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像，怨鬼思_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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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纪澜川以前总是关在房子里，无事的时候学了不同的画画方式。不过，说起水城，果然还是和油画最搭。那天后纪澜川就在各个街道摆上了画架，他有点天赋，很多人都说他画的很好。大约过了一个星期，他在河边找到不错的风景。正当他准备落笔的时候，忽然看到对岸有一个非常熟悉的背影。纪澜川手一顿，蓝色的颜料在纸上留下一道奇怪的痕迹。那个背影很久没有动，纪澜川一直盯着看，他明知道林初音不会出现在这里，但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过了好久，那个人转过身，果然是一张陌生的面容。纪澜川失望地收回目光，他看着白纸许久，一笔笔在画纸上勾勒着水城的模样。夕阳西下，他停下了笔。画纸上一个穿着黑色的大衣的背影在整个画面中格外突出。 “澜川，我们该回去了。”纪母按照时间来接儿子回去。她抬头看到画纸上的画面，不禁感慨道：“今天画的真漂亮。” 闻言，纪澜川笑得很开心：“我也觉得好看。” 毕竟那个人是他最爱的人，也许有这个爱意在才让这幅画变得更加美丽。回去后，纪澜川给这张画选了一个不错的画框，放在他一睡醒就能看到的地方。他特地还在画框上写下了这幅画的名字——《她》。一个月后，纪澜川在回去的路上突发咳血。他看着一地的鲜血，头晕目眩。 “澜川！”纪母吓得脸色都变白了。她慌了神，要不是她就在附近看着纪澜川，不然纪澜川晕过去可能都没有人管！一想到这里，纪母就非常后怕。之后，救护车到来，把纪澜川带进了医院。紧急抢救后，水城的医生让他住院。纪母本来要答应的，但是却被纪澜川拒绝了。 “妈，反正已经没机会了，不是吗？”平淡的话从纪澜川口中吐出，好似不是在讨论他的生死一般。纪母愣住了，她没想到儿子居然已经知道了。见母亲的样子，纪澜川笑道：“我的身体我自己能感觉到，早就猜到了。” 纪母湿了眼眶，她连忙抱住了儿子，心酸道：“抱歉，妈妈不应该瞒着你……” 纪澜川回抱住她安慰道：“不是妈的错，是我自己不争气，没有战胜病魔。” 话音刚落，纪母无声的落泪了。湿润的眼泪浸染了纪澜川的衣服，他无知无觉依旧抱着母亲。母子俩像是找到了依靠似的，一直没有松开手。直到纪父赶来后他们才恢复常态的样子。纪澜川修养了几天，他们辗转到了另一座城市。又过了一个月，纪澜川去了好几个地方，也画了很多画，这些画都被他邮寄了回了现在的家里。有林欢医生帮他收快递，应该不成问题。有一天，纪澜川忽然觉得眼前的画面变得模糊了起来。他摇了摇头，试图让眼前恢复清晰，但是无济于事。他看着模糊的世界，孤零零在房间里站了很久，直到父母叫他，他才下楼。吃饭的时候，纪澜川伸手去拿杯子，却没想到第一次没有够到，但是在他的视线里的距离是足够的。他收了收手，然后又往前挪了一点才拿到杯子。这一切，纪澜川什么都没有说。只不过在那天之后，纪澜川就很少出门了。纪母问道：“今天也不出去吗？” 纪澜川点头说：“嗯，最近雨季提不起精神来。” 只有自己知道是谎言，但是却被纪母当了真。纪母想尽办法给纪澜川补身体，可是作用并不大。纪澜川后知后觉地知道自己的视力出现了问题，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在晚上，他开着敞亮的灯，打开手机翻看以前的照片。照片有父母，有林父林母，更多的是林初音。这两个月来，他无比的思念她，但是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多想。但当他的视力问题越来越严重后，他真的好想好想见她。很快，他就会失去视力，再也见不到林初音的面容，再也无法分辨眼前的人是谁。比起死亡，他可能会更快的忘记她。所以，纪澜川疯狂地看着照片，就算每张照片已经让他记下了所有细节，他也不愿意松手。过了数个星期，纪澜川起床的时候发现眼前一片漆黑。心中的恐惧达到了最高点。他伸着手去摸身边的东西，却在下床的时候被椅子绊倒。纪澜川忍着痛站起来，他一步步走到楼梯口，喊了一声：“妈……” 还没等他说出后半句话，脚下突然踩空。整个人栽倒下去！巨大的声响响起，纪澜川倒在地上。听到动静后，纪母连忙跑了过来，接过定眼一看差点晕厥过去。 “澜川！”她大喊了一声。纪父动作更快，他迅速扶起纪澜川，可没想到纪澜川满脸惨白。 “骨折了，我们快去医院。”纪父连忙对纪母说。纪母立刻转身去拿车钥匙。纪澜川痛苦地皱着眉头，他靠在父亲的怀里，却没有感觉到任何安全感。因为他的眼前一片漆黑。他看不到父母的表情，看不到自己的身子，也看不到全世界。骨折处理的很快。但是纪父纪母并没有感觉到一切都结束了，他们看着儿子一直低着头，就算听到声音，眼光也无法聚焦，心中产生了一丝害怕。 “澜川，你看看妈。”纪母颤着声音说。纪澜川全身一僵，固执地不抬头。如果抬头，他的眼神一定会暴露的。 “澜川。”纪父催促了一声，“坐到轮椅上吧，我们回去。” 纪澜川这才意识到，他根本看不到轮椅站哪里，所以就算他不抬头其实已经告诉了他们答案。纪母捂住了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憋着声音不想给纪澜川听到。她走过去拍了拍纪澜川的肩膀：“澜川，咱们回家。” 纪父纪母不再提及眼睛的事情，也不再是试探纪澜川，他们沉默地接受了现实。兜兜转转两个月，纪澜川再次回到了最初的医院。林欢看着他日渐憔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当初坚强无比的人，最终还是要输给天生的病弱。就算是正常人都无法接受的治疗他都挺过去了，为什么老天爷不给他一次机会？林欢见过太多病人了，这个问题一直没有答案。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其实老天爷是最看不惯人类幸福的。至少在最后的时光里，林欢希望这些人都能无憾地拥抱幸福。看着病床上的纪澜川，林欢拿出了手机，拨通电话。 “喂，林初音，我是林欢……” …… 每天纪澜川都会想去晒晒太阳，他已经习惯了水城的生活方式，可惜现在他已经没有能力再画一张画了。他坐在院子里，眼前一片漆黑。纪澜川只能用耳朵听到鸟鸣，用肌肤感受微风，用嗅觉闻出青草的味道。好像在失去视觉后，这三个感官变得格外清晰。可是他知道这只是错觉。因为按照器官衰竭的节奏，他会慢慢失去它们。等到生命终结之前，变成一个什么都无法感知的布娃娃。一想到这个画面，纪澜川就害怕的发抖。就算是太阳的阳光也无法温暖他的四肢。忽然，耳边传来细碎的声音靠近。纪澜川侧头看过去，但是他黝黑的瞳孔无法聚焦，什么也看不见。他只是对着那个方向问道：“有谁在那里吗？” 微风拂过，除了鸟鸣没有任何声响，偶尔从医院里传来的议论声打破了这里的寂静。纪澜川能感觉到身边有人，但是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不说话。或许，是个不会说话的人？纪澜川这么一想就觉得合理了，于是他转过头，不再去打扰来者。过了好一会儿，那人都没有离开。纪澜川有点坐立不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忽然，他听到那人靠近了自己。只听那人说：“你是这里的病人吗？” 有点耳熟的声音响起，纪澜川有点惊讶地歪了歪头。他仔细想了想，发现可能是错觉，只是声音比较相似的人而已。 “我是这里的病人，你是谁？”纪澜川回答。 “我是刚转到这里的病人，以后我们估计会经常见面。” 新来的人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但是纪澜川并不在意。在这里住院的人大部分都会很快的离开这个世界，就像他一样，所以对病友来说名字什么的并不重要。纪澜川询问道：“你住在哪个病房？” “303。” 纪澜川了然，刚好和他隔了三个房间。估计也是衰竭的病症。他说：“听起来你的声音好年轻，怎么会得这个病？” 303病友沉默了一会儿，说：“天生的。” 纪澜川一愣：“那我们还真有缘，我也是天生的。” 303病友没有回话，一阵沉默。纪澜川听到她走到了大树边上，随地而坐的动静。他猜测她也要在这里晒太阳。纪澜川听到她还能走动，有点羡慕，他说：“你应该新过来的吧，这里晒太阳真的很舒服，以后你要早点来这里占地盘。” “你不来吗？” “来，但是估计机会不多了。”纪澜川顿了顿说，“大概不足半年我就会走的。” 303病友并没有追问下去。显然在这里的病人都知道“走”是什么意思。过了好一会儿，二人没有再说话，只是静坐着感受着微风和阳光，好像它们可以驱散掉所有的病痛一样。这时，有护士走了过来：“纪先生，时间到了，你该进去了。” “嗯。”纪澜川点头。护士上前，纪澜川任由她推动轮椅。走之前纪澜川突然转头对着刚才那人的方向说：“明天见。” “再见。”那人回道。说完，护士带着纪澜川离开了这里。他坐在轮椅上回想刚才的一切，真心觉得声音很耳熟，但是细想又觉得自己多虑了。住在医院的病友他可不认识几个，估计是无意间听过罢了。纪澜川突然问护士：“303病房的病友患了什么病？” 护士微微一愣，说：“那位小姐是肺衰竭。” 纪澜川点点头，心里感慨在这所医院里住的人都有各自的苦衷啊。而且他当初也是肺衰竭导致身体各个部位出现了问题。第三天，纪澜川还是去了那个地方晒太阳。出乎意料的是303病友来得比他早。 “你来的好早啊。”纪澜川说。 “是你说应该早点来占位置的。”303病友说。闻言，纪澜川笑了笑，他没想到这个病友听声音很严肃的样子，却这么听话。 303病友转开话题，拿出了一个盒子，她说：“我买了一些点心，你吃吗？” 纪澜川有点惊讶，没想到她还挺乐观，还有空去买点心吃。不过，他一点都不客气：“要吃。” 点心和饼干都是纪澜川没吃过的款式，他很喜欢，不过总感觉是刚做出来的。 “你很喜欢吃点心？”纪澜川问。 “我只是觉得多吃点东西会快乐一点。” 纪澜川顿了顿，他点点头：“你说得对，那明天我让别人也带点东西来吃。” 303病友犹豫了一会儿说：“你吃多了不要紧吗？” “没事，都只是尝尝味道，不会吃多的。” 话说到这里，303病友便不好说什么了。晒完太阳，纪澜川又被护士接走了。 303病友站在大树下，地毯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吃食，只有点心那一盒打开了。她蹲下身去整理垃圾，忽然看到一身白大褂的林欢走了过来。林欢说：“林初音，你做这么多，最后他只能吃两口，你不累吗？” 303病友，不，是林初音她轻笑了一声说：“要是他不喜欢吃就给他换一种，做的多不多不重要。” 纪澜川回到了病房里，每天的治疗又要开始了。他现在每日最期待的事情就是中午晒太阳的时候，遇到303病友。他发现他们之间的确有缘分，聊天很有共同语言。最重要的是，303病友的手艺真的很不错，虽然都是一些点心，但是对于纪澜川来说已经足够一天的量了。 “下次想吃什么？”303病友在离开前询问纪澜川。纪澜川想了想说：“我想吃菠萝。” “好。” 二人分开后，林欢又走了过来：“菠萝？这个季节可没有好吃的。” 林初音转头对她说：“这两天你和他说一下，我暂时转到别的地方了，我出国去找。” 闻言，林欢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对于林初音来说，现在照顾好纪澜川才是最终的。这两天，303病友没有来，纪澜川觉得有点寂寞。温暖的阳光洒在草坪上，纪澜川难得离开了轮椅，躺在草坪上。身边全是草木的味道，莫名让他安心。慢慢地，时间流逝，纪澜川睡着了。他闭着眼睛，看起来和其他普通人没什么不同。林初音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她站在远处不敢靠近，深怕破坏了这个宁静的气氛。过了许久，她才一步步走过去。林初音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脚步声，但是并没有吵醒纪澜川。 “澜川？”她小声喊了一声，用得自己原来的声音。纪澜川依旧闭眼躺着，并没有听到。林初音慢慢蹲下，冰凉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面容。比她手更冷的是他的肌肤。但是林初音并没有嫌弃，而是流连忘返的碰了碰纪澜川的眼睛。忽然，她缓缓低头，红唇在他眉心轻轻一触。没有任何多余想法的轻吻在纪澜川不知情的情况落下了。林初音只感觉到唇上的冰冷渐渐暖了那一片肌肤。然后就是无尽的无奈充斥在她的心中，让她渐渐窒息。她无法想象纪澜川离开了这个世界会如何？几天前，林欢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还在怒骂林欢把人带走了。但是，随着林欢的解释，林初音渐渐失去了言语。愤怒慢慢被绝望笼罩。她不由得想纪澜川害怕吗？会痛吗？为什么她不能在他身边照顾他呢？可是现在，每天纪澜川治疗的时候，她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痛苦，他害怕，然后她感同身受。就算如此，林初音也没有产生过一丝离开他身边的想法。所以，林初音不明白，纪澜川为什么不再多信任自己一分，让她能够陪伴他。不过现在想这么多没有什么用。林初音知道自己现在只能用虚假的身份陪着他。突然，纪澜川感觉到有人在旁边，渐渐转醒。纪澜川虽然看不见却察觉似的抬起头。 “是你吗？”他问。 “我回来了。”林初音压低了声音，又伪装成了303病友。纪澜川连忙起身询问道：“手术成功吗？” 林欢之前欺骗纪澜川，303病友要进行手术所以暂时不能出来。纪澜川相信了，所以才这么问。林初音回答：“嗯，很顺利。我带了菠萝糕点，你要吃吗？” “吃！”纪澜川欢喜地说道。看着纪澜川吃掉了刚出炉的糕点，林初音微微一笑，心里也愉悦了不少。果然，还是看着他最让人安心了。纪澜川吃完两块，下意识说：“如果你有男朋友，他肯定会很喜欢你。” 暖风吹散了他的话。林初音温柔地看着他：“是吗？” “当然了。”纪澜川笑着说，“你会做这么多好吃的，为人温和友善，是个男人都会喜欢你的。” 听着纪澜川列举出一个个喜欢她的理由，林初音心里虽然开心，但是还是带着一丝幽幽的忧伤。就算她再优秀，纪澜川也毫不犹豫的离开了她。一点机会都没有留给她。除了她是林初音这个选择，她已经猜不到其他理由了。难道真是那个日记本吗？林初音现在觉得很可能不是，纪澜川顾虑的太多，他离开的原因太多。 “那你喜欢我吗？”林初音突然问道。纪澜川吃东西的动作一顿，他面露诧异，但是眼睛依旧毫无波澜。他考虑了一会儿说：“喜欢啊，你是我非常好的一个朋友啊。” 只是朋友。林初音感觉心里哽咽了一下了。她半开玩笑的说：“我这么好，你怎么不爱上我？” 纪澜川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他犹豫了一会儿说：“如果是小时候我说不定真的喜欢上你了，但是我现在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林初音双目一亮：“是谁？” “一个从小就认识的人。”纪澜川喃喃道。林初音一顿，她看着他面露怀念之色，不知道是不是在想着她。 “她是什么样的人？” “和你一样好，但是她有个缺点。” “什么缺点？” “她绝对不会爱上我。” 林初音张了张嘴，刚想说自己真的很爱他，但是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不是以林初音的身份呆在这里。她抿着唇，无法辩解。纪澜川毫无察觉，他缓缓说：“她很好，但是我和她的相处模式更像是家人，并没有任何爱情。” “她喜欢吃辣的，但是为了我从来不做这些菜。” “她当初说学医是为了更好的照顾我。” “为了我，她连自己的梦想都没有，所以我不想呆在她身边束缚她了。” “她对我太好了，好到我一点都不想去伤害她一点点。” 纪澜川旁落无人的述说着，身边只有一个病友听着他的心里话。说完这些，他感觉自己心里都放松了不少。他吐出一口浊气，对病友说：“抱歉，我说的好像太多了。” “没事。”林初音说，“我很喜欢听。” 听到病友这么善解人意，纪澜川感觉更开心了。 “谢谢你，在最后这段时间有你陪我。” 林初音见他笑得灿烂，嘴角也跟着扬起：“这是我的荣幸。” 快乐的时光都是短暂的。纪澜川回了病房又开始了新的一轮治疗。林初音站在门外看着林欢给纪澜川做着检查。他痛苦的样子，她看在眼里。但是她却一步不能靠近他。明明只有几步之遥，却如同隔了无数座高山，将他们只见完全分离。纪澜川在这里，那么林初音就不能在这里。窒息感笼罩着林初音，她在想以前纪澜川心痛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个感觉？可这种痛又哪有纪澜川现在受得痛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