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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部都存起来了,一分都不曾动用。 崔氏的嫁妆,她就稍微用了那么一点,老太爷恨不得吃了她,谢知微这么小年纪,也算计得这般清楚。 冯氏思量着,她得找个什么机会让谢知微知道点厉害,让她知道长幼尊卑四个字该怎么写!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微姐儿,你十岁了,翻过年去,就十一岁了。你生母崔氏留下来的嫁妆,我寻思着也该交一些到你手上,你该学着自己打点一番了。你小姑娘家家的,我也不好把些田庄铺子之类的给你,你年纪小,不懂得经营,就先把一些首饰布料给你先管着。其余的,等你长大了,再慢慢交给你。” 横竖,首饰之类的,冯氏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拿出来用,这些个死物留着还是个祸害。 冯氏歪在罗汉床上,笑眯眯地,手上端着一个黄地绿彩园地戏婴茶碗,另一只手捏着碗盖轻轻地拨弄着里面的茶叶,微垂眸,看上去闲适恬淡,似乎在说今日天气如何云云。 旁人却不是这么想,均是震惊不已,谁也没有料到,冯氏居然会主动提起崔氏嫁妆的事。 谢家如今虽然在朝中为官的不多,谢眺身为九卿之一,也只是一个三品官。看上去,抛开谢家的传承,谢家在朝堂之上,在京中并不显名。可是,嫁进谢家的女人们都知道,谢家传承逾百年的底蕴到底有多丰厚。 但,公中的到底是公中的。谢家崇尚“静以修身,俭以养德”,是以,嫁女儿的嫁妆非常丰厚,而儿子娶亲也好,还是居家过日子也罢,都崇尚一个“俭”字。 这些年,公中是遵循旧例,节俭不已。但老太太的屋里,春晖堂可不一样,一应的吃穿用度,彰显了“贵”与“荣”二字。 由此可见,老太太靠着崔氏的嫁妆,日子过得奢侈不说,贴补儿孙辈不说,每年往娘家贴补可不少。 虽然大家都明眼人看在眼里,但都是心照不宣,看破不说破。 薛婉霜头上戴着“若木之花”的朱钗,在珠翠阁被谢知微逮了个正着,这事闹得不好看,京中已经传遍了。如今,老太太把崔氏嫁妆中的这些死物拿出来,想必也是想到,这些死物,不能用不说,还会惹不少腥臊。 众人的心思不已,有舍不得的,也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有鄙夷不已,愤愤不平的。 老太太是真会打算,死物拿出来,那些能挣钱的产业捏在手里,暗中挣了多少,谁也不知道。哪怕查账,还能说收成不好,做一笔假账,将来要谢知微反过来贴补都有可能呢。 第41章 没脸 钱氏兴奋不已,巴不得长房和老太太斗个你死我活。 肖氏则冷眼旁观,只觉得这个侄女儿真是个蠢的,有袁氏这个蠢笨的继母在,手上又不是少了花销,非要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将来老太太拿捏她的时候多了去了。 就一桩婚事,老太太就能让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谢知微抬起头来,朝冯氏凉凉地看了一眼。 老太太被她看的心里咯噔一下,但事关利益,她半步都不能退让,“微姐儿,你母亲的嫁妆不少,眼下交给你的这份,就已经很多了,如此,我都担心你打理不好。别的,你暂时就不要想了,万一出点差错,如何对得起你母亲的在天之灵?” 谢知微似笑非笑地看着冯氏,冯氏被她看得心里一突一突的,很生气,拍向桌面,“怎么,我的话,你都不听了?” “祖母既是觉得如此很好,那就这般吧!”谢知微抚了抚袖子,起身,慢条斯理地坐到寻常坐的位置上,“我听说前朝首富的孙女儿,身负家财万贯,被外祖家里图谋,那女子性情刚烈,眼见不但家财拿回来无望,连自身也要受钱财所累,一怒之下,将数千万亿家财捐给朝廷,换取朝廷庇护。” 此人便是前朝被载入史册的安阳县主,后来嫁与崔家先祖为妻。 谢知微的意思很明显,她虽然还不至于要把生母的嫁妆给捐出去,换取朝廷的庇护,也绝不会便宜了冯氏。 当年安阳县主父母双亡,孓然一生,而谢知微父亲安在,外祖家这些年从未少了她的节礼,一应的衣食住行都为她准备的足足的,可见庇护得紧。 她自己的小私库连几个婶娘都比不上,令人眼红。 她可不是没什么根基的孤女,以前她不闻不问,一是蠢,二是没有想到这些,以为一个继祖母,没对自己下狠手就已经是慈爱了。 肖氏也闹不明白,为何谢知微如今就跟着魔了一样,非要把生母的嫁妆拿回来,难道说,她与袁氏闹翻了,袁氏现在不肯贴补她了? 想到这里,肖氏站出来打圆场,“微姐儿,你祖母还会害你不成?你这孩子真是的,才多大一点,哪有这么小一点儿,就要打理一大笔嫁妆的?传出去,平白叫外头的人笑话咱们家。快别说这些傻话了,你若是每月的月例不够,就叫你祖母每月贴补你一些。” 冯氏当即拍板,“就把我的月例银子,每个月拿五十两出来给微姐儿吧!” “是!”肖氏当即应下,“微姐儿如今大了,花钱的地方也多了,原该如此。不过,咱们家一向崇尚节俭,姑娘们一个月的月例都不多,微姐儿快赶上我们这些当婶娘的了,手上钱多了,还是要学着节俭才是。” 言外之意,谢知微如今每月的月例已经够多了,不要再不知足了。谢知微之所以非要拿回崔氏的嫁妆,是因为不遵家规,生活太奢侈,这个毛病得改! 谢知微听懂了,旁的人也都听懂了。 “大嫂,微姐儿怎么说也是咱们家里的嫡长女,无论如何,还是不能太委屈了。母亲和我但有想得不周到之处,大嫂要多关照微姐儿一些。”肖氏笑了一下,带着些嘲讽,“小姑娘家家的,为点子零花钱的事,惦记着要生母的嫁妆,这话儿传出去可不好听,没得坏了家里姑娘们的名声。” 肖氏只差说,谢知微没钱花,你们长房为何不补贴一点,一天到晚盯着生母的嫁妆,闹得沸沸扬扬,有什么好? 这都是她的错了? 谢知微的眼神冷了下来,“二婶,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身上这一身天云纱便是我母亲的嫁妆吧?天云纱可不是花钱就能买到的。我外祖家三外叔祖出了名的不务正业,不走科举,成日在家琢磨一些古书,琢磨出了天云纱的制作方法,总共得了十匹布,都给崔家的姑娘做了嫁妆,我娘亲当年陪嫁了五匹,属于孤品,连宫里都没有。” 她抬了抬袖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似笑非笑,“也难怪,二婶这般帮祖母说话。” 她朝肖氏看了一眼,讥诮之色滚滚而现,似乎说,我原本不想让大家这么没脸面的,既然你们不要脸,那就休要怪我不客气了。 谢知慧坐在一边低着头,脑袋恨不得埋进双腿之间去,她根本就不敢抬头,更不敢看大姐姐。她做梦都没有想到,家里的长辈都是这样一副嘴脸。 她满心里都觉得对不起大姐姐。 所有人都看向肖氏她穿着一件缕金百蝶穿花浅紫色洋缎窄褃袄,外罩天云纱做成的褂子,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她不安地动了动,那纱衣便在光线的折射下呈现出五彩颜色来,暗光闪闪,将她衬得如同神妃仙子一般。 “这,这怎么会是天云纱呢?”肖氏未语脸先红,说完,恼羞成怒,“我不过是好心,想着我做婶娘的,好歹是你长辈,你母亲没了,我管教你几句,早知道你是这么个性子,我就不说了。” “天云纱薄如蝉翼,轻若天云,静若云霞,动若幻彩,一匹花销万金。因造价太高,纵然美若天云,当年先帝也下旨永不许织造。若非如此,也不会成孤品。二婶这身纱衣,若不是天云纱的料子,又是什么?”谢知微冷笑一声,看向冯氏,“我生为儿女,若不能守住我母亲的遗物,又如何配为人子?还望老太太成全!” 成全什么?成全的可不是谢知微这片孝心,而是家里长辈们自己的脸面。 谢知微连祖母都不想喊了。 冯氏倒抽了一口凉气,她的目光狠狠地剜向肖氏,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这风口浪尖上,穿什么天云纱呢?又被谢知微抓了个把柄。 肖氏也懊恼不已,她和婆婆一样,娘家的陪嫁有限,她们谁又能想到,这么个小的,居然还有心气惦记生母的嫁妆。这些年,崔氏的嫁妆,她们不就是想拿就拿,想用就用吗? “天云纱寸纱千金,二婶这一身,应花了一匹吧?老太太,我母亲的嫁妆还剩几何?”谢知微提醒道,“我母亲的嫁妆单子,顺天府留存一份,顺天少尹姓卢。” 冯氏听到“卢”这个姓氏就头疼,她深吸一口气,不得不再次让步,“微姐儿,你二婶想得不够周全,都是一家人,你也不要太计较。她说话虽难听,你就看在她一片心思为你的份上,多担待一点。过完年,你也十一岁了,若你娘亲还在,应是早早地把你带在身边教你掌家了。这样吧,你娘亲在京郊的一个庄子,城里边两个铺面,暂且就交到你的手上,你先学着打理,若有不懂的,你母亲和二婶都可问得。” 第42章 退让 谢知微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她若是撕破脸了要,母亲的嫁妆不是不能要到手。但,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来,冯氏可以不要脸,一心想着外孙女和娘家,但谢知微不能不想到谢家。 谢家将来是要交到溪哥儿手上,不能真的为了这件事闹开而败坏了谢家的名声。 谢知微不看别的,也要看老太爷的脸面,看父亲和溪哥儿的份上,顾全家族的名誉。 有些事,适可而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娘亲的嫁妆,她迟早要全部拿回来,冯氏吃进去的,得全部吐出来。 谢家不能没有祖父,可老太太嘛,若老封君这个位置,冯氏坐不住,干脆就别坐了! 谢知微想着,站起身,拂了拂裙摆,像是拂去什么脏东西,“我崔家表哥要来了,我已经让他带着我娘亲的嫁妆单子一起来,祖母手上也应当有一份,这些年,娘亲的嫁妆若是不全了,就请老太太按市价折算,一一补全,省得崔家的老祖宗说,我谢家连娘亲的嫁妆都占,平白让亲戚们笑话。” 谢知微当然知道,崔家的老祖宗若是发了话,连祖父都不得不休妻。 冯氏的脸跟着一阵白,她深吸一口气,不善的目光看向肖氏,“老二家的,你大嫂的嫁妆你打理得多一些,这些日子,家里的事让老大媳妇多看着些,你把崔氏的嫁妆清点清点吧!” 肖氏忍了又忍,但也明白,眼下老太太可得罪不起,崔氏的嫁妆,她也没少沾手。这个家里,也只有老太太才是她的靠山,她平日里从老太太这里得到的贴补也不少,既然拿了好处,总要付出代价,她只好起身,应了一声“是”。 老太太已经没有余力和这些后辈们说话了,骂了钱氏一顿,为的自然是谢知倩陷害谢知慧的事,说若是管教不好女儿,就扶个妾室当平妻,让她来管教几个孩子,钱氏被骂得满脸通红,气得全身发抖,也只敢垂首听着。 谢知微事不关己也懒得理会,明白冯氏不过是把从她这里受的气尽数撒在钱氏的身上,但也不算冤枉,谁让谢知倩行事不端呢? 小时不罚,将来也只会丢谢家的脸面,一个不慎,甚至连累家族。 最后,老太太罚谢知倩跪一个月祠堂,写三千张字出来,说是老太爷的意思,若不能,便送回庐州老家去。 打发了三房后,老太太也没给长房老脸色,让袁氏出去好生照顾谢知微,只留了肖氏说话。 谢知微从春晖堂出来,起了风,院子里的银杏树落下叶子来,在空中打着转儿,如同一只只蹁跹的蝴蝶,在夕阳的余晖里起舞。 谢知倩哭着在前面走,钱氏气哼哼地低声训斥着她,说什么,人既然做了就不要让人知道,没这个本事就不要害人云云,依旧不是一个母亲该说的话。 谢知微和袁氏避开三房,从东西的夹巷,走内仪门,过穿堂,从仪门进了袁氏的院子。 “湄湄!” 袁氏突然停下了脚步,一阵桂花香飘过来,她的头顶正好是一株丹桂,谢知微看着袁氏,她正值桃李年华,却独守空闺五年,等父亲回来,很快就会遭受背叛。 “母亲?”谢知微被触动心事,眼圈儿有点发红。 “湄湄,方才你祖母说以后家里的中馈都由我来管。我自己也有很多嫁妆,平日里要花不少心事,我这人又笨,好多帐都算不过来。正好,前些日子,我发现有家茶坊的帐总是不准,湄湄,你打小算学就学得好,要不,这家铺子,我转到你的名下,给你打理,可好?” 袁氏讨好地问,看谢知微的眼神小心翼翼,生怕她不同意。 谢知微的心里如吃了蜜一样地甜,她本就冰雪聪明,如何不知,袁氏这是怕她难过,在安慰她,也在告诉她,她自己本就有很多嫁妆,若娘亲的嫁妆要不回来,以后还有她呢。 谢知微上前两步,挽起了袁氏的胳膊,“母亲,我每个月的月例本就有十两银子,其实已经够用了,再加上老太太每个月还要给我五十两,前些日子母亲给的四千多两银子,我都没怎么花,眼看我手上又要有一个庄子,两个铺子,我的钱都够花了。” 谢知微感觉到袁氏的全身有点僵硬,她有点想笑,眼中却不由自主地就有些潮润,笑道,“不过,若母亲想把铺子提前给我做嫁妆,我就先收下来吧!” 袁氏只觉得这女儿体贴得跟小棉袄一样,她轻轻地抚着谢知微的后辈,“湄湄,你今日真好!你放心,你娘亲的嫁妆,等你爹爹回来了,也会帮你要回来的。” “母亲,我不担心!”谢知微深吸一口气,看着天上滚滚而来的乌云,起风了,未必会下雨,“我娘的嫁妆我自己会要回来的,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越是拖得时间长,难受的不会是我!” 袁氏深以为然,她也听说了,崔氏嫁妆的事,如今外头都在议论,连永昌伯府都跟着没脸。 谢知微转过脸朝袁氏嫣然一笑,她自信洒脱,越发明艳动人,袁氏日日看她这张脸,也难免晃神,真不知这样好的女儿,将来会便宜了哪个傻小子。 她一下子就好舍不得了! 于嬷嬷和宋喜福家的,被打了五十大板子之后,在老太太的恳求之下,没有被送官,而是被罚到庄子上去了。 如此一来,冯氏是再也不敢动崔氏嫁妆里的那些物什儿了。 谢知微在扶云院用过晚膳后,检查了溪哥儿的功课,又新教了一些功课,被溪哥儿努力的精神感动后,自发地提出,等休沐的时候,教溪哥儿射箭。 溪哥儿学得越发有劲了,而谢知微不得不想着,她得提前把弓箭准备好,溪哥儿可以用她小时候用过的弓箭,但保险起见,她得拿出去让刀剑铺的工匠检查一番。 天擦黑,谢知微才回到绮照院,还没来得及卸下钗环,紫陌就进来禀报,“大姑娘,老太太派了金嬷嬷来了。” 金嬷嬷年岁已经很大了,原是老太太乳母,这次,要不是把于嬷嬷给折了进来,老太太也不会让金嬷嬷跑一趟。 第43章 算账 金嬷嬷一脸精明,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红润气色,进来之后,一双眼睛四下里扫射谢知微屋里的一切,大姑娘一个人住了个三进正院。 入门小小三间抱厦,一色雕镂新鲜花样隔扇,沿着墙因地制宜地打了两溜儿榻,平日里供上夜的婆子们用。 五间上房,中间一间是堂屋,用来会客。西边用一个紫檀木雕的格子架隔开,上面放着各种摆件,青玉活环耳盆红珊瑚盆景,碧玉雕云龙纹瓮,黄玉雕佛手花插,一对孔雀绿象耳弦纹尊尤其显眼,真是样样珍贵,件件不凡。 中间一个琉璃穿衣镜做成的活门,穿过活门,便是西次间,南窗下设了个炕,后檐下是床。次间与梢间用碧纱橱隔断,里头是小小一张红木竹节架子床,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的蚊帐挂在银钩上,两只金镶珠石累丝香囊悬在帐面上,散发出清幽的香。 大姑娘这屋子,神仙也住得了! 谢知微坐在镜前,紫陌正在帮她卸钗环,金嬷嬷一抬头,从镜子中看到谢知微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金嬷嬷心里咯噔一下,忙收回目光,垂下了眼行礼,“奴婢见过大姑娘!” 于嬷嬷才被撵走,如今老太太身边连个得用的人都没有,她暂且忍下这口气,待日后再说。 “嬷嬷免礼!”谢知微坐着纹丝不动,坦然地受了这个全礼,并未把金嬷嬷放在眼里。 金嬷嬷也无奈,若是其他府里的晚辈,就冲着她是老太太屋里服侍的,也不会这么大剌剌地受这个礼,反而会对她以礼相待。 但面对谢知微,金嬷嬷半点怨怼都不敢有,反而恭敬地道,“老太太命奴婢把嫁妆单子上的一些金玉首饰,器皿玩物,字画书籍之类的,先给先姑娘送过来,还有庄子和铺子的契纸和账册也都在这里,请大姑娘过目。” 金嬷嬷亲自从小丫鬟的手里捧过了一个金檀木方匣子,露出里面一份手抄的嫁妆单子、契纸和账册。 谢知微没有动,秋嬷嬷上前去,接过了匣子,翻看了一番,朝谢知微点点头。 金嬷嬷又捧上了一个小漆木匣子,“这里面是五万两银票,昔日先大太太的一些嫁妆,这些年因老太太身子骨不好,都是交给二太太在打理,二太太也是忙中馈上的事,没有细心打理,折损不少,老太太的意思,这五万两银票就补给姑娘,请姑娘一家人不要说两家话,一些事能带过且带过。” 这话,谢知微不敢信,娘亲当年的陪嫁,值钱的都是些庄子和铺子,这些才是挣真金白银的产业,老太太会交给二太太打理? 二太太也不过是老太太这会儿拿出来的一个幌子罢了。可谁让二太太是老太太嫡亲的儿媳妇呢?想必也没少从中得到好处。 “秋嬷嬷,你带人去瞧瞧我母亲的嫁妆,与单子上对一对。”谢知微拿出一份自己手抄的嫁妆单子,递给秋嬷嬷,“我也不求多,但凡能带过,我也不追究,想必老太太也不会做得太难看。” 金嬷嬷抹了一把冷汗,她没想到谢知微居然还留了一手,她手上竟然有崔氏的嫁妆单子。 当年,嫁妆单子一式三份,崔家一份,谢家一份,顺天府存了一份。谢知微这份是从哪里来的? 秋嬷嬷拿过嫁妆单子,扫了一眼,除了字迹和纸张不同,这嫁妆单子与当年的竟是不差分毫。 大姑娘立起来了,以后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用太担心了。太太在天之灵想必也能安心了。 秋嬷嬷满心欣慰。 崔氏的嫁妆安放在库房里,往日里,这里是冯氏和肖氏予取予夺之所,今日,钥匙都交了上来,守库房的站在门口,等着秋嬷嬷与金嬷嬷盘点。 老太太到底长了点心,没敢糊弄谢知微。一些死物全部都还回来了。有些破损的,也折算成银钱补上了,多是一些器皿和布料之类,字画书籍倒是没有动,想必也是冯氏和肖氏出身缘故,只一味爱慕虚荣,不知道崔氏陪嫁的这些孤本书籍的贵重之处。 盘点完毕,已经是天交二鼓了。 谢知微没有睡,沐浴过后,歪在榻上,拿着一本书在看。 旁边一尊和田籽料饕餮纹香炉尽显尊贵,其中升起袅袅轻烟,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清逸的香味,闻之如绝脱尘境。 帘笼被挑起来,服侍在一旁的紫陌轻声地喊了一声“姑娘”,便接过了谢知微手中的书。 谢知微坐起身来,居家穿着一身浅粉色牡丹芙蓉梅花绫袄裙,一头鸦羽般的长发散在身后,烟眉黑眸,朝人看来时,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威压。 谢知微伸手,紫陌忙将一个青花缠枝莲纹压手杯送到她的手边,谢知微端起来,轻抿了一口,什么话没说,只看着。 “大姑娘,奴婢与金嬷嬷一块儿把帐核了一遍,损掉的东西奴婢都记录在册了,姑娘请过目!”秋嬷嬷恭敬地将一本册子递上来。 谢知微伸手取过,翻了一遍,“损的这些,我算着,是不止五万两银的。少了五六千两是有的,金嬷嬷,你觉得呢?老太太那里应当也有一笔账吧?” 金嬷嬷噗通一声,她算是知道,于嬷嬷是怎么折损的了,大姑娘才多大一点,这短短的不到一盏茶功夫,她就能估算得八九不离十。 “大姑娘,不瞒您说,老太太那里确确乎是有一本账,不过,眼下老太太也只能拿出五万两银子来添补了。眼看年关近了,老太太手边也不阔绰……” “不是还有二婶吗?”谢知微半步都不肯退,“亲兄弟尚且明算账呢,既是五万两都拿出来了,这六七八千两,也不是什么大数字,嬷嬷把我的话带到,这些话,我不说第二遍的。” 谢知微说完,一双乌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金嬷嬷,不到一会儿,金嬷嬷满脑门冷汗,她磕头道,“奴婢一定把话带到。” “嬷嬷也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了,老太太年纪大了,嬷嬷该劝着些还是要劝着些。于嬷嬷当初便是因为不能起到规劝的作用,才让她回去荣养的,大家主仆一场,想必老太太也愿意大家临到头了,落个好。” 一股凉意从金嬷嬷的尾巴骨慢慢地爬上来,她实在想不到,大姑娘才多大一点,行事已有这般手腕,不由得浑身打颤,“奴婢多谢大姑娘指点。” 第44章 出城 谢知微努了努嘴,秋嬷嬷便明了,她从地上把金嬷嬷拉起来,亲自送金嬷嬷出去,临去,塞了个荷包,打点了二十两银子。 金嬷嬷不敢不接。 次日一大早,老太太那边又派了金嬷嬷来,送了一张万两的银票,不过老太太病了,连带二太太也说身子不利索。家里的中馈一下子落在袁氏一个人身上,她忙得脚不点地,只派人把那间茶坊的契纸和账册送过来,连带两千两银票,说是给大姑娘零花用。 谢知微连着两日,除了上闺学,给溪哥儿启蒙,便是在屋子里算账。 崔氏在城郊的庄子原是个温泉庄子,谢知微估摸着是这庄子太显眼了,都知道是崔氏的陪嫁,老太太和肖氏这些年也不敢来住,索性拿出来给了谢知微。 庄子一共带着五百亩上好的水田,四十多户人家,庄头姓赵。 这庄子一年产出约有两三千两,不多也不算少。 倒是京城的两间铺子,一间豆腐铺,一间绸缎铺,豆腐铺的收益稍微少些,一个月不到五十两,绸缎铺利润高,一个月有近二百两收益。 如此一来,谢知微一个月的收益,有近五百两。 这还不算她手中如今六万多两的银票。 庄子,三间铺子,厚厚十来本账,谢知微的算学不错,两天时间账算得差不多了。 老太太算是做事周全,居然也没有太多错漏,虽然银钱略有出入,谢知微不打算在这种小钱上计较。 紫陌在旁边看着,问道,“姑娘,这豆腐铺子还在马行街呢,好地儿,两间的门面不算小,一个月才五十两收益,是不是少了点?” 谢知微纤细的手指拨动着算盘,在烛火的映照下,透亮纤细,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般,指甲粉红剔透,同珠贝一般闪着光,看得紫陌都舍不得收回目光了。 姑娘真是无一处不精细,无一处不完美。 “当年这两间豆腐铺子的前身原本是一间当铺,外祖母盘下来后之所以换成豆腐铺子,一来崔家祖训不许后世子孙开当铺,二来娘亲喜欢吃豆腐。”谢知微说到这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色变得有些幽暗,“挣不挣钱的都不打紧,只不亏本就行了。” 紫陌有些好奇,自家姑娘怎么会知道这些往事? “明日,你拿二百两银子,我院子里的上下都打赏一遍吧,你们几个贴身服侍的一百两,其余的,看着赏!” 紫陌一听高兴了,忙谢恩道,“奴婢就替绮照院上下多谢姑娘赏赐了!” “让人备车,明日一早我要去看看庄子。”谢知微道,五百亩水田,眼看过完年就要春耕了,她得去瞧瞧才行。 第三日,宁远伯府,薛式篷不等天亮就出发了。 谢明溪听说姐姐要去庄子上,他差点原地打滚地耍赖要跟着去了。 袁氏最近忙得连吃饭都没时间,也没工夫搭理这熊孩子,谢明溪养了快一个月病,憋得也要抓狂了,谢知微瞧着他可怜,便带着他一同前往。 庄子在城外西边十里地,蔡河的上游,洪涝的时候,水淹不着,干旱的时候,可以从蔡河引水灌溉,是实实在在的良田。 若非庄子就在京郊,太过醒目,冯氏无论如何都不会舍得拿出来。 老赵头是原先从崔家跟来的陪嫁,是崔家的家生子,这十多年来,一直是老赵头在管理庄子上的事,他年岁已经大了,好在两个儿子很得力,平日里帮衬不少。 庄子被管理得井井有条,也未出现压榨庄户、欺瞒主家等事。 谢知微临时起意去庄子里,秋嬷嬷也只提前了一个时辰派人前去通报,等谢知微的马车出了城门,路上便遇到了老赵头派来接的人,是他的大儿子赵铨。 马车抵达庄子的时候,老赵头已经领着满庄子的人分列两路,等在门口了,不等谢知微下车,老赵头便领着人跪下,齐声道,“给大姑娘请安!” 谢知微在紫陌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老赵头,方脸膛,晒得紫红,穿一身半新不旧的莲青色长袍,弓着身子,神色间很是恭敬。 谢知微点点头,“赵管事是跟过外祖父和母亲的老人了,不必多礼!” “大姑娘总算是来了,这些年,小的们都盼着大姑娘过来看看。”赵管事弓着身在前头带路,“大姑娘,前边就是院子,大姑娘和五少爷是先去歇着,还是去田间看看?” 谢明溪乖巧地跟在谢知微的身边,姐弟俩手牵手,谢明溪四处张望,他第一次出城,第一次来田间,对什么都感到很好奇。 院子背靠香山,面向蔡河,从风水的角度上讲,前有靠后有望,占据了最好的位置。 这便是传承逾百年的世家大族,比起朝中的权贵,底蕴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知微让前来迎接她的佃户们都回去后,让老赵头领着她在屋子前后转了一圈,院子一共五进,正房面阔五间。后边的大院子里种满了果蔬,据说,后山上还能打猎。 一听说,后山能打猎,谢明溪便欢喜了,“姐姐,你什么时候教我学骑射?等我学会了,我帮你猎小兔子。” “赵管事,带我们去后山转转吧!” 虽然没有带弓箭和马匹,不过,先去熟悉一下环境,下次来,做好准备,也能进山。 这时节,山上可不一定只有猎物,能够采摘一些野果,也不枉小家伙这一趟。 谢明溪一听,满足了,牵着姐姐的手,步履轩昂,雄赳赳气昂昂,一副能与龙虎斗的模样。 路上,谢知微过问一些庄子上的事。 “每年,庄户们以收入的三成作为田地的租金,这是老太爷定下的规矩,不得改。”老赵头一面说,一面小心地看着谢知微的表情,见她无有不虞,接着道,“田地里,春夏季节种稻子,秋冬节种小麦豆类,收成虽不高,但在附近的庄子里,已经算很好了。” 谢知微走在田埂间,正如老赵头所说,地里多半种了小麦,不到一指高,但绿油油的,长势极好。 冬麦耐寒,几场瑞雪下来,来年又是好收成。 “我听说南边有人种占城稻,耐旱,产量也比咱们这样的稻子高些。”谢知微道,“田里的地力就这么多,若是能够改变稻种,提高产量,收成是不是会高些?” 第45章 昳丽 老赵头很惊讶,大姑娘一个闺阁中的姑娘,居然还知道占城稻,忙道,“是有占城稻,朝廷还刻意推广过,小的当年在崔家的时候跟着老太爷看到过占城稻,颗粒比咱们这种稻子大些,若大姑娘愿意试一试,小的可叫小的儿子往南边走一趟,运一些稻子回来做种,来年选几块靠山的田地种着试试。” 不拘好不好,只要稻种改良了,这也算是他的一桩业绩。 这些年,这上面因没有主事的人,老赵头也不敢擅自做主,只因循守旧,不出差错就行。 占城稻这种事,是伪帝在的时候,曾经推广过的一桩农事,后来,当今坐上了这个位置,将伪帝主导的几项国政全部否定了,占城稻只在南边由农人们私下推广,北边没有人种。 但占城稻的产量比现今的本地稻子产量要高近三成。 “可!”谢知微道,“就要劳烦赵管事安排了。” 说话间,一行人进了林子,赵铨在前带路,朝一处山坳里走,“大姑娘,五少爷,前边有几棵野栗子树,这时节,可以打些栗子,烧鸡或是烤着吃,都很香甜。” 谢明溪哧溜了一下口水。 走进山坳,果然,看到前面十来棵高大的野栗子树,树上挂着密密麻麻的毛栗子,压低了枝头,成人拇指般大小,挂在枝头,一簇簇,金黄色,如同小猴儿一般,让人看一眼便食指大动。 正是采摘的季节,因来采摘的人很少,地上掉落了不少。 就低下枝头的那些就能摘上好几篮子了。 老赵头说要让人搬梯子来,谢知微拦住了,只让人拿来了几只篮子,带着弟弟,戴了厚厚的兽皮手套,小心翼翼地穿梭在树丛间,择那些色泽金黄的采摘下来。 谢明溪做起这些活计来兴致很高,很快,两人就摘了满满几篮子,累出了一身汗。 “溪哥儿,这些都够了吧?”谢知微看看日头,已经当空了,也到了午饭时间。 “好啊,姐姐,栗子糕也很好吃呢!”谢明溪一面答应着,一面又摘了好几个栗子,装在篮子里。 嘎吱! 踩断树枝的声音从北面传来,紧接着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其中还隐约传来一道声音,,“萧老爷,属下记得前面有个庄子,兴许有大夫。” 紧接着便是一道威严的声音,“楚易宁,你到前面看看!” “是!” 声音越来越近,谢明溪吓得呆住了,谢知微将他提着的篮子拿下来,递给紫陌,将谢明溪拉到了身后。 一个身穿皮甲的男子,手里提着一把刀,朝这边走过来,他一头乌黑的头发用一根黑带子简单地束在脑后,未戴盔,额头上一根约有一指宽的抹额勒住,一双虎目朝这边看过来,浑身杀气腾腾。 谢知微倒抽了一口凉气,今天是什么日子? 她将弟弟挡在身后,面上冷静,“这位官爷,敢问遇到什么事了吗?我是这庄子的主家,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 说话间,男子身后的一行人已经上来了,为首的约莫四十来岁,一身锦袍,腰间玉带,脚底朝靴,面容俊朗,谢知微第一眼看到这人,便吃了一惊,微微垂下眼帘。 是寿康帝,居然在这种地方遇到了皇帝。 他身后,一匹白马,马上伏着一人,摇摇欲坠,随时都会从马背上跌落下来,背上扎着一根箭,箭羽巍巍,黑色的血从那人的背上蜿蜒而下,将雪白的马毛都染黑了。 箭上有毒。 待人走近了,谢知微才发现,这行人中,不仅有沐小王爷、萧恂,大皇子和二皇子,还有令她意想不到的人,宁远伯府的大老爷薛式篷。 一行人都穿着寻常衣服,打扮也很低调,想必是陪着皇帝四处走走。 除此之外,还有锦衣卫指挥使罗纲,礼部尚书曾士毅,御史大夫张远,均是跺一脚,朝野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只是,没有那个人! 他怎么没有跟着皇上? 谢知微想到了什么,目光锐利地朝马背上看去,一身月白色云鹤杂宝暗花绸长袍,一头乌发,插一根玉簪。 会不会是那人?他一向得皇帝器重,随侍左右。 谢知微想到这个可能,却没法问,一双桃花眼因为着急而微微泛了红。 “你们是什么人?” 楚易宁看着就女人和孩子,还有两个丫鬟下人,没有什么危险。但事关重大,他们才被袭击,陆大人为了救皇上,身中毒箭,容不得他不小心翼翼。 楚易宁正要拔刀相向,萧恂已经一步上前拦住了,“伯父,是大理寺卿谢家的大姑娘,之前侄儿在南书房与谢大姑娘约过一局,结果输了。”” 即使萧恂不提醒,寿康帝也记起来了谢知微是谁,他脸色稍微好一点。 谢知微也聪慧,连忙邀请道,“萧老爷,前面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庄子,萧老爷和诸位老爷少爷,不妨去庄子上歇一歇。” 寿康帝点点头,问道,“我们这一行中,有人受伤中毒了,这附近有没有大夫?” 谢知微朝老赵头看了一眼,老赵头也不知道这些都是些什么人,但横竖是主家认识的,忙殷勤地上前行礼道,“最近的镇上有家和善堂的药铺,坐诊的秦大夫有一手好医术,平日里小的们有个伤风咳嗽都是找秦大夫。” 寿康帝一听这话,没戏,治伤风咳嗽的大夫怎么解毒?他忙吩咐楚易宁,“你快马加鞭赶回去,把王世普找来。” 王世普便是太医院任职,当日侍奉皇后在法门寺,与谢知微针锋相对的那个太医。 楚易宁领命而去,其余的一干人则在谢知微的指引下很快来到了庄子上。赵管事领了几个人在外面维持秩序,将前来看热闹的庄户们都劝回去。 两个锦衣卫的人上前来,将马背上的人卸下来,看到熟悉的脸,谢知微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身子微微发抖。 受伤的人是陆偃,他双眸紧闭,满脸乌青,唇色黑紫,已是出气多吸气少了,即便如此,谢知微也依然能看出眼前这青年的昳丽之色。 第46章 钩吻 而前世,她看到陆偃的时候,他形容枯槁,鹤发鸡皮。 谢知微后来才知道,陆偃是为寿康帝挡了一箭,箭上涂钩吻之毒。他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体内的毒没有清干净,形销骨立,不成人形,身体每况愈下,寿康帝依然要他陪侍左右,委以重任。 谢知微每每忍不住想,若非陆偃英年早逝,她或许不至于落到那般地步。 她至死也不曾想明白,陆偃为何对她那么好,死前,将手上的势力全部交给她,她才有了与萧恂谈判合作的资本。 才能在临死前报仇,不留遗憾。 萧恂的目光锁住谢知微,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心头也充满了疑惑。 谢知微的指甲壳深深地扎进掌心里,刺痛传来,她才能勉强克制自己的情绪。 她本非慈善之辈,这辈子唯一的念想便是护好家人,护佑友人,而陆偃,正是她想要保护的人之一。 萧恂缓缓靠近,谢知微抬起头朝他看去,虽然萧恂什么话都没有说,她竟然福至心灵,看懂了萧恂眼中未言之意。 只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和自己做这笔交易? 即便萧恂不提条件,她也会想办法保住陆偃,不让他遭受前世毒蚀之苦。 哪怕,她或许会因此而暴露在萧昶炫的眼前,也在所不惜。 她与萧昶炫本就有不死不休之仇。 陆偃被安置在次间的榻上,屋子里的气氛非常压抑,皇帝坐在一把官帽椅上,手边握着茶盏,压抑着火气,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这支箭分明是朝他射来的,若不是陆偃,此时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人就是他了。 “楚易宁走到哪里了?还有多久?”寿康帝狂暴的声音传出来。 谢知微将弟弟推了推,让紫陌领着弟弟避到后院去。 萧恂递了个眼神给沐小王爷。 沐小王爷走了出来,站在门槛边上,看似漫不经心,问道,“谢大姑娘乃崔家的外孙女,崔家世代出名医,听闻谢大姑娘自幼饱读诗书,不知是否也略通岐黄之术?” “略通一二!” 一二,一向都是自谦之说。 皇帝在里面自然听到了,吃了一惊,“让谢大姑娘进来!” 不需要人传,沐小王爷侧身让了一下,谢知微进来了,行过礼后,皇帝问道,“你可看得出,陆公子中的是什么毒?” 虽然彼此的身份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既然皇帝依然想掩耳盗铃地隐瞒,谢知微也无所谓,微微一屈膝,“钩吻。” 伤者流了一路血,血气也蔓延了一路,身为医者,谢知微早就闻出了血气中夹杂的毒味。 “钩吻做何解?金青冰莲能否解这毒?” 皇上居然知道金青冰莲!谢知微的心头突了一下。 她不知道此时萧恂是什么表情,更不敢偷看,微垂眸,“萧老爷,若钻研《九章算术》,高手们均知,一道筹算题,可有多种解法。医道亦然,金青冰莲自然能解钩吻之毒,不过,钩吻之毒,并非只有金青冰莲一种解法。” 皇帝点点头,谢知微便明白,这是允许她为陆偃解毒了。 薛式篷在旁边急躁不安,他好不容易才搭上了陆偃这条线,据他女儿算来,陆偃这次虽然凶险,但最终还是能保住性命,再活个十来年没有问题。 这十来年,足以让薛家从陆偃那里谋算些好处了。 一旦陆偃被谢知微给治死了,薛式篷几乎不敢想象,好处肯定是没有了,搞不好还要受谢知微的牵连。 想到这里,薛式篷也顾不上了,张嘴就反对,“萧老爷,楚公子既然已经去请王大夫了,要不还是等等吧,谢大姑娘毕竟年幼,万一有个失手,陆公子恐会性命不保。” 谢知微淡淡地瞥了薛式篷一眼,不明白,什么时候薛式篷也有了伴驾的资格? 真是根搅屎棍子。 谢知微心中嫌弃,不得不上前道,“萧老爷,再晚上一盏茶功夫,毒素攻心,即便陆公子能够救回一条命,也会有损寿数,将来也只会是个废人。” “你有多大把握?”萧恂问道。 “八成!”谢知微想说十成,但她怕把话说得太满了,会遭受上天嫉妒,她自己无所谓,可陆偃不能出事。 “伯父,让谢大姑娘试试吧!” 寿康帝几乎没有多思考,便答应了。他不是信任谢知微,而是信萧恂,萧恂从不做无把握之事,恐怕上次在南书房,谢知微赢了萧恂的棋,才会让萧恂对她如此信任。 寿康帝爱好琴棋书画,是个性情中人,也深谙棋品如人品的道理。 他点点头,算是允了萧恂的请求,薛式篷还要据理力争,寿康帝一个凌厉的眼神看过来,他不得不闭上了嘴,顿时冷汗淋漓,生怕今日这大好的形势被谢知微给坏了。 只觉得,女儿既然在法门寺把这小姑娘推下了池塘,怎么不索性淹死算了?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紫陌安顿好谢明溪后,很快就回来了,她依着谢知微的眼色行事,很快拿来了谢知微随身携带的医箱。 原本一个十岁的孩子给陆偃治病,随行的这些人都觉得荒唐。但眼下,他们也没有选择的余地,要么眼睁睁地看着陆偃毒发身亡,要么让谢知微死马当活马医。 况且,既然皇帝都发话了,没有人敢提反对意见。 萧恂站在南窗下,少年锦袍箭袖,玉带青靴,背手而立。 秋日高阳透过冰裂纹琉璃窗照在他如玉一般的脸上,一头鸦羽般的黑发用一根紫色的丝绦绑着,垂落在脑后,在阳光下,折射出绸缎般的光芒。萧恂的目光锁定谢知微,他的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墨,如同有个旋涡,能吞噬世间所有的光亮与色彩。 她果然懂医,而且看这模样医术精湛。 谢知微感觉到了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但此时,谢知微什么都顾不上了。 紫陌已经服侍谢知微穿上了自制的罩衣,她撸起袖子,露出一小截雪白的手腕,沉声道,“打开针包。” 紫陌有些慌,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凭着本能,将针包展开后,众人看到,针包上一溜儿上百根金针,闪闪发光。 第47章 拔毒 紫陌有些慌,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凭着本能,将针包展开后,众人看到,针包上一溜儿上百根金针,闪闪发光。 一共一百零八根! 皇帝的瞳孔微缩,他眼熟这是崔氏的一百零八针,可与阎王抢命。 谢知微双手取针,左右手齐动,瞬间同时朝陆偃的心脏处刺了下去。 薛式篷只觉得这针似乎插向了自己的心脏,谢家是巴不得他们薛家不好吗?这分明是要把陆偃治死的节奏。 薛式篷瞬间怒了,顾不上皇帝在场,“荒谬,真是荒谬,这哪里是在治病,这分明是在谋命!” 谢知微侧目朝薛式篷看了一眼,冷声道,“闭嘴!” 薛式篷论起来,是谢知微的姑父,长辈,被她这么吼一声,顿时气得老脸通红,但若他此时上前去与谢知微理论,搞不好,陆偃丢命丢得更快,说不定,到时候谢知微还会把过错扯到他身上。 权衡再三,薛式篷气出的一口老血,又不得不自己咽下去。 而几乎同时,谢知微又是左右手齐出,两根金针分别刺向了陆偃的左右太阳穴。 此时,沐小王爷沐归鸿也绷不住了,太阳穴是人体死穴啊,这小姑娘胆子也太大了吧,还是说,她是无知者无畏? 谢知微拂手之间,陆偃的几处大穴死穴上都被插上了金针,随着她最后一针落在陆偃头顶的百会穴上,一直死气沉沉的陆偃,哇地一声,开始呕吐,浓腥味顷刻便弥漫在屋子里。 “萧老爷,不若出去等吧?”薛式篷不想再看了,再看下去,躺下去的就是他了。 皇帝嫌薛式篷聒噪,他冷冷地横了一眼,薛式篷不得不再次闭嘴,想捏着鼻子,但不敢。 老赵头亲自带着儿子过来打扫,谢知微一手板着陆偃的肩膀,她力弱,好在萧恂极有眼力劲儿,赶紧过来搭一把手,谢知微的手指轻轻地捻在银针的尾端,银针发出轻微的呜咽声,一声声就跟催吐一样,直到陆偃的黄疸水都吐出来了,谢知微方才停下来。 此时,陆偃脸上的青乌已经消退了大半,原本青紫的唇瓣,透出一股冷白色,但依稀可以看到一抹生机正滋长出来,众人不由自主地就松了一口气。 只见谢知微再次取过一根最粗的金针,另一只手捏着陆偃的左手的无名指指尖,轻轻地捻着,捻着,突然一针下去,一滴黑色的血液渗出来,一股腥臭味便扑鼻而来。 “这是毒血?”沐归鸿在一旁忍不住闻道。 “嗯!”谢知微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她松开陆偃的手指,开始弹陆偃左胸处的两根银针针尾,她每弹一次,陆偃身上所有的银针似乎都在与之共振,随之一起颤动,而陆偃指尖便会渗出一颗黑色的血珠子。 如此,约有一盏茶功夫。 仲秋时节,已是秋寒乍起,谢知微的额头上却密密地布满了汗珠,她的中衣已经全部湿透了,但这只是个开始。 等陆偃无名指上的血渐渐地转为红色,谢知微才长舒了一口气,她松开金针,用帕子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对萧恂沉声道,“我要为他拔后背的箭伤了,他身上的这些金针,一根都不能碰到,你有把握吗?” 还从来没有人质疑过自己,萧恂抬起眼,朝谢知微看去,黑沉沉的眸子里,似乎蕴藏着无所不能的力量。 谢知微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萧恂,才发现,他生了一双如墨如画般的眼睛,凤眼威严,眼尾上翘,带着一点玩世不恭的少年意气。 谢知微知道,这个人不能光看他的表象,他永远都不会让人知道,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谢知微也不想知道,如果可以,这辈子,她希望和萧恂离得越远越好,希望这次救下陆偃后,萧恂能够遵守诺言,不再惦记她。 金青冰莲虽然能够解百毒,但对钩吻其实没有太多效用,若无前世,没有当过皇后,谢知微是死都不会知道,金青冰莲对皇室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短短几个念头转过,也就是一个呼吸之间的事,谢知微已经再次全神贯注地投入到救人之中。 陆偃的呼吸虽然还很急促,但总算是有了呼吸,谢知微的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约有两息时间,便有了把握,“开始吧!” 屋子里的气氛虽然依然很压抑,但此时,明眼人一眼,便可以看出,陆偃的毒大约是解得差不多了。 “紫陌,备刀!”谢知微就如同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老将,她气定神闲,一面指挥萧恂和沐小王爷将陆偃固定住,一面拿起刀包里的刀。 一共十多柄形式不一的刀,刃约有小手指头般大小,一指长的柄,崭新明亮,刀刃闪着寒光。 张远这些武夫还好,薛式篷看到谢知微的手指间,刀刃寒光闪现,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谢家这还是士族门阀吗?什么时候改当屠夫了? 好在,薛式篷惜命怕死,已经学乖了,知道闭嘴,不敢再吱声。 谢知微左手按住了陆偃箭伤处的一处穴位,出手如电,也不知道她怎么划拉了一下,泛着黑色的箭簇便露了出来,谢知微握住箭杆,左右轻轻一晃,箭便离体。 整个过程中,不曾溅出一滴血。 “紫陌!”谢知微从刀包里居然拿出了一根针,上面引着线,只见她飞快地在陆偃的伤口上飞针走线,一面报着药名:“地榆六钱、三七六钱、白及四钱、蒲黄三钱、刺猬皮三钱、蒲黄六钱,抓好之后,捣碎,即刻送过来!” 老赵头在外头听到了,紫陌出来,他赶紧跟上,问道,“紫陌姑娘,老朽让老朽儿子去镇子上抓药吧?” “不必了,姑娘的车上,这些寻常的药都备了的。” 幸好姑娘出门前,备了一些常用的药在车上,本来是预备突发事件的,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谢知微将陆偃的伤口处理得差不多了,原本翻起可见白骨的伤口被捋得平平整整,针脚细密齐整,而整个过程中,也不知道陆偃是不是感觉不到疼痛,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紫陌捧着一个托盘进来了,托盘上,是称好并捣碎的药材。 第48章 活了 谢知微让紫陌凑近,她细细地看了一遍,又嗅了气味,方才道,“放好!” 上药,包裹,拔针,全部处理完之后,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谢知微累得快要趴下了,她年纪小,精力有限,也多亏了意志力强,才勉强支撑柱。 王世普被楚易宁从马背上拉下来,一屁股墩摔在地上,顾不上爬起来,又被楚易宁拎起来,往屋里拖。 皇帝也不管,只冷眼看着。 王世普只匆匆给皇帝行了个礼,这才在楚易宁的示意下,在陆偃榻边的凳子上侧身坐下,凝神静气了好一会儿,才伸出颤抖的三根指头搭在陆偃的手腕上。 谢知微坐在桌边稍许歇息,端了一盏茶在喝,她冷眼看着,见王世普诊脉略诊了数十息功夫,拿不定主意,皱起眉头,不得已又换了一只手诊脉。 “王大夫,如何?”薛式篷急得不得了,他的前程可都系在陆偃的身上。 皇帝这一次微服出巡,起因是听说附近的祥瑞县出现了白虎,便趁着休沐,一行人去祥瑞县看白虎。谁知,才出城走了不到二十里地,便遇到了流民围攻。 薛式篷本来是领着家丁等在附近,准备找准机会,对陆偃施救。女儿说得非常清楚,救皇上没有用,哪怕救了皇上的命,若不能入陆偃的眼,将来不但无福,说不定还会有祸。 而入了陆偃的眼,就相当于是得到了一道免死金牌不说,还是丹书铁篆类的。 皇上带了不少侍卫,将流民冲开时,有几个流民还与陆偃围斗在一起,侍卫们都保护皇上去了,陆偃身边连个护卫都没有。 这时候,薛式篷顿觉,连上天都在帮自己。 他连忙带领家丁冲出去,帮陆偃将流民打跑。 原本事情到这里就应该圆满结束,但女儿也交代了,回去的途中,会遇到埋伏,让他小心。届时,若有冷箭射出来,薛式篷若想拼个大的,可以以身犯险,帮陆偃挡上一挡,否则,到了这时候,薛式篷在陆偃跟前的功劳也差不多了。 就在薛式篷纠结不已,不知道该如何选择的时候,冷箭已经射出来了,原本薛式篷担心,他带几个家丁帮陆偃一把,未必能够挣一个世子的爵位回来,此时已经不用纠结了。 那箭居然是朝皇上射过去的,而陆偃当时正走在皇上的身后,他猛地朝前扑去,将自己变成了一个人肉盾牌,挡在皇上的身前,而箭,也射穿了陆偃的后背。 薛式篷不知道女儿怎么就没有算准,她不是说,那箭是对着陆偃来的吗? 不管怎么说,薛式篷自己也算是保住了一命,他也不敢想象,若是这箭射在自己的身上,挨上这么一下,他还能不能活到现在? 皇帝也紧张地等着。 王世普站起身,朝皇帝拱了拱手,“萧老爷,陆公子虽然凶险,但好歹保住了性命。不知这位解毒的圣手是谁?属下能否讨教一二?” 王世普倒也不是谦虚,他只是不敢欺君。 陆偃中的是钩吻,钩吻是什么毒? 见血封喉,无药可解。 楚易宁前往太医院带他来的时候,王世普把楚易宁祖上十八代都恨上了,好在,他命硬,就晚了一步,陆偃的毒居然解了。 王世普因太过匆忙,是以,没有看到谢知微。 王世普的话,屋子里的人都听懂了。 陆偃活了! 萧恂朝谢知微看去,正好对上她雪亮的眸子,漂亮的一双桃花眼,充满自信,如同冬日里的晨星一般,璀璨绚烂。 萧恂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被灼了一下,很快收回了目光。 皇帝朝谢知微看了一眼,谢知微意会,站起身来,走到王世普的跟前,“王大夫,陆公子的毒解了一大半,但体内还有些余毒,他的伤口也颇深,今日夜里难免风险,还需开药剂,我说,您来写吧!” 王世普呆愣地看着谢知微,怎么又是她? 倒也不是谢知微托大,而是她方才一番施救,臂力已经用尽了,连端茶都在微微发抖,朝皇帝屈膝道,“萧老爷,小女五指用力过猛,已经不能捏笔,是以不得已而为之。” 陆偃的呼吸已经平息下来,绵长而匀和。 屋子里的气氛也变得轻松下来,众人都抹掉了额头的冷汗,松了一口气。 寿康的脸上浮现出了笑意,他看着谢知微的目光变得柔和,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也算是给王世普面子,“你们商量着开张方子出来。” 说是商量,实则,是谢知微说,王世普写。 王世普却并没有半点不愿意,他老早就领教过谢知微的手段,只是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还能解钩吻,可见医术不一般。能给这样的高手打下手,是他的荣幸。 也不知道谢知微愿不愿意收徒?崔家肯定是不会收他当徒弟,若能得谢知微指点一二,他一生也受益无穷了。 王世普乐颠乐颠地铺纸,磨墨,提笔,听药方。 薛式篷看得一阵眼角抽动,他完全难以理解。 “人参六钱、官桂五钱、茯苓三钱、白术六钱、附子(制)两钱、甘草六钱……” 王世普写到这里,忍不住抬头朝谢知微看了一眼,眼神变得狂热,如同仰望一座高山。 谢知微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也懒得理会,只当没有看到,继续道,“山楂五钱、木通三钱、荷鼻六钱、紫草三钱、苏木五钱、连翘七钱……金银花七钱。” 她最后加了一味金银花。 王世普写好方子,双手恭敬地递给谢知微,忍不住问道,“敢问姑娘,为何要加一味金银花?” 谢知微扫了一眼,见无误,便递还给王世普,“王大夫,您是否知道钩吻这味毒药的配伍?” 王世普愕然,他为什么要知道钩吻的配伍? “欲解毒,须知毒。”谢知微提点道。 王世普如醍醐灌顶,只是当着皇帝的面,他实在是不好直言表达自己对谢知微的敬仰之情。 “萧老爷,陆公子今日晚上还有一道难关要过。一时半刻,陆公子也不宜移动。不若让陆公子现在小女这庄子上过一夜,待明日看情况再说。”谢知微的意思很明显,陆偃肯定是动不得,皇帝可以自便。 第49章 发难 天色也不早了,皇帝也的确要回宫去了,要不是陆偃很凶险,他老早就走了。 “楚易宁留下,领一千禁军保护好庄子,王世普留下……”皇帝看了谢知微一眼,“好好协助谢大姑娘。” 王世普迫不及待地领了皇命,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给谢大姑娘打下手了。 太阳已经西下,众人终于可以踏上归程,谢知微让赵铨跟着皇帝一行人回府去给大太太禀报一声,她和谢明溪今日要留在庄子里过夜。 薛式篷恋恋不舍地离开,如果可以,他也很想留下来服侍陆偃,但皇帝没有发话,他不敢擅自做主,以免弄巧成拙。 唉,好好的一场谋划,半路里杀出了谢知微这个程咬金,真是叫人郁闷得无以复加了。 回到薛家,薛式篷来不及梳洗一番,便去了薛婉清住的院子关雎院,这是当年谢氏住的院子,薛婉清跪完祠堂出来,便住了进来。 这是一处主院,若非庞氏嫌弃是谢氏住过了的,又被大火烧过,原本轮不到薛婉清住。 地段好,面积也很大,三进院落,面阔五间。 修葺一番后,虽然不够精巧,但也是薛家难得的几处好院子之一了,这也是薛婉清与薛式篷这一次交易提的条件之一。 薛婉清正伏案写字,她深知,当今皇上爱好琴棋书画,写一手好字,一手好丹青,她若想出人头地,少不得要走皇帝这条线,要想入皇帝的眼,那就一定要博个才女的名声。 按照书中的剧情走向,开年之后,大约三四月间,江南那边会有一个女大家进京,届时,她会筹集一些资金,在皇后的资助下在京城里开一家女学,总共只招收十个学生。 因是第一届,这一届的招生考试主要考琴棋书画,名声大噪,朝野震动,而入选的十个女学生,也将获得才女的称号。 书中,这十人就有谢知微的一席之地。 原本也有薛婉清的名字,但,薛婉清担心自己穿越过来后,剧情会发生变化,毕竟,她前世并没有学过书法,她只会写硬笔书法,一手毛笔字,实在是拿不出手,偏偏这个世道,封建糟粕特别多。 “姑娘,大老爷来了!”翠香挑起帘子,进来说道。 薛婉清忙将写的字收起来,实在是,穿越这种事,只能接受前身的记忆,没法接受前身的技能,而偏偏前身还是个有才学的,琴棋书画都拿得出手。 而她,幸好穿来前,上过培优班,书画不怎么样,但围棋有所涉猎,学过古筝。 这样一来,捡起来也快。 薛婉清净完手,便从东次间的小书房里出来了,薛式篷已经坐在明间的主位上,丫鬟们给他上了茶,他渴狠了,一阵牛饮,连饮三杯才缓过气来。 “给爹爹请安!” 薛婉清对这个便宜父亲没有任何感情,但也深知,唯有父慈女孝对自己才有好处,她恭敬地行礼。 “清儿,快坐!”薛式篷迫不及待道,“清儿,陆大人果然中箭了,不过,那箭是朝着皇上射过去的,为父本来想舍身救驾,只可惜,离得太远了。” 薛婉清也略有些惊讶,书上只说这次出事,陆偃命悬一线,倒也没有写明,对方是冲着皇上去的。不过无论如何,她这个便宜父亲怕死又怕疼,别说不可能贴身伴驾,也幸好没有,她还担心,危急时刻,父亲拉着皇上挡箭,祸及九族呢。 “父亲可将今日事情的经过一一说来!”薛婉清道。 薛式篷将自己如何埋伏在附近,如何亲眼看到流民攻击圣驾,侍卫们如何保护皇帝,陆偃如何被流民围攻,他如何趁机出现,救了陆偃,皇帝败兴之后,没有去成祥瑞县,打道回府的时候,在半路被伏击云云。 最后,薛式篷担忧地问道,“也不知这次,陆大人到底能不能活过来,听说中的是钩吻之毒,若是活过来了,还不知道能不能记得起为父这次拼死相救?” “父亲这次运气不好,的确是与清儿的预想要差一些,不过也没关系,陆大人向来恩怨分明,无论如何,父亲在关键时候搭救了陆大人一把,有了机会,陆大人必定会知恩图报。” 薛婉清想起书上,陆偃在得知谢知微的身份后,终其一生都对谢知微守护如神,只是因为,谢知微三岁的时候,曾经救过陆偃一命。 赵铨将谢知微和谢明溪姐弟俩要留在庄子里过夜的事,禀了进去。因事涉皇上,他没有说真实缘由,只说庄子上好玩,要在那里多玩一天。 袁氏的手段到底还是差了一点,这件事,她才知道,还来不及反应,春晖堂那边就知道了。 老太太传人来唤袁氏,袁氏匆匆地赶过去,刚刚进了春晖堂,还没有来得及请安,老太太便厉声呵斥道,“跪下!” 袁氏深吸一口气,她不由得想起谢知微说过的话,“母亲,无论我们做什么,老太太都不可能善待长房,与其如此,我们又何必多做呢?留点面儿情罢了,别的,不必多做,该争还是要争。” “母亲,不知儿媳做错了什么?”袁氏不解地问道,她肩背挺得很直,神色间透着少见的倔强。 这个儿媳出自武将之家,父兄都是征战沙场的猛将,但进谢家这五六年来,冯氏只觉着她性情很面,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几乎从无忤逆她的时候,现在是跟着谢知微那不孝的逆孙,有样学样了吗? “做错了事,不知道错,就是错上加错!”冯氏气不打一处,对肖氏道,“你来说,你大嫂到底做错了什么?” “大嫂,大姑娘今年几岁?”肖氏听从婆婆的话,站起身来,问道。 “大姐儿的生辰是五月初八,今年十岁。” “一个十岁的孩子,不知大嫂的心怎地就如此大,居然敢放她一个姑娘家在外过夜。若一旦出什么差池,谢家的脸面何在?谢家的姑娘们是不是都该一根白绫了结性命?”肖氏义正严词。 袁氏气得脸发白,“二弟妹,湄湄出门,丫鬟婆子还有府上的护卫,一共十多人护送,又是在京郊不远的庄子上,庄头原是崔家的家生子,庄子上还有不少庄户,天子脚下,皇城跟前,能出什么事?” 第50章 救兵 “若大姑娘出什么事了,大嫂如何说?”肖氏毫不退让,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若自己不能把握这个机会,那真是年龄都活到了狗身上了。 “湄湄是我的女儿,她若出什么事,我会一直陪着她,死,我也领着她走黄泉路。”袁氏双眸圆瞠,“二弟妹,你还是不要在这里诅咒湄湄了。” 肖氏还要说,门口传来丫鬟的声音,“二姑娘来了!”又说,“四爷来了!” 谢家四爷谢季柏是冯氏的老来子,是冯氏除了薛婉清捧在手心里的宝,挂在心头的肉,一听说老四来了,她摆摆手,让两个儿媳不要吵了,忙道,“还不快请进来!” 谢季柏年方十五岁,生得面白如玉,一身莲青色圆领长袍衬得他长身而立,快步走到老太太跟前,先行礼,“给母亲请安!” “快到我这里来!” 冯氏向儿子招手,谢季柏却并不着急,给袁氏和肖氏两位嫂嫂见礼之后,才在下面的椅子上,规规矩矩地坐下。 冯氏有些无奈,她这个儿子,别的什么都好,就是太重规矩了。 要怪,也只能怪老太爷,儿子不到五岁,就被老太爷带到前院养着,非逢年过节,不得到后院来,后来大些了,老太爷又把他送到崔家的家学里去读书,若非这次要进太学,她都不知道多久才能见到儿子一面。 “母亲,听说微姐儿去了城外的庄子上,今日回不来了,不如我出城一趟,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吧,若真回不来,我就在庄子上陪她一晚上,明日带她和溪哥儿回来。” “这怎么行,你才回来多大一会儿,又要骑马出城,不行!”冯氏一口拒绝,狠狠地瞪了谢知慧一眼,她不傻,当然知道,是谢知慧去把老四请来的。 不过,老四来了也有来了的好处。 “清姐儿回了薛家,老四,你明日去一趟薛家,多带些礼物去,把清姐儿接回来,这孩子,我让她二舅母去接,她还不肯回来。”冯氏心疼得不得了,若非这次实在是伤了那孩子的心,她会跟家里这么见外吗? 还说什么,薛老太太和薛大老爷不答应,这母子二人什么时候把清姐儿放在心上过? 说起来,也是她这个当外祖母的没有尽心,把好好的孩子给伤着了,但她也是没办法,她若是不让步,谁知道谢知微会怎么在皇后娘娘跟前嚼舌根,若皇后娘娘发怒了,只会让清姐儿更加难堪。 这件事,她得好好儿跟清姐儿说清楚,掰开了说,让清姐儿明白,她也是迫不得已。 “母亲,外甥女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她终归是薛家的女儿,薛大老爷还活着,薛家的人也没有死绝,现下,外甥女如何,跟咱们也没有多少关系。”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说,她是你姐姐留下来的唯一的血脉。当年你姐姐是何等疼爱你,有好吃的给你留着,得了点好的,都惦记着要给你,你怕是都忘了吧?” 谢季柏嬉皮笑脸地道,“母亲,我最小,几个哥哥姐姐对我都很好,我都没忘。外甥女在咱们家的时候,儿子对她不也很疼爱,可再疼爱,她也是薛家的人,内外有别,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冯氏再如何,也舍不得骂儿子,她叹了口气,“同是在家里长大的,你当娘看不出,你待你几个侄女儿就不一样些。” “母亲,谁叫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来呢,将来这些侄女儿们出阁了,回娘家的时候,少不得给儿子买几斤好酒回来,外甥女就未必指望得上了。” 谢季柏嘻嘻一笑,拍了拍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看向袁氏,“大嫂,还烦请大嫂安排人备一些衣服用度,我这就启程赶往城外,今日恐是回不来了,少不得要在庄子上住一晚,微姐儿应是用不惯庄子上的东西。” 袁氏忙不迭地应下,迫不及待地给冯氏行了个礼就离开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肖氏眼巴巴地看着,冯氏气得两眼都快翻白了,但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季柏潇潇洒洒地出了门,他从来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倒是老太爷一个眼神,就能把他唬得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这个混账东西,我早晚要被他气死。” 金嬷嬷可不会把这话听进心里,多少年了,冯氏前脚骂,后脚看到四老爷,还不是疼得肉一阵儿一阵,她笑着忙将一杯消火茶送到冯氏的手边,道,“老太太消消气,俗话说,儿女都是债。” 冯氏不能拿老四怎么样,一横眼,看到安坐在椅子上的谢知慧,“你把你四叔喊来的?” 肖氏一听急了,她可不能让老太太对女儿不喜,更加不能因为谢知微而对女儿不喜,忙问道,“慧姐儿,你怎么和你四叔一起过来的?” 谢知慧虽然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但也不傻,她明知道冯氏是打算找她麻烦了,不紧不慢地道,“回祖母的话,孙女来给四叔请安,路上遇到了四叔就一道来了。” 横竖,老太太也不会去直接问四叔,就算问,四叔也不会出卖她,谢知慧也不怕。 把四叔搬来当救兵,是她让丫鬟去给四叔说的,也不是她说的。 冯氏虽然不大信,但一直以来,这个孙女儿,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小时候教她撒谎,她也会义正严词地说什么“人无信不立”“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之类的,性子比她祖父还要端方,常常把人气死。 冯氏也觉着,自己今日怕是被谢知微气糊涂了,竟然跟这个孙女儿计较起来了,这不是找气受?想到这里,她不耐烦地摆摆手,“去吧,我乏了,不必立规矩了。” 肖氏松了一口气,连忙起身福了福身,“既是如此,媳妇就带慧姐儿先下去了,母亲好生歇着。” 出了春晖堂的门,肖氏将谢知慧好一顿责怪,“你四叔是不是你搬来的救兵?你当老太太不知道?你这孩子真是的,你大姐姐如何,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也不怕你祖母恼上你。” 肖氏说完,就知道自己错了,果然,谢知慧惊恐地看着她,“母亲这是说什么话?大姐姐是我姐姐,怎么就与我没有关系?” 第51章 四叔 入夜时分,陆偃便起了烧。本来,有谢知微开的药方,药也是早就备好了的,王世普看着,但谢知微依然不放心,还是亲自来看一遍。 保险起见,谢知微忍着身体的疲累,又给陆偃施了一遍针,脉象再次好转,瞧着无大碍后,谢知微才彻底放下心来,叮嘱王世普,“虽说不会再有什么凶险,还是让人好生看着,若是大意了,有个差错,皇上肯定会降罪。” “是,谢大姑娘说的事,在下今晚亲自盯着。”王世普也是觉得不可思议,中了钩吻的人,就算能活下来也会九死一生,可谢大姑娘竟是没让陆大人受半点罪。 看陆大人的气色,虽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唇色已经转好了,瞧着就像是个白弱书生睡着了一样。 才把针收好,谢知微已是累得不行,百灵匆匆地进来,“姑娘,四老爷来了!还给咱们带来了一些姑娘的用具,秋嬷嬷带人收拾去了,让奴婢过来跟姑娘说一声。” “四叔在哪里?” 谢知微忙往外走,她已经好些年没有见到那个风流不羁的四叔了,正走到门口,跨门槛的时候太急了点,差点一头撞在人身上。 谢季柏忙扶了人一把,看到是自己的小侄女儿,不由得嗔怪道,“走路怎么不小心些,这么慌做什么?” “四叔!” 谢知微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泪眼朦胧中,看到眼前的四叔,面如冠玉,眉眼如画,儒雅如仙,一双原本带笑的眼,渐渐地转为惊愕,呆愣了一下,“微姐儿,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吗?” “没什么,四叔,我就是想你了。” 想到她这个四叔,前世姻缘路坎坷,好端端一个未婚妻,被老太太给逼死了,后来总算是肯娶妻了,偏偏又是老太太不满意的人,跟老太太抗争了快三年,才终于把人娶进门,三年无子,老太太念叨了三年,数次给他屋里塞人。 谢家被满门抄斩的时候,四婶生的弟弟和大弟生的侄儿都还在襁褓之中,她听说萧昶炫和薛婉清连她襁褓中的孩子都没有放过的时候,她坐在冷宫的门槛上,听着午门外传来的哭喊声,一口血喷出来。 谢季柏被侄女儿闹得哭笑不得,“你这是在怪四叔没怎么回家看你吧?你看,我一到家,听说你没有回来,这不,连夜就赶来了,老太太在家还念叨我呢。” 谢知微忙问紫陌,“去厨房里看看,四叔应是还没有用晚膳,看还有什么,赶紧弄些来给四叔填肚子。” “哎呀,几日不见,微姐儿都能张罗事儿了,不错不错!” 小花厅里,谢季柏坐在桌前吃一碗鸡汤香菇面,香喷喷的,让人闻着就食指大动。谢知微坐在他的对面,就那么盯着他吃。 谢季柏被侄女儿盯得有些不自在,他挑了一筷子送到谢知微的面前,“要不,这碗给你吃?” “不用!”谢知微摆摆头,“四叔,海家姐姐该进京了吧?你有没有得到什么消息?” 谢季柏的手顿了一下,一抹红晕悄然就爬上了脸颊,“好端端的,进什么京?” “海家伯父去世之后,海家如今当家的应当是二房,海家原先长房与二房不合,两家政见不一,如今海家当家的肯定是二房。长房的海公子和海家姐姐在海家地位也尴尬,再加上,前日听说海公子中了今年的秋闱,也不知会不会试一下明年的春闱?不论如何,海公子肯定会带海家姐姐进京。” 谢知微还有一点没有说,就是四叔与海家姐姐有婚约,那是两人还没影儿的时候,海家老太爷与祖父订下的婚事,两家交换过婚书和信物,海家这一辈的嫡女嫁到谢家为媳,本来是一件好事,偏偏海家老太爷过世后,长房这一脉没了什么话语权,而老太太好攀龙附凤,死活不认这门亲事。 前世,海家姐姐死于非命。 四叔未及弱冠,一夜之间,两鬓就添了白发,不愿娶妻便因此而来。 “四叔,若是海家姐姐进京了,你准备怎么安置海家公子和姐姐?”谢知微提醒道。 “两家本就是通家之好,这还需要我操什么心?你祖父肯定会让他们住到家里来,也好对海大哥指点一二。我说,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怎么操这些心呢?” 不过,谢季柏不是个蠢的,他常年不在后院走动,也不代表他不食人间烟火,想到了什么,凑近谢知微问道,“你听说什么了?” “没有。”谢知微摇摇头,好奇地问,“四叔,你见过海家姐姐没?是不是生得很好看?” 原来是为了这个,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谢季柏抬手就拍在谢知微的头上,当然,只是轻轻的一下,还不如说是抚摸,“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谢知微看出了她这个一向从容淡定,潇洒自如的四叔有些不自在,想到四叔这辈子唯一的一次外出,就是前往江宁,那还是海家老太爷过世,四叔前往奔丧,肯定是见过海姐姐,也一往情深。 “我就好奇嘛,想知道未来的四婶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对我好。” 谢季柏一向疼爱这个侄女,除了她玲珑剔透之外,也是怜惜她生母早逝,不由得心肠一软,“她必然会对你好的。” 溪哥儿早就困了,谢知微让人他安置在碧纱橱里,谢知微回来的时候,正睡得香甜,也不知做了个什么样的美梦,竟还在笑。 谢知微看着弟弟灯下的笑容,一时间竟是看得呆了。 “姑娘,热汤已经备好了,先去沐浴吧!”紫陌拿了一件外衫,轻轻地披在谢知微的肩上。 谢知微拢了拢肩头,收起目光,跟着紫陌去了后面的耳房,她累坏了,跨进浴桶后,靠在桶壁上,头枕在桶沿,闭上眼。 不大一会儿,紫陌就发现,自家姑娘已经睡着了。 “这是造的什么孽哦!”秋嬷嬷心疼得不得了,帮谢知微通身擦洗一番后,包裹好,找了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进来将谢知微抱到床上。 第52章 醒来 谢知微睡梦中,感觉到有人在帮她全身抹香脂膏子,一面在帮她按摩,她呢喃着喊了一声“嬷嬷”,翻了个身,又沉沉地睡去。 一夜好眠,次日,谢知微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听到谢明溪在外面不耐烦地问,“我姐姐怎么还不醒?她会不会病了?” 竹娘哄着谢明溪吃粥,“好少爷,可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大姑娘昨日累了一天了,得好好休息,要是休息不好,才会生病。” “哦,可是,姐姐还没有给我烤栗子吃呢。” 谢明溪言语中很是失落,谢知微听到后,摇了床边的小铃铛,谢明溪竖起耳朵听了一声,欢呼道,“姐姐醒了。” 竹娘跟在后面,“少爷,您慢点,大姑娘的闺房,您不能这么闯进去。” “为什么?”谢明溪不高兴了,嘟起嘴,“我就是要姐姐。” “少爷是男子,大姑娘是女子,男子不能随便出入女子的闺房,这是规矩呢。” 竹娘跟一个五岁的孩子讲道理,谢明溪听不懂也很不高兴,但他也怕姐姐不高兴,站在谢知微房间门口的帘笼后面,沉着脸,不高兴,不吃粥,也不搭理竹娘。 谢知微心疼不已,很快穿戴梳洗一番,挑开帘笼,蹲下身,将谢明溪拢在怀里,“姐姐起来迟了,溪哥儿不高兴了吗?” “才没有。”谢明溪扑进谢知微的怀里,“竹娘不好,她不让我找姐姐。” “竹娘的话是对的,溪哥儿是男孩子,姐姐是女孩子,男孩子一般不能进女孩子的卧房,特别是女孩子还没有起床的时候,这样的行为很失礼,也是对女孩子的不尊重。” 后面三个字谢明溪听懂了,他转过头,朝竹娘看了一眼,似乎在说,好吧,我原谅你了。 竹娘松了一口气,很感激谢知微为她说话,若是少爷果真不喜欢她,她这个奶娘的活也干不久。 谢知微正要用早膳,谢季柏来了,他也没有用膳,叔侄三人坐在一张桌子上用膳,早膳虽然简单,但都是一些山村野味,两碟酱菜还是老赵头的媳妇自己腌制的,味道极好,很催食欲。 谢季柏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天气又好,便想到处走走,正好也可以带一下谢明溪。 谢知微还有圣命在身,虽然前院已经有婆子来传了王世普的话,说陆大人无碍,但谢知微还是放心不下。 陆偃已经醒过来了,倚在床头,一个小太监在喂他喝一碗青菜粥,看到谢知微进来,忙停下,看过来。 十七岁的青年,生了一张绝世好容颜,他眉如墨染,目若晨星,唇若粉桃,昳丽无双,真正是倾城绝色。 看到谢知微,陆偃的唇角高高翘起,大病未愈,显得很虚弱,但一双眸子波光潋滟,像是盛着世间最美的景致,一颦一笑,优雅绝胜。 谢知微福了福身,“见过陆大人!” “谢大姑娘免礼,说你是我的救命大恩人,我该向你道谢才是,只是我现在起不得身。”陆偃示意汤圆赐座。 汤圆忙端了个凳子过来放在床边,谢知微并没有把陆偃当外人,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坐了下来,看着小太监继续给陆偃喂粥,顺便欣赏这病美人的风姿,端端是养眼无比。 陆偃吃了几口,实在是吃不下,挥手让小太监退下。 他看过来,正好与谢知微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对上,并没有介意她这般看自己,而是轻轻一笑,“谢大姑娘!” 谢知微忙回过神来,她掩饰地摸了摸鼻子,这样直直地看一个人,非常失礼,忙道,“我方才瞧着陆大人的精神还算好,陆大人中的是钩吻之毒,毒性很大,这次的身体受损也严重,一定要吃好,休息好,把身体养起来,要不然以后有得罪受。” “谢大姑娘说的是,我会谨遵医嘱。” “那就好!”谢知微挪到了陆偃床边,示意他伸手,“容我给陆大人把把脉。” 陆偃竟毫不怀疑,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能够给他解毒。他醒来后,听王世普说过,他这命是谢知微救下的,他也毫不诧异。 此时,他伸出手腕,看着谢知微三根手指头搭在他的脉搏上,约有三四次呼吸,谢知微收回了手,让他换了一只胳膊,再次凭了一会儿,就见谢知微脸上露出笑来,“毒素清理得差不多了,伤口只要养着,十日之内不要碰水,按时换药,也没有大碍了。” 王世普趋近前来,用请示的口吻问道,“谢大姑娘,药方要不要做些调整?” “自然是要的,我一会儿再写张方子,内服的药要换一换,外用的就不用了。”说完,谢知微歉疚地向陆偃道,“陆大人,你那伤口,因为太过情况紧急了,箭伤又深,我急着救命,也没有注意太多,用的伤药没有除疤的功能,可能会留下疤痕。” “无碍。能够捡回一条命,我已经很知足了,也很感激姑娘。留不留疤的,我又不是姑娘家,纵然在脸上,又何须在意?”陆偃慢条斯理地道,他说话的时候,眉眼温和,声音轻缓而有些阴柔,听得让人很放松,想瞌睡。 谢知微心说,可不能在脸上,那样就不好看了。当然,若是在脸上,她也会想办法帮他祛疤。 陆偃说了会儿话,便精神不济,谢知微也不好在这里继续打搅他,正要离开,陆偃道,“我听说谢四老爷来了?” “是,昨晚我托人给家里带信,家里长辈不放心,四叔便赶过来了。”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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