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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的? 谢知微见他有些意动,便道,“你看许良,楚易宁,从来也没有人为他们谋划过,都是靠自己,他们都知道要跟着你大哥,如今也都立下了战功,你年纪也不小了,今日能够帮你大哥牵马,明日帮你大哥提枪,后日就能跟着你大哥上战场。你大哥手里的机会,给谁不是给?你自己好好想想,我言尽于此,最终还是要靠你拿主意。” 萧惟紧张地问道,“嫂嫂,是不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不满意,你才想把我送给我大哥用?” 第690章 兄弟 谢知微不由得笑道,“你一个男子汉,没想到心眼儿这么小。你若是在我手底下做事,眼下都能帮我独当一面了,我若不是为了你好,我会让你去你大哥跟前做事吗?” 萧惟难为情地摸了摸脑袋,他抬起头来,朝着谢知微傻傻地笑,听到有人轻咳了一声,忙看过去,见他大哥站在廊檐下看着他。 “你过来吧!” 萧惟愣了一下,依旧是习惯性地看向他嫂嫂,谢知微朝他点点头,使了个眼色,他便不得不一步步地朝前挪,等挪到了萧恂跟前,萧恂一脚踹过去,“不能快点吗?” 萧惟硬生生地受了,好在,萧恂并非真的要踢他,并没有多疼,反而惹得萧惟低着头,偷偷地笑了。 谢知微不由得摇摇头,不懂他们兄弟之间的这种情意,但总是能让人感动,想要珍惜。 宴席摆在正堂,多生了几个火盆,一进来,便暖烘烘的,屋子里几盆腊梅盆景,清香被熏蒸出来,弥漫在屋子里,混杂着淡淡的桂花酒的香味,酒还没有喝,人便已经醉了。 “姐姐!” 谢明溪走到门口,一把甩掉了母亲的手,朝谢知微扑了过来。 谢知微忙拉住了他,见他的手和脸挺干净的,便问道,“今日没有练武?怎么这么干净?” 谢知慧笑道,“才洗了过来的。” 谢明溪跟着来了之后,因还没有寻到先生,便暂时跟着俞应治读书,俞应治眼下就两个学生,一个是谢明溪,一个是自己儿子。 从古至今,如同医不自医一样,哪怕是大儒都少有教得好自己的儿子的,为此事,俞应治愁死了,后来听说宸王殿下求贤若渴,谢知微委托王氏从江南求士子过来,他便忙给昔日好友写了封信,让他来西边建立功业。 “母亲!”谢知微给袁氏行过礼,道,“母亲和妹妹先到我屋里去坐一会儿,王爷和娘娘在说话,陆大人先回那边歇息去了,等一会儿再开席。” “去你屋里做什么,我们就在那边厢房坐会儿,正好门前一排红梅开得好,给我们泡杯茶,坐着边赏花,边喝茶正好。” 谢知微在一旁陪坐,她极为过意不去道,“母亲,阿恂说将父亲留在西凉主持大局,今年不能回来过年了,若是母亲和弟弟想念的话,等开春了送母亲和弟弟去西凉看望父亲。” 袁氏老脸一红,极为不好意思,“想什么想,都老夫老妻了,再说了,王爷能够让你父亲在西凉主持大局,那是器重你父亲,我和你弟弟去做什么?去拖后腿吗?” 袁氏觉得,虽然不能时时看到丈夫,但在这里住得却很开心,每天都能看到女儿,儿子有女儿管束,很乖巧,也不用她操心,家里的琐事不多,不像在京城,谢家那样的世家中馈,真是让她头都大了。 袁氏最近长胖了不少,谢知微便每日里让弟弟督促母亲饭后一定要走半个时辰以上,走了十来日后,袁氏的精气神也好很多了。 她很喜欢这里,喜欢这种不受拘束的生活。 相夫教子,也令她并没有在意丈夫能不能回来,若能回来过年,最好不过了,若不能回来,丈夫也是在为女儿女婿出力,没什么不好。 谢知慧的气色也跟着好了许多,她哥哥去了崔家族学,前些日子,她收到了三妹妹的信,说是她母亲病了一场,人是好了,但瘦了不少。 她看到了信之后,有些难过,却并没有让她多伤心,后来,父亲又写了信来,她便索性将这件事丢在了一边。 只是,她没有想到,许良竟然没有跟着回来,她还以为,好歹能看到许良一眼。 谢知微将妹妹的神情看在眼里,意味深长地一笑,道,“二妹妹,听说永新伯世子这次立了大功呢,你高不高兴?” 谢知慧的脸一红,别过眼去,“大姐姐越来越讨厌了!” 谢明溪哼了一声,转身抱住姐姐,“姐姐,二姐不喜欢你,我喜欢你!” 谢知微道了一声“好啊”摸了摸弟弟的头。 谢知慧在一旁道,“五弟,过完年,你又长了一岁了,以后,你不要总是跟在大姐姐的身边,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谢明溪很不高兴地鼓起了嘴,不过,他是极为懂事的孩子,虽然很不乐意,但依然从谢知微身边离开,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 容氏的屋子里,萧惟跪在蒲团上,向容氏磕头,容氏道,“你起来,你大哥让你来,不是来向我磕头的,说起来,是我母子对不起你们母子。” 萧惟听得满脑子都是懵的,他一抬眼看到花楹哭了,他看到花楹的次数屈指可数,也从未仔细地看过这个人,此时,看到她,只觉得,这人怎么令他如此熟悉! 容氏指着花楹道,“她是你母亲,当年之事,事出有因,这些年来,你母子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可她却从未对你有过半点慈爱,并非她不愿,而是她不敢!” 说到这里,容氏眼中一热,“她是为了保护我,保护你大哥才会如此,所以,我说,是我母子对不起你母子。” 萧惟顿时震惊不已,他抬起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如在梦中。 花楹忙过来,扑在容氏的脚跟前,“娘娘,您别说了,若是没有您,也没有花楹!” 容氏握着花楹的臂膀,想将她拉起来,“不说这些了,说来说去,都是命!” 容氏看着萧惟道,“孩子,你若是心头有怨,就怨恨我和你大哥吧,这些年,你母亲的心也很疼,你看看她,脸上的皱纹比我多,头上的白发也比我多,多少次,她偷偷去看你,看完之后,回来整夜流泪,如今眼神也不好了。” “你不要怨恨她!” 萧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低下头来,他被别人骂野种的时候,原来他的母亲就在一旁听着,他被人欺负的时候,他的母亲或许就在一旁看着,他怨恨自己的身世时,他的母亲就在一旁落泪。 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她不敢! 他抬起头来,“大哥他,他就是那个脚踏七星之人?” 第691章 喝醉 花楹听闻,吓得肝胆欲裂,正要呵斥萧惟不许胡说,却见萧恂淡然一笑,“不错,我就是昭阳帝的儿子。” 他站起身来,拉起了萧惟,“你敢不敢跟着我征战沙场,建功立业?” 萧惟百感交集,他原本以为他会一辈子像个下人一样在襄王府里过活,是大嫂将他罩在了自己的羽翼下,他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帮大嫂打理庶务,如今,大哥却让他上沙场杀敌! “我既然是你的弟弟,我为何不敢?”萧惟抬起头来,眼神坚毅地看着萧恂,“嫂嫂说,我天生就该是你的臂膀,别人能够跟着你建功立业,我为何不敢?” “行,走吧,喝酒去!” 萧恂转身朝外走去,萧惟跟在他的身后,等踏出了院门,冷风袭来,他浑身一个激灵,这才意识到,他要跟着大哥去征战沙场,他能做什么? 花楹见萧惟离开,情不自禁地跟着往前走了好几步,她的儿子到底有没有怨恨她?她想了想,却又觉得,怨与不怨都不重要了,他已经长大了,他以后有了好的前程,这就够了。 不多时,谢知微让人去把俞应治一家请来,又亲自去请了容氏。 刚刚到了正堂,陆偃已经来了,正和萧恂,俞应治在说话,说起红薯,俞应治满心喜悦,“在下已经去了信,给从前的好友,让他带红薯一起过来,他说他会赶在三月天到这里来,有了他那一批种子,不出两年,这边的百姓就有饭吃了。” 俞应治道,“王爷,陆大人,这红薯是番人从海外运进来的,南边一代叫番薯,在下是瞧着它的颜色呈红色,就取了个名字叫红薯。这种红薯啊,果子埋在地下土里,挖出来后就能吃,生吃熟吃都好,甘甜,产量又高,广种耐瘠,是个好东西!“ 俞应治说起红薯来,就喋喋不休,王氏看到之后,难为情地对谢知微道,“我们家老爷啊,把红薯看得跟亲孙子一样了。” 王氏说话诙谐,逗得谢知微等人大笑。 正堂里气氛极好,几盆淡黄色的水仙也开了,节日的气氛极为浓厚,这令远征回来的人,心头渐渐地一片宁静。 今晚,陆偃喝了不少,他起身的时候,脚步趔趄了一下,萧恂忙一把扶着他,“大哥,我送你回去。” 表兄弟二人从院子里穿过,雪停了之后,空气格外清冽,隐隐透着花香,几丛紫竹在风声中,如龙吟凤啸一般,陆偃驻足了一会儿,深深吸了一口气,“阿恂,这里适合养老呢!” 萧恂扶着他,不由得笑了,“大哥,你老了,我们就这样住在隔壁,我每天都陪你喝酒,好不好?” “嗯,喝郡主酿的酒,春天喝桃花酿,夏天喝荷花酒,秋天喝桂花酒,冬天喝梅花酒!” 陆偃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他的脚步有点飘,萧恂扶着他,回到了前院他住的书房,将他放在书房隔间的内室里。 陆偃将自己摔在了床上,朝萧恂摆摆手,“夜深了,你回去吧,阿恂,等我把西凉拿下来了,我回一趟京城,等大事定了,一切都好了!” 萧恂站在窗边,等陆偃沉沉睡去,他才离开,关好了门,对守在门外的米团道,“好好服侍大哥!” “是!”米团和芝麻忙恭敬地低下头,等萧恂走远了,二人才抬起头来,慢脑门都是汗。 谢知微已经将袁氏送到了隔壁,她站着说了会儿话,才回来。 玄桃已经看着下人们将桌椅板凳还有杯盆碗盏屏风等都收拾好了,她回到了院子里,雨晴和采葛正服侍她沐浴,便听到正室里,萧恂回来了,问,“郡主呢?” 谢知微便有些着急,她与萧恂婚后,夫妻聚少离多,也不知道萧恂这次回来能待多久,便催着雨晴和采葛快些。 沐浴完了之后,她披了一件夹袄出来,迎面便看到萧恂从门口进来,她不由得嫣然一笑,快步朝萧恂走过来,萧恂迫不及待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朝跟在她身后的丫鬟摆摆手,让人下去。 雨晴忙红着脸低头出去了,将耳房同内室的门关上。 采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雨晴,“雨晴姐姐,怎么了?” 雨晴压低了声音道,“若王爷在的话,没事不要到内室里去,除非郡主传唤。” 采葛也跟着红了脸,忙道,“是,我记住了。” 内室里,萧恂将谢知微抱着放在自己的腿上,用巾帕细细地为她擦着头发,柔声问道,“我服侍得好不好?” 谢知微有些疲,侧身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只觉得既安心又暖和,也有些好笑,“嗯,服侍得极好,小恂子,本宫该奖励你什么?” 萧恂被她逗得乐了,笑起来,胸腔中发出醇厚的笑声,谢知微的耳膜都跟着鼓动作响,却又让她觉着特别安心,不由得伸手搂着了他的腰身,没好意思地道,“你笑什么?” 萧恂在她的脸蛋儿上落下一个吻,“小恂子在想,是该尊你为皇后娘娘呢?还是太后娘娘!” 他不由得抱起了谢知微,将她放到床上,俯身下去,将她圈在怀里,“才大哥说,将来老了,要到这里来养老,我说我们就住在这宅子里,陪着他!” 谢知微道,“哎呀,我还说将来这宅子要送给二妹妹和许良呢,若是这样,那可不能送。” “当然不能送了,这是我们头一次自己在外头置下的家产,将来还要传给我们的孩子们呢。” 谢知微道,“这多大点事儿,明日,我让杜桂再去看看别的宅子,这里以后会越来越好,可不能再等了,再等,好宅子都没了。” 谢知微拉着他的衣领,问道,“过完了年,你打算去哪里呢?” “我要去北边了,你跟着我去北边吧,这边交给大哥。” “那娘呢?娘现在正兴致勃勃地张罗着佛像的事,还有天竺那边来的僧人听说了,也和摩腾一起上门来,哦,对了,娘之前给了我不少银票,矿产,也不知道娘给了那些,她还有没有银子?” 第692章 有孕 夫妻二人说了一会儿话,等萧恂帮谢知微把衣服脱了,他自己也脱了,谢知微滚进萧恂的怀里,便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次日,乃是大年三十,一大早,谢知微让人将早膳送到了陆偃那边,她和萧恂兄弟来到了容氏这边,陪着容氏用早膳。 之后,谢知微去张罗祭祖和年夜饭的事。萧恂陪着容氏说话。 谢元柏不在家,今日,袁氏会带着谢知慧和谢明溪姐弟俩过来这边一起吃团年饭,同乐。 虽说,与昨日的接风宴一样,但菜式还是要隆重一些,用过年夜饭后,还要守岁,这边过年的习俗,还是与京城不同,今年,是他们在这里过的第一个年呢。 不一会儿,袁氏便来了,她来陪容氏说话,谢知慧则帮谢知微的忙,谢明溪便去催萧恂,“姐夫,你能不能带我上街?我想去街上看看,看能不能帮我姐姐买点礼物!” 袁氏真是怕了她这个儿子了,不由得呵斥道,“这天寒地冻的,街上人人都要赶回家去过年,谁卖东西给你?” 谢明溪道,“娘,这您就不对了,那些波斯商人,孔雀王朝来的商人,还有安息国那边的商人,他们都不过年的,这会儿,街上正热闹。” 袁氏还要说话,萧恂已经起身了,“岳母,正好小婿也要到街上去逛逛,带舅兄过去正合适。” 袁氏只好不说话了,等萧恂二人走后,她就对容氏抱怨道,“这孩子,越来越有主见了,我原先还说他不像谢家人,怕谢家人嫌弃,如今,连我自己都嫌弃得不行。” 容氏不由得哈哈大笑,“这孩子聪慧,很像谢家人,很有主见,主意也正,亲家母不必担心。” 萧恂便去喊了陆偃,三人骑了两匹马,上街随意逛逛。 这里,与京城的习俗果然很不同,街上很多异国商人,这让萧恂越发想打通整个西域的通道,让西边那些国家的商人们都汇聚到这里。 “若是能够北迁或是南迁的话,就更好了!”陆偃道,他似乎看到了万国的商人都聚集在京城里,京城的铺子里,到处都可见令人眼花缭乱的商品。 京城的四皇子府里,薛婉清裹着被子窝在床上,瑟瑟发抖,她不敢置信,朝廷竟然敢短了他们的炭火供应。 不给他们供应银霜炭也就算了,竟然连寻常老百姓家里用的那种黑炭,竟然也不给他们用。 自从前天夜里,最后一块炭火烧完了,翠香一天去问十多遍,得到的答案永远都是“没有”,难道说,他们要被冻死在这里? “殿下呢?殿下哪里去了?”薛婉清突然想起来,萧昶炫竟然小半个月没有来她这边了。 翠香欲言又止,薛婉清怒了,“有什么话,该说就说!” 翠香低着头,忍了又忍,最后没有忍住,道,“庶妃,奴婢听东院那边的映红姐姐说,正妃怀孕了,已经三个月了。” 这且不说,海氏怀孕后,她身边的两个丫鬟都已经侍寝了,听说被正儿八经地抬了姨娘,如今殿下被圈禁,也没有避子汤喝,怀孕应是迟早的事。 自古以来,人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翠香想到,薛婉清自己年幼不能侍寝,也不懂得利用她这个丫鬟,如今好了,让海氏那边占了上风。 她忍不住看了呆愣的薛婉清一眼,心头不由得狠狠怒道,真是活该! 说起来,薛婉清在谢家也被教养了五年,谢家的书香门第之气那般浓厚,却半点都不曾熏陶到她,反而,薛婉清粗鄙不已,言行举止无度,连一些小家碧玉都不如。 薛婉清没有留意翠香的神色,她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不由得艰难地道,“你说什么?你说,海氏怀孕了?已经三个月了?” 那她算什么?她为了这个男人,失去了自由,被关在这四方天下,又是为了什么? 翠香没有说话,而是胆怯地朝后退了一步,道,“庶妃,奴婢才打听道,外头送了炭进来,四皇子殿下说,正妃有了身孕,怕冷,不能冻着了,便把炭都挪到那边去了。” 这四皇子府中,就这么几个主子,多的都是下人,下人们日里夜里都要劳作,顶多就夜里生个火盆,已经是很奢侈的事了,哪里用的了多少炭? 薛婉清却不同,说是主子吧,也就是个妾,说不是主子吧,她比主子还要像主子。 “他算哪门子皇子,算哪门子殿下?”薛婉清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了,她疯了一样,跳起来,将身上的被子扔到了地上,跳上去疯狂地踩着,一双玉足映在红通通的大红锦被上,显得格外讽刺。 萧昶炫正好进来了,看到了,四目相对之下,薛婉清的眼中是漫天的怒火,而萧昶炫则神情非常冷静,他慢慢地走了过来,对着薛婉清道,“我如今的确算不上什么皇子,也不敢称殿下了。” 薛婉清也渐渐地冷静下来了,她倨傲地看着萧昶炫,想到自己为了这个男人,落到了如今这般下场,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你想如何?”薛婉清梗着脖子,站在踏板上,斜睨萧昶炫,忍不住落泪道,“我千方百计地为你着想,虽然我能力有限,可我一门心思都为了你,可你是怎么对我的?” 萧昶炫一身蓝地锦袍,他腰间悬着两块汉玉,虽然被圈禁,可他到底是皇子,待遇上虽然酌减许多,但他自己的财产还在。 萧昶炫走到了窗前,“哪怕我现在被圈禁在此,也有不少人全心全意为我,一门心思为我着想。清儿,你扪心自问,你对我到底是一心一意还是你只是想通过我,达成你自己的目的?” 萧昶炫这些日子想了很多,他心情郁闷,一直都是海氏在开导他,海氏不愧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姑娘,博古通今,劝他颇多。 盖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 大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萧昶炫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海氏也曾经开玩笑,笑话他当初为何不求端宪郡主,偏偏看中了薛婉清,这话,令萧昶炫大为震惊,也后悔莫及。 “清儿,你回答不了我吗?”萧昶炫闭了闭眼,极为心痛,这是他曾经真心喜欢过的姑娘啊,竟然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第693章 不配 薛婉清这一刻,感觉到了心痛,她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殿下,如果可以的话,就请给我一份休书吧!” 萧昶炫只觉得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走到薛婉清跟前,捏着她的下巴对上自己,“清儿,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谢家是如何教养你的,你和端宪郡主真的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你可知道,所有的妾室都不配有休书,如果我不想留你在身边,我可以把你卖掉,或是送人。” 薛婉清怔怔地看着萧昶炫,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这样的话,会从萧昶炫嘴里说出来。 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说,唯独,萧昶炫不能说。 每一字都如同一把刀,将她的心割裂得碎成了一片片。 萧昶炫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薛婉清回过神来后,只觉得浑身冰凉,到了半夜,起了烧。 翠香吓得不得了,主子们吵架,你并不知道他们是真吵,还是假吵。 翠香忙去向东院禀报,因已是半夜,东院的主子身上又有了身孕,院门上的婆子哪里敢朝里禀报,翠香等了好久,两腿冻得都没有了知觉,她才不得不回去。 到了天明时分,薛婉清清醒过来了,见翠香坐在她床边掉眼泪,这时刻,薛婉清心里也不由得悲悯起来,她沙哑的声音道,“翠香,我落到今日这样的地步,我自己觉着没什么,倒是连累了你!” 翠香忙跪在脚踏上,淌着眼泪道,“主子,您别这么和殿下闹脾气了,您就和殿下服个软吧,殿下哪里是真的在和您怄气呢?” 这天底下,哪里有男人喜欢硬气的女子?哪一个男人不喜欢脾气温软的?翠香实在是不明白,自家主子要什么没什么,偏偏一直这么清高自傲,也得亏是殿下,换了别的男子,早就厌弃了。 “我到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了,我只有我的骄傲和尊严,你难道要我把这些都放下吗?” 薛婉清戚然一笑,她脸色惨白,大红的锦被将她裹着,越发衬得一张小脸惨白而不忍睹。 “翠香,备笔和墨!” 翠香讶然,都到了这时候了,主子还是不肯停下来作吗?但她只是一个下人,不得不磨好墨,备好笔和纸,扶着薛婉清起身。 薛婉清暂且退了烧,流了一身汗,裹着一件貂裘,来到了桌前,她提起笔,一面哭,一面写: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帘,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夹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已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艳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杀葬花人。 独把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侬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侬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薛婉清才起了个头,翠香因认得几个字,不由得心头嘀咕,这大冷寒冬的,哪里来的春天?又哪里来的春花春草? 她不好说,朝后退了一步,如同木头桩子一样站在一边,连劝都懒得劝了。 东院与西院本就离得近,此时,萧昶炫站在院墙前赏花,听到了这边如泣如诉的声音,正要抬脚,海氏挺着肚子,将一件亲手做的衣服拿过来,披在了萧昶炫的身上,道,“殿下,我父亲让人递了信进来,皇上已经封了太子了,想必不日,就会把殿下放出去。” 萧昶炫顿时大喜,问道,“此话当真?” 海氏抓住了萧昶炫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殿下,即便我父亲不为殿下着想,也要为我肚子里的孩儿着想呢。” 萧昶炫这才信了,不由得大喜,将海氏搂在怀里,深情地道,“在我最苦,最落魄的时候一直是你陪在我身边,安慰我,还给了我这世上最好的礼物,筠儿,我该如何感谢你才好?” 海雪筠伸出双手环住了萧昶炫的腰身,“殿下与妾身乃是原配夫妻,本就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殿下说这样见外的话,叫妾身情何以堪?” 萧昶炫感动不已,“筠儿,你总是这样,不管为我做了什么,都不需要我感激你!” “殿下,谁让殿下是妾身的夫君呢?谁让妾身是殿下的妻子呢?夫妻本就是一体的,终究要与旁人不同一些!” 海雪筠意有所指,萧昶炫并没有听出来,但却深觉有理,他扶着海雪筠进了屋,屋子里升起了火盆,银霜炭摆了十多个火盆,屋子温暖如春。 四皇子府被封了之后,虽说诸多供应都打了折扣,但这里到底是四皇子府,日常使用断然不会短缺。 萧昶炫自然不会操心中馈,而薛婉清是不懂财米油盐姜醋茶这些庸俗之物,而海雪筠从会说话的时候开始,便被精心教养,御下,相夫教子,掌中馈,于她而言,宛若吃饭一般自然,教条已经深入骨髓。 外面送进来的物资,全部都被她掌控手中,在这四方天中,有了这些,她便是这四皇子府里唯一的主子,只要萧昶炫不知道,不说什么,谁也不知道外头送进来什么,这里有什么? 西院用的炭一直都是寻常老百姓用来烤火的炭,富贵人家的下人们用的炭。 银霜炭不是没有,用海氏的话说,银霜炭供应有限,要先紧着殿下,而她屋子里用的银霜炭,自然是海家给她送进来的。 第694章 嫡子 薛婉清不懂这些,翠香一个下人,自然是主子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到了午膳时分,萧昶炫留在海氏的屋里用膳,他的桌上,从前是什么现在就还是什么,圈禁影响的只是他的自由,他依然还是那个富贵的皇子,而不是薛婉清口中所说的“算哪门子皇子,算哪门子殿下?” 想到这里,萧昶炫的筷子一顿,心头浮起了一丝懊恼。 海氏夹了一筷子熏肉给萧昶炫,温柔地道,“殿下尝尝,妾身母亲让人送过来的,说是从蜀地运过来的,与这边的口味不一样些,好吃不好吃的,殿下就图个新鲜吧。” 萧昶炫咬了一口,肉有股子烟熏味,便不那么腻味了,不咸不淡,很能勾起人的食欲。 “这段时间,岳母对我们支持颇多,岳父也为了我而上下奔走,也不知道将来有没有报答之日?” 海氏的筷子顿了一下,她眼中闪过一道嘲讽,却唇角勾勒出一抹迷人的笑意,“殿下又说这些了,不是妾身说殿下的话,殿下若真心感激,那就不要愁眉苦脸,用我母亲的话说,人这一生哪里有一辈子顺顺遂遂的?殿下才多大岁数?” “这就像人长个儿一样,有些人长的早,有些人长的迟。妾身小的时候,总是不长个儿,家里的三妹妹比妾身小了两岁,后来长得都比妾身高了,妾身可着急了,后来,等过了十岁,妾身突然就开始长个儿了,不到半年时间,超过了三妹妹。” 萧昶炫被安慰得非常舒心,不由得笑起来,好奇地问道,“如今呢?三姨妹与娘子比,个头如何?” 一声“娘子”,海氏百感交集,她抬起头来,看着萧昶烨,眼中含着令人感动的泪花,“殿下,以后多这么喊妾身可好?” 萧昶炫怔然,一种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向他涌来,若是换了曾经,他必然不会在意,可是患难见真情,如今,萧昶炫知道,命运多舛,哪怕他贵为皇子,也不是人人都会把他放在眼里心上的。 “筠儿,你我夫妻,我为何唤不得呢?你的儿子乃是我的嫡子,你不是我娘子,又是什么?” 薛婉清声声如泣,字字蘸血,一首《葬花吟》伴随着春暖花开,传遍了整座京城。 海宗平拿着这首《葬花吟》扣响了谢家的大门,正逢休沐日,谢眺在家里含饴弄孙,几个还留在京城的孙子,一个一个地到老太爷跟前背书,但凡背不出来的,便跪在廊檐下罚写一百遍。 人人自危。 谢明澄游历去了崔家族学,谢明溪去了京兆府,如今在家里的还有二房嫡次子谢明源,庶子谢明潜,三房嫡子谢明淮。 三房的庶子谢明渝才由老太爷亲自启蒙,坐在一旁,一笔一划地描红,只能背几句《三字经》,便不在考核范围之内。 四房的泽哥儿,还不到半岁。 沉霜进来报,说是海家的二老爷亲自来了,一听这话,几个哥儿便精神一抖,老太爷冷哼一声,背着手站起身来,道,“趁着这会儿,好好温习功课,一会儿我还要来查,若是再出纰漏,加倍罚!” 哥儿们精神又是一萎,待老太爷出去了,淮哥儿快哭了,对源哥儿道,“大哥哥不在家,五弟也不在家,就我们这么惨,大姐姐真偏心,把五弟带走了,把我们留下,祖父就对我们这么严厉。” 源哥儿看了淮哥儿一眼,没好气地道,“你就知道说大姐姐偏心,你怎么不想一想,五弟不能受祖父的这些教诲,比我们少了这样的机会,实则是不好的。” 潜哥儿道,“二哥,你说将来有机会了,我们有没有机会去西疆?我看五弟写来的信,西疆实在是好玩极了。” “应是有的,我们好好学,将来有的是机会。五弟不是也说了吗,大姐姐在想办法从南边招收人才呢,想必,大姐姐手上没有什么人用。” 几个哥儿在书房里说话,谢眺命人请了海宗平进来,他摸着胡须,有些不太客气地道,“不知你来,有什么事?” 海宗平行过礼后,也没有多说,将一块绢帕递给谢眺,道,“老太爷,瞧瞧这绢帕上的诗词,觉得如何?” 谢眺随便扫了一眼,道,“我如今案牍甚累,实在是无心这些伤春悲月之事,有什么事,二老爷就直接说吧!” “如今,整个京城都在传唱这首《葬花吟》,说实话,我初初听到这首词的时候,实在是震撼其遣词造句之美,没想到,老太爷却觉得平平。” 谢眺笑了一下,他不是觉得平平,而是知道,海宗平想要说什么,他朝堂之上多年,若是没有练就到喜怒哀乐不溢于言表,也白活了这些年岁。 谢眺不说话,而是端起了茶,那意思很明显,要是再说废话,那就送客。 海宗平见此,只好开门见山道,“老太爷,薛姑娘还是不是老太爷的嫡亲外孙女儿?老太爷,您只养了当年大姑娘一个女儿吧?难道说,老太爷将昔日那点父女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海宗平实在是看不透老太爷的心思,接着道,“侄儿看,老太爷对端宪郡主宠溺至深,虽说内外有别,可是,这满京城的权贵,谁像老太爷这般,把个里孙和外孙分得这么清楚?” 谢眺听到“宠溺”二字,就很是不悦了,竖起两道眉毛,“你既然自称一声侄儿,我也不妨教训你几句,我谢家如何看待里孙和外孙,还轮不到你来指责。你女儿怀了四皇子殿下的骨肉,你如何为四皇子殿下内外奔波,我不管,但你休想我站出来为你说话。” 说着,谢眺抚摸着胡须,兀自气难平,“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的女儿是给四皇子殿下当正妻,薛家的女儿是当妾,怎么,你忘了纲纪伦常了吗?“ 海宗平面红耳赤,道,“倒也不是,说到底,四家昔日同气连枝,虽说薛姑娘是庶妃,可到底是老太爷的外孙,这是无论如何抹不掉的事实,侄儿才来过问老太爷一句。” 第695章 灭国 那意思,大约是说,谁知今日,四大家竟是各自为政了。 但海宗平一想到,谢家如今站在了宸王这一支,他也知道,自己说再多都没有用了。 皇帝立了不到两岁的八皇子为太子,但谁都知道,八皇子体弱多病,在母腹中便中了毒,别的孩子一岁就会走路了,听说八皇子两条腿都抖不直,一看就不是个健康的孩子,将来如何坐得稳龙椅? 皇帝虽然立了太子,可谁也没有把这个不到两岁的孩子当一回事,没有母族,没有母亲,跟着祖母,住在寺庙,将来直接出家的可能性都比坐上龙椅的可能性要大。 也正因此,海家觉得有了机会,从皇帝立太子的那一日开始,海家就在蹦跶,希望能够举一族之力,助萧昶炫上位,那时,海家与如今就不一样了。 海宗平并不觉得谢家是在助萧恂登帝位,毕竟,萧恂乃是襄王的儿子,哪怕现在外头有很多传言,说萧恂乃是昭阳帝的儿子,海宗平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话不投机半句多,谢眺很快便端了茶。 海宗平从谢家出来,忍不住啐了一口痰在谢家的门前,背着手朝马车走去,怒不可遏,心头道,谢家如此不识时务,气运有限,大约也就这两年了。 谢家的小厮提了水,将海宗平踏过的每一寸土地都洗了一遍。 炎炎夏日到来,东暖阁里,依然如往年一样热,但皇帝却感觉不到,只放了两个冰鉴,屋子里的小太监热得都中暑了,皇帝却裹着一床薄被,听海家买通了的小太监在说四皇子殿下的好话。 “四皇子殿下一直惦记着皇上,听说皇上身子不好,整日里抄写经书,抄了一千卷《地藏菩萨本愿经》,前些日子,观世音菩萨成道日,殿下将这些经书供奉到了法门寺,为皇上祈福。法门寺的主持都赞叹殿下孝顺呢。“ 李宝桢淡淡地看了那小太监一眼,立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 他修炼了一身好本事,这大热的天,硬是不见他鼻端有一滴汗水。 皇帝的病情好了些许,精神劲儿也跟着起来了,总算能说点简短的句子了,但人也糊涂了,问李宝桢,“老四……呢?” 李宝桢忙上前道,“皇上,四皇子殿下被皇上圈禁了,皇上是不是要把两位皇子放出来?” “圈……圈禁?”皇帝愣了一下,脸一沉,想了想,道,“让,让他们来,来见朕,阿偃呢?” 李宝桢道,“督主就快回来了,说是给皇上带回来了秘药,皇上服用之后,会好起来。” “郡主,郡主,让郡主来给朕医治。” 李宝桢答应了一声,朝旁边的小太监们使了个眼色,小太监们忙将那说四皇子好话的小太监拉了出去,扔在了外头。 三皇子和四皇子进宫来见皇帝的时候,皇帝正好睡了,两人在外头磕了头,又被带回了府上,虽依然在圈禁,但好歹出来见了点阳光,顿时令二人精神一震。 年后,按照计划,萧恂准备回北地,西凉这边,萧恂围城的时候,没藏谅祚正好不在京城,没藏家族的人便带着小皇子逃到了西面。 西平军和黑水镇永军余部汇合在一起,护拥着小皇子野利凉祚登基为帝,没藏氏为摄政太后。 西凉的西面乃是西域诸国,一向以西凉马首是瞻,两军以沙州为据点,朝西征战,短短时日,攻下了狐胡和且末两个小国。 萧恂任裴无咎为帅,杨云琦为参军,孟少卿为前锋,领十万军驻守幽州,亲自率领两万铁鹰骑,与陆偃率领的两万寒羽军,分两路,呈两翼,分别朝南北向西域诸国包抄过去。 短短半年时间,向北至巴尔科什湖畔,向南至喷赤河边,将西域诸国囊括进了大雍的版图。 在萧恂和陆偃的大军,如同两柄利刃朝西推进的时候,谢元柏领的三万大军跟在后面扫荡,一面消灭残余反抗势力,一面要安置大雍的官员对这些占领的土地和城池进行管理,教化百姓。 消息传回京城,谢元柏在写给谢眺的信中道,“父亲,儿何其不幸,早年丧妻,可儿何其有幸,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见证这开疆辟土的壮举,儿一路西行,见识了从未见识过的风土人情,曾经的那些国名,车师、姑墨、蓝氏、高附从此以后,成了我大雍的州郡,而儿子是第一个见证这一时刻的人。“ 谢眺看信的时候,手在颤抖,他难以想象那里出产一种很甜的甜瓜,那里有一种叫葡萄干的东西是什么,但他知道,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那里必然是与京城不一样的风土人情,让人震撼。 茫茫的戈壁滩,绵延起伏的昆仑山脉,一共三十六个国家,从此被他们在堪舆图上抹平,从此,成了大雍版图中的三十六个州郡名字,这是何等的壮举! 次日的大朝会上,皇帝难得坐在了龙椅上,但当谢眺等人将西疆那边的情况汇报,并提出,陆偃任第一任西域都护府都护时,皇帝一口血,喷了出来,昏迷过去了。 但皇帝的突然病重,并没有妨碍内阁议事,最后,内阁票拟,送李宝桢批红用印后,任命便以八百里加急传了出去。 夜半,皇帝悠悠醒转,对李宝桢道,“阿偃到底是谁?他是不是定远侯的儿子?” 李宝桢吓了一跳,忙上前恭敬地道,“皇上,督主就快回京了,督主从来没有忘记过皇上,若非怕宸王殿下的权利太大,督主何必离京呢?” 皇帝幽幽叹息一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萧恂和陆偃骑着马儿,走在车师的街头,这里的风情,与西凉又不一样了,因这一路,萧恂下令,不得骚扰百姓,虽然城池被战火波及,但百姓们的生活并没有受到感染,甚至,如同野草一样,呈现出春风吹又生的勃勃生机。 “大哥,你准备把都护府设在这里?” “嗯!”陆偃对此深思熟虑过,他指着北面,“北面乃是茫茫草原,那里的民族,是我们见过的前所未有的勇猛,我们对其一无所知,既然以后要做邻居了,自然要多了解一番。” 第696章 爱情 而南面,是茫茫昆仑山脉,山脉下面便是盆地,虽疆域辽阔,但千里不见人烟,暂时不足为惧。 “大哥,你在这里安顿好了,我带湄湄过来这里玩,这里的甜瓜是真甜。” 两人在城中最大的酒楼门前下了马,随意走进去,掌柜的竟然就穿了一身大雍的衣服过来,殷勤地道,“两位客官,里面请!楼上有雅间,不知两位是在这厅堂里用膳,还是上雅间?” “就厅堂吧!”陆偃道。 萧恂二人被领到了临街的窗前,才坐定,便看到一个身穿大袍,年约二十来岁的男子过来,向二人行了一个异族礼,道,“两位,可否这一顿由在下请?” 不等二人说话,这男子道,“中原有句话叫相逢即有缘,我与二人,应当是有缘之人。” 萧恂与陆偃对视一眼,萧恂抬手道,“坐!” 这人落座后,这男子自我介绍道,“我来自北方的东胡族,名叫别里古台,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萧恂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朝对面的陆偃看去,他对此人没有兴趣,方才只是见陆偃有些好奇,这才让这人坐下。 陆偃与别里古台闲聊的时候,萧恂侧身斜坐,召来了掌柜了,扔了一个银锞子给他,“说说,你是大雍人?怎么跑这里来了?” 掌柜的虽不认识萧恂和陆偃,但早就听说了,宸王殿下年少俊美,陆大人漂亮得跟狐狸精一样,看到这两人气势不凡,便早就怀疑二人的身份了,不由得格外殷勤。 “哎呀,这位客官,您可是问对了,小的们都是跟着宸王殿下和都护大人的军队来的,都说跟着宸王殿下和都护大人有肉吃,小的们来的时候,这里的掌柜要跑路,小的们花了低价把这铺子买下来,如今这里南来北往的商人是真多啊,小的在这里开这酒楼,每日挣了不少钱。” 萧恂点点头,“你这做生意,跑这么老远的,也是不容易。你这既然南来北往的客人不少,那你们就多跟那些客人说说,多去西凉,最好去京城做生意,沿途都有军队保护,不怕路上有劫匪。” “是,是,是!”掌柜的已经认定了这必定就是宸王殿下,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好了。 萧恂与陆偃吃了一盘羊肉饭,便起身离开了。 寒羽军驻扎在都护府。 曾经保护西疆老百姓的寒羽军,如今大旗飘扬在了西域的上空,护着这里的三十六个州郡,也护着这从西往东的商路,煌煌军威,令从西边来的商人们倍感安全,也繁华了这条商路。 两人从西域回来,快马加鞭,花了约有一个月时间,到的时候,西凉已经入了九月。 谢知微才和两位母亲还有弟弟,从祁连山下的庄子里避暑回来,家里打理一番后,谢知微便领着弟弟来城门口迎接。 她包下了城门口的酒楼,和弟弟在二楼等着,不一会儿,不知道是谁冲进城里,说了一声“宸王殿下和都护大人回来了!” 原本安静的城池,顿时就躁动起来了,百姓们自发地上了街,没有人维持次序,他们极有秩序地等在了路边,很多店铺拿出了食物,不少姑娘从两边的店铺窗口露出了美丽的面容。 这里民风开明,不像京城,姑娘们都羞答答的,看到那些姑娘们甚至取下了身侧的荷包,开始准备的时候,谢知微顿时讶然。 韩延寿和章以善亲自出城十里迎接萧恂和陆偃回城,此时,随在二人的身后骑在马上,看到城中热烈的气氛,两人均非常高兴。 萧恂一进来,则四处看谢知微,有所感应后,他抬头朝上看了一眼,与谢知微四目相对,视线便跟黏在了一起一样,再也分不开了。 陆偃朝这边看了过来,谢知微也看到了,忙伸手朝他摇了摇,喊了一声,“阿恂,大哥哥!” 惠和坐在酒楼的对面,她今日进城,没想到就遇到了如此的场面,更没想到,她会在街上看到萧恂和谢知微。 复又看到谢知微,惠和的心情非常平静了。 半年前,东平伯府老太太要在法门寺做一场法事,让人通知她也前去,毕竟是祖母,经历了那么多事后,惠和如今也懂事了一些,知道要顺着长辈一些,便去了。 谁知,在法门寺里,东平伯夫人阴氏竟然设计她与自己娘家的侄儿,她侄儿是个鳏夫,三年前死了娘子,想娶一个名门闺秀。 阴家本来就落魄,要不是靠了东平伯府,只怕都揭不开锅,寻常日子都难过得开,她侄儿自然高不成低不就,拖到现在,已经二十有三。 阴氏也为她侄儿着急,偏生也是孽缘,她侄儿看到惠和之后,就一眼瞧中了。 阴氏见自家侄儿喜欢,便让惠和身边的丫鬟拐弯抹角地去探听她的意思,谁知,惠和的心气儿还高,放下话来,若是喜欢的,可以不计较身份背景,若是不喜欢的,哪怕是公府世子,她都不放在眼里。 阴氏只好想办法用些手段,若是这法事,也算得上是伯府老太太为惠和而来。 惠和中了药后,被阴氏将她和自己的侄儿关在寺庙的厢房里,正好那日,有个游方的年轻僧人走错了地方,不小心闯了进去,将惠和救了。 那僧人见惹了权贵,正好,他听说西凉已经被宸王殿下攻下了,正在天梯山一代开凿石像,从西边来了不少高僧,这僧人也想去逢一逢盛世,索性连夜就出发,一路往西走。 惠和这一生第一次被一个年轻的男子护住,那一刻,她的心里升起了一股一样的情愫,是从未有过的,哪怕是面对萧恂时都不曾有过的。 她知道,自己的爱情来了。 只是,对方是一名和尚。 惠和哭了整整一夜,次日一早,她化妆成了男子,骑着马,一个人,跟在那和尚的后面,一路往西,她没有想到,那和尚竟然会来京兆府。 和尚法号子鱼。 进城之后,惠和就跟丢了。 既然见到了谢知微,也算是老朋友了,惠和下了楼,穿过人群,朝对面的酒楼走去,她想与和谢知微打个招呼。 第697章 仰慕 谢知微正要下楼,看到惠和,吃了一惊,在这遥远的西疆,能够看到京城中人,原本是一件极为高兴的事,但眼下这人曾经是自己的对头,就另当别论了。 “我可以进去和你聊一会儿吗?”惠和指着谢知微身后的雅间,心平气和地问道。 谢知微点点头,重新进了雅间,在屋里坐下之后,玄桃上前来斟茶,小红泥炉子里的松果烧得噼里啪啦地响,屋子里显得格外安静,谢知微提了提裙摆,笑着问道,“公主怎么来了?” 惠和虽然没有和亲成功,但当年被封的公主爵位并没有被夺,谢知微出于礼法,还是尊称了她一声公主。 惠和晒然一笑,“你就别这样了,我不是什么公主了,我就是蒋伊丹吧,如果不嫌弃,你就称呼我一声蒋姑娘就行了。“ 谢知微暗自惊讶不已,她没想到,惠和的变化会这么大。 她们同在京城的时候,每一次见面,惠和没有不把她当做眼中钉的,难道说,经历了很多事,惠和才发生了改变? 似乎看出了谢知微的疑惑,惠和道,“谢知微,其实我一直都很瞧不起你,你知道吗?你出身谢家,家教森严,可是你一向都是一丝不苟地遵循,你知道以前薛婉清是怎么说你的吗?” 谢知微摇摇头,神色淡然,她端起茶盏饮了一口,似乎在说,你若是来挑拨离间的,那就没有必要了。 惠和也懒得在意谢知微的态度,她从京城来此,虽不曾遇到过什么危险,但一路上一个人,也难免担惊受怕,吃了平生不曾吃过的苦,如今看到谢知微,尽管两人不对付,但好歹是熟人。 再加上,这些年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她没有一个人可以说出口的。 “她说,你就是封建礼教的牺牲品。“ 谢知微听不懂“封建”是什么意思,但总体意思是明白的,不由得笑了一下,道,“这世上,任何事,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然后呢?” 惠和想了想道,“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她说你是按照谢家给你安排的路在走,一步都不逾矩,说你甘愿做谢家的牌坊,看着表面光鲜,暗里,或许你有太多的委屈,只是不敢说出来,更加不敢反抗。” 谢知微笑了笑,看着惠和,等待她说下去。 惠和却问道,“谢知微,薛婉清的话,或许不是全部都错了,你的确是按照谢家给你安排的路在走,做端庄贤淑的女子,有个好名声,最后结了一桩好姻缘,你给谢家挣来了荣光,可是你,有没有委屈过?有没有觉得不甘心过?” 惠和盯着谢知微,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门外,萧恂静静地站着,惠和的话,他都听到了,此时,他满腔的喜悦和激动都化作了紧张,他不敢想象,若是谢知微说她是不甘心的,是委屈的,他该怎么办? 谢知微一笑,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可却似乎令萧恂等了很久,只听见谢知微道,“我的婚姻是我求来的,祖父问过我意见,若我摇头,家族必然会为我争取,但那时,我对殿下已经心生仰慕。” “若说为谢家挣来了荣光,只是恰好,我的夫君他有能耐而已。这世上不是没有人脱离了家族而活着,那样的活得会非常艰辛,我一个弱女子,既然享受了家族的庇护,为何非要与家族对着干?“ 谢知微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都说谢家对薛大姑娘无情,很多事不足为外人道也,既然薛大姑娘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蒋姑娘,你与薛庶妃相知甚深,你且公正而论,薛大姑娘会把她的人生交给谢家来安排吗?” 惠和细细想了想,缓缓摇头,她抬眼看着谢知微,“薛婉清常常说,如果爱,就一定要去争取,我从前是体会不到的,如今才体会到了。郡主,我想问一句,如果今日你嫁的人不是宸王的话,若谢家给你安排别的人,你会愿意吗?” 萧恂心头漫溢的甜蜜,一下子又被紧张取代了,他正要推门的手缩了回去,忐忑不安地等着。 如同被行刑的囚犯,卑微至极。 “没有那么多如果,我想,我的人生与你们不同,一切都是上天既定的安排,祖父和父亲会想尽一切办法让我幸福,谢家从来不需要女儿联姻,因此,若我今日嫁的不是殿下,我也会在闺中等着他到来,他迟早会来娶我!” 说完,谢知微笑着看向惠和,“蒋姑娘,我没想到你会来京兆府,我住在小胡木巷,殿下已经回城了,我夫妻许久未见,很抱歉,我不能陪你长聊,我们改日再见。” 她话音未落,萧恂已经迫不及待地推门进来了,谢知微看到他惊喜不已,忙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快走两步,萧恂已经冲了过来,一把将她拥在怀里,深情地唤道,“湄湄!” 他听到了湄湄的心声,不管湄湄是碍于面子才会说仰慕于他,还是她说的是真心话,他都很满足了,他权当做湄湄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都是她心中所想。 屋子里的丫鬟见夫妻二人相拥,均习惯地低下了头,唯有惠和一脸震惊地看着二人,她看到了萧恂脸上阳光般的笑容,看到了谢知微娇羞欢喜的模样,也看到了二人相对而视时眼中无法隐藏的深情,惠和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想,她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这样的爱情,这或许就是薛婉清口中的“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她也相信了谢知微所言,“他迟早会来娶我”的话,她相信,无论千年万年,萧恂都会来娶谢知微,萧恂一开始就是谢知微的。 惠和落轻脚步出了门,将身后的雅间让给二人,她站在门口,眼角余光中,突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心头一喜,忙追了上去。 街上,子鱼一身土黄色的僧衣,风尘仆仆,不疾不徐地朝前走着,白马寺奉王爷钧令,召集一批译经的僧人,他准备去报名。 第698章 接风 看到惠和,子鱼避忌地朝后退了一步,低头行礼道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正准备绕过惠和,继续前行。 惠和站在大街上,忍不住眼泪簌簌地流下来了,这一刻,她的心里有两股力量在较量,其中一个力量在说,若是你听父母的安排,遵从他们的安排,你或许也会有一桩好姻缘,而另一个声音在呐喊,你爱他,你爱这个僧人,你在追求自己的幸福,有什么错呢? 惠和转过身来,她跟在子鱼的身后,眼睛盯着他头上的戒香痕迹,执着而行。 雅间里,只剩下了萧恂和谢知微二人,丫鬟们都退出去了。 “湄湄,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啦,我没想到,湄湄你也那么早就喜欢上了我,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萧恂紧张地看着谢知微,他并不是真的非要一个答案,与其说,他想知道谢知微是什么时候喜欢他的,不如说,他想要确定谢知微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谢知微看着萧恂,他们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见过面了,他又长高了,也长壮,眉宇间少年的那点意气已经褪去,一抹青年的成熟悄然浮现。 谢知微双手搂过了萧恂的脖子,笑眯眯地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一吻,道,“殿下难道不知道,京城里曾经有多少姑娘对殿下暗许芳心,而我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人而已。” 萧恂听了很是高兴,不满足地吻住了谢知微的唇瓣,厮磨良久,才松开她,两人的气息都不稳,萧恂的眼中也贱贱地染上了些令谢知微害怕的东西,她避开眼,将脸埋在萧恂的怀里。 “湄湄,你不是微不足道,你对我来说,重若性命!” 说完,萧恂一把抱起谢知微,出了门。 马车被移到了后门,谢知微的头脸被兜帽遮住,她被抱在萧恂的怀里,众人只看到堂堂的宸王殿下怀里抱了个女人,却不知道,正是谢知微。 马车里,两人相拥在一起,萧恂比了比自己的下颌,“湄湄,你长高了,你都到我这儿了,我得快点长,才能不让你超过我。” 谢知微笑道,“你也长高了好多,长结实了。” 她上上下下地摸着萧恂的身子,问道,“你这次出去,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有受什么伤,偶尔受点伤都是小伤。”萧恂握住了谢知微作怪的手,他要说一点儿伤都没有,湄湄肯定不信,便哄着道,“你送过去的伤药是真的好有用啊,这次西征的伤亡,至少减少了五成,将士们都很感激你。” “感激我做什么?”谢知微羞涩地道,“他们出生入死,我只是尽我所能而已,他们都是大雍的英雄。”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过得很快,等马车在萧府的门前停下来,陆偃已经早就回到了隔壁,梳洗过后,拒了京兆府这边的官员拜访,正在看条陈。 “京城那边如何了?”陆偃问道。 米团恭敬地道,“李宝桢依旧是每日都送消息过来,皇上的身体依旧是时好时坏,督主任安西都护府都护的文书已经发下来了,三皇子和四皇子如今分别有人在外面跑着,前些日子,遵照督主的吩咐,让四皇子的人在皇上面前说了四皇子的好话。” “王世普怎么说?皇上还能活多久?” 这样的话,放到了外面,那是诛九族的罪。陆偃随随便便问了出来,饶是米团跟在陆偃身边许多年,也依然吓出了一身冷汗。 “回督主的话,王太医说,请督主早做安排。” 陆偃“嗯”了一声,吩咐道,“收拾一下行装,跟着本座回京!” 晚上的接风宴上,多了一盘红薯,是俞应治今年种出来的,他心肝肉疼地拿了一块出来,蒸熟后,摆在了桌上。 看着一人挖了一勺后,俞应治激动地问道,“如何?味道如何?” “甜而不腻,且有饱腹感,不错!”萧恂点头赞道,问俞应治,“这红薯产量如何?” “殿下,这红薯,产量极高,且种植格外容易,今年我将几个红薯切了当种,居然也一样生根发芽,结的果实不比整个红薯当种的少。以后,留种的话,就可以留藤蔓,也可以把红薯切成块留种,收成就提高得更多了。“ 俞应治高兴不已,眼见一个红薯,一人一勺就没了,萧恂和陆偃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他生怕这两人要再上一盘,忙道,“殿下,今年虽然是丰收了,但要是大量推广,种还是少了啊!” 萧恂和陆偃都是人精,自然是看穿了俞应治的心思,两人相视一笑,也均觉得此人可堪用。 陆偃便道,“俞先生曾经是在工部任职吧?” 俞应治一听这话,一颗心狂跳,他虽然在种田,可是,凭他一己之力,若是想大面积扩种的话,肯定很难,他原本还想着,要找郡主借几个人帮忙呢,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俞应治忙起身,朝陆偃长揖道,“在下曾经在工部观政,后在平江府下辖的一个县当了县丞,后辞官不做,游历至今,若非遇到郡主,在下今日或许曝尸荒野,家破人亡。” 陆偃微微点头,“两榜进士,曾经又是庶吉士,如此经历也实在是可惜了。大多书生,受经书洗涤,若非有人在一旁教导如何洞明世事,多会一股子书生气,眼里容不得沙子,这些年,先生一路游历,不知有何收获?” 这便是考究了,论起年龄,俞应治比陆偃大得多,当得起陆偃的爹了,可是,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一点,人与人之间,天赋高低,当真非人力能为啊! 俞应治想了想,谨慎地道,“是在下一叶障目,官场浮沉,能者居上,如同两军对垒,唯有勇往直前,奋力厮杀,方能开辟一片疆土,施展作为!” 这一刻,俞应治如醍醐灌顶,朝陆偃深深作揖,“多谢陆大人教诲!” 陆偃掀起凉薄的眼皮子朝他看了一眼,他手中握着酒杯,端起来轻轻地抿了一口,“三个月后,你去户部报到吧,本座给你个机会,让你任户部主事,主管红薯推广,三年后,若能有一番作为,西北各州府哪怕能有一分田地种红薯,本座升你为员外郎。” 第699章 君臣 于俞应治而言,升不升员外郎,能不能从正六品升到从五品,他都不在乎,他激动,是因为,不管是陆偃还是萧恂都很重视红薯的推广。 而这,恰好是利国利民的一桩大事,眼下大雍最有权势的二人能够关心这国计民生之事,这个国家才有希望。 他看到了希望。 “下官多谢陆大人提携,下官当用力推广红薯,三年之后,西北之地无饿殍!” “好,西北之地无饿殍,这句话,我喜欢,当浮一大白!”萧恂举杯,大家一起干了一杯。 十一月中旬,通往京城的官道上,马蹄声阵阵,在京城的周围,消失了良久的东厂番子,又跃入人的眼帘。 为首的青年,一身大红彩绣麒麟袍,身后的披风猎猎作响,雄鹰的眼睛用一枚红色的彩珠点睛,欲要展翅腾空。 最后一抹晚霞照在南熏门的城楼之上,瞭望的甲士看到这一行人,不由得吃惊不已,慌乱之下,嗓子都破音了,“督主回京,开城门!” 厚重的城门被缓缓打开,陆偃朝两侧的甲士看了一眼,身后的米团亮出了陆偃的腰牌,马儿不减速,从城楼下飞速而入。 城里,宵禁后的大街上,唯有巡逻的五城兵马司的人还在游荡,看到东厂番子,震惊之余,纷纷避让,也忍不住看向最前面的昳丽青年,即便这两年他不在,但京城依然控制在他的手里,他的威名依旧镇压着这座京城,令人不敢轻举妄动。 时值寒冬,陆宅门口两棵巨大的榆钱树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条,粗壮的树干显得古朴苍劲。 如意门被打开了,一切如往昔一般,门口的小太监忙上前来,牵过了马,陆偃翻身而下,进门的时候,他的脚步顿了一下。 一切都这么熟悉,一切也都显得如此陌生,短短两年时间,他明明住在小胡木巷陆宅的日子屈指可数,明明在此之前,他在这里住了近十年时间,可他心头眷念的,却是西疆的陆宅。 那里曾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之后,这一生所有的喜乐都在那里。 东暖阁里,皇帝如今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了,似乎是有所感应,陆偃进来的时候,皇帝醒过来了,看到陆偃,他恍然若梦。 “阿偃?”皇帝不确定地喊了一声,他以为自己病重,出现了幻觉。 陆偃慢条斯理地上前来,到了榻前,弯腰行了个礼,“臣见过皇上,皇上气色看起来还不错。” 陆偃还是那个陆偃,可是皇帝瞧着,一切似乎不一样了,他愣了一下,朝陆偃伸出手,“阿偃,你扶朕起来!” 陆偃没有搭手,而是朝身后的太监瞥了一眼,一个太监忙上前来,要扶皇帝,皇帝啪地打了他一下,执拗地看着陆偃。 陆偃一笑,吩咐那太监,“想必皇上又改了主意,不想起来了,你下去吧!” “阿偃,你要造反吗?”皇帝怒不可遏,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你是不是要造反?” “皇上,臣不敢!”陆偃站直了身体,“皇上,西疆是一片非常广袤的土地,那里有最可口的甜瓜,有很好吃的葡萄干,那里的枣个头很大,疑似仙种……只可惜,这些,皇上,您再也看不到了。” 皇帝气得一口血吐了出来,他剧烈咳嗽,却依然执拗地看着陆偃,“你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定远侯的儿子?” “皇上,是与不是,皇上不都已经知道了吗?” 皇帝已经猜到了,可他的心里依然残存了一丝侥幸,此时,最后的梦被打破,他惊惧得无以复加,颤抖着问道,“那阿恂呢?” 陆偃的唇角缓缓地勾起,一抹流光从他妖魅的眼眸中淌过,深情几许地看着皇帝,好似他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情人,可是,如娇艳花瓣的唇轻轻翕动,吐出的话,是如此残忍,“皇上,昭阳舅舅在天有灵,保佑我和阿恂走到了今天,可见天理昭昭。” 皇帝急怒攻心,就此晕了过去。 陆偃淡漠的目光扫过了床上日渐腐朽僵硬的行尸走肉一眼,决然地转身走了出去。 站在麟德殿的廊檐下,从北面吹来的朔风掀起了他的袍摆,大红彩绣麒麟袍在风中飞扬,青年昳丽无双的面容上,昔日的妖魅一扫而空,侵染了一抹被战火锤炼出的坚毅,实质般的冰冷,如同一层盔甲,将他包裹。 南书房里,内阁的几位阁老均来了,正等着,看到陆偃来,均是站起身来。 两年不见,众人似乎已经不认识这位与他们打了十多年交道的年轻人。 陆偃在首位立定,环视了众人一眼,抬手有礼地道,“坐吧!” 他在首位坐了下来,双手扶膝,神色中透着不容人拒绝的坚毅,“西部已经安定,眼下,西部的官员空缺一大片,皇上有旨,明年开恩科,礼部曾大人着手处理这件事。” 曾士毅起身,想了想,拱手道,“是,臣遵旨!” 陆偃又对谢眺道,“谢大人,西北征战,两年时间,谢大人筹措粮草,功劳不逊于我等,皇上下令,未来三年,北境战事事关重大,首辅一职由谢大人领,望谢大人不忘皇恩,勤勉差事,不辜负皇上的期待。” 谢眺彻底呆愣了,还是张明贺推了他一把,他才醒过神来,“臣领旨!谢主隆恩!” 首辅杨傅已经于六月致仕,在此之前,杨傅一直倚老卖老装糊涂,凡事不决,诸事都是谢眺拍板,虽说众人早就知道,谢眺肯定是下一任首辅,但此时听到这消息依然还是很震惊。 都是内阁阁老,但首辅就不一样了,阁老们未必都能够青史留名,可首辅,哪怕只当了一天,都会被载入史册。 陆偃显然不在意诸位阁老们的意见,他任命完首辅之后,便看向张明贺,“张大人,本座有几个人员调动,您这边安排人处理一下,着,擢升谢元柏为安西都护府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擢升许良为神机营指挥佥事,擢升……” 第700章 国丈 随着陆偃一字一句地念,众人均是震惊不已,张明贺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下,陆偃提拔的这些人均是这一次随陆偃和萧恂西征的将士,占据了整个西北防线所有的重要职位,如此一来,西北军事便全部都被握在宸王手里了。 而大雍的军事部署,向来都以西北为重。 大雍南边临海,福建总兵袁義乃是宸王妃的外祖父,虽然不是亲的,但听说袁家待这个便宜的外孙女看得比孙子还重。 大雍在南边的军力部署,福建卫所占了三分之一的名额。 而南面,沐王府与宸王交好,听说沐归鸿回云南的时候,带走了一千铁鹰骑,正是靠这一千铁鹰骑,沐归鸿夺取了南平王府,斩杀了他的叔父,虽然没有正式袭爵,但估计他们不用等多久了。 果然,下一瞬,陆偃便吩咐内阁拟旨,“南平王薨逝多年,王位空悬,今世子已经成年,着继承爵位,执掌南平王府,屏障南疆,不得辜负朝廷期望。再……” 他顿了顿,道,“三皇子和四皇子纯孝,着恢复皇子待遇,解除圈禁。” 轰! 几位内阁阁老们均是被震得久久回不过神来,这到底是皇上的意思还是陆偃的意思?三皇子和四皇子被圈禁了,朝中安静极了,如今要被放出来,陆偃或是皇上到底要做什么? 谢眺低着头,不叫任何人看到他脸上的神色与惊惧,三皇子和四皇子被放出来,他们会坐得住吗?五台山上的那个小太子,能活得过今年冬天吗? 张明贺的心头也震惊不已,西域、北境、大半个南疆,全部都被宸王收入囊中,那东暖阁里躺着的那位呢? 难道说,皇上就这么坐视不理? 张明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问谢眺道,“谢大人,您看,如此,妥当吗?” 以后,凡事都是陆偃说话,还要他们这些内阁阁老们做什么? 谢眺忍得住? 谢眺哈哈一笑,“张大人,你我都老了,今后是年轻人的天下,人年纪大了,做事就难免小心谨慎,没有了开拓进取的魄力。我听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说,西域那边,风土人情与中原千差万别,将来你我若是有幸,不妨走上一遭。 回到谢家,谢眺依然难以抑制心头的激动,三个儿子均来书房,正要为父亲道贺,谢眺摆手制止住了,道,“坐吧,我有几句话要说!” 待儿子们坐了,沉霜奉完茶退下,谢眺长叹一声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你们才要贺我这个老父,我且告诉你们,我哪怕身体再好,这首辅之位,也就一年两年的时间。” 谢仲柏大吃一惊,忙问道,“父亲,这是为何?” 谢拾柏也是不解,唯有谢季柏了然,他脸上神色复杂,饶是他一直想要修炼心性做到宠辱不惊,此时也难以抑制心头的震惊。 谢眺见此,心头稍微有些欣慰,也不说,道,“今日,你们大哥被擢升为都指挥使,正二品,不久就有旨意下来,若不出意外,未来两三年年,他恐会留在车师城。” 谢眺看向小儿子,“季柏,你也不必留在六部观政了,你准备一下手头的事,回头跟着你大哥去西域,一来见见世面,二来那里虽然危险,但百废待兴,对你将是很好的历练。“ 谢季柏心头激动,他忙起身道,“是,儿子遵命!” 谢眺看向三儿子,“老三,江南乃富庶之地,今后两三年里,北境用兵至关重要,这两年你爹我已经捉襟见肘,单靠国库,很难支撑,你当竭尽所能!” 谢拾柏忙起身道,“爹,儿子记住了。” 谢仲柏便着急了,忙道,“爹,那我呢?” “你就好好留在京城,你兄弟们都离家了,我也老了,有个万一,总要有个儿子在跟前送终。” 虽然自己爹并没有说什么,但谢仲柏还是感受到了爹对自己浓浓的嫌弃之意。 起身告辞后,走到了在院子里分手的时候,谢仲柏拉住了谢季柏,“四弟,你能不能说说,爹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季柏知道,爹一向都重视长房,将来,若是有那么一天,大哥必然是国丈,而大哥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眼下镇守西域,是最好的选择。 那他们呢?若今日,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明白爹的意思,爹或许就不会把自己送到西域去了。 想到这里,谢季柏道,“二哥,你就听爹的吧,什么都不知道,许是一种幸福呢!” “好啊,连你都瞒着我?” 谢仲柏不肯罢休,谢拾柏便道,“二哥,我也什么都不知道,知道那么多做什么?难道你觉得爹说得不对?” 谢仲柏只好不再继续问,却不甘心地道,“我总觉得爹和四弟有事瞒着我。” 好在,还有三弟这个糊涂的陪着自己。 谢季柏回到院子里,妻子正在哄儿子睡觉,谢季柏看着幼小的儿子,看着妻子,一半心疼一半又很兴奋,将谢眺的安排说了。 海氏惊愣不已,腾地站起身来,“夫君,你若是去西域,我和泽哥儿跟着你一起去吧!” 她生怕丈夫不答应,“泽哥儿已经两岁了,我们路上走慢些,应是无碍。” 谢季柏想了想,道,“若是去的话,你先去信让大嫂在那边给我们安置宅子,我不知道父亲会做如何安排,但我想,你们现在京兆府安居,等我那边稳定下来了,再接你们娘儿俩过去。” 海氏放下心来,若丈夫不带自己过去,她势必就要为丈夫安排服侍的人,虽说她有了嫡子,可这也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袁氏收到信的时候,高兴不已,她忙过来找谢知微一块儿看信,谢知微却正好收到了衮国长公主府的信,原来潞国公府托人特地去了京城,为老二云敬轶求娶郑靖霜,衮国长公主特地让谢知微帮忙打听云敬轶的人品秉性容貌。 谢知微与袁氏交换了信笺,看完之后,对袁氏道,“母亲,四婶要过来,将来您在这边,也有个人可以走动,凡事也有人可以商量。就是,这边和京城比起来,还是苦了一些。” 第701章 醋意 “我不觉得苦啊,我就只担心一点,你小弟弟这么小一点,一路周舟车劳顿,要是路上有个事,怎么办?” 谢知微道,“过了三岁应当就没事了,无论如何,也要明年开年了,他们才会动身,到时候小弟弟又长大一点了。我备点小儿用的药,送到京城去,四婶来的时候带上,也能应急。” 如此说,袁氏方才放心了一些,她双手合十,道了一声佛号,“太好了,这里越来越热闹了。” 谢知微便拉了袁氏的手,“母亲,您不是时常与潞国公夫人来往吗?不知道您有没有见过潞国公府的二公子,他这人如何?” 袁氏知道是为衮国长公主的所托之事,想了想道,“我向来看人不准的,且这婚姻之事事关重大,你都不知道,你当年没有被赐婚的时候,我日日为你的婚事担忧得睡不着。倒不是怕别的,怕给你挑的人不好,眼看你一天天长大,我紧张极了。” “依我说,你先瞧一眼,若是还算看得上眼,你不妨邀请黎阳郡主亲自来看看,黎阳郡主如今也及笄了,要换了我,有个这么大的女儿还没有定亲,我也着急了。” 谢知微觉得她母亲是真聪明,连说好,还没有想好要怎么想办法看看潞国公府的二公子,国公夫人让人送了信来,说是摩耶法师将国公府要开凿的卧佛的像已经画好了,约谢知微明日一块儿去观摩。 谢知微便明白,必然是衮国长公主府说了要她帮忙相看,潞国公夫人这才喊上自己,必也是让她亲眼看云敬轶一眼,便让玄桃去给送信的人回话,“就说明日白马寺见!” 袁氏走后,萧恂从城外校场回来了,他先去前院沐浴一番,换了一身便服进来了。 萧恂从安西都护府回来后,抓紧时间前往北地和北契打了一仗,将北地的边防线朝北面推了两百多里地后,这才赶回来过年。 年后,湄湄就能跟着他去北地了。 “阿恂,我问你个事儿。”谢知微看到萧恂进来,忙朝他招手。 萧恂爱极了谢知微这般模样,似乎,不管她在什么地方,她总能让自己和身边的人生活得格外舒服,甚至,看到她这般安逸的样子,就觉得是生活是一种享受。 桌上摆着精致的糕点,飘着香味的茶,阳光透着窗户斜洒进来,窗上的剪纸是喜鹊登枝,屋子里的几盆盆栽生机勃勃,暖暖的气息,根本就让人感觉不到,外面是寒冬。 萧恂站在熏笼前,将手和身上的寒气去了,这才走过来,将谢知微拢在怀里,“什么事要问我?” 他边说,已在谢知微的唇角落下一个吻,他的姑娘如今正在慢慢长大,如同一株被他精心照料,期待已久的花树,如今终于到了抽花苞的时候了。 萧恂的目光偷偷地掠过谢知微微微隆起的胸口,想到那里在慢慢长大,便不由得心旌荡漾。 谢知微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不由得脸颊一红,假装不知道,问道,“你见过潞国公府的二公子吗?” 萧恂不答反问道,“你打听他做什么?” 谢知微没有察觉萧恂语气里的醋意,反而道,“就问你见没见过啊,若是见过,就跟我说说,云二公子生得如何?” “我呢?”萧恂气恼不已,磨着牙问道。 谢知微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出不妥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能感知这个人的喜怒来,她不由得掩嘴一笑,“宸王殿下自然是‘美人晓折露沾袖,公子醉时香满车’,丰神如玉,风流出尘的翩翩佳公子!” 谢知微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了,她看到萧恂恼羞得脸都红了,便越发觉得他有趣。 萧恂低头就朝谢知微的唇啃了去,微微用力,在她的唇瓣上咬出了浅浅的压印,以示惩罚,没好气地道,“怎么我,不是芝兰玉树宸郡王吗?” 这话,是当日,谢知微重生后,第一次遇到了萧昶炫,挤兑他,而说的一段话,“芝兰玉树宸郡王,笑如朗月沐世子,沈腰潘鬓四皇子,九春悦怿郑四郎”,谢知微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萧恂连这都听了去。 谢知微呆萌的样子让萧恂很有成就感,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局,他用手指轻轻地刮了刮谢知微的鼻子,趾高气扬地道,“想瞒着我?哼!” 谢知微被逗乐了,她双手环过了萧恂的脖子,“我哪有想瞒着你啊,你说,当日你是不是瞧出了什么,才非要把我诳到南书房去,就是想让我看萧昶炫出丑?” “你还没有告诉我,我从赣州回城的时候,你是不是正好就在南熏门门口?还偷偷地朝我瞅了一眼?” 是啊,那时候,她还想过,她重生而来,那么多的有缘人中,谁会和她的缘分最深呢? 原来,上天都安排好了一切! 想到这里,谢知微心头一片柔软,“阿恂,我们之间是上天的安排,那时候,正好我回来了,正好你也回来了,我们就在城门口相遇了,你知道吗?看到你的时候,我真的好安心。” 那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和萧恂会走到这一步,但看到萧恂,她有种旧友重逢的喜悦。 萧恂紧紧地搂住了谢知微,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湄湄,那时候,我看到你,我就在想,这个姑娘我是不是哪里见过呢?你知道吗,我从来都记不住女子的脸,在我眼里很多人都长一个样,穿裙子,戴很多钗环,唯有你,我一眼就看到了你的眼睛,只觉得好熟悉!” 他欢喜不已,“我如今才知道,原来,我在你的梦里出现过,曾经见过你。幸好,那只是个梦,以后有我在,你再也不会做那样的噩梦了。” “嗯,好!”谢知微也紧紧搂住了萧恂劲瘦的腰身,她的手缓缓上移,只觉得,他的肩背越发宽厚,让她极有安全感。 次日,谢知微和两位母亲还有妹妹,在萧恂的护送下来到了白马寺,谢知微才下了车,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跪在山门前。 第702章 掌眼 谢知微定睛一看,居然是惠和,不由得惊呆了。 惠和是谁啊,当今皇上的外甥女,皇太后的外孙女,常寿长公主唯一的女儿,京城之中,身份尊贵过她的女子,屈指可数。 她居然纡尊降贵,跪在这里,双手合十,态度虔诚。 或许是有所感应,惠和抬眼朝谢知微看过来,她愣了一会儿,却很快就坦然,复又垂下眼帘,极为专注。 谢知微没打算打搅她,服侍袁氏和容氏,在一泓禅师等人的陪同下,进了山门。 摩腾迎了出来,“女施主们,这边请!” 年初的时候,从江南那边来了不少读书人,这些人来,初初是为了专门给白马寺的天梯山佛像画像,等过来之后,很多人发现,附近的州府郡用人需求量很大。 若是举人秀才出身,甚至能够在郡县谋到一个县丞、主簿或是典史的职位,这若是在南方,倾家荡产都未必能够补到这样的位置。 一时间,从南到西的这条路上,士人络绎不绝。 也有被白马寺的佛教氛围感染,一心留在寺院进行佛像创作,希望能够青史留名的,其中出色的几位全部都被京兆府的几位大族聘请,为他们家族想要开凿的佛像,或是壁画的佛像进行画像创作。 潞国公夫人也准备开凿一尊佛像,招揽了一名来自平江府的画师,此人创作的画中人物,线条柔美,人物八面,衣带带风,着色大胆,笔势圆转,有着不俗的画技。 今日,谢知微和两位母亲就是被国公夫人请来看此人的话,只见他画的维摩诘居士,凭几坐在榻上,身披紫裘,白练裙襦,一膝支起,左手抚膝,右手执麈尾,上身略前倾,蹙眉张口,呈辩说状。 若是仔细看,可以看到维摩诘居士拿着麈尾的手,食指和中指均呈伸开状,给人一种,疏散自如,安详自信之感。 潞国公夫人显然不太懂画,让那画师将画展示出来后,皱着眉头对谢知微道,“你瞧这人画的凶神恶煞,郡主瞧着,是不是不太好?” 这幅画,所费的时间不少。 在此期间,潞国公夫人几次来看了之后,都很不喜欢,但这画师执意要画《问疾》这一品中的维摩诘居士,还说,潞国公原本已经垂危,若非有人问疾,潞国公的病好不了,这便是佛祖的安排。 正因这说法,潞国公夫人实在是不好拒绝。 正好,她也听说,衮国长公主给谢知微来了一封信,心知,谢知微乃是衮国长公主的徒弟,正好两家又在议亲,衮国长公主这个时候给谢知微来信,多半是为了让谢知微打听自己的儿子。 与其被打听,还不如光明正大地送上门去,让谢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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