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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邈与赵珩的对峙更像是虎与豹的角逐。 一片云飘了过来,掩住星月。 星盘上的火渐渐熄了。 无论那凶兆指的是谁,这把火无疑是烧到了赵渊身上。说它指的是赵渊,河长明脑袋不保,说它指的是大公主,赵安邈怎么也得将赵渊拖下水,河长明还是脑袋不保。 平民百姓之家连皇帝的名讳都要避讳,如今河长明一卦直指当今圣上,谁都知道,河长明今夜怕是无法活着离开司南鉴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今夜惹出大乱的司南鉴长河长明无事人一般,随手将星石丢弃在星盘之上。他仿佛对眼前的场面提不起兴致,见到这么多人也无比厌烦,神色恹恹地说:“皇上,观星结束,预示已出,若无别事臣先告退了。” 众臣对他这一请求瞠目结舌。 赵安邈眼神凌厉:“想走?给我拿下他!” 赵珩拨开羽林军站到人前:“你们敢将剑对着父皇,想造反吗?我看谁敢动!” 场面一度难以收拾,赵珩虽然没带一兵一卒,但他站在赵渊和河长明前面,仿若孤身面对千军万马,针锋相对之意明显。 几声低咳自背后响起,等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他身上时,才缓缓放下掩唇的手。 赵渊一直没说话,此时明显神色一松,问道:“先生没事吧。” 林霰摇了摇头,清清嗓子开口:“草民无心惊扰,可能是寒兵冷器锋芒太盛,令草民心生畏惧。皇上,大公主与宸王护驾心切,但今天是个好日子,一家人刀剑相向未免有失体面。” 司南鉴塔顶一角气氛剑拔弩张,霍松声早早便坐下看戏了。 他身上镇痛的药粉时效过了,伤口疼起来,站着难受,见旁边有个精致脚凳,上头还铺着软垫,很不客气地抢占了去。 霍松声从桌上捡了个橘子,剥了皮,浸了一指甲盖的橘子汁儿,撕下一瓣丢嘴里,甜得很,听林霰说话却想笑。 这病秧子话术惊人,一套一套的,看起来是在劝和,实则每个字都有讲究。 单说“刀剑相向”四个字,不仅是在告诉皇上,你现在被你女儿用剑指着,还是在提醒他,皇家羽林军只有皇帝有权调动,赵安邈发号施令的举动是越权。 赵安邈立刻读懂了林霰话里的意思,面露愠色:“你是个什么东西,这里焉有你说话的份?” 可她到底是晚了一步,林霰已经占了先机。 赵渊的眼神比方才还要冷上几分:“林生是朕请来的客人,安邈,你是在骂朕吗?” 赵安邈被赵渊生冷的语气震慑住,立即跪下来:“安邈不敢。” 霍松声轻挑眉头,事情的走向确实出乎意料。 赵渊转过脸,瞪着周围一圈羽林军:“你们还要拿剑指着朕到什么时候?” 羽林军纷纷收剑跪下。 赵渊走到一人身前,狠狠朝那人脸上拍了两下:“你们如今不归朕管了,心都野了。” 羽林军跪地磕头,整齐划一地喊:“臣不敢!” 赵渊冷哼一声,直起身,抬起两根手指挥了下。 秦芳若跟了他几十年,最懂皇帝心思,当即下令:“来人,将燕康拿下。” 很快羽林军便将燕康押住,拖走送去大理寺了。 赵渊甩起袖子,将手背在身后。 他在塔顶来回的踱步,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半晌叫了声:“林生。” 林霰应道:“草民在。” 赵渊指了指河长明:“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林霰掀起长衫,直挺挺跪在赵渊面前,回话说:“回皇上,草民以为各家学说皆有道理。今日观星旨在祈福祝祷,规避灾祸。如今河鉴长将星象预示上呈皇上,恰是给皇上机会早做防范,如此才能逢凶化吉。” 至于要防的人是谁,如何防,这些都不必说了,赵渊心中早已有数。 赵渊眉目温和,终于笑了起来:“你啊。” 他抓住林霰的手臂,亲自将他拉起:“旁的不说,你林霰绝对是我大历的福星,不枉朕在翰林给你留了三年的位子。” 林霰拱手道:“谢皇上抬爱。” 赵渊捏了捏林霰的肩,回头对河长明道:“长明若是累了就回去休息吧。” 霍松声吃掉最后一瓣橘子,手撑在膝头,下意识捻着食指上的玄铁戒。 赵安邈作为皇室公主,刚被人判了“大凶”,赵渊不仅没依她的愿,杀了河长明泄愤 ,反而当着群臣的面,让河长明堂而皇之的离开了,这无异于在打赵安邈的脸,众口悠悠,今日这则预示,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传遍长陵的大街小巷。而不管预示是真是假,赵安邈这根刺算是彻底在赵渊心里扎下了。 羽林军退出司南鉴,赵渊驱散群臣:“行了,大好的日子,别在这儿杵着了,都去祈福念诵吧。” 大臣们被今夜接二连三的变故弄得回不过神,三三两两的散开,吃席的吃席,祈愿的祈愿。 这观星日会一直办到晚上,天黑之后还有一场宴席。 赵渊熬到这个时候也累了,被秦芳若扶下去休息。 载着皇帝的骄撵离开司南鉴没多久,大臣也陆陆续续地离开。 霍松声在司南鉴多逗留了一会儿,他走到星盘附近,蹲下来,手指自星盘起火处摸了一下,摸到一手粉尘。他捻动手,凑上去闻了闻,是硫磺的味道。 星盘上还躺着几块墨绿色的星石,霍松声也捡起来,星石微凉,看起来就是普通石头,他拿在手里磋磨半天也没发现什么特别。 想了想,霍松声将星石揣进袖口。 石头不会无缘无故发光,今天这出戏说白了就是演给群臣看的,赵渊信不信都是其次,以老皇帝的德性,未必不知道赵安邈这些年来与朝臣商贾勾结,他不管不代表不知情,这都是制衡的一种方式。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堂堂大历大公主被河长明测了个凶兆出来,皇帝可以不信,朝臣可以不信,但百姓肯定有人相信。 女子祸国殃民的流言自古都有,民间对赵安邈执政有看法的百姓更是数不胜数,失人心或许还有转圜,可失了民心,那便不好挽回了。 霍松声挺腰起身,收好星石预备离开。 正要下楼时,底下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霍松声探头一看,竟是林霰去而复返。 林霰可能也没料到霍松声还没走,顿了顿,说道:“将军怎么还在。” 霍松声倒是坦然地晃了晃袖子,星石在里头当当作响:“当然是看看你们在弄什么玄虚。” 林霰没说话,走到星盘附近,弯腰在地上不知摸索着什么。 霍松声身上疼,背挺得很直,偏头看林霰时的样子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你找什么呢。” 林霰还是不说话,半晌,从星盘底座下摸出一根红绳子,绳上还挂着个铃铛。 “先生不是说不必么。” 林霰将绳子和铃铛一起塞进腰间:“首战告捷,图个好彩头。” 霍松声扯起嘴角,俩人并肩朝塔下去。 司南鉴已经没有人了,殿内黑着灯,只剩悬梯转角处点着蜡,此时蜡也快要燃尽了。 霍松声说道:“我倒想不出,你来长陵一趟,究竟做了多少筹划,连皇帝都认得你。” 林霰好像不愿与霍松声说太多,岔开话题道:“方才在塔下并未看见车马,还以为将军已经走了。春信没有等将军吗?” 霍松声说:“我让他先回去了。” 林霰犹豫一下,提议说:“待会随我的车走吧。” 下到中途,最后一丝光也没了。 霍松声低头看路,后背疼的愈发厉害。 “我才不同你一起。”霍松声心里烦躁起来,不知是因为疼痛或是别的什么,“你是河长明认证的吉祥物,回头若是和我一起出了什么事,我可担待不起。” 林霰微抿着唇,然后道:“不会。” “不会?”霍松声细数起来,“我这一路从遂州开始,遇到不少人,李暮锦是你的人,谢逸是你的人,河长明多半也是你的人,该不会聆语楼也是你的吧?” “不是。” 林霰答得很快,正要说下一句,霍松声抢先开口,学着他的语气:“我哪有那么神通广大,将军多虑了。” 霍松声翻了个白眼:“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还都是假话。” 俩人已经到达底层,一辆马车侯在那里,符尘已经歪在车上睡着了。 霍松声说:“林霰,我从没见过你这么会骗的人。” 林霰避开霍松声的目光,将符尘叫了起来。 符尘揉揉眼睛,听林霰说要送霍松声回侯府后,不乐意地撅起了嘴。 霍松声倒是不客气,有人送他回去自然好。 林霰的马车大而宽敞,为了这个病秧子,车里厚毯铺着,暖炉点着,热烘烘的让人进去就想睡觉。 霍松声趴在毯子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闭着眼说:“你这人,浑身上下一堆毛病,还喜欢装聋作哑。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我就猜不到吗?我是在战场待得久没错,不代表我没脑子。” 林霰将身上的毛绒披肩解开,抱起小几上的暖炉。 “我从未这样想过将军。” 霍松声不屑的“切”了一声:“从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无论是大公主还是宸王,这二人都不过是你走入朝局的棋子。但今日我才明白,你的目标一直都是皇上,你要入局,还是最大的局,这也是一开始赵安邈和赵珩都要杀你的原因。” “皇上对河长明的预言深信不疑,他想要在这上面动手脚太简单了。”霍松声笑了笑,说道,“先生这招确实高明,你现在是大历的福星,不仅没人敢动你,谁拥有你,就等于拥有一张‘免死金牌’,实在是太划算了。” 霍松声戳着林霰的腿,动作牵扯到了背后的伤,轻轻吸了一口气。 林霰垂下眼来:“将军受伤了。” 霍松声没所谓道:“小伤。” 林霰停顿一下,将手炉放回小几上,暖热的手将霍松声鬓边散乱的头发挂到耳后。 霍松声顿时怔住,身体一点点变得僵硬。 “将军喜欢逞强,这样不好。”林霰说。 霍松声只觉头皮发麻,这场景和他梦里的竟然重合了。 “你……” 霍松声偏开头,林霰的手便停在那里:“你手凉,别碰。” 林霰蜷起指尖,应道:“嗯,不碰了。” 第二十八章 马车逐渐驶入城中,未散的百姓仍扎堆在街市上,灯火亮如白昼。 车速慢了下来,又过一会儿,符尘掀开帘子:“先生,人太多了。” 霍松声坐起来,趴在窗户上往外看:“怎么这么热闹。” 林霰揣着手炉:“近两年每逢观星日便是如此,街市灯火通明,百姓外出祈福,要一直热闹到天亮。” 霍松声算是见识到河长明的厉害:“你们是妖精吗,蛊惑人心。” 林霰伸长了手,将窗纱放下来,挡住霍松声的视线。 霍松声莫名其妙:“干什么?” 林霰淡淡道:“担心将军被蛊惑。” 最大的那只“妖精”就坐在面前,挡也挡不住,哪还用得上外面的。 霍松声等不及也待不住,打算下马车。 林霰动了一下:“将军要做什么?” “这么等要到什么时候。”霍松声说,“侯府离这也不远,我走回去。” 马车晃了晃,霍松声已经跳了下去。 林霰紧跟着出来:“将军身上还有伤。” 那语气仿佛在教训不听话的小孩子,霍松声懒得理他,自顾自往人潮里去了。 长陵城是大历都城,平日里就很繁华,今日更是如此,街道两侧的商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小玩意儿,还有用玉石打磨成的漂亮的星星。 霍松声少时贪玩,瞧见什么有趣的玩意就要买回家,一来二去的,侯府专门给他留一间房,堆得全是他瞎买回的东西。 去了漠北之后,霍松声鲜少有时间上街闲逛,而且那边不及长陵繁华,能吃上饱饭已是不易,珍奇稀少的玩乐之物倒不常见了。 除了新年之外,霍松声这些年在漠北就没过过什么热闹的节日。此时他倒是迟来几分兴致,慢悠悠跟在汹涌人潮之后,逗留在小摊前,像个贪玩的富贵公子。 霍松声停在面具摊前,随手拿起一只往脸上戴。 小摊贩见他穿着官服,十分殷勤的推荐自家面具,希望他多买两只回去。 霍松声左手一只老虎,右手一只野狼,都是凶悍动物,他正在比对,肩上忽然一沉。 回过头,林霰出现在身后,将自己的披风搭在了霍松声身上。 霍松声脸上挂着灰色的野狼面具,露出的一双眼睛很亮。 林霰绕到前面来,替他将披风系起来:“公子,夜里风大,当心着凉。” 霍松声微微一愣,明白林霰的用意,他这身官服太过招摇,要挡一挡。 “你怎么跟来了。”霍松声问道。 “既然路不好走,便下来送公子一程。”林霰看向霍松声手里的面具,“公子喜欢哪一个?” 霍松声把两只面具挂回架子上:“小孩子玩意儿,看看罢了。” 他继续往前走,披风毛绒绒的领子戳着脸,惹得他想打喷嚏。 霍松声揉了揉鼻子,嗅到一股淡淡的药香。 道上人多,左右推推搡搡,挤的霍松声和林霰总是撞在一起。 霍松声身上本就有伤,被撞了几回后,脸色就有点发白了。他停下来,佯装对摊上的彩色星石感兴趣。 “这位公子,你手上拿的是司南鉴河长明大人用过的姻缘石,能保佑您和夫人恩爱白头。” 霍松声捏着石头,心说这小商贩还挺能编。他道:“是吗,这石头那么灵,怎么河大人还未成婚?” 商贩说:“河大人博爱天下,将福报都许给了我们,分给自己的自然就少了。” “……”霍松声无语,“有点道理。” 不过一码归一码,那些石头做的确实挺漂亮,霍松声还真仔细挑选起来。 林霰在旁看他,霍松声没看到的地方,他的手一直虚虚地挡在霍松声身后,以防拥挤的人群冲撞着他。 霍松声举起一块白玉石头:“好看吗?” 石头是白色的,形状有些特别,有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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