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 李暮锦摇了摇头:“我自去遂州后便一直简居闺中,鲜少外出。” “那件事之后,姑娘就再也没见过燕康了,对吗?” 李暮锦再次摇头:“他一直不肯见我,将我拒之门外。” 霍松声问最后一个问题:“姑娘的父母平日待姑娘好吗?” 李暮锦没有半分犹豫:“那是自然,父母给我性命,请先生教我识字念书,吃穿用度更是从来不少。” 霍松声笑道:“我随便问问,姑娘不要介怀。” “不会。”李暮锦说道,“将军肯帮我,暮锦已经十分感激。” 一问一答间,霍松声始终观察着李暮锦的面部表情。他看人很有一手,那日对林霰说的扒皮抽筋也并非恫吓,霍松声能看出李暮锦在这些问题上并未说谎。 “此事调查清楚还需时间,不过姑娘放心,我和林先生一定会竭尽所能。”说着,霍松声朝林霰眨了眨眼,“对吧,先生?” 林霰轻轻应和。 在阁王寺用过午饭,霍松声便急于下山。 他拽住林霰:“先生不肯住侯府,不如就留在阁王寺?聆语楼的人没完成任务,近日一定还在城中四处搜寻你的下落。” 林霰低头看一眼胳膊上的手,点点头,算是答应。 “说好了,别我一走,你又跑了。” 林霰说道:“不会,春信将军还在这里。” 霍松声一时语塞,他方才离开饭堂前确实还和春信说悄悄话来着,让他看住林霰。 “我让春信在这儿是为了保护你。”霍松声撒开手,“你和李暮锦,一个病人一个女人,这还满寺的和尚,万一出点意外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林霰与霍松声并肩前行,送到寺庙门口,林霰说:“将军放心。” 雨后山间湿冷得厉害,霍松声不拿剑时习惯双手环胸,那模样看起来很是不羁。寺庙门口约莫有一二十级石阶,霍松声落下两道,又返过身:“我去见一见燕康,晚点再来,你可有什么东西要我带的?” 山寺锈迹斑斑的铁门尽显破败,林霰扶门而立,说道:“将军替我将符尘带来就好。” “知道了。” 说完霍松声再不回头,径直往山下去了。 林霰看着那背影直到消失不见才折返寺中。 古寺上了年头,不仅是那铁门,处处都陈旧得厉害。 林霰提步迈入佛堂,佛堂不大,一尊铜制佛像立于正中,佛前有香案,有蒲团,而佛堂左侧摆了一个木架,上面稀稀落落点着几盏长明灯。 坐堂的师傅一下一下敲着木鱼,林霰朝长明灯走去,伴着敲击声,敲一下走一步,每近一步,脸色便白上一分。 木架前站定,巍巍火光映在眼底。 那些灯,有的贴了名字,有些没有。 林霰看了看,问道:“小师傅,有油火吗?” 和尚停止敲击,从手边取了油火。 “多谢。” 林霰的指尖有些颤抖,第一次添油时不甚漏出几滴。火光狠狠动了一下,林霰登时停住,待火重新燃起来后再缓缓添油。 “小师傅。”林霰为其中两盏添满了香油,后退一步,“这长明灯在此供奉多少年了?” “那几盏无名灯吗?”和尚抬头看了一眼,“快十年了。” 这个字眼引得林霰开始咳嗽,他又往后退行几步,到佛像前。 和尚问道:“此处有三盏无名灯,施主为何只点两盏?” 笑面佛无限悲悯地注视着林霰。 一炷香燃尽了,香灰掉落下来。 林霰默然转身,冲佛祖合上双眼。 木鱼敲击声再次响起。 林霰在这个声音中完成了一场自我修行。 后来他说: “那一盏德行有亏,受不起这些香火。” 第十九章 符尘是一个时辰之后上的山。 当时符尘为了牵制住聆语楼的杀手,不留神受了点伤。 伤口在小臂上,已经简单处理过。 符尘对此并不在意,一到阁王寺便钻春信屋里玩儿去了,一刻也闲不住。 林霰在佛堂里跪了许久,出来时迎面碰上李暮锦。 说是“碰上”,不如说是李暮锦刻意等在那里。 她一见到林霰便跪倒在地,惶恐道:“楼主恕罪!” 僧人的衣服穿在林霰身上过于宽大,他拢了拢袖子,说道:“你有没有罪,有什么罪,是官府说了算,皇帝说了算,什么时候轮到我来恕罪?” 李暮锦俯首在地:“楼主,此事是我擅作主张。但我实在等不了,才会出此下策!” 林霰一顿:“等不了?” 李暮锦仰起脸:“对,我一刻也等不了,一想到燕康至今仍然逍遥法外,而我要忍受那些屈辱便日夜锥心。樊熹虽然为遂州知府,但他毕竟离开内阁,无法直达天厅。霍将军不同……霍家乃皇亲国戚,霍将军手中还有兵马,浸月公主又是他无比看重的人……” 林霰抬起几根手指,打断了李暮锦未说完的话。 他半蹲下来,视线与李暮锦平齐。 李暮锦被林霰眼中激荡的寒意深深骇住,在被林霰冰冷的手指勾起下巴的瞬间落下泪来。 “我有没有说过,不要打霍松声的主意。” 林霰面无表情,神色愈发冷峻。 在林霰手下待久一点的人都知道,楼主越没有表情,事儿越大。 “燕康、杜隐丞、内阁、大公主,所有的人都会付出应有的代价,但你不该自作聪明,将霍松声拉入乱局。他应当在漠北跑马,在溯望原捕风,等到万事了结,西北战事平定,带着靖北军凯旋回朝,安稳度过此生。” 林霰缓慢说着,眼中寒意渐渐淡了,脑海中仿佛勾画出一幅图景,他看到漠北的烈烈草原,看到纵情马上的少年将军。 林霰松开李暮锦,头忽然疼起来,他用右手掌用力按在额角。 李暮锦站起来去扶他:“楼主,你怎么了!” 林霰的视线落在身上,衣衫飘荡,那是吹自朔北的风。 “我没事。”林霰推开李暮锦,虚白着脸走了几步,告诫道,“别再有下次。” · 霍松声一夜未归,入府便喊来吴伯,请他送一张拜帖去燕康府上。 吴伯差人去办,那边给的回应也很快,霍松声刚洗了澡换好衣服,便得到消息,燕康请他一同在府上用晚膳。 霍松声着人取了两壶佳酿,乘上骄撵便往燕府去了。 当今内阁共有六人,内阁首辅章有良与皇帝同岁,出身翰林,一路从文渊阁大学士升任首辅,其在朝中威望甚高。樊熹是章有良在翰林的学生,后来被提为文华殿大学士,樊熹被遣去遂州后,便由燕康补了这个空缺。 霍松声到了燕府,下人进去通报,没一会儿,燕康亲自出门相迎。 燕康正值壮年,长得端正,面相儒雅亲和。 “小侯爷!”燕康拱手作揖,“新居刚刚修葺完成,本想等过段时日宴请朝臣,不想今日被小侯爷抢了先。” 霍松声手间挂着两壶酒,笑道:“燕大人哪里的话,大人擢升,应该是我来恭贺才对。松声常年驻守在外,错过不少长陵风云,巧在我前日回府,听闻宫中新任一位大学士,便赶紧来见一面。” 燕康请霍松声进门:“小侯爷金枝玉叶,应当下官上门才是。今日礼数欠缺,还望小侯爷不要怪罪。” “那是自然。” 燕府确实是刚刚整修过,朱漆的颜色都很新。 “朱漆内含损毁身体的毒性,新饰后应当空置几月吹一吹风。大人是在长陵无处落脚吗,怎么搬得这样急?” 进入门厅是地上有一门槛,燕康提醒道:“小侯爷当心。”然后说,“别提了,内阁有诸多要事需要处理,久住客栈也不方便,好在这座宅子该有的东西都有,只需重新粉饰便可入住。” 桌上热茶已经备好,霍松声将带来的酒交给下人。 “虽然我没有见过大人,但听说大人是长陵出去的,怎么,从前在长陵没有府宅吗?” “小侯爷有所不知,那年下官离开遂州,将妻子留在长陵,当时她身怀六甲,一日不慎出了意外,一尸两命。那之后,下官便将府宅变卖,原本打算在遂州过完余生,不成想竟有机缘再回到长陵。” 霍松声面露遗憾:“不想谈及大人伤心旧事,抱歉了。” 燕康挥一挥手,着人送些茶点点心:“小侯爷哪里的话,此事过去二十多年,下官也早已看开。”燕康看了眼屋外天色,“现在天色尚早,不如下官带小侯爷在府中四处走走如何?” 霍松声欣然答应。 宅院并不陈旧,燕康说,这是首辅章有良托人替他找的房子。 “话说回来,我回长陵几日还未去拜访首辅大人。”霍松声说,“想来有些失礼。” 燕康笑道:“小侯爷诸事缠身,首辅大人不会见怪。再过几日便是观星日,小侯爷宴席之上多和首辅大人饮几杯便是。” “观星日?”霍松声离开长陵几年,还没听说过有这么个日子。 燕康解释道:“小侯爷有所不知,自从两年前司南鉴易主,换了如今这位之后,便有了观星日。皇上会在这天亲临司南鉴最高阁,向天祈福,再在星云殿设宴答谢天神。” “司南鉴主是那位很灵的河长明?” “正是,河鉴长近两年深得圣心,是秦公公外,皇上身边最得宠的红人。” 霍松声不以为意:“可我瞧这雨已下了十数日,还不知何时放晴,那天能不能望星还未可知。” 燕康笑了笑,说:“小侯爷多虑,河鉴长已算过天象,那日有星。” 霍松声疑惑道:“真这么灵?” 燕康点点头,忽而凑近了霍松声,低声说:“据说这位不仅能观星测运,还可预知将来。” 霍松声抱起胳膊:“有趣,听闻皇上近年来沉迷命理之说,想必也是河鉴长之功劳了。” “总之有几分玄妙,待小侯爷日后见了真人便知。” 俩人在府中走逛一圈,燕府家丁仆人不少,却不见亲眷。 霍松声奇怪道:“怎么不见燕夫人?” 燕康顿了一顿,说:“夫人还留在遂州,想着待府宅粉饰好再将她和孩子接来。” 霍松声点点头,与燕康话起家常:“大人考虑周到,不知大人膝下几个孩子?” 谁知此言一出,燕康平地一个趔趄,险些绊倒。 霍松声抬手去扶,眼神敏锐起来:“大人当心。” 燕康笑得讪讪,说道:“下官膝下一儿一女,女儿去年已经嫁人,小子顽劣,还在准备科考。” 霍松声打量着燕康,旋即神色一松,笑道:“儿女双全,大人好福气。” 俩人去到书房,燕康拿出好茶招待霍松声,霍松声说茶烫口,要先放一放,于是先在燕康书房里转悠起来。 燕康写得一手好字,桌上除了公务案卷之外,还放着许多摘抄下来的书册,书房墙上也挂着他的墨宝。 霍松声称赞道:“大人好雅致,这字可比肩前朝大家草灯大师了。” “小侯爷谬赞。”燕康笑着说,“闲来无事便爱写些东西,有摘抄,有记录,多是当下心境,自娱自乐罢了。” “外头心浮气躁之人太多,若能学学大人,大历怕是另一番光景。” 霍松声在燕付喝了茶,并未留用晚膳,借口府中有事便先走了。 从燕府出来,霍松声又去了一个地方。 长陵城防司。 霍松声找到时任城防司司长,全大历城防营的官兵都会被总部记录在册,他本意是想查阅李暮锦的父亲李同光的案册,谁知刚一报姓名,城防司司长竟认得他。 城防司司长说道:“同光啊,我们城防司的老人了,二十年前调去遂州,如今应当已经退离。小侯爷,若不在长陵任职,我们只有名录,没有在职案册。若您要调阅,我现在便去给遂州城防营传信。” “不用了。”霍松声说,“你方才说,李同光是从长陵调任遂州的?” “对,他当时走得很急,也不是上头的调令,是自己申请的。” “可有具体年月?” “有。”司长查看记录,说道,“大历八年七月。” 燕康是在大历八年十二月去的遂州,也就是说李同光走后不久,他也紧跟着去了。 霍松声问道:“你与李同光相熟吗,他人怎么样?” 司长回答说:“同光为人谨慎,当差值守从不出纰漏,他性情忠厚,就是有些认死理,路遇不平便要出手,也不管对方是何身份,为此还开罪过官家贵人。” 霍松声皱起眉头,他记得李暮锦曾说过,她将受欺负之事告诉李同光之后,李同光忌惮燕康权势,没有报官。可若如司长所言,李同光不惜得罪管家也要替人出头,怎么可能会不顾自己的女儿? “那他对妻子孩子如何?可有过什么矛盾?” “哎哟。”城防司司长仿佛听了一个大笑话,“同光哪来的孩子啊,他不可能有孩子的。” “什么意思?” 司长左右看看,见周围没人才小声告知:“同光得罪了官家贵人,被伤了根子,此生都无法生养。不然他怎么正值壮年就退离了,那是因为身子有残缺。他媳妇也是个好人,对他不离不弃的,还陪着去了遂州。现在想想,当年同光多半是在长陵待不下去了才会离开,毕竟七嘴八舌的人太多。” 李同光竟然无法生养?那李暮锦又是谁的孩子? 霍松声再次确认道:“你确定吗?或许李同光的妻子在此之前就怀有身孕了?” “没有,同光是出事两年后才去遂州的,若是有孩子,我们不可能不知情。” 霍松声离开城防司之后便去了城外。 此时天色已晚,山路昏黑,伸手不见五指。 霍松声走得缓慢,边走边想李暮锦的事。 李暮锦口中的李同光与城防司司长所说判若两人,李同光当年为何匆忙离开长陵,究竟是不堪忍受周围异样的目光,还是因为别的?李暮锦不是他的女儿,那是从别处抱养,还是另有隐情?燕康为什么会冒险放走她? 霍松声想的入神,丝毫没注意到远处有光朝他而来。 直到那光越来越近,霍松声被晃了眼睛,才猛然抬头。 然后他便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漆黑的山道上,周遭是冬日枯槁的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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