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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之后呢,我杀他,他杀我,我们的后代难道要生生世世活在无休止的仇恨和战争之中吗?除非我们将回讫灭族,可回讫全境三百万人,军队二十万,我们要付出多少才能歼灭他们?余下那二百多万人,他们之中又有多少曾做过危害大历之事,我们难道要对无辜百姓下手吗?” 两国对立是立场问题,除却真正交锋的军队,更多的是渴望和平,希望结束战争的普通人。除非大历彻底铲除回讫,将他们一个不留全部绞杀,单方面抹掉两族的仇恨。或者就是林霰说的那样,先创造一段长时间的稳定期,利用这段时间,大历一点点侵吞回讫,同化他们,将回讫变成自己的附属,断绝战争的可能。 林霰说:“只要有战争就会有牺牲,我是个自私的人,不想再看到在乎的人流血了。” 霍城眼皮猛跳,他的亲儿子此刻就在前线,战事一触即发,谁也不知道霍松声能不能活着回来,即便他这次打了胜仗,以后呢,将军百战死,历朝历代有几个将士能够全须全尾的回到家乡?连不败战神戚时靖都永远停留在了风雪中,像戚庭霜这样的奇迹又能有几个? 林霰撑住桌子,缓缓站了起来:“赵时晞是我给松声留的最后一条退路,我不会允许他出一点差池。戚家的案子我不仅要推翻,还要亲手揭穿赵渊的真面目,他喜欢装傻,我不介意让他一辈子都做个傻子。” 霍城无话可说,甩开袖子大步离开,冷哼道:“但愿赵时晞永远不知道你一直在利用他,否则你那宏图霸业怕是要毁于一旦了。” 门大敞着,林霰被风吹得狠狠颤了一下。 他想到赵时晞单纯的眼睛一点点被恨意浸染,忽然神情疏冷地笑了一声,自语道:“我算计的人那么多,也不差这一个。” · 清晨,霍松声带着骁骑营二队选出的十个人出发赶往回讫王都胡蚩。 这十个人都是军中精锐,平均年龄不到二十岁,同行的还有骁骑营少将罗田,今年刚满十八。 年轻人神采飞扬,罗田为人坦率赤诚,性子虽直,但做事有分寸,霍松声很喜欢他,总觉得他身上有自己和戚庭霜年少时的影子。 溯望原距胡蚩二百里,快马加鞭要行两日。 霍松声作为和亲使臣,来往回讫有盖了玉玺的通关文书,过了边境线也不会受人阻拦,不过对面是回讫的地界,回讫与镇北军对抗多年,早已到了见到彼此不问缘由就要开打的地步,霍松声势单力薄进入回讫,回讫想要将他们诛杀在此简直易如反掌。 不过现在的回讫不会这么做,就在霍松声离开军营的前一天晚上,春信和秋和就着手将他要去回讫之事大肆宣扬了出去,现下边境线上消息早已传遍。回讫要保全自己的名声,就不会让霍松声在回讫境内出事,这跟回讫想要在赵安邈到达回讫前将她杀死是一个道理。 两国虽然打的不可开交,但这是霍松声第一次入回讫。回讫与他想象的差不多,甚至比他想象中还要破败,这个依赖草原生存的游牧民族刚刚历经一场百年难遇的寒冬,草木凋敝,飞沙漫天,如果不是黄沙中若隐若现的土著屋舍,几乎让人怀疑这里究竟是城池还是沙漠。 风沙的关系,回讫路面上很少能看见人在走动,死人倒是见了不少,随意弃置在路边,任猛兽啮咬,若是天气炎热,这里肯定会生出瘟疫。 这样恶劣的生存环境,人确实很难生存下去。 即便两族交恶深重,看到这里也难免会起几分恻隐之心。 回讫扩张的手段和方式野蛮残暴,但他们想要为自己的国家和子民另谋一条生路的心没有错。 这样的环境在接近胡蚩时稍有改善,虽然也没有好太多,但至少风沙小了,商铺和行人也多了一些。 前来接洽的回讫官员态度并不友好,霍松声不在意,将心比心嘛,若是现在回讫的使臣去了他那,他多半也给不出几分好脸色。 霍松声听得懂回语,也能简单交流,对方臭着脸让他等,说他们国王近来身体不适,此刻还没起身。 回讫历代国王都短寿,就霍松声在溯望原这十年,回讫都换了三个王了,眼下这个上任还不足两年,年纪好像就比霍松声大两岁,膝下原本有个儿子,养到七、八岁就病故了,算下来,回讫正统王室就剩下当今国王一人了,若他也一命呜呼,这支血脉断绝,再要立新就得选旁系了。 不过回讫重视血脉传承,他们对做国王不似大历那般热衷,或许是因为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往往年少早夭,回讫又是信奉天神的民族,久而久之便有了国王受诅咒所以才会短寿的传言,这个位置就更没人去争夺了。 回讫是草原之国,回讫王族常年居住于草原之上,那里有连片的白色毡帐,国王那顶是红色,顶上铺着七彩绸缎,以示尊贵。 霍松声等了小半个时辰,官员来通知,国王起来了,现在要接见他。 霍松声带着人去到国王住着的毡帐,刚要进去,门口士兵挡住他的去路。 霍松声扬起眉头,只听对方说:“大王只见你,其他人在外面等着。” 罗田疑心有诈:“我们只来了这几个人,回讫还不够放心吗?” 对方还是重复那句:“其他人免谈。” 霍松声笑了声,拍拍那士兵的胸口:“招待好我的兄弟,他们若在你营地有了闪失,你家大王就别想活到下一个日出。” 说完,他一撩毡布,浑不在意地走了进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回讫国姓那齐,意思是草原上的霸主。通常来说,回讫王子继任王位,便会舍弃原先的名字,只保留姓氏。所以回讫王世代都叫那齐,以代数作为区分,现任回讫国王是回讫第三十一代那齐,他在位时称那齐,等他死后尊号就是那齐三十一。 国王的毡帐里光线并不明朗,窗用灰布蒙着,只在拐角立着一两座烛台,烛火很微弱。 回讫这任那齐在位时间不长,但野心极大,秉承前人的遗志,企图向南扩张。不过他身体差得离谱,传言不能见光,在光下待久了便会全身脱皮,呼吸困难,所以他不似过去的回讫王那样还会亲临战场,他几乎没走出过这顶毡帐。 霍松声入了帐,毡帐不算小,乌泱泱站满了人,等适应此处光线后,霍松声才看出来,这些都是穿着甲胄,手拿兵器的回讫士兵。 回讫人身量高,体格也健壮,长期在北方草原生存,使他们非常能适应寒冷的天气。中原已经入春,漠北还冷得厉害,这昏暗毡帐阴冷得很,一点火光都没有,还被冷兵指着,更觉寒意。 霍松声大剌剌搓着胳膊,用简单的回语交流:“就我一个人来,你们还弄这么大的阵仗,是有多抬举我?” 尽管回讫曾见打败过靖北军,但必须承认的是,从戚氏开始守护这片草原开始,到霍松声接手这十年,靖北军和现在的镇北军,始终都是盘踞在回讫人心中无法驱散的阴影。 毡帐最前方,极黑暗处摆放着一张披着厚厚虎皮的高背椅,回讫王正坐在上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霍松声。 这是现任那齐和霍松声第一次见面,他被病痛折磨的身形消瘦,回讫人眼睛大,眼窝深,这是他们异族长相的象征,因为瘦,那齐的眼窝完全凹陷,加上灰白脸色和暗沉的光,他看上去阴森恐怖,鬼魅一般。 毡帐中安静须臾,那齐抬起枯瘦的手,轻轻摆了摆,说道:“中原讲究礼尚往来,霍将军孤身来此可见诚意,我们也不要失了待客之道。” 回讫与大历打了几十年,仇恨根深蒂固,现在一军主帅连兵器都没带站在这里,想要杀了他易如反掌,毡帐里的士兵迟迟未动,眼里俱是凶光,都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霍松声抱起胳膊,笑了声:“那齐,看来您讲话也不好使嘛,这若是在我军中,怎么也要杖刑伺候。” 那齐从阴影中探出头来,看向周围:“你们?” 回讫士兵对那齐保持极高的忠诚度,他们纷纷转向那齐,黑暗中对视片刻,然后缓缓放下手中的武器。 霍松声嘴唇勾着,从怀中取出和亲文书:“这是大历为此次和亲准备的一点见面礼,请那齐过目。” 一名头戴毡帽,身穿裘袄的人走了过来,那人看起来是个不小的官,肩膀上搭着一只狐狸头,动物的尸体已经风干,和衣服缝在了一起,是身份的象征。 赵安邈是大历大公主,曾荣极一时。按照国例,大公主嫁妆享最高规制,整车装十五车,为了彰显大历国对这门亲事的重视,给到赵安邈的足有二十五车,前无古人。 礼单详细记载在文书上,厚厚一沓,翻都要翻很久,那齐就着零散光线看了看,说道:“听闻大历皇上很钟爱大公主,如何舍得让她远嫁回讫?” “大历与回讫世代联姻,我们将最尊贵的公主送过来,是表达对回讫的重视,我们也愿意和回讫亲上加亲。”霍松声说着,轻轻转了下食指上的玄铁戒,“这还只是一点前菜,相信那齐也知道,大历海域之上有一条通往回讫的航道,我们预备今年年底或明年开春正式通航,小动作就不必搞了,届时我们会在各港口建立海事司,将一切交易往来摆在明面上,不会让回讫吃亏。” 杜隐丞修建的那条航道暗通回讫,这航道怎么挖,从哪儿挖,踩的哪个点,这些都在修建前和回讫秘密商讨过。霍松声直接点明航道的事,看似讲的都是好处,其实是警告回讫,不要再搞小动作,你们的暗度陈仓,都被我看在眼里。如果你们老实,我可以用这条航道带你们分一杯羹,如果你们还有不臣之野心,那一切就要另说了。 那齐“哦”了一声,被蒙在鼓里的样子:“什么航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底下人有几个抬了头,目光与那齐接触后又挪开。 “这事那齐自己去问吧,反正航道已经在那儿了,如果回讫决定不用它也告知我们一声,我们好去将那一段炸了,以免日后生出事端,影响两国关系。”霍松声往前走了一步,“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眼下已经入春,我们的公主也已到达溯望原,婚期定在什么时候,不知回讫这边有没有想法。” 赵安邈的和亲对象并不是回讫王,而是他的弟弟,那齐律。 现任那齐没几日好活了,能不能挨过今年还不知道,他若死了,王室旁系中最有可能接任王位的便是那齐律。 那齐说:“大历讲求生辰八字,回讫信奉天神六柱,要选一个两边都能接受的日子,霍将军您说呢?” “那是自然。”霍松声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上面是出发前礼部按照赵安邈的生辰八字,算出来的吉日,“这是大历选定的日子,不知回讫这边几时能算好?” 那齐看向帐子左边一个老人,对方说:“需要三天。” 霍松声倒不着急:“那等您算好了我们再看,日子定下来,我们便可以着手准备送公主来回讫了,等公主与那齐王弟完成婚事,我这和亲使臣的任务也算结束,回去能交差了。” 过去大历与回讫和亲,都是先将公主送到回讫,再定吉日成婚。 那齐说:“既然大历皇上与回讫已经约定好亲事,公主就已是我回讫的人了,将军不必等待,明日将公主送过来吧。” 回讫正找机会发动战争,成婚之前,任何变数都可能成为开战的导火索。和亲路上,回讫几次三番设伏想要杀死赵安邈都没有得逞,一旦赵安邈进入回讫,失去霍松声的保护,她随时都有可能有生命危险。 霍松声不赞成:“大公主身份与众不同,我要确保她的安全。” 作为回讫的老对手,历任回讫王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研究驻扎在边境的靖北军,其中重点是要研究他们的主帅。那齐虽然没见过霍松声,但对霍松声研究的不少,最后除了得到他是个强硬的人以外,霍松声的战术、身法,他从没研究透过。 那齐原本沉着脸,此刻连声音也沉了下来:“将军的意思,是觉得将大公主留在回讫,她就不安全了?” 身处敌方营帐,身边环绕着虎视眈眈的敌人,现在还能游刃有余,甚至甩脸发脾气的人都不是什么好惹的。霍松声就是这种人,他也沉了脸:“那齐这么说就不对了吧。” 霍松声冷冷地说:“本将孤身在此还被你们用刀剑指着,不放心公主安全,应当也在情理之中吧。若是公主在成婚前有了什么差池,这账是算我们的,还是你们的?那齐今日若是能给本将一句准话,本将立刻回营,亲自送公主来此。” 两国之间本就没什么信任可言,都是在试探,回讫的目的是开战,大历是要堵住回讫开战的嘴。这几句话瞬间将毡帐中表面的平寂撕裂了,士兵们高举手中武器,里三层外三层将霍松声包围起来。 那齐撑着手边的人站起身,逐步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将军此言差矣。” 他说话极慢,走路也慢,空荡荡一副骨架似的,像是一巴掌就能散架:“我听闻,大历公主在长陵生了场重病,如今变得疯疯癫癫,认不清人。回讫诚心与大历交好,大历却将一个疯子嫁了过来,若要算账,也该是回讫找大历算吧。” 话音一落,数道剑光照在霍松声脸上,剑端映出霍松声寒意深深的脸:“哦,本将初入回讫,见回讫城池残破,草木凋敝,原以为只是土地荒废,不料人脑子也挺废,此等谣言竟还有人相信,真是令本将大开眼界。” 哗地,指着霍松声的剑齐刷刷架上他的脖子。 那齐说:“将军,这里可不是让你无法无天的大历。” 霍松声视线都没晃动一下,仿佛此刻被刀架脖子的人不是他,他冷笑一声,道:“是吗,本将只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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