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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给薛婉清后,又让丫鬟把制作香云笺的法子偷去给了薛婉清,对外就说是薛婉清想出来这做香云笺的法子,四处送人,一时间,薛婉清才名远播。而她,仅仅只在祖母跟前分辨了几句,便被祖母呵斥一番,说她沽名钓誉就算了,竟然想把表妹的功劳也占了去,简直是有辱谢家门楣。 “姑娘,是奴婢的错!”幺桃噗通跪了下来,膝盖磕在地面上的响声,令谢知微跟着牙酸,她就不怕把膝盖磕破吗? “你错在何处?” “奴婢,奴婢……奴婢没有察觉香云笺没了!”幺桃快哭出来了。 樱桃笑起来了,“幺桃姐姐,你这话说的,原是老太太吩咐下来的,难不成我还要跟你说一声,问你答不答应?” 幺桃气了,“樱桃,这里是绮照院,即便是老太太的话,既然是姑娘的东西,你拿走的时候,连说都不说一声吗?” 谢知微坐在花梨大理石大书案的后面,看着两个丫鬟打官司,不由得气笑了,问道,“樱桃,我竟不知道祖母还吩咐过你这些,除了那些香云笺,你还拿了什么去给表姑娘?” “奴婢就只拿了香云笺,并没有别的。” “是吗?我记得我写了制作香云笺的法子,放在这儿的,怎么也不见了?莫非也是你拿去给了表姑娘?” “奴婢不曾!”樱桃的脸瞬间白了,浑身就像在打摆子一样。 “是吗?没有?” 谢知微的脸黑沉得厉害,吩咐幺桃,“去把秋嬷嬷喊进来,就说我有话说。” 樱桃的头磕在地上,咚咚响,“大姑娘,那写着法子的纸,是奴婢奉老太太的命拿的,也一并给了表姑娘了。” “方才我问你,你也没说啊!”谢知微朝地上看了一眼,眼底一片冰寒,“你虽是老太太给的人,可你也不必什么事都说是奉了老太太的命。老太太年纪虽大了些,也并没有糊涂到要在我这里做贼的地步。” 秋嬷嬷已经进来了,她早就听小丫鬟把这里的情形说了一遍,不由得怒了,“在主子屋里当贼,这还了得,今日能偷几张纸出去,明日就敢把主子的帕子衣服往外偷,主子的命还要不要了?” “奴婢都是奉了老太太的命啊!”樱桃哭起来。 石榴站在门外,双手紧紧地捏在一起,她低垂着头,站都站不稳,直往地上溜。 当日,樱桃要把主子的东西拿出去的时候,她就劝过樱桃,既然是在主子的屋里当差,凡事还是听主子的好,谁知,樱桃说主子连娘亲的嫁妆都守不住,几张纸,拿了就拿了。 她与樱桃同是府里的家生子儿,是姨表姐妹,从小儿一起长大,因她们的母亲都在老太太的屋子里做事,才被挑来给大姑娘当差。 这是顶顶好的差事了,在姑娘的屋子里伺候,等闲不做苦力,姑娘又是个性子好的,从不磋磨人。将来姑娘出阁,她们是姑娘的大丫鬟,或是留下来笼络姑爷当姨娘,或是嫁给管事,成为管家娘子,都是极好的出路。 第66章 多嘴 而这也要付出代价,但凡姑娘屋里有点什么事儿,老太太那边都要知道。 不说别的,就说这香云笺,自从姑娘弄出来后,表姑娘就关心上了,老太太也动了心,问得极为详细,后来,索性连制作法子都要弄了去。 “也不必送回老太太那边去了。她既服侍了我一场,打发出去,随便哪里,给她条活路吧!” 石榴的心颤了一下,若是姑娘发落,或许还好一些,可是交到秋嬷嬷的手里,樱桃就算能活下来,也是要被废了的。 樱桃素日也知道秋嬷嬷的手腕,姑娘这院子里,若没有秋嬷嬷在,正如秋嬷嬷所说,只怕姑娘的小衣都会有人偷出去,姑娘也只有吊死的份了。 她顿时哭起来,一遍遍地磕头,“姑娘,饶命啊!” 秋嬷嬷怕樱桃吵着姑娘了,上前就扇了两个耳光,立即就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进来,一块抹布塞进了樱桃的口中,一左一右擒了樱桃就往外拖。 石榴再也忍不住了,她扑了进来,“姑娘,樱桃该死,可是,樱桃都是奉了老太太的命啊!” 谢知微似乎并不意外石榴会冲出来,她甚至在看到石榴的时候松了一口气,朝秋嬷嬷看了一眼,拿起一本书来看,一个字都不说。 秋嬷嬷不由得怒道,“真是反了天了,是个人都敢冲到姑娘跟前大呼小叫,也不怕冲撞了姑娘。” 石榴吓得浑身一颤,缩了缩脖子,依然强撑着哭道,“求姑娘给樱桃一个机会吧,她也是被逼的,奴婢敢用性命担保,她以后一定不会了。” 樱桃的身子被拖到了门外,腿还在门里,听到这话,拼命挣扎,看着谢知微的眼神充满了祈求,也夹杂着愤恨。 她不知道往春晖堂拿了姑娘多少东西,以前姑娘就算察觉了,也不会多说。偏偏今日,不过几张纸而已,姑娘何必如此发作? “嬷嬷,一并拉走吧,规矩都没有学好,就送到我跟前来,这是寒碜谁呢?”谢知微怒了,起身将书放在桌面上,便去了西次间。 又进来了两个嬷嬷,将石榴也拖走了,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紫陌见主子的心情不好,端了一盏百合菊花茶递给谢知微,“姑娘,喝一口消消火吧!” 谢知微端过了茶杯,她倒也没有为这两个奴婢生气,她气的是她自己,怎么就那么糊涂呢?任人欺负到这份上。她还记得前世被老太太责骂后,她回来躲在被子里哭,想着自己不是没有法子抗争,只不过是念及老太爷的面子,不与冯氏一般计较。 她也想过,横竖过不了几年,她就要出阁了,谢家毕竟是娘家,她秉着家和万事兴的原则,凡事忍气吐声,可最终,只会让恶人肆无忌惮,将谢家满门葬送。 想到这里,谢知微的心一阵钝痛。 紫陌也不知道姑娘怎么就这么难过,以为是樱桃和石榴服侍了一场,落得这般下场,姑娘于心不忍,正准备劝着,百灵跨进门来,“大姑娘,金嬷嬷来了!” “请进来吧!”谢知微起身,来到了明间,紫陌忙安排小姑娘给谢知微重新沏了茶,送到手边。 金嬷嬷是来送账册和契纸的,用一个檀木长条形匣子装着,小心翼翼地捧到谢知微的跟前,劝道,“大姑娘,容奴婢多一句嘴,不论如何,老太太和姑娘都是在一个屋檐下的祖孙。大姑娘怕是没把老太太当正经祖母看待,老太太心里头却一直都在疼大姑娘。大姑娘只看见老太太多疼了表姑娘一些,却没看到,同样是没了亲娘,大姑娘还有老太太和大太太疼,表姑娘就只有老太太多顾着些,都是一府长大的姐妹,大姑娘以后可别多想了。” 谢知微正翻看账本呢,听了这话,抬起头来,冷冷地看了金嬷嬷一眼,笑了,道,“金嬷嬷的意思,我要回我娘亲的嫁妆,是因为吃表妹的醋了?” 金嬷嬷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了,她有些后悔自己多嘴。实在是,她刚才看到主子差点气得吐血了,把这两个铺子拿出来,如割肉一样,她看不过去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大姑娘这般不懂事的?把自己祖母逼成这样,实在是太不孝了。 这要传出去,简直是丢了谢家的脸。 只是,看到谢知微这双妙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底没有温度,完全不是一个十岁孩子的眼神,一股凉意从金嬷嬷的尾巴骨爬上来。她光顾着心疼主子,忘了眼前这个,也不是善茬了。 “回大姑娘的话,是奴婢的一点私心,老太太是真心疼姑娘的。” “金嬷嬷,您也是老太太跟前的老人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必我提点。于嬷嬷是怎么没了的,金嬷嬷应当还没忘了,别回头这事儿又闹到了老太爷那里去,您这张老脸,可就不值钱了。” 金嬷嬷噗通一声跪下来,“大姑娘教训得是,奴婢一定不再多嘴了。” “这就好!如此,今日在春晖堂,金嬷嬷说了不该说的话,我也暂且先记着,且看金嬷嬷日后的表现了。” 金嬷嬷战战兢兢地磕头,她当了这么多年差,还从来没有在谁跟前这般怕过,十岁的孩子,身上散发出来的这种威严,不言而怒的压迫,她也只在老太爷身上才看到过。 “多谢大姑娘!” 谢知微翻完了账本,接过帕子,细细地把手指头一根一根擦拭干净,缓缓地道,“还请金嬷嬷回去后,在老太太跟前提一嘴,两间铺子,一间是胭脂铺子,一间是墨店,账本我会细细地看,这十年来,两间铺子,一个大子儿的收益都没有吗?如此的话,老太太实在是不适合打理我娘亲的嫁妆。” 金嬷嬷的心里咯噔一下,她来的时候,也问过老太太这事儿,但老太太没把大姑娘放在眼里,嗤笑着说,她一个姑娘家家的懂什么?这账本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懂的? 谢知微当着金嬷嬷的面,吩咐秋嬷嬷,“嬷嬷去扶云院问母亲一声,有没有好的账房,让母亲拨一个给我。” 第67章 提拔 秋嬷嬷欲言又止,虽说太太对姑娘是很用心,可是,毕竟不是亲母女,她有些担心太太会因姑娘张口,而嫌弃姑娘。只是,姑娘并没有和大太太见外,秋嬷嬷也不好多说,怕反而起了坏作用,挑拨她们母女的关系。 秋嬷嬷多了个心眼,去了扶云院后,先去见了田嬷嬷,左右问了一些闲话,方才道,“姑娘又得了两间铺子,这样一来,姑娘手上就有四间铺子,两处庄子,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呢。” 田嬷嬷忙道,“石榴和樱桃那两个小蹄子是不能回到姑娘屋里做事了,太太还说,旁的事都能先搁下,姑娘屋里挑人的事,半刻都不能耽误,不能让姑娘受委屈了。嬷嬷来得正好,看太太院子里有没有瞧得上的先挪过去使唤,等回头看好了人,再送去给姑娘挑。” 主子们是什么心思,从下人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 秋嬷嬷也因此放下心来,道,“为这事,大姑娘也发下话来了,让从八个二等丫鬟里头挑两个上来。我已经跟姑娘回过了,百灵还不错,另一个雨晴也是个稳妥的。回头,再从三等丫鬟里头补两个上来,若太太这边有人,就往三等丫鬟里头补。” “如此,太太也就放心了。按理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姑娘身边的人,不应当从外头买,只是如今,家生子儿里头也难挑出几个好的,我也只好让人去找了孟牙婆,看有没有那身世清白的,能够选出一两个来,今日晌午后就能得话,若人来了,肯定是先紧着倚照院挑。” “不急,打发走的那两个丫头本就是半路塞进来的,我早就预备着今日了,总不能让姑娘用人不趁手。” “是这个话。” 田嬷嬷知道,秋嬷嬷跑一趟,肯定不会单单为了两个丫鬟的事。 两人说了一会儿,秋嬷嬷才开口把来意说了,“大姑娘如今手上实在是没有得力的人,这不,大姑娘一为难,就只好想到太太了。” 田嬷嬷知道袁氏素日来的心思,她老眼精光的人了,怎么看不透秋嬷嬷的心思,一面欢喜,一面笑着道,“不怕秋嫂子笑话,大姑娘能开这个口,太太不知道多欢喜,您也不必去见太太了,这件事就交给我,我会跟太太说好。太太跟前还有几个得力的账房,回头把人叫来,让大姑娘挑个顺眼的。” “这就好,我这里就先谢谢田大妹子了。” 两人论了一番姐妹,秋嬷嬷才起身回去,自然是放心很多。 长房本来就式微,若大太太和大姑娘还不和睦,不但让老太太那边笑话,也不好立起来。如今,大姑娘肯和大太太守望相助,这当然是好事。 秋嬷嬷一身轻松地回去了,回了谢知微的同时,把一等丫鬟人选的事也说了。 谢知微正在写请帖,三张都写完后,紫陌递上了热帕子,她细细地将手指头都擦干净,起身坐到床边的梨花木椅子上,端过一只翡翠盖碗,用碗盖轻轻地拨动着茶叶,黄山毛尖根根竖起来,散发出淡淡的茶香。 谢知微这院子里,上下事都是秋嬷嬷打理,调教丫鬟媳妇,她是一把好手。谢知微对此,倒是不用担心。 “母亲那边,之前把溪哥儿的奶娘和丫鬟打发走了,竹娘和玉簟是从母亲这边拨过去的,母亲如今掌中馈,她也要用人,不好从母亲的院子里补人。我这里,把百灵和雨晴叫进来吧,孟牙婆把人带进来后,嬷嬷挑两个人进院子里先做事,到底还是要从底下做起。” 谢知微一说,秋嬷嬷就知道她的意思了,买进来的丫鬟,比不得家生子儿,不懂规矩,不能贸然就使唤。如此的话,就要买一些年幼的,才好调教。 谢家这样的人家,大姑娘身边应是用家生子儿才妥当,可眼下,不管是袁氏、秋嬷嬷还是谢知微,都没有想过从家生子儿里选人。 宁愿买外头的人。 听着谢知微松了口,秋嬷嬷忙让人喊了百灵和雨晴进来给谢知微磕头。 这两个丫鬟是二等丫鬟,百灵善打听,阖府的事儿就没有一件能够瞒得过她的耳目,正因如此,谢知微便索性把她原先的名字改了,赐了个百灵的名字。 谢知微记得,雨晴是与百灵一天进来的,当时她正在看书,读到“岸柳垂金线,雨晴莺百啭”,便赐了这丫鬟“雨晴”的名字,大约也是当时看到雨晴容长脸儿,肤白,眉目晴朗,才会觉得雨晴与她也着实相配。 谢知微屋里的丫鬟,一等丫鬟每个月的月例银子是二两,二等丫鬟一两,下剩的不等,一些洒扫的丫鬟,一个月也就五百钱。 雨晴和百灵自然都很高兴,欢天喜地地给谢知微磕了头,听谢知微说道,“你们以后贴身服侍我,别的不说,忠心是顶顶重要的,服侍好了,将来我得了好处,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 这一点,雨晴和百灵都知道,姑娘才不久就让紫陌姐姐分过银子,不说别的,她们几个二等丫鬟每人就分了不少,院子里连洒扫的丫鬟都能沾上雾水,这是多大的好事。 “大姑娘,奴婢等一定好好办差。”雨晴和百灵均表了忠心。 谢知微摆摆手,让她们起来,“院子里的规矩,你们都知道,自己要以身作则,给底下的人做点榜样,再,我屋里,除了嬷嬷和你们四个,别的人没有传唤,不得随意进出。这点规矩,本来不需要我跟你们说,我重申一遍,也是让你们记住。” “奴婢等谨记!” 雨晴和百灵再要下跪,谢知微止住了她们,“你们跟秋嬷嬷下去吧,该办什么差事,就办什么差事。” 秋嬷嬷给二人分了差事,百灵的差事分的轻一点,秋嬷嬷又抓了一把银钱给她,让她家里的事都打听些,有什么消息,要来给姑娘说。 谢知微睡过午觉,袁氏那边打听得她起身了,便亲自过来,说道,“湄湄,你这里出去了两个人,不是还有个空缺吗?再加上之前洒扫上的本来就少了个人,一共应当进三个人。” 袁氏接手中馈后,一些人手都被冯氏和肖氏调走了,眼看家里有庆贺宴,袁氏便打算添些人手,正好谢知微这边也缺人,索性一起把空缺给补上。 说着,田嬷嬷已经领着孟牙婆过来了,这牙婆做事也着实利索,领了二十多个丫鬟,大的不过十二三岁,小的只有七八岁,参差不齐。 第68章 买人 院子里,两棵西府海棠树,树叶已经泛黄了,一阵风来,片片落叶如黄蝴蝶一般飘落。 树下,大小丫头们站了两排,均是低眉敛目,双手交叉叠放在小腹处,弓腰折背,站得齐齐整整。 孟牙婆常年与高门大户做买卖,懂规矩,有一手调教人的好手段,因此拿出来的人个个都还可看。 “都抬起头来!” 孟牙婆见袁氏和谢知微都出来了,拍了拍手,让丫头们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把脸露出来给主子们瞧瞧。 这些丫头们容貌都尚可,没有磕碜的,更加没有容貌出挑的。毕竟,谢家这样的门第,而且说好了要的并不是服侍男主子的下人,便带了些容貌周正,做事利索,也颇有些机灵劲儿的过来,供谢家挑选。 容貌这一块儿,谢知微一向都不放在心上。她自己本身就姿容出色,再说了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容貌本就难以分出高低来,更何况,谢家对她的教养,更多的还是体现在品行能力方面,在容颜上,她爱好美好者,也并不怕丫鬟们越过她。 有了前世的经历,她还是觉得,人,最终还是在脑子上决一高低。 谢知微站在廊檐下,扫了一眼,并没有先挑,而是低声与紫陌吩咐了一句。 紫陌站出来,微微扬了扬下巴,“咱们家里挑人呢,也不是要挑个长相不吓唬人,手脚周全的就行了,那是小门小户的规矩。谢家有谢家的规矩,你们一个一个地上前来,把你们的名字,擅长什么,家里都有哪些人,都说说,说的时候,把手伸出来!” 至孟牙婆带来的这些人,出身自然个个都不好,这种时候,临场的反应,就很能看出一个人的高低。 “奴婢菜花,针线活儿好。”一个约莫八九岁的丫头,头发稀稀拉拉,黄毛没两根,伸出一双布满茧子的手,“俺家里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俺爹去年去了,家里就把俺卖了。” 谢知微点点头,紫陌便让这个叫菜花的丫鬟站到了廊檐底下,和前面刷下去的人分开。 这丫头颇有几分眼力劲儿,见此,欢快地福了福身,乐颠颠地站在紫陌指定的地方。 又过了两个话都说不清楚的丫头后,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一上前,就噗通一身跪在了地上,她容貌在这些丫头们中是最出色的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高鼻梁,薄唇,脸庞黄里偏黑,梳着两根细辫子,一身粗麻单衣,拼命地磕了三个头,“奴婢甘棠,今年八岁,奴婢会打络子,会做针线活,还会识字,奴婢家里有爹爹,继母和弟弟妹妹,求姑娘大恩大德买下奴婢。” 孟牙婆知道谢家的情况,飞快地觑了袁氏一眼,上前去一脚踹在甘棠的身上,“胡说什么?主家让你说什么就说什么,胡说八道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孟牙婆还要再踹一脚,谢知微轻笑一声,“这丫头,我正要说要了,你要是把她踹坏了,这算谁的?” 孟牙婆忙屈膝行礼赔笑道,“大姑娘发了话,老婆子不敢不从。这丫头在老婆子手上有两个月了,吃的米可不少,比别的丫头要贵一两银子呢。” 谢知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紫陌便摆手让孟牙婆让开,道,“下一个!” 又过了两个,谢知微挑了两个十二三岁,一个名叫春草,另一个名叫秋荷的丫头,便说先回院子里去安置这几个丫头,回头等太太把人挑好了,再回来和太太一起去商量庆贺宴的事。 袁氏还要挑人,让谢知微先回。 谢知微让紫陌把人带上,一行人回到了倚照院。 西次间南窗下的炕上,谢知微靠在大迎枕上,才挑的三个丫头排成一排,由高到低地并排着,秋嬷嬷服侍在一旁,两人静静地打量着这四个丫头。 另外三个扛不住这种压力,腰弯得越来越低,唯有甘棠,小小的身子,尽量崩直,虽然低着头,腰身并没有下屈。 “甘棠,你先说说,你为何愿意跟着我?”谢知微突然问道。 “回姑娘的话,奴婢瞧着姑娘生得好看,而且姑娘一脸福相,跟着有福的人,自己也会有福。”甘棠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大着胆子道。 谢知微笑了,“哦,这么说来,你还会相面?” “奴婢不会。”甘棠觉得轻松了许多,未及多想,道,“奴婢的爹爹说过,相由心生,一个人若是生得让人看着很舒服,这个人一定是个好人,好人有好命。那些穷苦人都生一脸苦相,少有胸怀宽广之辈,也爱斤斤计较,却不知,越是计较,福气越少。” “你方才说你识字?” “奴婢的爹爹是个童生,考了一辈子秀才都没有考中,一生穷困潦倒。奴婢日日听他读书,常年伺候他吃喝,跟在旁边也些许认得几个字。” 可见这是个聪明的丫头了,伶俐不乏天真,又透着些耿直,没有什么小心眼。 谢知微很满意,对秋嬷嬷道,“下剩的三个,嬷嬷带下去安置,甘棠么,嬷嬷教好规矩后,就把她留在我书房里伺候笔墨吧!” 本来谢知微的院子里只缺三个人,如今多买了一个,秋嬷嬷便知道,谢知微有别的用意,如此安排,也很好,便道,“姑娘给这四个丫头,赐个名儿吧!” “甘棠的名字就很好,也不必改名了。春草就叫桃夭,秋荷就叫秋蔓,菜花就叫采葛吧!” 因甘棠,谢知微便想到了《诗经》,索性就从里面挑了几个名字。 四个丫鬟一齐谢了恩,“多谢姑娘赐名。” 这时,百灵进来了,道,“姑娘,太太那边的丹枫姐姐过来了,扶云院已经把人挑好了,姑娘若没有别的事,就和太太一起去四宜阁看看。” 庆贺宴虽然请的人不多,但谢家从来不会在这种大场合下失礼,更何况,这是袁氏第一次独立办事,又事关谢知微,袁氏少不得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这两天都没有休息好。 第69章 使坏 谢知微连忙起身,先去前面约了袁氏,两人便从穿堂进了真趣园,迎门一带翠嶂,在这秋日的景象里,葱郁葳蕤,令人眼前一亮,精神一震。 “这地儿选的好!”袁氏忍不住赞道,“不说别的,就这片绿,加上这一带雪白粉墙,下面虎皮石,富丽又不落俗套。这种季节,还真没什么好景致,这里就很好。” 再往前走,穿过一栋飞楼,两边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一共是一明两暗的三个大间,一共红木雕花八扇槛窗,大气宽敞。 袁氏早就安排人来把家具,窗棂打扫了一遍,换了雨过天晴的软烟罗糊了窗屉,里头也按照谢知微说的秋菊风格,换了摆设。 田嬷嬷忙上前把门推开,阳光从外照射进去,袁氏正要跨过门槛走进去,看到里面的情况,脚下一顿。 北墙上的花窗,原本糊得好好的窗纸全部都戳成了洞,墙角高几上摆放好的几色菊花,全部被推到在地上,高几倒塌,花盆碎裂,花土洒了满地,花根裸露在外,花枝被蹂躏成泥。 谢知微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用说,她也知道,这里被人动了手脚了。 袁氏眼里,眼泪在打转,她进谢家之后,受过的气,真是数不胜数,可眼前依然让她难以忍受。 “太太,这事怪奴婢,奴婢应该派人守在这里。”田嬷嬷固然气得全身打颤,但此时,把所有的责任都揽下来,才会让太太好想一点。 谢知微扶着袁氏,只觉得她全身的力量都被抽尽了,袁氏也的确站都站不稳了,她一手扶着窗框,连气都透不过来,“这到底是谁做的?”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寻常下人断然没有这个胆量,左不过是府里的那几个人。 这件事,要么自己吃个闷亏。正如田嬷嬷所说,这么大的事,宴席厅布置好了,应该派人看守。纵然不需要防着府里的主子们,也该小心谨慎防备下人们不小心,弄坏了什么布置。 “母亲先别担心。时间还早,重新布置也来得及。”谢知微拍了拍袁氏的胳膊,“说起来,这里虽然好,但离前院也太近了一点,不如就把宴席厅布置在安福堂后面新盖的大花厅,那里又宽阔,又敞亮。” 袁氏一听,气血又复活了一些,她打起精神来,“我们去瞧瞧!” 谢知微回头看了四宜阁一眼,对田嬷嬷道,“嬷嬷,这里是现场,安排咱们的人妥善看着,这件事不管是谁做的,都不能善了。若不治服了,以后不得安宁。” 如今长房掌势,肯定损坏了一些人的利益。三房是庶出,哪怕长房二房都没人了,也轮不到三房。钱氏再蠢,还不至于蠢到被人当刀使。至于冯氏,最近谢知微几次出击,又把老太爷给拉上了,自顾不暇,应当是顾不上这中馈权。 下剩的就只有肖氏了,她进谢家的门就掌中馈,至今近十年,一朝权势在手,有几个人甘愿急流勇退? 不管是袁氏还是谢知微,手底下都有几个得用的人。田嬷嬷安排的是袁氏从袁家带来的两个泼辣的媳妇,守住四宜阁,等庆贺宴办完,再来处理这件事情。 “湄湄,咱们就这么守着,时间长了,万一她们把些蛛丝马迹都抹没了,再怎么查到底是谁做的?” “母亲别急,做下这事的人,这会儿肯定知道咱们会来看,不定暗地里如何高兴呢。她也肯定会派人过来查探虚实。到底是谁做的,不重要,重要的事她背后的主子是谁?瞅准了人,咱们只想办法折损她人手,何必在意到底是哪个该死的下人下的手呢?” 谢知微慢条斯理地说道,跨过门槛的一条腿收了回来,这地方,也没必要再多看了。 袁氏一听便懂了,吩咐田嬷嬷,“除了你媳妇和李金条家的,你再暗地里派两个人在附近瞧着,看谁偷偷地来打探消息,你就把人拿住。” “是!”田嬷嬷摩拳擦掌,战意满满,“太太放心,奴婢一定会想尽办法抓住这个人。” 袁氏一行人又折返去了安福堂后面的大花厅。 那人听说了这件事,拨弄手边的茶盏,冷笑道,“这宴会拦是拦不住的,且看着她把谢家的脸丢尽吧!哼,我都已经准许她协理我中馈了,她竟还不知足,还把我一脚踢开,我且看看,她一个人到底拿不拿得下?” 汤嬷嬷送上一盏新茶,把肖氏手边的凉茶替换了去,劝道,“太太放心,这次庆贺宴后,老太爷当会看明白,这家里的中馈,离了夫人,还是转不过来。” 不说别的,这次的人手就会不够,光靠谢家的那些老人出力,能把这次的差事办妥当了? 袁氏暂时将四宜阁的事丢开,和谢知微一起进了安福堂,大跨院后面的花厅还是保持着原先的格局,只不过翻新了一遍。 窗上的漆干亮还闪着光芒,窗纸是银红的软烟罗,掩映在朱漆中,显得华贵而又低调。 四处擦得一尘不染,窗下,点缀着几盆开得正盛的墨牡丹,庭院里的银杏树高大,在阳光的照耀下,片片金叶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与红色的菊花相映成趣。 谢家在京中的这一处宅院,几经改朝换代,经历过战火,换过数十代主人,也算是历经风霜,每一处都能成景,也处处都是美景。 只是花厅也太敞亮了一些,太过宽敞。原是预备着家里有婚娶大喜事的时候用,若是庆贺宴的话,不准备大请,摆不了几桌席,到时候会显得很空旷。 谢知微知道袁氏怎么想的,便劝道,“母亲不必担心,家里有个十六扇的紫檀木琉璃屏山水大屏风,往这里一拦,把这花厅分城两块,这边宴息小坐,那边用来开席。” 谢知微只一环顾,心里大概就有了个数,也气定神闲,站在门口,与袁氏指点江山了一番,几句话,袁氏再次胸有成竹,拊掌道,“还是湄湄聪明,这里比四宜阁还要好些,离前院近,客人们进来后,走不了几步路就能到这里,宴息也近,开席的时候,移步就能过去。只是,若摆戏台的话,还是远了一点。” 第70章 惊慌 “母亲不怕,戏台子就搭在那边水榭,咱家的水榭,和别家不同,有两层,坐在楼上隔着水听戏曲,也别有一番趣味,那音儿会更敞亮一些。” 袁氏一向对谢知微没什么原则,她能帮自己出主意,当然是谢知微说什么,就是什么,高兴地拍着谢知微的手,“都听你的!” 至于花厅里的布置,座椅板凳这些都是现成的,谢家的库房里,各种风格的都有,且都是全套的,原先用了一套菊花风格的,结果被毁坏了,若想再凑齐一套秋菊风格的,不是不行,而是那些上好的菊花,就难寻了。 “母亲,花厅的布置交给我来吧,菜单子我已经拟好了,我让紫陌拿去给厨房。厨房那边,还请田嬷嬷敲打一番,别出现四宜阁这种事。” 厨房除了要防备没有采购好食材,谢知微倒是不担心会有人动别的手脚。厨房的管事是谢家的老人了,谢家传承数百年,有谢家的规矩,不兴别的府上那种,换了当家主母,一干管事婆子媳妇子都给替换掉。 一向,几处重要的管事和管事媳妇也都是从谢家的老人里头挑,厨房和采买都算在内,历来都从谢家的几房老人里头挑精明强干的。 谢知微只一思量,便从袁氏手里拿了库房的对牌,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去了谢家的库房。 谢家库房在西路,从北面后院,蜿蜒一条引水河通外河,从后街进来,从西路经过,在安福堂西面起了一座三层楼,上上下下一共一百多间屋子,便是谢家的库房。 谢知微做的声势如此浩大,春晖堂那边不可能闻不到动静。人人都知道,原先大姑娘选的四宜阁,好好的布置,被人毁于一旦,后日的宴请,大姑娘只好又选了大花厅。 肖氏正在春晖堂陪老太太说话,听到动静,老太太嫌吵,问道,“外边怎么回事?” 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兰鸢,听到后,出去看了一眼,挑起帘子进来,回道,“回老太太的话,库房楼那边是大姑娘带人在调桌椅板凳,花瓶摆件。奴婢听说,原先四宜阁那边,毁了好几个前朝的花瓶摆件,一个黄釉兽耳尊,本是老太爷最喜欢的,竟然被人毁了。” 一听说是黄釉兽耳尊,老太太的心顿时咯噔一下,她现在一听到老太爷的名号就有些发憷,不由得看向肖氏。 肖氏被老太太盯得不自然,讪讪笑道,“母亲,怎么这样看着儿媳?难不成母亲以为破坏四宜阁的人是媳妇不成?” 没有证据,老太太当然不会说是。 她抬了抬袖子,手指头一颗一颗地捻着那串十八子,“黄釉兽耳尊是老太爷最喜欢的一件宝物,谢家已经传承了近两百年了,这么打碎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肖氏不以为然,任它前朝不前朝的,不过一件瓷器而已。再说了,她当时只是发话让汤嬷嬷去做这件事,哪里知道,袁氏也是胆大,居然把黄釉兽耳尊摆出来,果然是一副暴发户的嘴脸。 肖氏也跟着有点胆儿颤,老太爷身任大理寺卿,大理寺是做什么的?掌刑狱案件审理,若是老太爷插手这件事,事情还真的有点悬。 肖氏朝汤嬷嬷使了个眼色,正好趁着现在长房那边事情紧急,一时腾不出手来,把首尾都收拾干净了。 汤嬷嬷在旁边伺候着,这件事是她经手的,才兰鸢一说,她也着急了。接受到了肖氏传递过来的信号,她寻了个由头就出去了。 果然是肖氏! 老太太心里一紧,此时也不是谴责肖氏的好时候,她挥挥手,把底下的人全部都打发下去,“我乏了,要歇会儿,你们下去,让你们二太太服侍我。” 老太太歪在罗汉床上,肖氏上前来,将大迎枕放在她的身后,又帮她把鞋子脱了,放在踏板上。明知道老太太要说什么,但肖氏并不想听,也不说话。 老太太指了指额头,“你帮我按按这里。” 肖氏跪坐在踏板上,轻轻地为老太太按着两边额角,听老太太说道,“我知道你在怨我,掌中馈的权利被长房要了去,你在怪我没有在老太爷跟前为你说话。你也不想想,老二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不向着你,我还向着袁氏不成?实在是,老太爷的话说得也太狠了些。” 老太太说到这里,满心都是委屈,有些话,不好和儿媳妇说,也只能点到为止。自那日后,她这心里,就没有一刻宁静过。 肖氏的手微微一顿,她还真的没想到,老太爷那个人,一向严厉,也非常重视规矩。她嫁进肖家这么多年,也就逢年过节才会见老太爷一面,只知道老太爷威严,在家里说一不二,但与老太太之间,毕竟是二十多年的夫妻,平日里也敬重婆婆,难道还会把婆婆给休了不成? 但此时,看婆婆的神情,也未必不会。 “老太爷许是说说罢了。母亲也别太往心里去。若是儿媳哪里做得不够好,母亲说出来,儿媳还会不改不成?” “说来说去,还是为崔氏的那些嫁妆。”冯氏闭着眼睛,也没有看到肖氏眼中闪过的一道惊慌,“那些物件儿,虽说都拿出来给了她,一处田庄,三个铺子,我也都拿出来了,谁知,那小贱货还是不知足。” 肖氏吓得恨不得一把捂住冯氏的嘴巴,谢知微是她能这样骂的?若是被老太爷知道了,连她这个听了一耳朵的都要跟着吃挂落。 “母亲,既然微姐儿要,如今她大了,也是到了要还给她的时候了。再留着,儿媳怕不妥。”肖氏小心翼翼地说道,便看到,老太太的眼睛猛地睁开,朝她凶巴巴地看了一眼。 冯氏坐起身来,“当日,你也看到过崔氏的嫁妆单子,横竖那些物件儿,值钱的也太值钱了一些,我们也处置不了,随随便便一件拿出去,崔家都会察觉。那些田庄铺子,你以为这些年,我每年补给你一两万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第71章 歹心 崔氏心里咯噔一下,跪在踏板上,“母亲,二爷每每都是要用钱的。二爷一个月从公中领一千两银子,其实远远不够。” “二爷够不够的,你当我不知道?”冯氏冷笑一声,“要不要现在就把老二喊来问问?他可曾从你手里拿银子用过?自从你进了谢家的大门,长阳伯府的日子眼见就好起来了,说是二房在外头做生意挣了钱,到底如何,你当我是瞎子?” 谢家公中的钱可不好拿,肖氏掌了这么多年中馈,老太太看得紧不说,谢家的账房先生一向只听家主的吩咐,肖氏想从中挪用一两银子,都不容易。她也不敢动。 肖氏一开始并不知道,冯氏三不时地贴补二房一些,这些银钱是从哪里来的?长阳伯府和永昌伯府都是京中老牌勋贵,先祖跟着太祖皇帝一起打江山后承袭的爵位,谁还不了解谁? 冯氏的嫁妆,就算肖氏没有亲眼看到,也听娘家的母亲说过,那可真是要多磕碜有多磕碜。 时日长了,肖氏才知道,冯氏那些银钱是从哪里来的?她花起来也心安理得,娘家的兄弟手头紧了,她也会放出去一些,慢慢胆子大了,入股了娘家兄弟的一些生意,赔了不心疼,挣了也有惊喜。 此时说破,肖氏脸上有些不好看,低垂眉眼,没有说话。她不是傻子,明白了冯氏的意思,她们现在在一条船上。 “老二是我辛辛苦苦含辛茹苦怀胎十月生下的,你又是我亲自挑中的儿媳妇,你也知道,当日老二看中的可不是你。为了把你娶进门,我是求了老太爷又和老二讲道理。终究也是看在你我都是勋贵出身的份上,比起那些清贵门第出来的姑娘们,要更合我的心意。” “母亲的意思是?”肖氏听明白了,紧紧地拽紧帕子,心里忐忑不安,紧张得跪都跪不稳。 “她一个小孩子,也不知道听了谁的挑唆,就把我们这些人当仇人一样,一天到晚为了这点嫁妆,在家里搅东搅西,不得安宁。若是把长房治服了,还怕她们上蹿下跳?” 肖氏从春晖堂出来的时候,全身都在打摆子,站都站不稳。 汤嬷嬷才绕过大插屏,看到肖氏脸色不好,快走两步上前扶住了肖氏,低声喊道,“太太?” 肖氏悄悄儿给她摆摆手,让她不要说话,两人一路沉默着,回到了自己院子里。 一进门,肖氏的腿便是一软,差点坐在地上了。汤嬷嬷一个没把紧,猛然用力,几乎把膀子给拉折了,惊呼一声,“太太,您怎么了?” 门口两个小丫鬟连忙上前把住了肖氏,三人一起齐心合力才把人抬进去。 汤嬷嬷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摆摆手,让人都退下去,再派了个心腹媳妇把门守好,倒了一杯热茶来,喂肖氏喝两口压压惊,方才再次问道,“太太,是老太太说了什么吗?” 肖氏歪在榻上,还没说话,眼泪都下来了,“嬷嬷,你是不知道,我这会儿心里头,是后悔死了。” 汤嬷嬷立在一边,弓着腰身,等肖氏继续说道,“你是不知道,今日老太太跟我说什么了,她说,要想个法子,把大姑娘……” 肖氏没有说出来,用手挥了一个砍头的手势。汤嬷嬷惊得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等能够说话的时候,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把大大大姑娘怎样?” 肖氏吓得,连忙起身,一把捂住了汤嬷嬷的嘴,四处看看惊恐地道,“你在干什么?怎么这么大声?想死吗?” 汤嬷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她怎么就这么嘴欠呢?非要问太太怎么回事,不由得哭道,“太太,您可别犯傻啊,这事儿,无论如何都做不得啊!这世上,哪有纸包得住火的?您不说老爷如何,只说大少爷和二姑娘知道了,就饶不过您!” 肖氏的手紧紧地拽着身下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脸色惨白,这个道理,她如何不知道?只是现在骑虎难下。 “说起来,还是我天真了。”肖氏自嘲道,“老太太是什么人?说是出身伯府,也是穷了半生。先大嫂子那嫁妆,如今看来,一年的收益进项,应是不少于十万两,老太太三不时地接济我一些,我也是眼皮子浅,被这点子银钱迷昏了眼,竟入了这圈套。” 汤嬷嬷此时已经顾不上崔氏的嫁妆了,她满心里想的都是如何让二太太脱困。谢大姑娘是什么人?不说如今已经是朝廷的二品县主,只说以前,大姑娘就算什么也不是,也是这府里的大姑娘,身边留下的那些人,哪一个不厉害?把大姑娘保护得水泼不进。 汤嬷嬷生怕肖氏脑子一热,把二房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劝道,“太太,崔家不是那么好惹的。您瞧着,这些年,大姑娘身边,除了老太太硬塞了两个姑娘过去,前不久就被大姑娘随便找了个由头打发了,还有谁?一个秋嬷嬷就顶咱们好几个人,就别说,崔家的老太太还活着,那几个舅太太谁都不是省油的灯。依奴婢瞧着,崔家未尝不知道先大太太的嫁妆在老太太手里落不得好,之所以这些年从来不说,应是有思量的。” 肖氏腾地坐起身来,瞪大了眼睛,“你说明白一点!” “奴婢也是猛然才想到这一点。太太想想,崔老太太和崔家舅太太都是傻子吗?听说当年,还是崔老太太说让老太太帮着打点先大太太的嫁妆的,这些年他们都不闻不问,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稳住老太太,等大姑娘长大?” “可不是吗?” “果然是簪缨世家,这份算计,还真是厉害!”肖氏深吸一口气,“崔家把老太太给算计了,老太太把我给算计了,我在这里头算个什么?为了那么点银子,如今把自己弄得进退两难。” “太太,这事儿,要不要跟二老爷说一声?” “跟他说什么?他们无论如何都是母子。再说了,他要是知道,我从老太太手里拿钱花,不定怎么生气呢,我何必平白找气受。” “那眼下,太太打算怎么办呢?” 第72章 谢恩 “且走一步看一步,你说的没有错,大姑娘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动的。一旦没了,先不说老太爷那边,崔家就不会善罢甘休。太太且看这些年,老太爷对大姑娘面儿上是不闻不问,可每月都会去闺学,说是考校姑娘们的学业,姑娘们又不要上考场,老太爷如此上心,为的未尝不是大姑娘呢。” 肖氏也知道汤嬷嬷这般卖力地游说,为的是什么?即便汤嬷嬷不说,肖氏也知道,老太太简直是胆大包天。 只是,眼下,肖氏是无论如何都拿不出上十万两银子出来填补这份空缺。如若不然,她也会跟着吃不了兜着走。她自己是不怕,但三个孩子呢? “那你说怎么办?” “奴婢想着,只要大姑娘不成日里惦记着先大太太这份嫁妆,老太太那边或许不会逼得这么紧。”也就不会想到要下杀手。 肖氏沉吟片刻,汤嬷嬷脑子也转得很快,“后日倒是个好日子,不过,来不及了。奴婢想着,老太太的寿辰倒是个好机会。大姑娘翻年就十一岁了,也该议亲了,长阳伯府世子爷不是正在议亲吗?若是能够让大姑娘与世子凑成一对儿,大姑娘还好意思盯着嫁妆不放吗?” 肖氏眼睛一亮,拊掌道,“这果然是个好主意。那时候,即便大姑娘还计较那些嫁妆,那也是他们冯家的事了,与我是没有半点关系了。” 商议妥当后,肖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顿时觉得头有点疼,缓缓地躺下来,汤嬷嬷拿了一床薄被盖在她的身上,待她睡着了,才悄悄儿地出去。 二太太从春晖堂失魂落魄地回来,关在屋子里与心腹汤嬷嬷谋划半天的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百灵便说与了谢知微听,她有些愧疚,“奴婢没有打探出更多的消息来,汤嬷嬷派了曾荣家的在一旁守着,小雁也不敢靠近。” 谢知微将一碟子南边运过来的福橘赏给了百灵,“你和你小姐们们去分吧,能打听多少就打听多少,鬼魅魍魉迟早要显形的,兵来将挡,咱们不必担心什么。” 百灵欢喜地接过了碟子,福了福身,“多谢姑娘!” 紫陌从屋里出来,拦住了百灵,“你把福橘拿去可以,这碟子你得留下,磕一点碰一点可不得了。” 百灵对大姑娘屋里这些物件器皿不上心,大大咧咧道,“紫陌姐姐真是的,前日甘棠还打碎了一个茶盅呢,姐姐也没说什么,我这会儿到哪里去弄这么大个碟子,装这些福橘?” “你别光顾着怨我,我先不和你说这碟子的事儿。”紫陌手脚麻利地拿了个白瓷碟子把百灵手里的福橘换了,方才道,“这五彩人物纹海棠式碟,是前朝宫里赐下的,你若拿出去,多少人为了这碟子能要你的命,你信不信?” “哎呦!我的好姐姐,多谢你救了奴一命!”百灵吓得手哆嗦,滚下一个橘子,滚到了谢知微的脚边,谢知微弯腰捡起来,笑道,“你就可劲儿地吓唬她吧!” “奴婢可没有吓唬这小蹄子,她如今在屋里进进出出的,也该懂点儿事了,不先提点着些,还以为是以前就跑个腿儿?回头把姑娘屋里值钱的打坏了,姑娘不心疼,奴婢也会心疼。” “行,你这张利嘴,真正是磨过的。”谢知微笑道。 她看着屋里这活泼的气氛,只觉得浑身都舒畅起来。前世,秋嬷嬷一大把年纪,冻死在冷宫,几个大丫鬟,除了被她撵出去的樱桃和石榴,无一不是被薛婉清棒杀的棒杀,杖毙的杖毙,没有一个落下好下场。 八月二十六日,宜祈福、祭祀、纳财。 一大早,礼部的官员便送来了谢知微的诰命服和全套仪仗,穿戴都是合着她的身材做的,妥妥帖帖。 跟着一起来的,还有汤圆公公,待谢知微穿戴整齐,随同谢知微的朱轮车一起进宫谢恩。 皇帝在麟德宫,今日休沐,皇帝穿着一身柿蒂夔龙织金锦常服,腰间系一条同色的丝绦,歪在南窗下,手里把握着一只青花狮球心压手杯,听宸郡王坐在一个小杌子上汇报他这次调查刺杀案件的情况。 “侄儿已经查明了,那打着前朝李二太子名号的,是莱州蔚县人,成立了一个叫白莲教的邪教,收拢了近万余信徒,一面给那些人灌输邪恶思想,一面收敛财物。这次,祥符县的那白虎祥瑞就是他们弄出来的,准备故意把朝廷的人吸引过去,他们好出手,听说一个人头一千两黄金,至于这背后出黄金的人,臣暂时没有查明,不过眼下的证据指向北契。” “哼,又是北契!”皇帝阴沉着脸,“只怕不止,朝中肯定有人和他们联手,否则朕的行踪为何会走漏?” 陆偃挑起帘子,快步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个小太监,托着个盘子,陆偃回身将盘子里的青花缠枝莲茶碗端起来,放到皇上的手边。 袅袅的茶香从茶碗里冉冉升起,秋日的阳光从南窗下斜斜地照进来,屋子里一片静谧,皇帝的心情也跟着好多了。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压下了火气,再开口的时候,语气松快许多,“阿恂,以你的身份,不需要顾忌什么,你用心去查,不管查到谁的头上都不要怕,有朕给你撑腰,你怕什么?” 萧恂站起身来,给皇帝行了个礼,“皇伯父,侄儿不怕什么,侄儿是觉着,这事儿也轮不到侄儿去做。侄儿现在每天忙得脚不点地,那帮子没良心的都快把侄儿忘了,侄儿多久没出去和他们喝酒了?” 皇帝听得气不打一处来,差点把手里的茶碗砸到了萧恂的身上,眯着眼睛,盯着萧恂,一股龙威不由自主地散发出来,“你说什么?你不想想你这个宸郡王是怎么来的,你不想着好好办差,报答朕,成日里只想着走马斗鸡,和那帮子不成器的在一起鬼混!你父王呢?他是怎么管教你的?” 第73章 异类 萧恂一点儿也不犯怵,反而不满地道,“皇伯父,侄儿这宸郡王难道不是军功换来的吗?皇伯父这会儿要是说和北契开战,侄儿必定第一个请缨上战场,侄儿是萧家的儿郎,要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皇帝一点儿都不想听他胡扯,摆摆手,恨不得把他当灰尘一样挥走,“你那郡王府,你自己催着工部去,朕不想管了。不要一天到晚地想着打打杀杀,先把朕交代给你的事办好。你知不知道你上次出去平叛,你皇祖母有多担心?你还不快去慈安宫给你皇祖母请安!” 萧恂只得起身,不情不愿地出去,嘴里一直咕咕嘟嘟地抱怨,皇帝听了气不打一处,指着萧恂对陆偃抱怨,“你看看他,像个什么样子?” 陆偃笑着不接话,将几本奏折拿过来放在炕桌上,正要说什么,听到外面萧恂的声音传来,“你来做什么?” 对方没有声音,皇帝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陆偃,陆偃忙走过去挑开帘子,见谢知微站在廊檐下,和萧恂大眼瞪小眼,便问道,“县主是来给皇上磕头谢恩的吗?” “是!还请陆大人代为通报!”谢知微福身行礼。 陆偃点点头,回身进了东暖阁,含笑道,“皇上,端宪县主进宫谢恩,正在殿外求见。” 皇帝封谢知微,纯粹是她救了陆偃一命,这点事在皇上这里都算不得什么,摆手正要说让谢知微磕几个头,去后宫给皇后请安,看到陆偃眉头紧锁,忙问道,“阿偃,你的伤势到底如何了?朕瞧着你的脸色不好,王世普到底有没有认真给你诊脉,别落下什么病根。” “皇上,臣自己觉着还好。若皇上对王太医不放心,待臣出宫后,请端宪县主为臣诊脉。” 既然端宪县主有这个能耐,为他解毒,应当能诊出,他体内还有没有余毒? 皇帝这才想起,之前是端宪县主为陆偃解了毒,便改了主意,道,“你把她宣进来,让她给朕磕两个头,就让她在这里给你把个脉瞧瞧,王世普对用毒解毒上并不在行。” “是!”陆偃恭声应诺,门口候着的小太监听到后,忙跑腿出来,躬身将谢知微迎了进来。 萧恂正要去后宫,稍一沉思,也跟在谢知微的身后进来了。皇帝见到后,感到诧异,倒也没有直接问。 谢知微恭恭敬敬地磕头,礼数半点不差,山呼万岁之后,俯首触地道,“端宪谢主隆恩!” 谢知微年纪虽小,但一连串的动作丝丝都合乎礼数,做起来也赏心悦目,端端的世家嫡女的大气风范,连皇帝都忍不住暗叹,纵然皇权容不得世家坐大,也不得不承认,这些世家的礼数规矩和教养,的确有其令人叹服之处。 “平身!” 谢知微忙站起身来,朝旁边让了两步,皇帝不让走,她也只能站在原地不动。 “上次匆忙,朕没来得及问,端宪,你年纪不大吧,怎么就能学一身好医术?” “回皇上的话,臣女几次去清河,跟在叔祖父身边当药童,每日里叔外祖父就拿一些医典考校臣女,也是长辈们的一片慈爱之心,叔外祖父将几种常用的毒药的解毒法子都叫臣女背会,这才因缘巧合之下,正好能帮陆大人解钩吻之毒。” “钩吻也是常见的几种毒药?那你说说,什么毒才不常见?”萧恂问道。 谢知微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垂眸道,“宸郡王,当日叔外祖父就是这么教臣女的,至于什么毒常见什么毒不常见,臣女一个深闺女子,着实不知。” 她想了想,补了一句,“宸郡王放心,臣女只会解毒,并不会下毒害人。” 这一点,皇帝是信的,这些世家女子的教养极为严厉,品行当排第一,数百年来,这四大家族的女子,也就出了个谢元桃。 而谢元桃,也正是皇帝喜闻乐见的。 萧恂“呵呵”了两声,谢知微没有吭声,心里却是狂跳不止。前世,她只和燕北王打过交道,那时候,萧恂收回了燕云十六州,皇帝封他为燕北王,并将燕云十六州都作为他的藩地。 大雍的王爷们,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萧恂算是个异类了。 能够成为王爷中的异类而活得好好的,又能领兵攻进京城,将萧昶炫从皇位上赶下去,萧恂会是善类? 谢知微担心坏了,若是他在皇上面前把上次南书房臭味的事儿揭发出来,不管有没有证据,对谢知微都大大地不善。 而此时,谢知微心里只有不停地祈祷上天,若是诸天神佛能够保佑她,让萧恂闭嘴,她一定尽快想方设法回报萧恂前世的报仇之恩。 人情债真是欠不得啊! 谢知微等了好久,没有等到萧恂的下一句话,她才松了一口气,就听到萧恂道,“皇伯父,没事的话,侄儿先告退了,侄儿要去南书房找大哥他们玩。” 皇帝心说,我也没让你留下,竖起两道龙眉,“你去给你皇祖母请个安后就出宫吧,你不去南书房读书,你还去打扰你兄弟们?” “皇伯父,侄儿立志做个纨绔,读什么书啊?”说完,他草草行了个礼,转身一溜烟地就跑了。 皇帝这次是真被气到了,抓起炕桌上的青花缠枝莲茶碗,朝门口摔出去,只可惜茶碗飞得不够快,只把个杏黄帘笼泼污了。 皇帝真是气不打一处,抱怨道,“朕迟早要被他气死。” 陆偃走过去,打了个手势,小太监弓着腰身出去,很快就带了两个太监过来将泼脏了的帘笼换下。 谢知微站在一边,真是紧张死了。 萧恂说他只想当个纨绔,他就是个骗子,难道将来那个文韬武略的燕北王是假的?他文章锦绣,用兵如神,有他屏藩燕云,北契被他逼得节节后退,大雍的领土边界也朝北平移了近五百里。 皇帝被萧恂气得脑瓜仁都在疼,他手指头按着眉心,歪在榻上不说话,屋子里寂静得很,气氛凝固,很是压抑。 陆偃眸光微闪,上前劝道,“皇上还当保重龙体,正好端宪县主在,就让县主为皇上请个脉吧!” 第74章 维护 皇帝闭着眼睛点了点头,陆偃扭身朝谢知微看了一眼,谢知微忙上前,跪在脚踏上,伸出手,搭在皇帝摊在炕桌的手腕上。 她屏息了约有三个呼吸的时间,便收回了手,低眉垂眼道,“皇上,您昨晚只睡了不足两个时辰,今日气血略亏,接连这些天又大动肝火,这于龙体无益,还请皇上每夜务必睡足至少三个时辰,臣女有一剂养生方子,祖父用着大有裨益,若皇上不嫌弃,臣女愿献给皇上。” 这养生方子的事情,皇帝听王世普说过,皇帝也偷偷地观察过谢眺,的确见他今日气色红润,精神抖擞,只不过,养生方子要用到药材,又关乎龙体,谢知微不亲自诊脉,也不敢松口让王世普用。 这一点也正说明,谢家不慕虚荣,知进退,行事稳妥。 幸好陆偃提醒,方才皇帝还很好奇,陆偃为何对这小姑娘格外关照,原来是落在这儿。 果然,还是阿偃对他最为关心。 皇帝心情一好,东暖阁里的气氛也跟着松快起来,虽然伴君如伴虎,但最起码,不那么压抑了。 “你这小姑娘倒是有心了!” 谢知微便知道,她这养生方子是献成功了,皇帝也少不了一堆赏赐,谢知微再次谢恩后,皇帝便让陆偃领着谢知微下去,这是让谢知微给陆偃诊脉的意思。 陆偃将她领到了一个僻静的偏殿,离麟德宫不远,是素日陆偃留宿宫中时歇息的居所。 汤圆公公见陆偃和谢知微一来,忙吩咐小太监们上茶的上茶,上点心的上点心,殷勤地用袖子将椅子擦了一遍后,请谢知微落座。 谢知微在麟德宫积攒了一脑门子汗,也累了,她坐下后,不由自主地就松了神,抬头一看,见陆偃一双乌黑如黑曜石般的眸子,在秋日暖阳的背景衬托下璀璨生辉,正看着自己。 陆偃一身大红麒麟彩绣常服,腰束玉带,一张精致如玉的脸上,眉飞入鬓,眼神柔和,眼尾上翘,挑着一抹妖冶的,颠倒众生的美。 “这次又要麻烦县主了。” “不麻烦!”谢知微微微一笑,她捧着霁红茶碗,茶碗里,浮浮沉沉的茶叶舒展开来,荡漾在茶水里,绿褐鲜润,汤色橙黄明亮,叶片红绿相间, 具有明显的“绿叶红镶边”之美感。 谢知微闻了茶香,香气馥郁,抿了一口,香高而持久,滋味醇厚,毫无疑问,这是极品大红袍了。 待谢知微喝了半碗茶,她才把茶碗放下,朝陆偃抿唇一笑,略挽袖口,伸出一只羊脂玉雕般的手,作请状,道,“可否容端宪为陆大人请脉?” 陆偃伸出如玉般的肌肤,如青竹般修长的手,搭在汤圆公公放好的迎枕上,露出脉搏。 谢知微心内感叹了一声上天对这个男人容颜风仪上的厚待后,将三根微凉的指头搭在他的脉搏上,收敛心神,约有三息功夫,便收回了手,“陆大人体内的余毒已经清理干净了,只这次中毒后,身体略有损伤,请容端宪为大人调整一下药方。” “有劳县主了!” 谢知微便一口气写了两张方子,一张是给皇帝的养生方子,另一张便是给陆偃的药方。 她将墨吹干后,正要递给汤圆公公,陆偃斜里伸手接过来,见谢知微一手簪花小楷笔锋挺秀,结体端庄,清劲雅秀,没有一笔松懈,给人以炉火纯青的感觉,不由得眸色微深,吩咐汤圆道,“誊抄一份后,送到太医院去。” 不留谢知微的笔墨,将来也就少了那可能会有万分之一的那份麻烦。 即便是这样的一点风险,陆偃都为她想到了。 谢知微的眼底闪过一道惊诧,她的感觉没有错,陆偃对她的确处处维护,应是自己救了他一命的缘故。既是如此,她受下这份好便是,将来总有再回报的时候。 一切都妥当后,木香便来了,说是奉了大公主的命令,前来请谢知微去凤趾宫说话。 陆偃也不再留谢知微,使了个眼色,汤圆公公派了一个名叫米团的小太监陪同谢知微一同前往。 看到米团,木香很惊讶,但在宫里走动,且在主子跟前得脸的人无一不精明,也沉得住气。木香对谢知微越发恭敬了,“奴婢给县主请安!” “快别,你是元嘉姐姐跟前的姐姐,不必这般客气!” “县主册封大喜,奴婢给县主道喜也是应当的。” 这一路的路程不短,木香便一路给谢知微说大公主如何盼着她来,每日里都要念叨几句,说话间,凤趾宫便到了。 皇后在偏殿,谢知微一跨进门槛,大公主便跟蝴蝶一般飞了过来,一把抱住了谢知微,“微妹妹,你怎么才来呢?你说话不算数,说好了进宫看我的,这都过去多少天了,你才来!哼,我都不想理你了!” 谢知微站着不敢动,她有些发懵,有种一夜之间,自己竟然成了一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的错觉,喃喃道,“元嘉姐姐,我这不是进宫看你来了吗?” “哼,你这是来看我的吗?”元嘉松开她,牵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你分明是进宫谢恩的,要不是父皇封你为县主,你会这么快进宫?说好的花茶呢?别告诉我你没有带进来。” 谢知微忘了什么也不敢忘了花茶啊,紫陌赶紧上前,将捧在怀里的一罐花茶递上来。谢知微连忙拿过,献宝一样地双手奉给元嘉,带着赔罪的讨好的神情,“元嘉姐姐,你闻闻,香不香?” 香自然是香的,元嘉的心情顿时好多了,轻轻地哼一声,一脸傲娇地打算饶过谢知微。 皇后看着女儿,哪里瞧不出她对谢知微的喜爱?谢家的大姑娘本就身份贵重,才貌品性都是上佳,若能与女儿交好,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好了,你就别欺负你微妹妹了。” “先饶过你!”元嘉捏了捏谢知微的脸蛋儿,也没有用力,神色和霁,“这身衣服,穿在你身上很好看。同样是县主的穿戴,怎么惠和穿着就那么别扭?” 这话,谢知微可不敢接,她还没有给皇后娘娘磕头呢。 皇后受了她三个头,忙让青雉将她扶起来,并道,“赐座!” 谢知微又福身谢过,斗胆抬头看了皇后一眼,笑眯眯地道,“皇后娘娘的气色很不错,臣女斗胆,请允许臣女给皇后娘娘请个平安脉。” 第75章 皇子 这偏殿里,除了一座红木座错金银螭纹夔身铜熏香炉里散出袅袅的香味,清淡柔雅之外,一应的花草均无。 谢知微环视一圈后,心里稍安,神色也并无紧张。 皇后一直在观察谢知微的神色,见此,也跟着大松了一口气。这后宫之中,想要个子嗣着实是步步艰难,她等了这几日,等的就是谢知微进宫来,好让她安一安心。 奚嬷嬷忙送上了迎枕,谢知微跪在脚踏上,微牵动袖子,露出一小截白皙的手腕,纤细的软软的三根指头搭在皇后的脉搏上,她凝神也不过三息功夫,又让皇后换了另一只手,一样儿没花多少功夫,在皇后紧张的关注下,笑道,“皇后娘娘的脉象很好,肚子里的皇子也很康健,娘娘不必担心,如今一应心思都不用费,只日日吃好,睡好,适宜活动活动就好。” 皇后大大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如花儿一般绽放,一把握住谢知微的手,“好孩子,你这一说,我就放心多了。” 奚嬷嬷也高兴不已,凑上前来,笑道,“县主,一事不劳二主,您瞧着,娘娘脸上最近添了不少斑点,奴婢以为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或是用了什么不该用的,奴婢把娘娘素日用的脂粉拿来给县主瞧瞧,县主帮忙掌掌眼。” 其实,皇后一看到自己脸上长了斑点,就吓得魂飞魄散,让许意来帮她看过了,平日里用的胭脂水粉也查看了一遍,脉象也稳,但她脸上的斑点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长,一日不闹清楚,她一日不得安神。 谢知微早已心中有数,但还是忙起身,“不用劳烦嬷嬷搬来搬去,我且随嬷嬷进去四处查看一番。” 原本这提议是很僭越,但眼下是非常时期,谢知微为了安皇后的心,还不如去皇后的寝殿全部都查看一遍。 皇后当然也愿意,让大公主陪谢知微进去。 胭脂水粉,朱钗首饰全部都拿出来摆在桌上,谢知微看过后,并没有不妥,又将熏香,床下枕头还有衣柜都闻了一遍,也没有发现异常。 回到偏殿,谢知微斟酌着道,“娘娘,臣女也没有看出什么不好来,至于娘娘脸上的斑点,臣女曾经在崔家先祖留下的一本手记上看到过,说是若母亲肚子里怀的是儿子,因性别不同,母亲的脸上就会肤色暗沉,甚至生出斑点,一旦胎儿诞下,就会恢复原样。相反,若怀的是女儿,母亲就会越发容光焕发,肤色明亮,比往日还要光彩照人。” 谢知微越说,皇后越喜,说到最后,皇后抚摸着还未凸显的小腹,笑道,“原是这样,也只有这样才说得通了。” “是啊,原来是娘娘肚子里的小皇子在淘气呢。”奚嬷嬷大约也是这些日子以来,担惊受怕够了,她抹了一把眼泪,“可吓坏了奴婢了,这真是太好了,娘娘且先忍耐些时日,等小皇子诞下,娘娘又会变得好看了。” 皇后的目光落在大公主的身上,若有所思,“本宫约莫还记得,当年本宫怀元嘉的时候,脸上不施粉,竟比施粉的时候还要白嫩几分呢。” 大公主走过来轻轻地往皇后的怀里倚过去,撒娇道,“母后,女儿比弟弟要乖巧多了,以后弟弟生下来,母后也要多疼女儿几分。” “好,好,你弟弟还没出世呢,你就开始和他争宠了?仔细你弟弟听了去,将来不给你撑腰。” “他敢!他还在母后肚子里就开始使坏,哼哼,等弟弟出来了,看我怎么教训他!” 谢知微看到元嘉的脸上是甜甜的笑容,眼中充满了期待,倒是很能体会她的心情,对这个弟弟,她先是愧疚担忧,如今胎象这么稳,元嘉心中的负罪感总算是没了,自然期待弟弟能够平安降临,将来也好姐弟守望相助。 “元嘉姐姐,微儿也很想知道,将来元嘉姐姐怎么教训小皇子呢。” “哈,你想看我笑话对不对?”元嘉走过来,牵起谢知微的手,另一只手在她的额头轻轻地点了一下,“且看我先怎么教训你吧!” 说完,元嘉两只手往谢知微的咯吱窝里掏,谢知微先就笑了,一面躲闪,一面往后仰,凳子一歪,人就朝后倒去,幸好紫陌一把扶住了她,笑道,“大公主殿下,县主最怕这个了,您行行好,就饶了县主吧!” 元嘉也吓了一跳,紫陌没说时,她已是收了手,笑道,“你这丫鬟倒是忠诚!该赏!” 奚嬷嬷笑着上前,将一个荷包打赏给紫陌,紫陌看了谢知微一眼,谢知微朝她点头,她方才跪在地上,双手捧过,“谢大公主殿下!” 皇后瞧着女儿和谢知微姐妹情深,很是欣慰。有了谢知微这个玩伴,女儿也多了一条命,皇后看谢知微的眼神也越发慈爱,道,“元嘉,你也别闹你微妹妹了,谢家今日有庆贺宴呢,微丫头,你也该早些出宫去了。太后娘娘今日有些闹肚子,你也不必过去打扰了,让奚嬷嬷送你出宫吧!” 谢知微忙谢恩,她笑道,“皇后娘娘,臣女还有些话没有问完呢,待问完了就出宫。” 皇后笑道,“你还要问什么?” “皇后娘娘现在应当还在孕吐期,不知饮食上如何?若不好,臣女再给皇后娘娘调整一下药膳方子。” “暂时不用,本宫这次和怀你元嘉姐姐的时候可大不一样,那会儿本宫吐得晕头转向,如今虽说胃口不如寻常,倒也不差,你瞧瞧本宫,身上可没有少一两肉。” “那就好,皇后娘娘的身子好了,将来小皇子就会健康。” 如此,谢知微也才全放下心来,向皇后娘娘行礼请旨出宫。 元嘉却不高兴了,“好啊,你得封县主,家里有宴请,居然都不给我下帖子,你说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姐姐?” 谢知微愕然,傻愣愣地看着元嘉,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元嘉姐姐,我给你下帖子,你能出宫吗?” 她低声说完,偷偷地看了皇后一眼。 第76章 休妻 皇后只觉得这小姑娘真是可爱极了,被女儿欺负得连话都不敢说了。 她圆圆的一张脸,还略有些婴儿肥,一双黑琉璃般的眼睛,桃花眼的眼尾微微上翘,蝶翼般的眼睫毛忽闪忽闪,唇如朱染,五官精致如笔描,小小年纪便已经显出了祸水倾城的姿色,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将来还不知道怎样出色的姿容呢。 真是叫人越看越喜欢。 “母后,儿臣想去微妹妹家里恭贺微妹妹。” 皇后觉着好笑,“你微妹妹家里今日不定多少客人,她本来就要忙于应酬,你去了,她得多花许多心思来招待你,你不是去添乱吗?” “那可不一定,儿臣把三妹妹喊上,我们一起去,我和三妹妹自己玩自己的,再说了,今日肯定还有别家的姑娘们去,儿臣哪里会缺玩伴,要微妹妹陪着?” 谢知微在旁边福身道,“若元嘉姐姐去,是给臣女脸上添光,臣女感激不尽!” 这是实在话。 皇后也不是非不让元嘉去,摆摆手,“你和绫华一道儿去,凡事小心些,别给你微妹妹添乱。顺道把本宫的赏赐一起带过去,微丫头也不必单单为这事进宫谢恩了。” 谢知微少不得跪下来再次叩谢,待她行礼完,元嘉一把拉起她,“微妹妹,你先出宫回家,我和绫华梳洗一番就过去。” “好,元嘉姐姐,我在家里等你!” 这次,元嘉便没有依依惜别,挥别了谢知微后,她就先安排人去通知绫华,问她去不去,自己先回殿里去梳洗去了。 一大早,谢知微早早起来进宫去谢恩。 袁氏去春晖堂给老太太行礼,听说老太太病了,起不来床,她被晾在了院子里,有些不解,问道,“老太太不是说今日要去宁远伯府的吗?这病了,也不请大夫,是不打算去宁远伯府了吗?” 袁氏的声音并没有压低,里头,老太太正在喝一碗牛乳,听得真真切切,气得一把掀翻了碗,怒道,“这是在奚落我老太太呢?天底下,谁家的儿媳妇这般没有眼力劲儿?说崔家如何如何,这样的儿媳妇,她自己怎么不娶进门?” 里头的话,袁氏站在院子里也听得一清二楚,她不气也不恼,在院子里朝里头福了福身,扬声道,“媳妇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既是身体不好,就请安心养病,媳妇忙完今日,再来给老太太侍疾。” 老太太也不是真的病了,她是被老太爷给气得。 自那日,老太爷放下狠话后,就再没有来后院。已是儿孙满堂的人了,老太太对老太爷不来她院子里也并不在意。但今日,她是真打算去宁远伯府,给谢知微没脸,纵然知道这事不妥当,老太太心里堵着一口气,既想让谢知微下不了台也着实想给薛婉清长脸。 老太太让金嬷嬷去前院请老太爷来,来了之后,令老太太震惊不已的是,老太爷只冷冷地盯着她看了半宿,他眼中的神色多变,老太太还是看出来了,老太爷对她是失望透顶了,只差没指着她的脸说,怎么会娶了她这样的进门。 末了,老太爷道,“你若要去,我不拦你,你不要以我谢家的名义去,要去,以永昌伯府的名义去吧!” 冯氏一听急了,问道,“老太爷这是什么意思?老太爷是要休了妾身吗?” “我谢家纵然如今时运不济,门楣不如从前,也还没有潦倒到要给杀女仇人脸上贴金的地步。你凡事不顾全我谢家的颜面,我也从来不喜勉强人,也只能如此了。” “老太爷,清姐儿还在薛家,她是我们女儿留下来的一点血脉。” 谢眺用看白痴一眼的眼神看了冯氏一眼,便转过脸,再不看她,“桃娘埋在薛家的祖坟里,她的牌位也供奉在薛家的祠堂里,你疼她,我不反对,但你别忘了,她姓薛,不姓谢。将来她出阁,三日回门回的是宁远伯府,不是我谢家。” 谢眺把话说到这份上,冯氏还如何敢去薛家?她又不愿意出席今天的宴会给谢知微长脸,自然就只有装病一条路了。 冯氏让金嬷嬷带话回了永昌伯府,说小孩子家家的一点子喜事,就家里自己热闹热闹,永昌伯府不必专门安排人来庆贺,免得损了小孩子的福气。 她自己便索性往床上一趟,病了,发了话,大夫说了要静养,家里的晚辈们都不用来侍疾。 一起病了的还有肖氏,袁氏知道后,只冷哼一声,吩咐了几个得力的媳妇婆子,让好生接待客人,忙该忙的去了,只当这两人死了。 宴请的事,凡事都安排妥当了,有了四宜阁那一出戏,她把大花厅防得水泼不进,又想到女儿能干,并不担心应付不来。 谢知慧早早地起床打扮,穿了一身桃红地缎绣菊花纹对襟褙子,配着一条刺绣妆花裙,一头鸦羽般的黑发梳成双挂髻,饰以红珊瑚珠花,桃腮樱唇,整张脸神清骨秀,明艳动人。 “快点,今日是大姐姐的好日子,我得快些到前头去,帮大姐姐待客呢。”谢知慧扶了一把头上的珠花,问道,“太太呢?是不是已经去帮大伯母的忙了?” 大丫鬟明月愣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道,“才太太那边的妈妈过来说,太太今日身子不好,让姑娘不必过去请安了。” 谢知慧并不知道肖氏是怕她去了,瞧出端倪来,又长篇大论地和肖氏讲一大堆道理,义正严词,就跟夫子训学生一样,听得肖氏脑仁瓜疼,恨不得把这个讨债鬼塞回肚子里去。 谢知慧一听母亲病了,忙道,“我先去看望母亲,实在不行,你去跟大姐姐说一声,我要在母亲屋里侍疾,等母亲睡下了,我再过去帮忙。对了,你问一声,有没有请大夫?大夫怎么说?” 谢知慧说完,也不等回答,提起裙子就朝外走,迎面遇到了赶过来的汤嬷嬷,行礼拦住了谢知慧,“二姑娘,前边来了不少客人了,大姑娘还没有回来,二姑娘怎么还没去前边待客?” “母亲病了?我要先去看看母亲,让三妹妹先去忙活。” 第77章 喜迎 这会儿,还没到时辰呢,也并没有客人来,汤嬷嬷不过是说个托词,避免谢知慧要去看二太太。哪知道,怕什么来什么。 “二姑娘,太太的意思,今日的庆贺宴事关谢家颜面,若是出点差池就不好了,让姑娘还是紧着宴请那边为主,太太的病无大碍,静养几日就好了。” 谢知慧原先的性格的确是耿直,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以恶意揣摩人,但自从上次被碰瓷之后,她就知道,这世上并不是只有黑与白两种颜色。 她母亲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风亮节了? 谢知慧不由得看向汤嬷嬷,见汤嬷嬷目光躲闪,她直接问道,“太太并没有生病是不是?她只不过是不肯帮大伯母一把,对不对?” “哪有这回事?太太今日早起就觉得头晕,因家里今日有宴请,都忍着没有请大夫呢。姑娘这么说太太,太太听到了恐怕会伤心。” “若母亲真的病了,悄悄儿请了大夫从后门进来,只不影响到客人们就行了,谁还会说什么?”谢知慧叹了口气,“既然母亲病了,我这做儿女的如何能够枉顾母亲的身体?” 谢知慧说完,不管不顾地朝正房冲进去,她一掀开帘子,看到肖氏面色红润地坐在桌前喝一碗百合莲子粥,桌上放了四五样小菜,七八样点心碟子,都吃得差不多了。 谢知慧看着空空的碟子问道,“母亲今日早上是和父亲一起用的早膳吗?” 昨晚,二老爷并没有来后院,谢仲柏因下衙晚,而直接留在了前院书房过夜,一大早,只遣人来拿了衣服,说衙里还有些事物要去处理,就急急地去了,尽快处理完了,好赶回来待客。 肖氏谴责地朝汤嬷嬷看了一眼,不自在地用帕子沾了一下嘴角,方才起身,“慧姐儿怎么来了?你不去忙你大姐姐的事,跑到母亲这里做什么?” “大姐姐得封县主,是整个谢家的喜事,今日家里宴请,母亲若是身体还撑得住,就为家里多想想,前去帮大伯母一把。” 肖氏正为这事不自在,四宜阁的事发生之后,肖氏听说那边被封住了,长房要报官,只等着今日的宴请过了,就请顺天府亲自去现场勘察找出凶手,说是损失都有两三万两了,她担心坏了,让做那事的陪房媳妇,趁着夜黑去把首尾料理清楚,谁知,被潜藏在暗处的人,抓了个正着。 今日一早,她听说这件事后,可不是气得发抖?心里正堵着一口气呢,这会儿哪里有耐心听女儿给她上课? “天底下有你这么跟母亲说话的吗?你读的那些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肖氏脸上再也挂不住,恼羞成怒,拍在桌上,怒道。 谢知慧失望地看着肖氏,看了好久,看得肖氏心里凉飕飕的,她猛地转身,风一样地冲了出去。 肖氏到底担心女儿,催着汤嬷嬷,“你快跟过去看看,看她怎么样了?” 老太太和二房接连装病,三房钱氏也听说了,早起梳妆的时候,她就问相公,“母亲和二嫂明显就没打算给长房脸面,你说我们是跟着长房走,还是看老太太的脸色?” 谢拾柏坐在椅子上,一边穿靴子,一边看了钱氏一眼,像看傻子一样,“我前些天听说,皇上有叫大哥回来的意思。你看大哥出去这些年,父亲脸上何时有过一点笑意思?你要是聪明点儿,就不要掺和进这些事里去,我是个没本事的,就管家里这些庶务,将来也没有多大出息,只能跟着大哥谋一碗饭吃。” 钱氏从镜子里瞪了他一眼,“你好歹也是个举子出身,就不能再加把劲去考个进士?将来谋个一官半职?” “你以为考上举子就一定能金榜题名?我就不是读书的料,要不是祖训,谢家不得有白丁,我连这举人都不乐意考。家里的庶务不要人打理?” 谢拾柏起身打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袍,一个丫鬟急匆匆地进来,福了福身,“三老爷,前边的管事有事求见,请三老爷快些过去。” 谢拾柏走了之后,钱氏无奈地起身,扯了扯裙子,“我们也过去吧,帮大嫂一把,也顺便瞧瞧,今日来的都是些什么客人?对了,三姑娘呢?让她好生打扮了,今日什么脾气都不许闹,好好儿帮她大姐姐张罗一天。” 谢知倩的罚,没那么快领完。不过,谢家也有规矩,受罚的人,若家里有事,不是家主特别交待,那一日可以不受罚。 谢家一般也不会对未出阁的姑娘罚得很厉害,姑娘在娘家都是娇客,做错了事会受罚,但绝不会伤及她们的颜面。 钱氏多精明的人啊,谢知微既然讨了宫里的喜欢,今日来的客人必定都是些贵妇贵女,这种日子多露面,对谢知倩只有好处。 任嬷嬷跟在后边道,“三姑娘早就过去了,这会儿当是在忙着。” 钱氏松了一口气,才到了安福堂的大花厅前,就听到前边的婆子匆匆来报,“大太太,承平大长公主府大少奶奶来了,礼部尚书府曾大太太和大姑娘也到了。” 钱氏心说,怎么来得这么早,再一想,大长公主府的二少奶奶崔氏是崔家的,而礼部尚书府的曾大太太海氏是海家的,都是四家里头的人,来这么早也正常。 袁氏一听说来的是这两人,心里有点发憷,她拉了钱氏一把,“弟妹,你跟我一块儿去迎一迎。” 钱氏见女儿还在傻乎乎地看廊檐下的兰花,喊了一声,“倩姐儿,曾大姑娘来了,你也一块儿去迎。” 三人领着一群丫鬟婆子,大家满面笑容,热情洋溢地往仪门处走,只见两边的路上,装点着寒兰、墨兰和莲瓣兰,长势喜人,颜色淡雅,在丽日高阳之下,散发出淡淡的,幽雅的香味。 才过穿堂,迎面便看到一群人,走在中间的是一身诰命服的谢知微,她的左手边是承平大长公主府的陆大少奶奶,右手边是曾大太太,后面跟着公主府的二姑娘张清涵和三姑娘张清蓉,以及礼部尚书府的大姑娘曾瑶期。 第78章 后悔 原本,谢知微身为晚辈,是没有资格和陆大少奶奶和曾大太太并肩,但她还有另外一重身份,便是二品的县主,如此以来,倒也未逾矩。 这些人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婆子丫鬟,人人脸上都充满了喜庆。 钱氏一看来人,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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