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在大殿之上,准备出列,是有何要事禀奏?” 张权谨听得冷笑连连,“正因为这盘龙纽乃是皇上亲手雕刻,所以,张大人才觉得,理所应当用作皇后的金宝?张大人饱读诗书,还请解惑,不知从古至今,哪一朝哪一代,皇后的金宝竟然以盘龙纽配?” 张明贺涨得满脸通红,但他也知道,若是今日在这值房里真的与张权谨针尖对麦芒了,他也落不到好,太皇太后必然会不允许。 张明贺吞了一口恶气在肚子里,克制了怒火,“张大人,现在说这些闹气的话,没有任何意义,我听说皇上已经给六部下了旨意,挑选出色的人才以备帝选。如今内阁一共只有四人,我们已经把廷推的人选递上去了,皇上迟迟都没有下旨。再说了,皇上乾纲独断的事,还少吗?当初封后大典与登基大典同一仪制,我们争赢了吗?” 没有! 张权谨冷哼一声,“当初,谁争过了?除了你我,谁争过了?” 他看向曾士毅和池裕德,两人眼观鼻,鼻观心,均不做声,只当没听见,涵养好得惊人。 张权谨腾地站起身来,“寒窗十年,入朝为官,我可不是为了邀帝宠,当奸臣,尔等如何选择,我是管不着,但,进谏犯龙颜之事,以后谁也别想拦着我!” 说完,张权谨便快步走出了值房。 池裕德嗤笑一声,问张明贺,“张大人,您今日为何要拦着另一个张大人?莫非是您与他站得近了点,怕遭池鱼之殃?” 张明贺如何听不懂池裕德话中的揶揄?“站得近”可不仅仅只说今日在太和殿里的排位,张明贺没有计较,只叹了一口气,问道,“池大人,将来内阁还能做什么?” “皇上不喜欢有人掣肘,既然我等非要处处掣肘皇上,皇上必然要让我等不舒服。君不见西凉和北契今何在?”池裕德不愿多说。 张明贺也知道,如今两派已经如同水火,他站起身来,拱了拱手,便离开了。 池裕德对曾士毅道,“首辅大人,下官也告辞!“ 值房里只剩下了曾士毅一人,他不由得想到了昨日家里热闹哄哄,宫里传来了消息,让曾瑶期今日随他夫人一起进宫为皇后娘娘贺。 亲家太太很快就来了提出要把曾瑶期母女二人接回家去,并说可以将那娼妓撵走,或是处死,但曾士毅没有答应,周家已经入了新皇的眼了,江浙恐怕要重新洗牌,将来周家一蹶不振,他没必要这种时候把女儿搭进去。 坤宁宫里,谢知微接受内外命妇们的朝贺,北向设仪仗,女乐,设内赞二人,引礼二人,引礼导大长公主,长公主,公主既亲王妃,等皇后具服升座后,引礼引到皇后前,行八拜礼,次引六尚等女官行礼,再引四品以上外命妇行四拜礼,并贺赞词。 文武百官上表后,命妇们上笺称贺,这些都有礼仪课循,由皇后下制回。 曾瑶期随着母亲向皇后称贺,她的身份根本不足以参与这样的礼仪,曾士毅知道,这是皇后娘娘在抬举自己的女儿。 封后大典持续了五日,这些天,谢知微是累坏了,白天要穿厚重的礼服,戴沉重的凤冠应对礼仪,晚上还要应付萧恂。 好不容易歇下来了,萧恂这边开始封赏随他西征北战的将士们,首先是谢家,谢元柏无论是军功还是后戚身份都当封爵位,萧恂封谢元柏为晋国公,谢眺为晋太国公,谢小国舅如愿以偿地当了官,被封为世子。 许良被封为会宁伯,谢知慧成为伯夫人,原本一门双伯,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可永新伯闻知后,却是满脸煞白,明白了皇上的用意,永新伯的爵位到他这一辈算是终止了。 南安伯府成功被夺爵,楚易宁被封为武定侯,圣旨下的当日,老伯爷当场晕倒,小韩氏哭喊不止。 郑靖彦袭长阳侯爵位,他做了二十年的世子,如今总算是接过了父亲传下来的爵位,衮国长公主被晋为衮国大长公主,驸马郑南衣被追封为梁王,听说接旨谢恩后,衮国大长公主独自喝了一坛酒,流了一夜泪。 安国长公主和驸马原西疆军统帅陆秀夫同样被追封,陆秀夫被封为定王,陆偃袭定王爵位,女陆灵犀被封为定国公主。 其余跟随萧恂西征北战的将士们也一一得到封赏。虽说晚了一点,但众人都知道,皇上是想等封后大典之后,再行封赏,倒也无人有怨言。 承平大长公主被夺爵,贬为庶人,常寿长公主被夺爵,贬为庶人,宣德侯府被夺爵,贬为庶人。 原襄王被尊为太上皇,居宁寿宫,为太上皇和皇太后上尊号。襄王世子萧恪被封为襄王,萧惟晋为平亲王,萧昶远被封为靖王,萧昶曜被晋为安王,唯独萧恒依旧是郡王。 当初,一起被皇帝口头受封,萧恒得意不已,如今,萧恪和萧惟均被封为亲王,唯独他还是郡王,萧恒气得几乎吐血。 萧恂再次下旨强调,大雍的亲王“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这也算是限制了亲王们的权利。 萧灵愫被封为南漳长公主,萧灵愉,萧灵憬和萧灵悦因是庶出,均被封为郡主。 自古,不患寡唯患不均,萧灵愫不但跟着萧恂夫妇住进宫城里,还被封为长公主,她们三个同样是太上皇的女儿,却只能被封为郡主,萧灵悦还好,萧灵愉和萧灵憬就不服。 两人去找萧灵悦,约她一起进宫去找皇后娘娘,萧灵悦很是惊奇,“这是皇上的旨意,和皇后娘娘有什么关系?” 第972章 吐了 封赏之后,身份大定,便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承平虽然跟着过来了,但京城这边并没有赏下府邸,如今也不用赏了,她递了牌子要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也不能不见她。 内侍报到谢知微这里,说承平如今已经没有大长公主的尊荣了,已经没有资格进出皇宫了,但太皇太后那边却让人去把她接进来了。 谢知微笑道,“既然是太皇太后要见她,以太皇太后之尊,我们也不能不让她进来,进来就进来吧,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后来,听说承平在太皇太后那里得了好大的呵斥。 谢知微没有理会,她在挑选给三妹妹谢知倩的赏赐,与给谢知慧的一个样儿,还有一万两银票,派杜沅出了宫,给三姑娘添妆。 看着杜沅离开的背影,谢知微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她吩咐杜桂,“去把定王爷请过来!” 陆偃被封为定王后,便不合适住在宫里了,原本准备等玉兔儿满周岁了,他再和玉兔儿搬出去,如今却不得不提前搬到了南熏坊的宅子里,这里已经由工部按照王府的规制进行了修葺。 陆偃正抱着玉兔儿在喝水,听到之后,皱起眉头,问道,“皇后娘娘是不是心情不好?” 杜桂想了想,道,“奴才没有看出皇后娘娘心情不好,把杜沅姑娘派出宫前,还在兴致勃勃地给三姑娘挑选添妆呢。” 陆偃方才放下心来,他让奶嬷嬷给玉兔儿穿上了大红缂丝绣小兔子的貂毛斗篷,这才抱着玉兔儿出了府门,坐上马车,从神武门进了宫门。 谢知微在后殿的明间等着,见陆偃来了,忙上前来接过孩子,陆偃以为谢知微是想孩子了,道,“要不要把玉兔儿留在宫里过几天?” 谢知微知道陆偃把玉兔儿当命根子,她笑着摇摇头,“我找大哥来,不是为了玉兔儿。玉兔儿跟着大哥,我和阿恂都很放心。” 谢知微让人给陆偃上了茶,她把人都屏退了,这才对陆偃道,“大哥,以前在谢家的时候,你不放心我的安危,把杜沅和杜沚留在我身边,如今我在这深宫之中,一年半载难得出一次宫,杜沅和杜沚一日日地大了,我在想,是不是要给她们找个归宿了?” 她看着陆偃的神色,陆偃喝着茶,一双潋滟的眼平静如昔,他如今带孩子多了些,眉眼间少了许多冷戾,多了一些柔和。 谢知微觉得这是好事。 玉兔儿在她的怀里,吸着母亲身上好闻的味道,小手指头扣着母亲衣服上的纹路,静静地看着母亲,小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杜沅和杜沚,原本是江湖人,我不说你也应当知道。当年先帝容不下那些江湖人,命锦衣卫和东厂铲除以剑龙山庄为首的几大门派,那时候她们还小,是一对双胎……” 陆偃说着,情不自禁地朝玉兔儿看了过去,玉兔儿似乎有所感应,扭头朝爹爹看去,笑了起来,陆偃也跟着笑了,眼底有些热。 他一双如玉般的手,转动着竹叶杯,“我把她们留了下来,送给人抚养,后来她们大了些,愿意奉我为主。” 谢知微知道,那必定是陆偃也还小的时候,手中没有掌权,只能奉命行事。她认识的陆偃,是他当上了掌印使之后,这种灭门惨案便再也不涉及江湖,只在庙堂了。 “她们乃是江湖中人,若是说要为她们找个归宿,这件事还是交给我来办!” 谢知微松了一口气,“大哥若是不用我操心,那就太好了,说实话,每每涉及到这些婚姻大事,我都很紧张,我生怕为她们选的不是良配,将来过不好日子。” 陆偃深深地看着她,柔声道,“那还不至于,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若是不愿意,一开始可以不答应。” 谢知微笑道,“话虽如此,可万一一开始看那人是珍珠,后来变成了鱼目呢?这种事,也不是谁愿意的。” 陆偃忍不住笑起来,玉兔儿看到爹爹笑,她也跟着咯咯咯地笑,正好萧恂进来了,朝陆偃打了一声招呼,“大哥来了?” 便看向了自己的小公主,朝玉兔儿伸出手,“父皇抱一抱?” 玉兔儿居然赏了他脸,一把抓住了萧恂的手,萧恂受宠若惊,“哎呀,今日怎么对父皇这么恩宠?” 谢知微噗嗤笑出声来,她站起身,“大哥既然进宫了,就用过膳再回去吧!” 陆偃点点头,含笑的眼睛看着萧恂和玉兔儿。 杜沅去送添妆的时候,钱氏也在,一一看过了添妆,对谢知倩道,“你二姐姐当时的嫁妆里,就有不少好东西,我还说,你大伯娘怎么这么好,给你二姐姐竟然置办了那么多好东西,现在想来,原来是你大姐姐赏下来的。” 谢知微除了私底下送了添妆,还额外有赏赐,那些赏赐就是大面儿上的,多是内务府造办的,是给人看的。 谢知倩拿出了紫檀木的小匣子,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万两银票,全是五百两一张,一共二十张,这一下,连钱氏都呆住了,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谢知倩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她抿了抿唇,捂住脸,无声地哭起来了。 钱氏的眼睛也湿润了,女儿的嫁妆,公中拨了银子,置办得很是好看,她自己添了一万两银子,又给了五千两压箱底的钱,可她是当父母的,谢知微却是姐姐。 “你以后,可要对你大姐姐好,这银票你先收下,将来,母亲来想办法帮忙还这个情。” 谢知倩心里难过,有些迁怒,“银钱能还,可这份情,是能还的吗?” “所以说让你对你大姐姐好啊!”钱氏也能体谅女儿的心情,“你大姐姐待你们实在是没的说了。” 谢知倩的婚期定在十二月二十日,崔家想要早点把人迎过去了好过年,谢知微都在挑选衣服,准备来娘家喝喜酒了,谁知,到了正日子,大清早的用早膳时,就开始吐起来。 萧恂吓得六神无主,还是雨晴在一旁提醒,“皇后娘娘,您这个月的月信迟了。” 第973章 大喜 谢知微给自己把脉,竟然又有了,脉象有些微弱,她不敢确认,萧恂要请太医,被她拦住了,“我自己就能诊脉,眼下你请来了,日子这么浅,谁能切得那么准?还不如等两天看看再说。” 萧恂只好作罢,“那你不许去喝喜酒了,你要给三妹妹做脸,依我说,不如让灵愫代替你去。” 谢知微嗔怪道,“你又在说什么,顾家都在请期了,灵愫哪能出宫去?” “请期而已,就算是日子定下来了又能如何?顾家不是那等顽固不化的人家,你让灵愫帮你跑一趟。” 谢知微想想也是,越是往后走,灵愫越是出不了宫门了,等将来能出门子的时候,又是一番景象,她便让人去把南漳公主请来。 灵愫听说嫂嫂怕是有了身孕,惊喜不已,她盯着谢知微的肚子,“不知道会不会又是一对双胞胎呢?” 谢知微笑道,“你可别说,万一又是一对双胞胎,那又是要狠狠折磨我一番,怀双胎实在是太累了。” 她将萧恂的意思说了,“我也是这个意思,你帮我走一趟,正好出去松快松快,听顾家的意思,恨不得今年就让你过门,还是我说没有好日子了,他们才作罢,估摸着最迟不出明年三月份。” 灵愫的脸红了,低着头道,“我正好也很想去见见三妹妹和四妹妹,听说世子夫人有了身孕,也不知道能不能遇到。” 谢知慧和许良成亲后,大半年没有传出好消息,谢知慧还急得不得了,特意进宫让谢知微帮她看,谢知微给他们两口子都把了脉,说好得不得了,等回去后,过了不到两个月,就说孩子已经上了身。 “她估摸着是去不了。明姑娘或许会去呢,等你下次再出门的时候,或许就是跟着顾大太太了。” 谢知微本来是开玩笑的话,谁知,说出来之后,她竟然鼻子有些发酸,萧灵愫更是眼眶一热,眼泪滚滚而下,她冲过来牵住了谢知微的手,“嫂嫂,我舍不得!” 谢知微克制住感情,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女孩儿长大了总是要出门子的,你愿意待在家里一辈子,我和你大哥还不想养你一辈子呢!” 萧灵愫噗嗤笑出声来,却是眼泪流得更加欢了。 谢家如今是晋国公府,国公府嫁女儿,热闹自然是不用说了,马车已经停到了街头三里外,袁氏和钱氏就跟陀螺一样转个不停,来的宾客太多,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后院到处都是人,两人生怕把人给得罪了, 灵愫和谢知莹在闺房里陪了谢知倩一会儿,因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谢知莹便请灵愫去自己的屋里坐一会儿,“等快到了迎亲的时候我们再过来和三姐姐告别吧!” 灵愫点点头,两人相携而出,正走到院子门口,看到谢从筠来了,她已经嫁给了萧怀,是郡王妃,看到萧灵愫二人过来,她便顿住了脚步。 她身后站着两个已经开脸了的女子,正是殷美和张清涵,来国公府喝喜酒,居然带两个妾室过来,萧灵愫只觉得荒唐。 “见到本王妃,你都不行礼的吗?” 这话,当然是谢从筠对谢知莹说的,谢知莹气得脸铁青,她站着没有动,谢从筠笑了一下,“都说国公府的姑娘如何如何,原来也是不知道礼数的。” 血气一下子冲上了谢知莹的脸,她别过脸,不去看谢从筠,谢从筠却没打算放过她,“谢知慧怎么没来?当日她不是很厉害吗?是不是听说我来了,她才没来?” 萧灵愫听到这里,算是听明白了一点,道,“你是哪个王府的人?” 谢从筠不认识萧灵愫,但见她说话行事非同一般,反问道,“你又是谁?” “她是南漳公主。”殷美在一旁低声道。 谢从筠有些尴尬,但她从来不知道低头,依旧昂着脖子,“原来是堂妹,是一家人!” 萧灵愫只好问谢知莹,“这人是谁?” “庐州谢家那边二房的姑奶奶,我们高攀不上,嫁给孟津郡王了。” “原来如此!”萧灵愫道,“郡王妃怕是不知道,这皇室里别的不多,王爷王妃真是多如牛毛,前不久,我大哥不是削了一批爵位吗?想必是不小心把孟津郡王府给忘了,不过没关系,这次我回宫了,会提醒我大哥和嫂嫂。” 萧灵愫说完,便牵着谢知莹离开了,边走边道,“你放心,我回去了就跟我大哥提一提,你也真是,要脸面,就让自己受气?” 殷美幸灾乐祸一笑,见谢从筠扭头看她,正要低下头,已经来不及了,谢从筠一耳光扇在了她的脸上,“你笑什么?” 殷美捂住自己的脸,冷冷地看着谢从筠,“郡王妃还是先别管妾身在笑什么了,若是郡王爷知道,郡王府的爵位是因王妃而丢的,不知郡王爷会如何?” 谢从筠浑身一哆嗦,她嫁到郡王府后,才知道萧怀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当着她的面和两个妾室调情,几次都被她抓到在她的床上做那事,从前求娶她时做出来的好人模样根本就是假象,她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更要命的事,国公府嫁女儿,竟然没有给郡王府下帖子,萧怀发了好大的脾气,逼着她前来。 谢从筠觉得自己被国公府轻视了,为了显摆自己,这才把两个妾室带来喝喜酒,为的是让人看看,她也是能当家做主的人。 洪大太太本来是准备忙完了女儿的婚事后就回庐州去的,南熏坊谢家成了国公府了,她特意上门巴结一场,结果听说谢知倩的婚期定下来了,就在三日后,而她居然还没有得到消息,就委屈得不行。 这会儿,她正拉着袁氏的手,“大嫂,你这是在怨怪我?一家子,什么事是不能带过的,竟然记恨记成这样?你们不给我们说一声,怕我们带累了你们也就罢了,连筠姐儿也不说,你们让郡王府如何看待筠姐儿?” 钱氏站在一旁听得怒火冲天,连今日是自己女儿的大喜日子都忘了,冲上来就道,“是我不让告诉的,怎么,我谢家嫁女儿,请谁不请谁,都没有资格定了,要你来指手画脚?” 第974章 泼妇 洪大太太一看是钱氏,她算个什么东西?谢拾柏不过是个庶出。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也这么说了,钱氏嗤笑一声,“不错,我家相公是庶出,可谁让大姑奶奶当初有本事,酿出了百花酿出来,我家相公得了个官职,是从六品光禄寺丞,洪大太太不说,我都忘了,我也是个从六品的孺人,洪大太太以后还是叫我孺人好!” 洪大太太气晕了,掉头就走。 钱氏看着是没有生气,今日是女儿大喜的日子,什么都好好的,偏偏洪大太太母女前来添堵,她哪能真的不生气。 “大嫂,你说这人怎么这样?老太爷说要和庐州那边分宗,我是千万个赞成,我就怕将来别人说闲话,说咱们这房头出了个皇后娘娘,就瞧不起庐州。 “这有什么,你瞧着吧,老太爷是从来不吃亏的。”袁氏听说迎亲的来了,她忙张罗人过去,又听说兵部左侍郎家的太太来了,她忙亲自迎出去。 高大太太看到袁氏,忙要行礼,袁氏一把拉住了她,“这可使不得,哪有上赶着前来行礼的,今日进门都是客人呢!” 高大太太笑道,“这礼不可废!我今日来迟了,不瞒夫人说,这进了街头,就一路都堵着,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叫人去瞧瞧,原来啊,进了南熏坊就堵到这里来了,我只好下了车过来,又遇到迎亲的来了,人家为大,我就让着过来。” 袁氏笑道,“这可都是我们的错!” 她低声道,“实话跟太太说,我们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捧场!” 高大太太大声笑起来,看到一个少年郎领着一群人往后院去,她忙细看,低声问道,“那打头的穿缠枝四季妆花缎袍子的可是府上的大公子?” 袁氏是听说,老太爷想和兵部左侍郎家的大姑娘结亲,忙道,“是的,这会儿,澄哥儿是要去背妹妹上轿呢,要不然,我就把他喊过来给太太磕头了。” “夫人客气了,这也不须急,将来有的是机会!”高大太太喜上眉梢,袁氏便知,这是满意了。 上轿子前,宫里来了旨意,来宣旨的是杜桂,皇后娘娘跟前的大太监,让谢知倩回门后,往宫里递牌子,这是要让夫妻二人进一趟宫。 高大太太和曾大太太一块儿站着,笑着道,“听说皇后娘娘待几个弟弟妹妹都很好。” 曾大太太道,“是啊,皇后娘娘有情有义,不光是待几个弟弟妹妹好,连我们家这个也都跟着沾光,若不是皇后娘娘,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高大太太问道,“古话怎么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谁还长了后眼睛呢,谁知道会是这样子的,女儿出门的时候,哪个做父母的会料到以后的事?太太快别难过了!” 高大太太心说,还是谢家这样的人家好,听说承务郎到现在屋里连个服侍的丫鬟都没有,谢家又轻易不许纳妾,除了二老爷当年是没有办法,才纳了妾,其余的三个老爷身边都只有一个正妻,这样的人家哪里找去? 再,承务郎桂榜提名,单看明年的春闱了,即便不中,也不怕将来不能功成名就。 谢家的兄弟姐妹和别人家不一样,几房都很亲热。 谢知微在宫里牵肠挂肚,好容易等了三天,第四天上,袁氏和钱氏领着谢知倩和谢知莹一块儿来了,谢知微高兴不已,问道,“娘,听说二妹妹有了身孕,您去看过没?” “去看了,家里两个懂医理的婆子送过去了,帮忙服侍你二妹妹,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你两个外祖母都问,前几天你为何没有回去,还说准备瞧瞧你,结果,跑了一场空。” 紫陌在一旁笑道,“皇后娘娘肚子里又揣了一个了,我就说,这次,我可一定要做小皇子的奶嬷嬷。” 紫陌的月份大一些,谢知微不让她进宫服侍,她非要进宫,谢知微也拿她没有办法,只让她走路行事都小心些。 “你又不是那过不日子的人,何苦吃这样的苦,好好儿把孩子养好,将来送进宫里来陪小皇子不好?”袁氏道。 钱氏则拉着谢知微,将谢从筠在谢知倩成婚当日的事说了,“洪大太太真是气死人了!” 谢知微的脸色便很不好看,她本来也不是七情上脸的人,只是当着娘家人的面,她便没有多加掩饰,“这可真是活糊涂了!” 谢知倩还不知道这些事,总觉得母亲和大姐姐说这些不好,忙道,“娘,什么时候不好说,这个时候说,大姐姐肚子里有小外甥呢!” “阿弥陀佛,我也是糊涂了!”钱氏忙道,“皇后娘娘可别把我的话当回事,我也没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正说着,萧恂领着袁谟进来了,袁谟给谢知微行过礼,一起坐着说话,袁氏将谢老太爷的意思说了,“老太爷看中了兵部左侍郎高大人家的嫡长女,想为大少爷聘娶,让我问问皇后娘娘的意思。” 谢知微哪里知道,只好望向萧恂,萧恂愣了一下,“我瞧着,高大人生得还算端正。” “这……我还是改日宣高大太太和高大姑娘进宫瞧瞧吧!” “那皇后娘娘等我择日带澄哥儿和那边相看后再说,万一相看不上,彼此对不上眼,岂不是不太好!”袁氏道。 谢知微留了饭,袁氏等人用过膳后,才出宫。 当日,萧恂便将孟津郡王宣进宫来骂了一顿,骂他既然连家室都管不住,那就将他的爵位撸掉算了。孟津郡王战战兢兢,不知道磕了多少头,总算是全须全尾地从宫里出去了。 当晚,萧怀就将谢从筠撵回了娘家。 次日,洪大太太带着谢从筠跪在了南熏坊谢家的大门口,老太爷气得浑身发抖,紧接着就传出老太爷中风的消息。 萧恂吓了一大跳,要是老太爷有个三长两短,湄湄还能原谅他吗? 萧怀也是直接吓尿了,他冲到了南熏坊谢家的门口,要不是谢从筠姓谢的话,他能一剑劈了她,萧怀直接嚷嚷道,“本王要进宫,要休了你这个泼妇!” 第975章 赎罪 谢知倩出了门子,等回门礼过了,就快过年了。 谢知微赶在年前,让崔大太太帮忙去明家提了亲,皇太后下了旨,礼部这边安排下了小定,萧惟的婚事这算是定下来了。 过了年,钦天监那边选了几个日子,谢知微让人将日子送到了顾家,让顾家选出一个。 顾大太太选了三月初二日,还专程进了一趟宫,“前面一个还在正月里,刚刚过完年,怕家里来不及准备,三月初二正好天气好起来了,穿嫁衣不冷不热,正好。” 再有一个日子就到了五月里了,三月初二日,不远不近的,顾家这是识趣。 谢知微笑道,“是亲家太太为我们着想,才过了年,宫里和六部衙门的事儿多,礼部的人手也不够,怕我们太仓促。” 谢知微问道顾家大公子今年会不会进场? 二月里春闱,谢家有谢明澄要上场。 “去年考得不是很好,原本他父亲让他再多等等,谁知这孩子非要下场,说是等了这些年了,要是能够高中,就是双喜临门!” 谢知微知道,顾霁这是想让萧灵愫脸上好看,便笑道,“横竖还年轻,再说了,咱们两家也不是要那虚名的人家,高中了,固然是好,要是真的马前失蹄,也没关系,来年再考就是了。” “可不是这说法!”顾大太太放下心来,问道,“也不知道这婚礼是在公主府举办呢,还是怎么个打算法,皇后娘娘尽管下个旨意。” 谢知微道,“元嘉公主和绫华公主已经做了榜样了,南漳的婚事就照着前面的来,公主府先留着,咱们尊古礼,公主从宫里起身,进顾家的大门,以后是顾家的儿媳妇,守顾家的礼数!” 顾大太太彻底放下心来,用帕子沾了沾眼角,跪下来恭恭敬敬地向谢知微行礼谢恩! 年后,谢家传来喜讯,谢明澄高中,顾霁也中了。 谢知微高兴坏了,把灵愫喊来,告诉她这个喜讯,还说,“也不知道殿试如何,要是过得去,就让你大哥点了顾霁当状元。” 谢明澄年纪还是小了一点,未及弱冠,要不然谢知微还真想让谢家出个状元。 晚上,等萧恂回来了,谢知微旁敲侧击,问谢明澄的文章做得如何? 萧恂好笑,“寻常女子,若是夫君当了皇帝,难道不是为娘家求个爵位吗?你倒是好,竟然是想求个虚名。” 谢知微羞得脸红,“要爵位做什么?将来人未必记得住,可若是一手好文章,是要名垂千古的事。” “明澄的文章我看过了,四平八稳,颇有新意,他这个年纪做到这般已是很不错,单看他明日殿试如何,若是出彩,不说别的,前三一定要给!谁让他是我小舅子呢!” 谢知微笑起来,萧恂见她如此高兴,一时间动了情,“你好好服侍我,明日拼着一世骂名,我也要点了他做状元,如何?” 谢知微掐了他一把,“我可不想背一世骂名,谢家如此多儿郎,还怕将来不能出一个状元榜眼探花?” 萧恂哈哈笑起来,终究还是把谢知微闹得不轻。 次日,东华门唱名。 杜桂飞快地跑了回来,欢天喜地,“皇后娘娘,大喜啊,大舅爷中了探花!谢家又出了个探花郎!” “真的啊?”谢知微激动得无以复加,谢家又出了个探花郎,这可比被封了国公还要令人高兴! “奴才还敢骗皇后娘娘不成?奴才在东华门等了这小半天,竖起耳朵听,听得真真切切!” “赏!从本宫的内库里拿银子出来赏!” 整个养心殿后殿的人都欢喜不已,纷纷出来领赏谢恩,恭喜皇后娘娘。 谢家摆了三天的流水席,后边几个弟弟也都很紧张,前头大哥这么生猛,一下场就得了探花郎,他们要是连个进士都考不中,那才叫丢人。 况且,如今还有了说法,有同龄人跟谢明溪说,“考不中没关系,横竖你将来都是国公爷”。 这越是激发了谢明溪不认输的精神,铆足了劲,今年一定要考中秀才。 顾霁虽未中头榜,但二榜十七名,又考中了庶吉士,也是大喜之事。 三月初二日,萧灵愫出阁,哭得跟泪人儿一样,厚厚的粉都被冲花了,谢知微也忍不住哭了,还是萧恂看不下去,强行让萧惟将萧灵愫背出了宫门。 三月十八日,皇太后为谢明澄和高大姑娘赐婚,谢家双喜临门。 四月初六日,谢知莹出阁,谢知微同样给了厚厚的添妆,一万两银票,又挺着大肚子去观礼。 皇后娘娘来了,皇上自然也跟着来,谢家扎扎实实地热闹了一把,谢眺头发都变黑了好几根。 等回了宫里,谢知微好好休养了一段时间。 浙江那边传来了消息,郑靖彦在浙江竟然被人追杀,差点丢了性命,消息传回来,满朝骇然。 当天夜里,锦衣卫指挥使牧剑锋亲自去了浙江,从布政使,到按察使再到都指挥使全部锁拿进京,从上到下撸了个遍,涉及十三府二十个县,一共一百多个官员。 昭微二年,开年就出了如此大一桩案子,太皇太后卧床不起,便没有人关注了。 乐寿宫里,襄王坐在太皇太后的床边,他看也不看太皇太后的脸,“从古至今,儿子还从未见过哪一朝哪一代的太皇太后手伸得这么长,是有那干涉朝政的,可人家也没您这般吃相,将来,史书上,您就不怕人骂吗?” 太皇太后一夜之间,老了快二十岁了,她咳个不停,一团血落在了枕头上,猩红一团,瘆得人发慌。 襄王淡淡地看了一眼,眼底无波。 太皇太后长叹一声,“我死了,就都是国库的了,算是……赎罪吧!” “赎不赎得了,不是我说了算的。这得看那些文人,修史书可不是我修。磋磨皇后娘娘,差点害得皇后娘娘的头胎没了,又强行让皇上纳妃,闹得后宫鸡犬不宁,这些都算不得什么,弄那么多钱,殷家可能记得住您的好?” 太皇太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泪水落了下来,不知道是伤心还是后悔? 第976章 大哥(全文完) 王世普给谢知微诊完脉,脉象很好,他收拾了东西,慢慢地准备退出去。 “王太医,太皇太后的身子到底如何了?”谢知微问道。 “回皇后娘娘的话,太皇太后积虑成疾,恐非药物所能治疗,还请皇后娘娘放宽心。” 谢知微点点头,“道理世人都明白,有句话怎么说,这治病也是一种缘分,就算今日我愿意拼了肚子里的这孩子为太皇太后用针,恐怕太皇太后也是不答应的。”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世人都说,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就是这个道理。” 这话,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太皇太后的耳朵里,成了“皇后娘娘说要来给太皇太后用针,治病,谁知太皇太后说是皇后娘娘不安好心,皇后娘娘委屈之下,竟然动了胎气。” 太皇太后一口血喷了出来,竟是溅到了踏板上。 “她,她肚子里怀的是,是龙肉吗?”太皇太后话没说完,就晕死过去了。 胡嬷嬷在一边,面若纸色,她忙要去喊太医,方榈拉住了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胡嬷嬷明白他的意思,却不忍心,怒道,“你竟如此狠心!” 方榈却道,“你怎地不想想,太皇太后是如何到了今天这一步的?你说我狠心,我难道不是为了你好?” 胡嬷嬷看看耷拉着脑袋在床上的太皇太后,落下泪来,“纵然太皇太后有一千个万个不好,总是对得起你我啊!她如今……难道真的要看着她没了不成?” “迟早总有这一天的。若论起医术来,王世普这些年得皇后娘娘指点,医术不知道比许意高明多少,可你看到没有,王世普来过吗?” 若说起许意,方榈有句话没有说,许意是真的认真在为太皇太后诊治吗?只怕他心里是恨透了太皇太后的,当年,皇后娘娘是怎么没了的?太皇太后可曾为皇后娘娘说过一句话? 三日后,太皇太后薨逝! 萧恂没有让太皇太后入建元帝的陵寝,一来,当初建元帝没有遗诏,二来,太皇太后非元配,而元后娘娘先建元帝而去,建元帝入陵寝后,直接就封了甬道。 卑不动尊。 萧恂另外为太皇太后在先帝的陵寝旁边建了陵寝,因多年战乱,江南又有灾情,太皇太后的丧事从简。 张权谨上谏言,萧恂大发雷霆,不知道怎么,怒火就烧到了殷家头上,萧恂下旨抄家,抄出了黄金数万两,白银两千万两,一时之间,朝野震惊,谁也没想到,太皇太后的娘家,居然还是如此大的一只硕鼠。 国库一下子就充盈起来了,却再也没有人敢提太皇太后的丧事应当隆重。 张权谨被御史弹劾,被有司查出,他长子骑马的时候撞死了一个老百姓,赔了人二十两银子的事来,长子下狱,张权谨被削官为庶民。 元嘉和靖王不得不继续留在京城,太皇太后的丧事办完了,已是入了冬,谢知微留他们等他生了孩子再走。 九月底谢知微发动了,这一次很快,当天夜里就生产了,是一对双胞胎儿子。 萧恂左手抱一个,右手抱一个,他显得很紧张,要把其中的一个给陆偃抱,陆偃抱着已经周岁,刚刚学会走路的玉兔儿躲了一下,“我才不要抱!” 玉兔儿已经会说简单的话了,见此,抱住了陆偃的脖子,“爹爹,不要!” “好,爹爹不要,爹爹只要玉兔儿一个!”陆偃说着,在玉兔儿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玉兔儿咯咯笑,看着萧恂怀里的两个肉团团,指着道,“弟弟,弟弟!” 她常在谢知微的身边,谢知微总是指着肚子里的宝宝跟句奴和玉兔儿说“弟弟,妹妹”,两人都很会说这两个词。 句奴拿着一块糖,边舔边走了过来,玉兔儿看到了,眼睛都直了,陆偃抱着她蹲下身来,对句奴道,“太子殿下,你吃好吃的,为什么不给妹妹吃?” 句奴有些懵,看了看手里的糖,举起来递给玉兔儿,玉兔儿看到上面的口水和依稀的牙印,又有些嫌弃脏,转身扑到了陆偃的怀里,抱住了陆偃的脖子,“爹爹,买!” “好,我们去买,太子殿下的口水太多了!” 太子殿下没有听懂,只知道妹妹不要,自己欢快地吃起来了。 看到爹爹怀里的两个小宝宝,句奴趴了过来,把糖硬要塞到宝宝的嘴里去,两个孩子一起哭起来,句奴吓着了,张着嘴巴也想跟着哭。 萧恂头都是大,扭头跟谢知微道,“湄湄,够了吧,我们不要生了!” 谢知微忍不住笑,她伸手接过了两个孩子放在自己的身边,又摸着句奴的头发,“弟弟们还小,好吃的糖你自己吃,或者分给妹妹吃。” 句奴依偎在母亲的身边,舔着糖,舔够了,就让母亲舔,“娘,吃!” 谢知微看着萧恂,再看看三个和萧恂一般模子里出来的儿子,笑意从心底流淌出来。 萧恂深深地看着她,慢慢地伏下身,在她的唇上落下一个吻,“湄湄,谢谢你!” 谢谢这一生有你,谢谢你陪着我走,谢谢你愿意一生都有我! 陆偃抱着女儿出了宫,街上到处都是人,卖糖葫芦的,挑着担子的货郎,提着篮子的卖花女,到处兜售的小贩,他进了一家专门卖糖的铺子,将所有的糖一样一盒,全都要了。 等上了马车,他将女儿抱在怀里,任女儿挑了一个糖,拨开,放到了女儿的嘴里。 玉兔儿握着糖,用两颗刚刚长出来的牙咬了半天,没有咬动,好在很甜很好吃,她吸吮了一会儿就把糖拿出来,塞到陆偃的嘴里,“爹爹,吃!” 陆偃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很甜,发腻,“玉兔儿吃!” 玉兔儿吃了一口,又喂给陆偃吃,陆偃无奈地笑,只好顺从小丫头。 陆偃给她留了头,梳着一对丫髻,上面绑了红红的丝绦,打着一对蝴蝶结,额头光洁,一双胜似谢知微的眼睛清澈如山泉,黑琉璃般耀眼,五官精致,玉雪可爱,让陆偃一下子就想起了多年前,一个小女孩将一只荷包递到了他的面前,“大哥哥……” 一声“大哥哥”于他,便是万年! (全文完) 番外一 陆偃和玉兔儿 玉兔儿三岁,陆偃在定王府的后院架了一个秋千,一开始,他抱着玉兔儿荡秋千,玉兔儿被甩得高高的,她抱着陆偃的脖子,站在他的腿上,笑声飞得满园子都是。 后来,她自己一个人坐在秋千上,陆偃扶着她轻轻地荡,她不满意了,喊着,“爹爹,高高,高高!” “太高了,玉兔儿会掉下来,摔得会很疼很疼!” “比士诚哥哥咬得还要疼吗?” 陆偃的心底忍不住泛起了杀气,但眼神依旧温柔得要滴下水来,他摸着玉兔儿的头,低声道,“嗯,比萧士诚咬得还要疼。” 前些日子,他带玉兔儿进宫去看谢知微,正好遇到了赵氏带着萧士诚进宫,三个孩子一般大小,玩在了一起。 萧恂有事要找陆偃商量,他便去了。 等他办完了事,回来接玉兔儿的时候,她的眼睫上还挂着泪水,看到陆偃,她委屈地扑了上来,呜地一声就哭起来了,问她,她拼命摇头,就是不说话。 谢知微板着脸也不说话。 句奴衣衫凌乱,站在一边,低着头,沉默得像个小媳妇。 萧恂上前去,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谢知微叹了一口气,问句奴,“知道错了吗?” “娘,儿子错了!” “错在哪儿?”谢知微明显是动怒了。 玉兔儿连忙从陆偃的身上下去,冲到了哥哥面前,拦在母后和哥哥中间,义正严词地道,“母后,哥哥没错,是士诚哥哥错了。” 她伸出了手指头,递给谢知微看,“士诚哥哥咬我,哥哥才帮我的!” 陆偃一看,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玉兔儿的手指头被咬破了,居然都流血了,他冲了上去,捏着玉兔儿的手,深深地看了一眼,怒火中烧,“萧士诚为什么会把孩子咬成这样了?” 陆偃觉得不可思议。 萧恂也看到了,他虽心疼,但总算还有理智。 谢知微抬眼看向陆偃,她很是无奈,摇摇头,“大哥,你还是问一下玉兔儿自己吧!” 陆偃不问,“我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萧士诚是哥哥,就该让着妹妹,玉兔儿做错了,他可以告诉我们,怎么能咬人呢?” 萧恂忙拦了陆偃一下,他耐心地问谢知微,“湄湄,你说一下,到底怎么回事?我相信,士诚不是那种会随便伤人的孩子。” 这才是谢知微最难过的地方,谢知微看着陆偃道,“那是因为,玉兔儿先咬了诚哥儿,诚哥儿的手指头两边都被她咬出血来了。” “即便如此,萧士诚也不应该反咬回来啊!” 谢知微气急败坏,“大哥哥,你讲点道理吧,咱们家的孩子是心肝宝贝,别人家的孩子就不是父母的心头肉了?你只知道心疼自己家的孩子,那别人家的孩子呢?不是孩子了?士诚是哥哥,可士诚比她大几天?” 谢知微也不好说得太严厉,低头盯着句奴,“还有句奴,诚哥儿和你妹妹打架,你应当劝开,你怎么还能上前去帮忙呢?你们兄妹俩如此霸道,我看将来,谁还敢跟你们一块儿玩?” 陆偃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一个字,他蹲在地上,给委屈兮兮的玉兔儿吹手指头,柔声问,“疼不疼?” 玉兔儿怯怯地朝母后看去,愧疚地摇摇头,“娘,玉兔儿错了!” 谢知微的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滚落下来了,她也心疼女儿,可是儿子和女儿实在是做得太过分了,一个将士诚的手指头咬破了两处血痕,一个将士诚的头上打出了一个包,一柄玉如意都打断了,她看到赵氏心疼得眼泪都出来了,硬是忍着没有说,反而还责怪孩子。 谢知微简直是无地自容。 她第一次体会到当母亲的艰难。 萧恂先是夹在陆偃和谢知微中间为难,此时,又夹在两个孩子和谢知微之间为难,他忙道,“好了,既然都知道错了,那这件事就算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谢知微就道,“既然知道错了,就应当受罚,一人去嬷嬷那里领十个手心板。” “这……”萧恂看看孩子,又看看陆偃,见陆偃的眉头狠狠地皱起来,他忍不住拉了拉谢知微的衣袖,谢知微严厉地朝他瞪了一眼,萧恂只好怂了。 嬷嬷自然不会打得有多疼,但就那点轻轻的红痕,也让陆偃心疼了很久。 玉兔儿从秋千上下来,拉着陆偃坐在秋千上,“爹爹坐,抱玉兔儿,高高!” 陆偃坐在上面,一手圈着孩子,一手扶着秋千,他将自己和玉兔儿甩得很高,玉兔儿站在爹爹的腿上,看到了院墙外面的世界,是那么广阔。 玉兔儿五岁的时候,谢知微让陆偃将她送到桃源书院去读书,在那里,她认识了很多小朋友,有曾瑶期姨姨家的姐姐,岷王府的小姐姐,卫大太太家的姐姐……,玉兔儿玩得很开心。 陆偃一整天坐在书房里,看着窗外的海棠树,看了整整一天。 放学的时候,陆偃来接玉兔儿,问玉兔儿开不开心,玉兔儿抱着爹爹的脖子,想了想,摇头,“很多小伙伴,可是爹爹不在,玉兔儿不开心。” “那玉兔儿明天还去不去?” 玉兔儿犹豫不决,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答案来。 后来,她偷偷地问了米团公公,米团公公告诉她,爹爹今天没有看到玉兔儿,一整天都没有吃饭,也没有喝水,玉兔儿的眼泪就如同断线的珠子,落了下来。 半夜里,陆偃睡得迷迷糊糊,他听到动静,睁开眼睛,见玉兔儿穿着睡衣,披散着头发,抱着自己的小枕头,站在脚踏上,委屈地望着他说,“爹爹,玉兔儿今晚想和爹爹睡,就睡一晚上,好不好?” 玉兔儿三岁的时候,陆偃想到女儿大了,哄着女儿不要跟他睡,那一次,他也是花了好久才习惯女儿不在身边的那份落寞。 陆偃忙抱起女儿,见她赤着脚,门外还跪着瑟瑟发抖的嬷嬷,他忍住了怒气,将玉兔儿的一双脚握在掌心里。 已经入秋了,地上该有多冷。 陆偃用被子将女儿裹好,问道,“为什么今晚要跟爹爹睡?” “玉兔儿去上学了,爹爹一个人在家里,没有人陪爹爹玩。” 陆偃的一颗心,化成了水,“爹爹在家里可以做很多事,你母后说得对,玉兔儿大了,就该上学,应该交很多好朋友。” “可我父皇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爹爹,玉兔儿又不用像舅舅那样考状元,爹爹带玉兔儿走万里路吧!” 番外二 陆偃和玉兔儿 陆偃犹豫了很久,一晚上没有睡,他借着帐子外面的灯光看着怀里的玉兔儿,她依旧像小时候那样,八爪鱼一样盘在在自己的身上,陆偃的手轻轻地抚摸在小姑娘的背上,感受着她对自己的依恋。 又何尝不是自己对他的依恋呢? 次日,陆偃还是把小姑娘送去了书院,他进了宫。 老三和老四已经快两岁了,正在院子里追逐,不一会儿就打起来了。 陆偃走过去,一手一个,将两人提开,严厉地道,“怎么又打架?仔细义父罚你们!” 两个孩子口齿不清地喊义父。 太子和两个孩子都喊陆偃是义父。 谢知微听到动静,从屋里走出来,一看是陆偃,忙道,“大哥,你怎么来了?” 陆偃有些不敢看谢知微,他来的目的不单纯。 太子从屋里跑了出来,扑进了陆偃的怀里,稚嫩的声音充满了委屈,“义父,您都不进宫过来看我了,我想死义父了!” 陆偃抱起了他,结果,两个小的不乐意了,一边一个抱住了陆偃的腿,陆偃寸步都动不了。 谢知微没办法,只好弯腰抱起了一个小的,陆偃这才把另一个提溜到了怀里,两人进了屋。 谢知微让人给陆偃上了茶,问道,“大哥,是不是有什么事?” 陆偃摸了摸太子的头,他依旧不敢看谢知微,犹豫很久,才在谢知微的催促下道,“我想带玉兔儿出去走走!” 他说完,极为紧张地看着谢知微,若是谢知微有半点不舍,他或许就会否定了自己的决定。 谁知,谢知微惊喜不已,“好啊,这是好事啊!” 旋即,她便想到了陆偃为何觉得难以开口的原因了,她笑道,“孩子小的时候,做父母的能够带他们走遍山川大地,是一件好事,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有机会到处去看看。” 陆偃顿时惊愕,他原以为谢知微会舍不得呢。 谢知微笑道,“大哥,玉兔儿能够跟着你,我们都很放心,她能喜欢你,我们也都很开心,乐见其成。她虽然是我养的,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可是,能够养在你的膝下,我很感激!” 陆偃直视她明亮的眼睛,心头似乎有一只柔软的手抚摸过,他闭了闭眼,“湄湄,我也很感激!” 谢知微叹了一口气,“我唯一担心的一点就是,你会不会把她宠坏了?” 这话,陆偃不喜欢听了,“你小时候,谢家也没说把你宠坏了!” 谢知微不由得笑起来,正要说,太子已经缠着陆偃了,“义父,您要带妹妹出去游历,我也要出去,义父,我做您的儿子,您也带我出去吧!” 陆偃不由得好笑,“你给我做儿子,你爹娘怎么办?” “还有小三和小四啊!” 两个小的往陆偃身上爬,正好萧恂进来了,他一手一个将两个小的提到一边去,才放下,两个小的又过去了,再往陆偃身上爬。 陆偃腿上两个,怀里一个,被挤满了。 “太子怎么不用上学了吗?”陆偃问道。 “他说先生布置的功课都做完了,提前放学了。” 太子和玉兔儿很好地继承了萧恂和谢知微的那股子聪明劲儿,过目成诵,读起书来,毫不费劲。 先生教起来,也极为轻松。 谢知微便将陆偃要带玉兔儿出去游历的事说了,道,“我的意思,反正大哥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不如把句奴也一块儿带出去,他是储君,不能养在京城之中,深宫之处,将来问一句何不食肉糜,我们可就太对不起天下百姓了。” “娘,何不食肉糜是什么意思?”太子问道。 萧恂一听惊喜极了,“要不,大哥,你把两个小的也一块儿带出去,两只羊是放,四只羊也是放啊!” 陆偃起身就要走,太子抱住了他的腿哀嚎,“义父,亲爹,您就带我一块儿去吧!” 萧恂哭笑不得,在儿子的头上敲了一下,“胡说什么呢?跟你亲爹去!” 太子哈哈笑起来了,一跳起来,挂到了陆偃的身上,差点把两个小的撞到了,萧恂一左一右把两个小儿子抱在怀里,瞪了太子一眼,“不管你两个弟弟了?” 太子一向很护着两个弟弟,忙从陆偃身上溜下来,一个身上摸了一把,“小三,小四,你们没事吧?” 转身又挂在了陆偃身上,“义父,您就带我去吧,我会帮您照顾好妹妹。” 陆偃朝谢知微看去,谢知微点点头,他这才将太子抱在了怀里,太子欢喜极了,扭头对两个弟弟道,“小三,小四,你们俩在家里要好好照顾爹爹和娘亲,等哥哥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陆偃坐下来,将太子放在膝盖上,正色道,“句奴,义父这一次要带妹妹去很多地方,要先去江南看看,或许还要去西疆,那里非常苦寒,要离开爹娘很长时间,你也愿意?“ 句奴不是那种被养在深宫里的小孩,他三岁开始就跟着陆偃去军营,摸爬滚打长大。 “愿意,我愿意!”句奴举起了双手,兴奋得不行,他抱住陆偃的脖子就朝他脸上啃去。 陆偃往后仰着头,推开他的小脸,“好好说话!” 句奴也不计较陆偃的嫌弃,呵呵地傻笑。 当天,句奴便跟着陆偃出了宫,住在了定王府。 夜里,谢知微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萧恂知道她是想儿子了,搂着她做了一会坏事,累得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沉沉睡去。 三日后,一辆不起眼的青幄马车载着陆偃和两个孩子,悄无声息地出了京城,沿途,三百多个精卫护得密不透风。 马车里,陆偃教两个孩子背书,背了一会儿,玉兔儿便昏昏欲睡,她打了个呵欠,钻进了陆偃的怀里。 句奴也要钻进去,被陆偃提溜开,“好好背书。” “妹妹不背!”句奴指着合上眼已经呼呼大睡的妹妹,觉得好不公平啊! “妹妹将来不用继承皇位!”陆偃想到孩子离开了父母,自己这当太傅的不能对他太严厉,和颜悦色道,“你将来要继承皇位,要是不学聪明点,很多的大事,怎么处置呢?” “义父,我跟爹爹说,把皇位给妹妹继承,好不好?” 陆偃怎么会舍得自己养在手心里的娇娇吃那样的苦呢?“你是男儿,这是你的责任!” 第1章 前世 永嘉十二年,冬,大雪纷飞。 废后谢知微勾结燕北王萧恂,皇朝覆灭。 宫门破。 皇帝萧昶炫一身狼狈,提着剑仓皇地冲进冷宫,他的身后,跟着头戴九凤冠,身穿凤袍的薛婉清。 砰! 萧昶炫一脚踹开了冷宫的大门,盘坐在殿中央,穿一身雪白单衣的谢知微抬起头来,看到来人,她弯唇一笑,十年了,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贱人,是不是你勾结萧恂,助他攻入京城?”萧昶炫滴血的剑尖直指谢知微。 “是。”谢知微站起身来,她无视萧昶炫眼中的暴虐与杀意,一步步朝他走去,“萧昶炫,十年前你灭我谢家满门,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是她用一身医术救他性命,为他谋划,殚精竭虑,助他登上帝位,谋得这片江山。 可是萧昶炫呢? 十年前的今日,凄厉的哭声,叫喊声,隔了道道宫墙传入她的耳中,端方耿直,为大雍鞠躬尽瘁的爹爹,待她如亲生的继母,未及弱冠的弟弟,懵懂之年的侄儿…… 被她的丈夫,当今皇帝一纸诏令,斩于午门。 此后,夜夜噩梦,她不敢合眼。 “姐姐,谢家满门获斩的时候,陛下特赦饶你不死。你不但不知道感恩,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姐姐,你真是太令人失望了!”薛婉清微微扬起下巴,即便死期将尽,她依然用这高高在上,充满了怜悯与慈悲的目光看着谢知微。 谢知微的眼中闪过一道血芒,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比萧昶炫更得她恨,便是眼下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薛婉清,你六岁入我谢府,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将你教养成人,一应的待遇与我姐妹相同,不曾亏待你半点。谢家从不曾指望你报答半分,你爬萧昶炫的床也就罢了,为何要将谢家恨之入骨?” 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 薛婉清的脸色数变,她美妙的眼中浮起了一圈水雾,愤怒的火光在其中燃烧,“不曾亏待?与你姐妹相同?谁不知道我只是你谢家的姑表小姐,成日要看你姐妹的脸色过日子,谢家的下人们看人下菜,我但凡有吩咐,她们谁不是推诿再三,你是谢家的嫡长女,你当然不曾体会过那种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憋屈。” 薛婉清双手握拳,委屈得双肩颤抖,梨花带雨,“就因为我不肯答应谢家为我安排的婚事,不肯为谢家联姻带来好处,谢家就处处污蔑我,毁我名声,谢知微,你又有何资格指责我?” “清儿,别难过,你还有我!”萧昶炫心疼不已,伸出手臂将佳人搂在怀中,柔声道,“谢家的人已经死了,满门被灭,他们全都该死,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萧昶炫,你狼子野心,忘恩负义,你们还真是一对狗男女。你们这样的狗男女就该断子绝孙!”谢知微勾唇一笑,极尽嘲讽,“萧昶炫,这十二年,你也不是只有薛婉清一个女人,可有人怀过你的骨肉?既然没有,这偌大的江山,留给你又有什么用呢?” 薛婉清豁然惊醒,惊颤地指着谢知微,“你,是你,对不对?是你害得陛下不能有孩儿!” “不错!”谢知微红唇微弯,“我谢家人都死绝了,你们还活着,已是天理难容,凭什么还让你萧昶炫有后?” “毒妇!”萧昶炫双眼赤红,恶狠狠地怒骂道,“当年我之所以愿意娶你,不过是看在你谢家世代簪缨,乃士林领袖,应当会为我所用。谁知,你祖父与父亲迂腐之极,不肯为我一呼百应,为我谋位无半点增益。谢家既不肯为我所用,留着又有何用?谢知微,早知今日,我当日就该送你与你谢家一同上路!” 这一刻,萧昶炫是真悔了,他曾经以为是清儿不能生育,不得已纳妃,伤了清儿的心,原来竟是谢知微这个贱人在捣鬼,他早该怀疑是她。 谢知微慢慢挪着步子,朝萧昶炫靠近,她要记住这个男人,生生世世,要记住,她的一生,她的亲人,她的好友,全部都死在这个男人的手中,无一存活! 若有来世,她将十倍,百倍地还之,令他永世不得超生。 这个男人,她的夫君,曾经口口声声在她耳边发誓,说尽情话的夫君,就是这般“爱”她,刻骨铭心,永世难忘。 一切都将结束了,十年,她身为废后,居于冷宫,受尽了这对狗男女的折磨与羞辱,日复一日地承受族人因她而死尽的嗜心之痛,痛不欲生。 “可惜了,萧昶炫,你再也不会有机会了。”谢知微的唇角噙着浓浓的嘲讽,眼中再无如烈火般燃炽的仇恨与杀意,反而一派轻松与淡然,“萧昶炫,我已经和新皇说好了,留你一条性命,让你尝尝亡国之君的滋味,以后每一天的每一刻,你和薛婉清都要跪在我谢家的牌位前,忏悔,请罪……” 血从谢知微的唇角再次溢出,顺着她雪白的肌肤流淌,触目惊心。 她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却很快就站稳,后背靠在一根柱子上,执意不肯倒下。 她等这一天,等了整整十年,夜以继日地谋划,算计,一点一点地颠覆她曾经创下的盛世,耗尽了她的心血。 如今仇已复,她了无遗憾。 眼前的一切在她的眼中慢慢地消散,最后,只留下一道身穿银铠,红色大氅迎风翻飞的昳丽青年,提着枪疾步走来…… 萧昶炫逃不掉了! 黄泉相见,祖父、爹爹、母亲还有弟弟们,可不可以原谅她? 谢知微缓缓地阖上眸子,脸上留下了一抹恬淡的笑容,充满了期待…… 第2章 重生 “咳咳咳……” 谢知微一把抹掉眼睫上的水雾,眼前的人影越来越清晰,巴掌大的一张小脸,肤如凝脂,一双瑞凤眼清澈而又明净,星眸微转中,楚楚动人,唇如朱染,微微颤动着,似乎受尽了无限委屈。 不是薛婉清,是谁。 这么快又见面了! 萧恂不是答应她,一定会保萧昶炫和薛婉清不死,一定要让他们跪满十年,才送他们上路的吗? 萧恂居然敢骗她! “大表姐,分明是你想把我推下池塘,我躲得快了些,你一时收不住手,才自己滑下去了,怎么能怪我呢?”薛婉清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泪珠。 是薛婉清没错,谢知微有点懵,难道说她们不是在黄泉? “表姑娘,你这张嘴真是会说话,我亲眼看到是你把湄湄推下水的,你这黑白颠倒的本事,连我都佩服!” 谢知微看着眼前熟悉的背影,她鼻头一酸,眼泪盈满了眼眶,是母亲。 袁氏看起来气得不轻,她冲上前去,“既是湄湄想把表姑娘推进池塘,表姑娘就到池塘里待一会儿吧!” 袁氏伸手欲抓薛婉清的胳膊,谢知微忙开口止住了,“母亲,且慢!” 袁氏身子僵了一瞬,不敢置信,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幻觉。 她是谢知微的继母,谢知微从不曾喊过她。 谢知微来不及和袁氏多说什么,她站起身来,泡过水的衣服贴在身上非常难受,她裹着披风,一步步走近薛婉清。 少女约莫十来岁,正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她,“大表姐,你,你想做什么?” “是我自己滑进池塘的吗?”谢知微问得云淡风轻,可骨子里却有着一股凛冽气势,不可侵犯。 “是,是大,大表姐,自己,自己滑下去的。”薛婉清快哭了,“大表姐,分明是你想推我,才自己滑下去的。” 薛婉清越说,越就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虽然方才,是她自己看到附近没人,才心存歹念,将谢知微一把推下了池塘。 谢知微是谢家的嫡长女,小小年纪,就姿容出色,聪颖无双,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四书五经,倒背如流,九岁时一鸣惊人,无论她如何努力,世人就跟瞎了一样,说起谢家,就只有谢知微,不知道她薛婉清。 谢知微这种拦路狗,为什么要活在世上呢? 对,就是谢知微自己滑下去的,反正没有人看到。 薛婉清微扬了扬脖子,底气十足,义正严词,“大表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你也不能用这样的手段来陷害我!” 谢知微与薛婉清可以说打了一辈子交道了,对薛婉清再了解不过,她心里冷笑一声,“行,薛婉清,既然是我想把你推下水,你怎么能站在岸上呢?” 说完,谢知微就一把扣住了薛婉清的手臂。 薛婉清大惊失色,只觉得这个大表姐真是疯了,她难道不怕外祖母责罚她吗? “大表姐,你想做什么?”薛婉清挣扎着,“外祖母,救命……” 谢知微明明瘦弱,可是五指却如铁钳一般,将薛婉清拖到了池塘边,她将薛婉清往池塘里一推,一脚踹出去,干净利落,池塘里便溅起了一片水花。 池塘中,薛婉清的后脑勺撞在了池塘中间的一圈石头上,一团血色在水中蔓延开来…… 谢知微站在岸边,冷冷地看着薛婉清一点一点地往下沉,胭脂红缂丝百花纹棉褙子在水面只留下一抹浅红,前世今生在她的脑海中反反复复地呈现,一时间,谢知微眼中冰冷如霜。 真是想不到啊,她居然重生了! 这么快,她和薛婉清又见面了! 时至今日,谢知微都想不明白,前世薛婉清为何要将谢家斩尽杀绝?她在谢家生活了十多年啊,哪怕她爬了萧昶炫的床,谢家依然不曾亏待她,为她准备了一百二十八台嫁妆,无一敷衍。 “救命啊,快救命啊,你们快救救姑娘,姑娘快不行了!” 薛婉清的丫鬟木香第一个醒过神来,尖叫出声,惊愣中的下人们也赶紧一窝蜂行动起来,两个会水的婆子连忙跳进了水中,朝薛婉清游过去。 谢知微冷冷地瞥了一眼,转身朝后院走去,袁氏深吸一口气,她越发看不透这个继女了,又不放心,忙追上去,“湄湄,让嬷嬷们背你回房吧!” “站住!” 母女二人抬眼望去,见月洞门处转出来一个老太太,她身后,丫鬟仆妇跟了一片,威风凛凛,排场极大。 “于嬷嬷,给我掌嘴,狠狠地打这心狠手毒,不良不恭的东西!”老太太目若利箭,朝池塘边看了一眼,外孙女已经被救起来了,看她湿淋淋的一身,紧闭的双眼,苍白的小脸,顿时心疼不已。 于嬷嬷走到谢知微跟前,她微扬着下巴,斜睨谢知微,阴阳怪气地道,“大姑娘,得罪了,奴婢要动手了!” 说完,她撸了撸袖子,露出一双如鹰爪般的手,高高地举起来。 谢知微瞥了那只手一眼,朝老太太看去,“祖母,敢问孙女做错了什么,祖母要这般惩罚?” 冯氏快被气中风了,她的宝贝外孙女儿都快没命了,还不是被这个小蹄子给害的,她居然这么理直气壮地问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不孝不悌,难道不该受罚吗?” “表妹死了吗?没死吧?她先推孙女落水,孙女推她落水是教育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难道这也有错?祖母若想罚孙女,待回府之后,问过祖父,祖父觉得孙女该罚,孙女再领罚不迟!” “你……” 冯氏身体摇晃,如风中残叶,“你是觉着,连我都没有资格教养你了?袁氏,是这样吗?” 袁氏站在旁边,低头垂目,“母亲,媳妇不是湄湄的亲生母亲,媳妇不敢说什么,怕世人说媳妇苛待继女。” 冯氏双目瞠圆,她指着二人,双手颤抖,“好,好,好,我算是明白了,我也是元柏的继母,你们的意思,我这当继祖母的,没有资格教养你这个继孙女,既是如此,你们也不必跟着我回府了!” “孙女遵命!”谢知微不以为然,她抬头直视冯氏,“孙女和母亲就留在法门寺,还请祖母把我母亲的嫁妆还给我!” 第3章 威胁 袁氏不动声色地朝谢知微看了一眼,她当然知道,谢知微口中的“母亲”指的是她的亡母崔氏。 崔氏与谢氏一样,诗礼传家逾百年,世代簪缨,而崔氏当年乃崔家嫡长女,嫁到谢家的时候,两百五十六台嫁妆,十里红妆,震惊朝野。 崔氏死后,这么多年,嫁妆都是冯氏帮忙打理。 冯氏一听这话,简直惊呆了,崔氏的嫁妆之丰厚,这么多年,无人出其右,价值多少,冯氏比谁都清楚。 吃进嘴的肉,谁舍得吐出来? 冯氏一向很能拿捏这个孙女,从未想过要把崔氏的嫁妆还给谢知微。崔氏的陪嫁中,铺子、田庄、家具器皿、金银玉器、布料、古玩字画等等,无一不是精品绝品,她早就挑了好些出来,准备将来给外孙女陪嫁,怎么可能会还给谢知微呢? 谢家养了这个孙女十年,她竟然还不知足,果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就跟白眼狼一样,养都养不熟。 冯氏在打量谢知微的同时,谢知微也在思忖,前世,若非冯氏非要在姑母死了之后,把薛婉清这个表妹接进府抚养,也不至于养出一头中山狼。 今生,她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染指自己的东西,更加不会再让冯氏和薛婉清之流祸害自己的家人。 “怎么,祖母不打算把孙女母亲的嫁妆还给孙女了吗?”谢知微长叹一口气,“这满京城里,还从未听说,谁家的婆婆会占媳妇的嫁妆,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不知将来,四叔还怎么议亲?” 冯氏瞳孔微缩,“我何时说过不把你母亲的嫁妆交给你了?果然是继祖母难为,你母亲过世后,我帮你打理你母亲的嫁妆这么多年,你不但没有一言半语感激,居然还诬陷我吞你母亲的嫁妆,岂有此理!” “祖母莫非没有听说过瓜田李下之言?”谢知微半分都没有感激她的意思,前世,冯氏并没有把母亲的嫁妆还给她,她的嫁妆都是袁氏帮她一点点置办的,而母亲的嫁妆,冯氏吞了一半,剩下的全部给了薛婉清。 “便是我不说祖母吞了我母亲的嫁妆,世人也不会相信祖母半点都不觊觎。”谢知微毫不留情地道。 冯氏只觉得,今天这个孙女简直是跟吃了火药一样,油盐不进,刀枪不入,小小年纪,居然如此奸猾。 “袁氏,微姐儿既然交由你抚养,你可有尽半点教养之责?你可别忘了,当初我允你进门,给元柏当继室,,是为了让你好好照顾微姐儿。” 谢知微心知,冯氏发作袁氏,一半是不喜欢袁氏,另一半是把在自己这里受的气,发作在袁氏身上,她微微一笑,“祖母,您还是先去看看表妹吧,表妹一向娇弱,方才我看到她的头被撞了,别出了什么好歹才好,毕竟,不是我谢家的姑娘。” 谢家帮薛家养姑娘,养好了是应该的,养得不好,便是过错。 冯氏一听这话,顾不上谢知微,抬脚就朝薛婉清走过去,身后传来谢知微的话,“我记得,顺天府存有我母亲的嫁妆单子。” 冯氏脚下趔趄,幸好于嬷嬷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薛婉清被救起来了,如木偶人一样,任由丫鬟婆子们照顾摆弄。 “清姐儿,我的清姐儿,你怎么样了?”冯氏见薛婉清懵懂得跟傻了一样,想到这是女儿留下来的唯一一点血脉,心疼不已,也把谢知微往死里恨。 “外祖母?” 薛婉清试探着喊了一声,冯氏见外孙女还没有傻,惊喜不已,一把将薛婉清搂进怀里,“清姐儿,你吓死外祖母了!” 薛婉清不敢相信,她就熬夜看一部《掌上珠》的古言宫闱宅斗文,一觉醒来,她就成了这部小说里的女主。 “外祖母,我没事。”薛婉清歪在冯氏的怀里,“外祖母,是清儿不好,不该惹大表姐生气,是清儿的错,请外祖母不要责罚大表姐。” 薛婉清的眼泪说来就来,两行珠泪挂在苍白的脸颊上,看起来楚楚动人。 “我的清姐儿,你怎么这么傻?”冯氏心疼得不能自已,“这件事,外祖母不能姑息,这次是你命大,逃过一劫,若有下次呢?” 薛婉清垂下眼帘,她是故意说的,就算她不说,冯氏也会惩罚谢知微,她是冯氏嫡亲的外孙女,而谢知微的存在,只会时时刻刻提醒冯氏,她只是继室。 冯氏岂能容得下她? 她既然已经穿到了这部书里,又是主角,若是不能活得风风光光的,怎么对得起自己?薛婉清感觉到心里还有原身留下来的一抹执念,薛婉清在心底说,“你放心吧,我会帮你报仇,就当是我占据了你这具身体的报酬。” 果然,她念头起,那抹残念,就消失了。 薛婉清被婆子抱回了厢房,将身体擦拭干净,换了一身干衣服,又喝了一碗浓浓的姜汤后,冯氏命令启程回府。 谢家这一次来法门寺,是为薛婉清三年母孝满,专程来做法事的。 没有人通知谢知微和袁氏,冯氏的意思很明显,她说话算话,没打算让二人回府。 马车上,薛婉清明知故问,“外祖母,大舅母和大表姐不回府了吗?她们是不是还在生清儿的气?要不,清儿去给大表姐赔礼道歉?” 冯氏轻轻地拍着薛婉清,她可怜的外孙女,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亲,她怕外孙女在继母手下讨生活不易,便接来谢家,偏偏谢家人总是嫌弃她的外孙女。 “清姐儿放心,这次外祖母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一切都有外祖母在。”冯氏安抚道。 薛婉清微微弯起唇角,眼中闪过一道暗芒,原身原来也不是个傻的,知道没了谢知微,以后京城的贵女中,她便是翘楚,只可惜,原身是个短命的,以后这份荣耀就要归她了。 法门寺的厢房中,袁氏听说老太太一行人已经启程走了,她惊讶不已,“你说什么?老太太他们真的走了?” “是,大太太,咱们没有马车了。”田嬷嬷也是气愤不已,老太太把大太太和大姑娘单单留在寺中,这算怎么回事? 传出去,是什么名声? 一向,京中的女眷们在寺庙道观长住,要么是做了什么错事,受责罚,要么是来祈福的。老太太怎么会这么好心向人解释,她们留在这里是为了祈福? 第4章 皇后 时至初秋,法门寺后山上一片桂花林里飘来阵阵甜香。 谢知微靠在一个艾绿色金绣蝙蝠大迎枕上,一头浓密的青丝披散着,小脸苍白,烟眉微蹙,樱瓣泛着不自然的白。 她听到了袁氏的话,安慰道,“母亲别急,我们会回去的,不过,不是现在。” 袁氏可是急得不得了,她连忙在床边坐下,“微姐儿,母亲横竖是不怕什么了,可你不一样啊,你还没有议亲呢,要是让外头的人知道,是老太太不带你回去,以后可怎么得了?” 袁氏一急起来,就六神无主,她腾地起身,“不行,我得派人去跟老太爷说一声。” 老太爷是大姑娘的嫡亲祖父,肯定不会不管这件事。 “母亲,不必了!”谢知微牵住了袁氏的袖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们在法门寺多住两天再回去。”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皇后娘娘和大公主今日午后也将会来法门寺。 皇后娘娘生下大公主后,多年无子,而彼时,皇后娘娘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身孕,跑到法门寺来求子,谁知,在后面桂林中的时候,一脚滑下去,好不容易得的一胎没了。 若是她能救下皇后,若是皇后能够生下男胎,中宫之子是名副其实的太子,将来这皇位,还有萧昶炫的份吗? 谢家的马车在出山门的时候,正好遇到了皇后的仪驾仪舆,不得不等在一边。 “外祖母,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是去法门寺进香的吗?”薛婉清好奇地问道。 冯氏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早知如此,她也留下来,若是不能见到皇后娘娘,哪怕能够入皇后娘娘的耳,也不一样啊。 真是便宜了那对母女了,想到这里,冯氏吩咐于嬷嬷,“留两驾马车,让大太太和大姑娘赶紧回来!” 于嬷嬷也觉得不能让那对母女留下来,若是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以后这对母女,还会把老太太放在眼里吗? 皇后的车驾既已入了寺庙,外围便由禁军亲卫接管关防,于嬷嬷派的人,根本进不去,不由得急了。 这些,谢知微根本不知道,午后,阳光正好,谢知微和袁氏收拾妥当之后,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娘娘和大公主正在后山赏桂花,两个小太监在地上铺了一层干净布,用一根竹竿在打桂花。 听说是谢家的大太太和大姑娘求见,皇后娘娘笑道,“我正说,这里清净,连个说话人都没有,她们既然有心,就请进来吧!” “母后,我们去那边看看,那边的丹桂好看!” 大公主十二三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她看到北面一片丹桂,层层如宝盖,枝头点点如金粟般,浓香馥郁,如红霞印染,激动不已。 “好好好,过去看看!” 皇后只得了大公主这一个孩子,平日里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一次,若不是大公主要来法门寺求菩萨赐给她一个弟弟,皇后都不会来。 大公主松开了皇后的手,朝丹桂林跑过去。 皇后走在后面,她目光不离女儿,似乎被女儿的兴高采烈感染了,脚步不由得加快。 “皇后娘娘小心!”奚嬷嬷眼见皇后娘娘身子一歪,朝坡下滚落,她话音未落,就冲了过去,拿身子垫在了皇后娘娘的身下。 “母后!”大公主吓得面无血色,她朝皇后冲了过去,连忙将皇后扶起来。 “我没事!”皇后突然脸色一白,身下一片溽热,她顿时一动不敢动,那种熟悉的感觉传来,令她面如死灰。 宫人们顿时都乱了,有的人去请太医,有的去备步辇,奚嬷嬷让人将皇后抱起来,朝院子里跑去。 谢知微和袁氏正好赶上了,她看到皇后的裙摆上染红的血渍,心头一沉,连忙提起裙摆,快步跟了过去。 “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来?”奚嬷嬷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看到谢知微和袁氏跨步进来了,她很不高兴,朝旁边的一个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宫女过来福了福身,“皇后娘娘身子不适,请谢大夫人和大姑娘改日再来。” 谢知微没有理会这宫女,她疾步走到奚嬷嬷跟前,“嬷嬷,我外叔祖是享有大雍神医之称的崔神医,我也略通医术,皇后娘娘情况危急,还请嬷嬷允我为皇后娘娘诊治。” 奚嬷嬷看着这个不怕死的小姑娘,气得笑了,“谢大夫人,请带令媛离开。” 谢知微根本没有指望奚嬷嬷能够答应,她看向面色惨白的皇后,坚持道,“皇后娘娘,若您再耽误一二,这一胎将不保!” 此言一出,满屋惊然。 大公主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后娘娘,眼泪夺眶而出,是她害死了弟弟,若不是她要来法门寺,母后就能在宫里安心养胎。 皇后没有说话,身为皇后心腹的于嬷嬷知道皇后想问什么,代问道,“谢大姑娘能够救皇后娘娘吗?” 此时此刻,皇后和于嬷嬷都想到了,宫里十日请一次平安脉,最后一次平安脉是在昨天,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太医告诉过皇后娘娘,她有了身孕。 屋子里渐渐地弥漫起一股血腥味。 “不试怎么知道?”谢知微胸有成竹。 “放肆!”于嬷嬷怒斥道,果然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皇后娘娘岂是她能够用来试手的?皇后肚子里怀的可是龙种啊,若是有个万一,谁还有两个脑袋不成? “谢知微,你来救我母后!”大公主满脸泪水,看起来可怜极了。 谢知微深吸一口气,她做好这个打算之前,已经让紫陌帮她备了一套银针,此时,她走到了皇后的榻前,万分冷静地道,“还请大公主让一下位置。” 大公主朝后退了两步,她看着谢知微瘦小柔弱的肩背,不知为何,只觉得心渐渐安定下来了。 “你可知,若是本宫肚子里的孩儿不保,哪怕本宫不欲追究你的责任,皇上也会治你的罪?”皇后看着眼下这个与自己的女儿差不多大的孩子,忍不住提醒道。 “臣女知,但当年外叔祖教臣女医术的时候,第一堂课便是医者仁心!”谢知微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道坚毅。 第5章 技惊 皇后闭上了眼睛,她知道,太医一时半会不会来,就算来,也应当是等自己肚子里的孩儿落了之后,才会出现。 前两次都是。 眼下,她只能寄希望于这个十岁的孩子了。 谢知微动作娴熟地在皇后身上的几处大穴各扎了一针,她下针的手法稳、准、快。 只一眨眼的功夫,皇后身上便多了十几根银针。 门口,一只脚踏进来的王太医惊愣之下,满眼都是骇然。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他行医数十载,一眼便看出,这小姑娘虽然只有十岁左右,但行针的手法却非同凡响,是他所见识的人中之最,无人可比。 屋子里的气氛非常沉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皇后娘娘的身上,人人噤若寒蝉。 直到,皇后娘娘紧皱的眉头变得平展,脸上痛苦的神色慢慢消失,众人的脸上才显出惊喜之色,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王太医来了!”一个青衣宫女小声地说了一句,众人朝门口看去,只见王太医提着医箱匆匆地,小跑着进来,噗通一声,跪下来告罪,“皇后娘娘,臣有罪,来迟了!” “你的确有罪!”大公主气愤道,“母后有孕,你到底知不知晓?” 王太医砰砰砰地磕头,“大公主息怒,臣最近不曾为皇后娘娘请过平安脉,娘娘的脉案中也不曾有有孕脉象,臣不知啊!” 不知者不为罪! 大公主还要斥责,皇后娘娘有气无力地道,“元嘉,不关王太医的事!” 王太医松了一口气,他这时才有空打量谢知微,见这小姑娘不过十来岁,她每一针都落得很快,用的手法不尽相同,或捻搓、或刮尾、或循按、或震弹,飞经走气,皇后原本灰败的脸上,很快便多了一点生机。 谢知微捏住其中一根银针的柄端,搓捻数次,再张开两指,一搓一放,反复数次,状如飞鸟展翅,皇后全身也跟着放松下来。 “好了!” 谢知微抬起袖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她飞快地报了一串药名,“玉竹四钱,当归三钱,续断、杜仲各一钱五分,茯苓、黄芩、白术各一钱,川芎、甘草各八分……” 王太医皱起眉头,这方子应当是根据保胎散变化而来的,但川穹和甘草只要八分? 他正心疑,便听到谢知微说了最后两味药,“苎麻根三钱、菟丝子三钱、紫苏子一钱……” 果然,只是个十岁的小姑娘,虽然行针的确很有一套,大约也只是家学渊源,这开药方凭借的可不光是能背几部医书,而是经验。 “不知姑娘是否知道紫苏子的药性与功效?”王太医忍不住出言问道。 方才,分明是谢知微救了皇后一命,王太医即便瞧不起谢知微的本事,也不该问出这样羞辱人的话。 谢知微冷眼看着王太医,若她当场背出紫苏子的药性与功效,哪怕一字不差,也落了下乘。王太医这话分明是在说,她靠背医书开方子都没有开准确。 “敢问你是何人?” 王太医脸色即冷,他身上穿着从五品的太医官服,这小姑娘分明也是出身不俗,难道看不出来吗? “敝人姓王!”王太医倨傲地道。 “看你穿着应当是御医,不知师承何人?若是不知道紫苏子的药性和功效,不妨回去多读读《本草纲目》。” 王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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