。 第28章 督主千岁11 张院判不愧为国手,说七日好便七日好,乐天因被韩齐挟私报复按得奄奄一息,趁韩齐不在时,命人传了宫里的浣洗宫女,也是十多年的修为,不比韩齐上药的效果差,而且也没那么疼。 乐天静养了七日,再下地行走时觉得脚都不像是自己的了,软面条一样哆哆嗦嗦,后怕道:“我以后再也不要见韩齐了。” 系统难得见到他这样高的觉悟,心里非常之欣慰,仿佛看到了回头的浪子,“乖。” 再说韩齐,七日都没什么机会接近林乐天,倒也先歇了整死林乐天的心思,一面专心教授宗衍拳脚武艺,一面想法子准备去营救两广总督胡戚道。 他笃信林乐天要杀的一定是忠臣。 林乐天想杀的他就一定要救。 锦衣卫刺探情报监察官员都是一把好手,然而杀人才是他们最拿手的本事。 这次刺杀胡戚道的领头人正是韩齐的顶头上司——副千户蔺如丝。 此事也是蔺如丝无意中露了行迹,被韩齐猜了个正着。 蔺如丝因韩齐入宫而有点不痛快,他的下属越过他得了九千岁的青眼一步登天,锦衣卫其余人都在看他的笑话,他本就刻薄,于是出发前专门来挑衅刚从宫里回来的韩齐。 “你也甭得意太久,等我回来,千岁爷跟前就没你站的地了。” 韩齐并未动怒,照样是沉默板正地看着他,心中考虑是否在城外截杀蔺如丝,但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杀了蔺如丝,林乐天再派个人顶上就是了。 锦衣卫最不缺肯卖命的人。 别无他法之下,韩齐只好暗地里联系了厉帮。 厉帮全是由一群反抗阉党之人所组织在一起的,他们并不知道韩齐的真实身份,只当韩齐是有识之士。 厉帮中的人接到韩齐的暗号,派人变作货郎,在集市卖包子,韩齐过去买了几个包子正要往怀里揣,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清淡香味,他浑身一震,转身欲要行礼,手臂却被按住,“韩大人,买包子?” 林乐天身穿青烟色大氅,长身玉立,与周遭集市的烟火气格格不入,仿佛是单劈出来的,洁净高雅,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搭在韩齐朱红色飞鱼服上犹如艳鬼。 周遭有不少人在悄悄看向韩齐这边,韩齐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已吸引了许多人暗地的目光,大家都是想看却不敢看,林乐天一出现,许多人都色胆突破极限,忍不住一瞄再瞄。 韩齐胸膛中的心脏剧烈跳动,沉稳道:“九千岁这是?”他瞟了一眼林乐天身侧,发觉他只带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太监,以他的功夫底子,感觉周围仿佛是没有其他暗探,但这也说不定。 “躺了七日,出来走走。”林乐天淡淡道,伸手拿了韩齐手上的一个包子,放在鼻尖闻了闻,“豆沙馅。” 韩齐脑中一团浆糊,想不明白林乐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心里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被林乐天看出了什么马脚。 其实是系统让乐天来的。 自从乐天表示害怕跟韩齐有接触之后,系统就放心多了,本来想瞒着乐天的事也不瞒着他了,告诉他韩齐要坏事,韩齐是男主,气运强大,他想救胡戚道,胡戚道必能活。 但胡戚道是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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