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说,最大的折辱莫过于,他们牺牲自己,保全国家,到头来却得不到国家的承认。 战场上马革裹尸的兵将那么多,活着的也就算了,死掉的那些,临了闭上眼,也配不上一个名正言顺的军番,这就是靖北军过去十年的现状,他们的墓碑上有名有姓,却没有军制。 这是霍松声执意恢复靖北军建制的代价,它尽管存在,却不被皇上认可,不被认可的东西就不该存在,所以无人敢提及。 多少次,霍松声被人背刺,那一声声“小侯爷”便是对他十年坚守的嘲笑。 现在赵渊终于松口了,他要给靖北军一个名分,本该是全军上下梦寐以求的事情,但霍松声却迟迟没有谢恩。 赵渊可以封霍松声为将军,可以让漠北十万大军从此抬起头做人,但他还有一个条件,他要给靖北军改制换番。那意味着,一支全新的军队在今天诞生,从此以后,世上再也没有靖北军。 霍松声从赵渊那里要来靖北军的时候,全军上下加上他不足百人。是霍松声重建了靖北军,一次次募兵,一层层筛选,无数次操练,才在溯望原重聚起这支队伍。 霍松声给了靖北军第二次生命,他延续了戚家风骨,传承了靖北军的战魂,他不可能放弃。 可是到了今天,靖北军早已不是他一个人的靖北军。兴衰荣辱,还有十万将士与他共同承担。 霍松声可以为了自己拒绝赵渊,但他有什么理由、什么资格,剥夺边境十万将士存在的权利。 赵渊太狠了,也太有耐心了。 他用十年时间为霍松声打造一个空中楼阁,然后将霍松声架在上面。 那个空中楼阁是靖北军,断了他退路的也是靖北军。 赵渊向霍松声露出胜利的微笑。 谁让霍松声执着呢,谁让他情深呢,如果他自私一点,不为那十万人考虑,现在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怎么样,朕这赏赐你可还满意啊?”赵渊问道。 霍松声张了张嘴,竟是哑口无言。 他鲜少流露出无助的神情,但这个当下他确实有片刻不知如何是好,一边是已经死掉十年的靖北军,一边是还在溯望原等他的靖北军,他们共同撕扯着霍松声,逼他做一个决定,是要放弃曾经,还是抛弃现在。 进退两难中,殿前传来一声轻笑。 霍松声看过去,见林霰微侧着身,同他道了一声恭喜。 林霰说:“恭喜将军,将军要请吃酒了。” 霍松声只觉浑身一阵冰凉,仿佛被寒风打了个对穿。 赵渊也笑了起来:“看样子,你们在西海相处的不错?” “在西海仰仗将军照拂,臣才得以全须全尾的回来,本想说回到长陵请将军来府上做客,今日一看,该是我向将军讨酒吃了。” 林霰改口很快,左一声将军,右一声将军。殿上群臣才反应过来,纷纷向霍松声表示祝贺,恭喜他封将授勋。 赵渊正式宣布:“传朕旨意,即日起,改靖北军为镇北军,封霍松声为镇北大将军。松声啊,将军府你自己挑,选好了址告诉芳若,别同朕客气。” 霍松声封了将,却根本笑不出来,一头磕在地上,“咚”的一声。 地砖寒凉入肺腑,霍松声咬碎一口银牙才说出一句:“臣,谢主隆恩。” 赵渊目的已经达成,手一挥,让大臣们都散了。 身边人影匆匆,霍松声叩首良久才缓缓起身。 殿内人几乎都走光了,霍松声落在最后,出门时见到一个红衣小太监小跑向林霰,同他耳语了句什么,然后林霰回头看了一眼。 霍松声连前进的力气都被抽干,无能与惭愧齐齐涌上,叫他不敢看林霰的眼睛。 谁知林霰压根不是看他,那人站在原地,像是在等人。 霍松声只好走过去,客套地问:“林大人不走吗?” 林霰给他让开一条路:“将军先走,下官与厂公讲几句话。” “厂公”指的是秦芳若。 霍松声眉头一紧,秦芳若为得文书一路对他们穷追不舍,派来的刺客皆被聆语楼灭口,他此时找林霰,只怕来者不善。 宫中人多眼杂不便多说,霍松声只得点头:“待我备好酒席,请大人赏脸。” 霍松声在宫中一贯目中无人,除了皇帝,碰上皇子大臣顶多点头示意,今儿倒是出奇,对林霰挺到位的行了个拱手礼。 小太监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眼花,想了想,看来升官真能改变一个人的德行。 林霰没等太久,秦芳若将皇帝送走便赶过来。 作为东厂的主人、司礼监掌印太监,陪着皇帝走过大半生的红人,秦芳若倒无几分官威,反而常年笑脸示人,显得慈眉善目。 林霰刚刚提拔翰林院掌事,按律吏部要对他的身份重新核实登记,再行入册。这虽然是吏部的事儿,实际干活的却是东厂,秦芳若与林霰约定时间,请他明日来东厂一趟,有许多文书需要准备和确认。 林霰十分客气:“此事厂公着人告知我便是了,何须亲自来讲。” 秦芳若说:“大人年轻有为,咱家来混个眼熟,兴许日后还要劳烦大人帮衬一二。” “厂公说笑了。”广垣宫外除了值守的太监与侍卫就剩他们俩人,林霰与秦芳若边走边说,“我初入宫城,还有许多地方要向厂公讨教。” “讨教不敢当,咱家是奴才,就是为主子爷儿们做事的。”秦芳若说,“不过大人找我是找对了,我在宫里待了几十年,别的不说,哪个主子爱吃什么,哪个门通向哪间房,我可是一清二楚。” 二人一路有说有笑,秦芳若一直将林霰送到宫门外。 “厂公请回吧。”林霰说。 秦芳若亲自为林霰提帘,扶他上车,站在马车底下仰脸看他:“林大人可要好好保重,皇上如此器重大人,我们来日方长呢。” 林霰莞尔:“一定。” 秦芳若放下车帘,双手拢于袖中,面带三分笑意:“不过大人……” 林霰推开窗户:“厂公请讲。” 秦芳若半掀着眼:“南林风水养人,大人,也别太大意了。” “哦。”林霰神色淡淡,仿佛事不关己,“我只知西海浪急,厂公,当心翻船啊。” 说完,林霰轻合上窗。 夜幕来临,车窗一关便没了天光。 林霰靠在车里,闭目休息。 符尘敲敲车门:“先生,我们回去吗?” “嗯。”林霰说,“路过南坪巷买点白兰酥。” 马车走得平缓,林霰有些累,这一会功夫竟还睡着了。 到了家,林霰脱下沉重官服,预备先去泡个澡。 符尧见他回来,拦住不让走,先将手伸出来把个脉。 林霰仍然困倦,小小打了个哈欠。 符尧按着他的脉搏纳闷:“先生,我怎么觉得你出去一趟身体似有好转啊?” 林霰不懂这些,只是难免心虚,难不成霍松声的“出汗疗法”真的管用? “看完了吗?”林霰催促说,“我想洗澡。” 符尧收回手:“水已经放好了,我先出去煎药。” 浴桶在屏风后面,林霰散下头发,解了内衫,走入氤氲热气中。 屋内无人,林霰放松身体,也短暂放松精神。 他是真的累,还困,赶路两天一直没休息好,一回来便入宫,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林霰背靠浴桶昏昏欲睡,水温由烫转温,继而渐渐变凉。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轻掠水面,拨出细微声响。 林霰恍然清醒,睁开眼睛,看见霍松声正探水试温。 “水都凉了,怎么睡着了?”霍松声语气轻轻,掺杂着不明显的责备。 林霰背贴着木桶:“怎么进来的?” “翻墙。”霍松声说的理所当然,将屏风上挂着的衣服拿下来,“出来,再泡又要咳嗽。” 林霰湿淋淋地走出来,不穿鞋,沾水的脚一步一个脚印。 霍松声给他搭上衣服:“你鞋呢?” 林霰难得糊涂,原地转了一圈:“不见了。” 霍松声在木桶旁边找到,弯腰拾起,再放到林霰脚边:“桌上的白兰酥,给我的么?” 林霰穿好鞋子,吸水的布巾揉了揉潮湿的头发,不答反问:“你用过晚饭了?” “还没有。”霍松声抓住布巾一角,从林霰手里截胡,两手兜住林霰的头,为他擦头发,“问你呢,是给我的吗?” 林霰坐在那里:“嗯。” “你知道我要来啊。” 林霰顿了一顿。 布巾裹着林霰的脑袋,搭着脸,霍松声将林霰转过来,捧住他:“我可不请你吃酒。” 林霰知道他心里难受,微微叹了口气:“没关系,我请你吃晚饭。” 霍松声神情松动,忽而一把将林霰按在身前。 他抱着林霰,让他的脸贴着自己的小腹,手还不停的搓他未干的头发。 “你怪我吗?”霍松声问。 林霰闷在霍松声身上:“谁都没有资格指责你。” 霍松声仍然歉疚:“我将靖北军弄丢了。” “不会。” 林霰抬起手,没太用力,但也将霍松声向自己这边揽了揽:“你早已是靖北军的主人,他们的将来,由你说了算。” 霍松声放开林霰,缓缓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林霰摸了摸霍松声的眼尾,声音里仿佛含着春天最和煦的那一缕风:“故去的十万亡魂将永远守护着溯望原,他们不会消失,他们的精神永存。” 溯望原的土地是被战士的鲜血滋养的,天高海阔,猎猎草原上的每一棵种子,都是他们生命的延续。 “松声,向前走。”林霰说,“我们一直在。” 第八十三章 霍松声惴惴不安地来找林霰,想见他,又怕见他,害怕林霰的宽容与大度,那是世间唯一有资格指摘他的人,如果连林霰都不怪他,那是不是说明,靖北军真的不复存在了。 可现在林霰捧着他的脸,温温柔柔地告诉他,靖北军一直在,他也一直在,这个当下,霍松声如释重负。从没有人要求他背负什么,无论是承袭靖北军,还是替戚家镇守漠北,这些都不是霍松声该承担的东西。 正如林霰说的那样,十年了,没人可以指责霍松声做的对与不对,因为从靖北军全军覆没的那一刻开始,这支战神之师就已经走到了末路。现在的靖北军,是只属于他自己的无上荣耀。 林霰把白兰酥端给霍松声:“吃点东西,你喜欢的。” 大概是看霍松声心情低落,林霰今天显得很柔软,这样的林霰让霍松声更想抱他。 霍松声想到什么做什么,手一环抱住林霰的腰,下巴顶着他的肚子,撒娇似的:“你喂我呗。” “你多大了。”林霰说的无奈,动作却很诚实,捏起一块白兰酥,送到霍松声嘴边,“垫垫肚子,符尧知道我回来,让厨房做了许多吃的。” 霍松声咬下一半:“那我不是来对了?反正你吃不了多少。” “嗯,你多吃点。” 霍松声坐上板凳:“回头他们进来,看见你这儿多了个人怎么办?” 林霰看霍松声这反应就知道这人又是吃一半不想吃了,于是将剩下一半吃掉:“没事,赵渊送来的下人进不了我的院子,这里都是我从符山带来的人。” 正说着,符尘估摸着林霰差不多洗完了,来给他送饭。 霍松声前去开门,门一开,符尘小小吃了一惊,但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很快淡定下来:“你怎么进来的啊?” “翻墙啊。” 符尘扬着嗓子:“翻墙?” 林霰的院子里头是符山的人,外面还有聆语楼守着,都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霍松声翻墙进来竟没被聆语楼拦住,显然是林霰一早吩咐过,见了霍松声要给他放行。 这后门开的也没谁了。 符尘把饭菜放下,离开前挠了挠后脑勺,吞吞吐吐地看着林霰:“那个……” 林霰抬眼示意他继续说。 符尘不知如何开口:“今晚,要不要……那个……” 霍松声没有耐心:“什么啊,说话怎么那么费劲。” 符尘皮肤白,脸一红就特别明显。他也不知想到哪里去了,整个人红的快要冒烟,哼哼唧唧地说:“要不要给他准备被子啊?” 林霰一顿,看样子是被符尘问住。 明明不是什么听不得的话,在西海和南林俩人也不止一次同床共枕,怎么符尘问起来那么不正经。 霍松声比较没皮没脸,大咧咧说:“不用,我不在这儿过夜,就算过夜也不用,我跟林霰盖一床就好了。” 符尘:“……” 林霰桌子底下杵了霍松声一下。 霍松声看向他,见林霰克制地抿着嘴唇,知道他又害臊了。 霍松声佯装咳嗽:“我俩吃饭了,你回屋玩儿去吧。” 符尘恨不能没见过他。 霍松声在林霰这里蹭了顿饭,心情大好,发觉林霰胃口也不错,那人平时小猫胃,难得今天吃了半碗饭。 饭后霍松声提议去外面溜达一圈,林霰的身体要养着,但也不能不动,大夫说适当的锻炼对他其实是有好处的。 霍松声拖林霰出门,就在院子里转,询问他:“今天秦芳若找你说什么了?” 林霰步履缓慢:“没什么。” “不想跟我说啊?”霍松声迁就他的速度,面朝林霰倒着走,这样还能看见林霰的表情。 “没有。”林霰说,“不是什么值得提的事情,他来试探我,想问我文书的下落。” “那你怎么说?” “他没有正面问我,所以我也没有正面回答。”林霰猜测道,“不过我觉得他很快就要再找我。” 霍松声有些担忧:“虽然聆语楼在暗中保护你,但你现在入了翰林,我担心他在宫中对你下手。” 聆语楼手再长那也只是江湖组织,宫中戒备森严,他们不可能进的去皇宫。林霰现在有官职在身,按律需要每日随众臣一道上朝议政,平日里要在翰林当值,如果秦芳若有心要对他下手,那机会太多了,霍松声不可能不担心。 “文书还在我手上,他不可能对我做什么。”林霰轻淡说着,“放心吧,我已经想好了对策。” 霍松声停下脚步,逮住
相关推荐:
蛇行天下(H)
重生之公主要造反
蚊子血
女儿红
妇产科男朋友
高武:我的技能自动修炼
人在斗破,但全员NPC
爸爸,我要嫁给你
孩子的父亲是个女的
老司机和老干部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