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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浑身都在发抖,一双桃花眼瞪着陈氏,脑子里蓦然就想起了一句话,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她气笑了,正要问陈氏凭什么说她母亲不作为了? 陈氏说起话来,水泼不进,也丝毫不管谢知微如何想,“我在那边的小轩里面,等了快半个时辰,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下人进来给我倒了一杯茶,之后,就无人搭理,可见,这府上的丫鬟懒怠到了何等地步?这丫鬟一来,行个礼笑嘻嘻的,我就说了一句,她就敢把我撂在那儿,给我甩脸子,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郡主,奴婢没……” 百灵吓得忙要辩解,谢知微抬手止住了她,亲手将一块没有抹匀的药膏抹开,问道,“那夫人可否当着我的面说说,您都和我这丫鬟说了句什么话,她才给您无礼?” “她说王妃今日从城里出来,坐了半日车,身上懒……” “奴婢不是……” 百灵再次辩解,陈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继续道,“你看,我这一开口,一个当下人的就在一边不停地插话,王妃,这若是在我府上,这会子我就要人把她拖出去打个十大板子了。” 屋子里的丫鬟倏然变色,谢知微一笑,“夫人,我这屋里的丫鬟,个个拉出去都能配个七品官,娇贵得不得了,我可舍不得,夫人还是接着说吧,您都说了什么?” “我就说,这才几步路,王妃的身子骨弱成这样,将来如何生养,我这全是为了王妃好。” 谢知微的脸沉下来,唇角一丝冷笑浮上来,“夫人,今日的确是我这丫鬟的错!” 陈氏听了,忙道,“王妃能明白道理,这就很好!” 谢知微却接着道,“百灵,你可知道,你今日做错了什么?” “奴婢不知!” “有人当着你的面,如此诋毁于我,你身为我身边的人,应当反手给她一个耳刮子,你只是给她甩脸子,是不是护主不力?” 百灵落下泪来,心里头却觉得舒畅极了,她低头道,“是,奴婢愿意领罚!” “那就罚你一个月的月例,下去吧,把脸上的伤好好养一养,别留了疤就不好了。” “是!”百灵给谢知微磕了三个头,这才恋恋不舍地下去。 陈氏气得快要从椅子上掉下来了,她只差用手指头指着谢知微了,“王妃此话何意?难不成你还准备让你的丫鬟打我?我难道说错了什么?” 谢知微与萧恂成婚两年,她没有及笄,一直没有圆房,但她也曾幻想过,将来和萧恂生几个孩子,她也想当母亲。 陈氏居然说她不好生养,她岂会不怒。 这个人,真是一个棒槌! 谢知微道,“夫人,今日你来拜访我,提前没有递帖子,极为失礼,此其一;夫人出手伤人,动的还是我府上的人,实乃挑衅于我,于礼不容,此其二;夫人与我素未谋面,私下诋毁于我,以卑犯尊,于国法不容,此其三。夫人自以为年长我几岁,不把我放在眼里,须知,这天底下先有国礼,后有家礼。夫人,请吧!” 说完,谢知微便端了茶。 端茶送客的道理,陈氏还是懂的,她还想说什么,秋嬷嬷已经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过来了,“夫人,奴婢送您出门吧!” 见谢知微看都懒得看她一眼,陈氏也恼怒了,只觉得宸王怎么娶了这么个王妃,年纪又小,还跋扈不讲道理,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陈氏从香山别院出来,一路上都在摇头,她倒是不计较谢知微的无礼,无论如何,她都是可以当谢知微长的年纪了辈,她何必和一个晚辈计较呢? 陈氏是前天到周家别院的,离谢知微的香山别院不远,往东面约有三五里地,马车很快就到了,她才到,女儿周佩兰就迎了出来,“娘,您见到郡主了吗?她年纪和我相仿,性子如何?” 陈氏摇摇头,任由女儿搀扶着她,“连我也没想到,王爷居然会娶这么个王妃,我要是得了这么个儿媳妇,我将来死了都闭不上眼睛。” 周佩兰笑道,“为何,娘,和我说说!” “我一个长辈去见她,她还摆架子,不肯见我,她的丫鬟失礼,我出手帮她教训丫鬟,她还不高兴,朝我甩脸子。” 陈氏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的手,“还是簪缨世家的嫡长女,也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家教,连好歹都不知道,以后怎么管得了偌大一个王府?” 周佩兰不由得想到了那个风神玉秀的男子,她似乎看到了那个人在朝她招手,从在街上看到那个人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刻在了她的心底,再也忘不掉。 他每一次出征,每一次凯旋,她都会用目光深情地送他出城,再迎他回来,他知道吗? “娘,都是皇上指婚的啦,宸王殿下还不定心里多冤屈呢,您就别说风凉话了。”周佩兰体贴地道,也极为心疼,不知他在面对着这样一个王妃的时候,会不会感叹命运的不公? 谢知微气得将一个茶盏摔在了地上,喊了杜桂进来,“去把周大谟给我叫来!” 杜桂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连忙出去,走了两步,又回来,“郡主,要不要给督主去封信?给周大谟挪个位置?” 谢知微原本不想干涉朝政,但这件事真的是叫她有种虎落平原被犬欺的感觉,她知道,自己年轻,而周大谟的夫人素来是这片地界上地位最高的命妇,才会被她看扁。 想到自己见周大谟,真是太抬举他了,她这是气糊涂了,便对杜桂道,“你去见周大谟,不必让他来见我,你去跟他把这件事提一提。” 第733章 自梳 谢知微在院子里走了两圈,待心头的气平了,这才回到了屋子里,提笔要给陆偃写信,又怕因为这内宅妇人之间的争吵,而耽误了一个好官。 谢知微正举棋不定,听到二门上的婆子来了,在院子里跟玄桃道,“姑娘,快去跟郡主说一声,崔家表姑娘来了!” 谢知微惊喜不已,忙起身,领着丫鬟婆子们去门口迎接崔南菀。 崔南菀一身男子打扮,看到谢知微的一瞬间,她冲了过来,一把将谢知微搂进怀里,“表妹,你终于来了!” 谢知微满心雀跃,“表姐,你可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人去催你了。我正愁一个人在这里不好玩。” 玄桃在一旁道,“表姑娘,您快和我家郡主进去吧,别被人看到了,传出我家郡主的闲话可不好!” “哈哈哈,要是被王爷知道了,他可是要急死了。” 崔南菀牵着谢知微的手往里走,问道,“这里住着可喜欢?” 谢知微听这话有些奇怪,“难道这里是表姐的宅子?” “不是我的,当初我看到这里不错,正好有人要出手,我就买下来了。后来,我听说你府上的人要给你买宅子,我就转手卖给了你,后山那边有个温泉,等到了冬天,把那溪水给截流了,把温泉水疏通,流过来,这边泡温泉就挺好。” 姐妹二人边说边朝正屋子走去,待在明间喝了一盏茶,紫陌过来说,给表姑娘准备的屋子收拾妥当了。 崔南菀便起身道,“我先去梳洗一番,一会儿过来陪你用膳。” “好!” 谢知微看到崔南菀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她虽晒得黑了些,可气色很好,眼中有神,光彩奕奕,性情爽朗,自有一股干云豪气。 真好! 谢知微想到,不由得对秋嬷嬷道,“这女人啊,要么不嫁人,要么就嫁个好的,若是碰不到好的,那可真是要命。” 秋嬷嬷笑道,“要不,从古至今,就有一句话呢,叫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谢知微看向玄桃,“这屋子里,就数你的年纪最大了,你到现在也不告诉我,到底喜欢一个什么样儿的?” 玄桃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郡主,您可别撵奴婢走,奴婢打算明日就自梳。” 谢知微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我不会让你们自梳的,这算什么?若是果真命不好,嫁了个不好的人家,将来和离,有我撑腰,也不怕委屈了你们。试都不试一下,就自梳,女人这一生,没体验过成亲,生子,一辈子为别人活着,我不要你们这样的忠心。” 玄桃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她抿了抿,别过头去,情绪激动得有些不知所措,索性出了门。 甘棠凑到了她的面前,偏头看了一眼她红红的眼圈儿,笑道,“玄桃姐姐,你要是一直不嫁人,郡主跟前的大丫鬟名额其实一直都轮不到我了?” 玄桃满怀伤感顿时烟消云散,一把揪住了甘棠的耳朵,“好啊,敢情你还等着我的位置呢!” 玄桃没有多用力,甘棠是个活跃的,夸张地叫起来,“哎呦,哎呦,秋嬷嬷救命啊,玄桃姐姐要打我!” 秋嬷嬷起身看了一眼,笑骂了一句“小蹄子们!”也不搭理。 谢知微见到后,笑了一下,问秋嬷嬷,“嬷嬷,您瞧着玄桃这丫头如何?” 秋嬷嬷心头一动,却又摇了摇头,“怕是不妥,不瞒郡主说,药局那边有个姑娘,家里穷,原先要被卖到妓院里去,骆衡就把那姑娘买了来,安置在药局里做事,那姑娘是个痴的,一直嚷嚷着要报恩,说愿意给骆衡当丫鬟,骆衡原先没放在心上,可也架不住天长日久,奴婢瞧着,他应是有些动心了。” 谢知微忙让人把那姑娘的卖身契拿过来看看,杜桂便安排人去了。 秋嬷嬷道,“一向,姑娘们身边的丫鬟都要留到二十出头,紫陌那是不得已,玄桃是个得力的,奴婢瞧着,郡主对这些丫鬟们一向宽厚,她们也肯跟着姑娘,这婚事啊,都是千里姻缘一线牵,急也急不得,慢慢儿来,也省得将来凑成对怨偶,都不好!” 谢知微一听,的确是这个话,她道,“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幸好嬷嬷提点,我也是急了点,那就多留几年吧!” 玄桃听了这边的信儿,总算是放下心来了,她暂时不想出去,至于将来如何,再说将来的话。 晚膳的时候,桌上多了两道鱼,一天豆腐鲫鱼汤,一条红烧鱼块,鱼肉鲜嫩,又半点没有腥味儿,谢知微多吃了小半碗饭,吩咐杜桂明日还要吃这鲜鱼。 杜桂笑道,“听说前面山里有个湖,里边都是山巅上下来的积雪融化的水,三伏天里,水都是冰凉的,里头的鱼和外头不一样,奴才打算明日去捞几条,给郡主解馋。” “那正好,明日溪哥儿休沐,应是会过来,你正好明日带他去玩,顺便捞鱼。” 晚霞抹红了半边天,吃得肚饱后的表姐妹二人沐浴过后就躺在庭院里头的杏花树下乘凉,旁边的香炉里,升起了袅袅青烟,淡淡的清香将蚊虫熏得远远的。 “表姐,你在这边这么久了,周大谟这个官如何?”谢知微问道。 “怎么了?”崔南菀问道,“不会是你才来了没两天,周大人的太太把你得罪了吧?” 谢知微顿时惊讶不已,她将今日发生的事说了,不由得道,“我真是言不下这口气!” 崔南菀笑起来,“她是这样的人,听说她出身并不高,父亲是个举人,当过县令,机缘巧合下,在沈容安的身边学过两天,认识几个字,便一直自诩诗礼出身,喜欢教训人。她今日如此,明日就一定会到处炫耀,世人都会知道,她给了你一个下马威云云。” 谢知微愕然,“不是吧!” 难怪她不在,紫陌都给周家送了一两千两银子的礼,大约是怕她没来,河北官场上就有人流传她的不好传言吧! 崔南菀道,“你若是不信,我们打个赌!” 谢知微转了个身,趴在贵妃榻上,笑着问道,“表姐是不是也吃过她这亏?” 要不然怎么会料到她的后招呢? 第734 自谋 谢知微转了个身,趴在贵妃榻上,笑着问道,“表姐是不是也吃过她这亏?” 要不然怎么会料到她的后招呢? 崔南菀用扇子刮了刮谢知微的鼻子,“被你猜对了!” 姐妹俩顿时都觉得好笑,哈哈地笑起来,谢知微催道,“表姐,你快说说,她怎么招惹你了?” 崔南菀便说起她初来北地的一些事,原来,那时候,她也不知道世情险恶,并没有隐瞒自己和离的事,谁知,这事儿不知道怎么传到了陈氏的耳中,陈氏逮住了机会就教训崔南菀,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出嫁从夫,怎么能和离云云。 “我当时也很烦她,我一个女子,我又不会寻求再嫁,要什么好名声?那会儿,我就想着,你谁呀,你凭什么说我呀,我就说,听闻周大人有嫡子嫡女在老家养着,既然夫人您乃续弦,便当有为元配抚养教育子女的责任,便是周大人不叫您教养,您也应当担起这个责任来!” “还有这回事啊?我都没听紫陌说过。” “这事儿,少有人提及,我也是听乔家人说的。乔家是河北的大户,家主名叫乔德庸,他膝下有个女儿,以前女扮男装做生意,我也是跟她学的。她为人豪爽,改日我引荐你认识。” “好!”谢知微就跟听故事一样,问道,“后来呢?周大人元配的儿女们呢?” “过了一个月,我就听说,周大人派人去福建把他的一双儿女接来了,我当时就后悔了,我就想,我怎么嘴这么欠呢?人家孩子在祖父母膝下好好的,现在就因为我嘴巴一张,就不得不来继母跟前讨生活,你说我岂不是害人?” “这有什么,该来的,你挡也挡不住,不该来的,你求也求不来,天底下一些事,人算不如天算,表姐别放在心上。不过,周大人元配所出的嫡女如何?“ 虽说,从陈氏看她所生的女儿有失偏颇,但没办法,人就是这样,圣人都难免先入为主,更何况,谢知微如今还在气头上,问也没问陈氏的女儿。 “听说名叫周玉晴,名字是她生母取的,人的话,我遇到过一次,待人接物进退有度,至于心地如何,就不知道了。听说自从来了之后,就在内宅和陈氏别苗头,想必也不是个坐以待毙的。” 姐妹俩聊了一会儿便挪到内室睡了,约好了明日早上等谢明溪来了,一起去山中的湖里捕鱼。 月上枝头,周玉晴还没有睡,她披了一件外衣坐在窗前,听丫鬟跟她说今日陈氏在萧家别院发生的事,她冷笑一声,“也是她活该,太自以为是,作到了端宪郡主跟前,看来我父亲这官位是很难保住了。” 她的大丫鬟双银站在一边吓呆了,问道,“大姑娘,不会吧?” “不会?”周玉晴笑了一下,“你忘了曾经的陕西布政使周又颉了吗?从二品到五品官,前些日子,给父亲写信来,说是积郁成疾,当时我这个好继母在一边,不知道说了端宪郡主多少不好,父亲竟然气儿都不吭一声。” “若是这样,那姑娘的婚事,可怎么办?” 周玉晴和弟弟一起来这里,一来,是想进丁家的兰台书室,让弟弟能够好好读书;二来,是为了她的婚事,祖母的意思,父亲为了自己官运亨通,怎么也会给她寻个好人家。 可是,覆巢之下无完卵。 周玉晴不由得紧紧地抓住了帕子,怒道,“真不知道父亲为何偏偏选了这么个人,真是鬼迷了心窍。” 周大谟疼爱极了这个小了自己十来岁的妻子,当年他任河防提举司提举,巡视河道的时候,不小心落难,被当时尚在闺中,去上香的陈氏所救。 周家的正堂里,杜桂坐在下首,无视周大谟看他时眼中的鄙夷之色,笑道,“周大人,不是在下说句托大的话,这天底下,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大的胆子,敢掌掴郡主的丫鬟,也不知宸王殿下听说了令夫人说郡主的话后,会作何想?” 周大谟抬手朝南面拱了拱手,“本官为官清正,心系黎民百姓,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若因了这点子小事,宸王便要治本官的罪,只要能够堵得住天下学子的悠悠众口,本官无话可说!” 他斜睨杜桂一眼,“据本官所知,尔乃一阉人吧?是何人如此大的胆子,敢放你出京?连太祖皇帝的祖训都不顾了吗?” 杜桂心头一跳,但想到来的时候,郡主也是担心他的身份,派了两个人跟着他来,他的心顿时就平静下来,朝周大谟随意一拱手,“周大人,宸王殿下乃是龙子凤孙,不知有没有资格用宫人?再说了,周大人脱了在下的裤子看过了?” 周大谟一个读书人,还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如此粗野过,不由得怒从心头起,猛地拍了一把桌子,正要发怒,就在这时,一道惨烈的叫声在后院响起。 杜桂吓得一哆嗦,腾地站起身来,不由得看向周大谟,见他脸色顿变,方要问,周大谟已经驱鬼一样摆手,“走吧,本官还有要事,长贵,送客!” 说完,头也不回地去了内院。 杜桂从周家出来,走到了一条夹巷里头,正要停下来,就听到身后的人道,“杜管事,走吧,后边有人盯着呢!” 杜桂便知道,周大谟对他不放心,安排人在后面跟着他,他今日带的人,只是两个亲兵,若是松风二人的话,便要容易行事多了。 周家的后院里,周大谟来到了儿子的书房外面,看到从内室一摇一摆走出来的儿子,他怒不可遏,一耳光扇向儿子,“孽子,今日差点出了大事,说,到底怎么回事?” 周铭学浑然不当一回事,“爹,你打我做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周大谟指着内室的门,“里头怎么回事?你又从哪里弄来的人?” “你问都不问清楚,就打我。我要告诉我娘去。”周铭学捂着脸,理都懒得理周大谟,径直就出了门。 第735章 偏心 周大谟站在门口,他兀自气难平,忍了又忍,见周铭学身边的小厮见了他,跟老鼠见了猫儿一般,正要溜,周大谟怒喝道,“站住!” 小厮浑身一抖,忙过来,跪在了门槛外头,瑟瑟发抖。 “说,到底怎么回事?” 小厮恐惧不已,结结巴巴说不清楚,管事过来,一脚将小厮踹走,低声对周大谟道,“少爷花了三千两银子,新买来的一个女子,听说是大户人家出身的丫鬟,出来寻人,不小心被卖进了青楼,被少爷看中了,今日才刚进府,少爷要她服侍,就,就弄出了一点动静。” 周大谟想了又想,“把人送出府,找个安静的地方处置了,不要有任何疏漏。” “是!”管事松了一口气,这女子和以前那些不一样,他还真担心这女子一直留在府上,一个不慎会出什么事。“ 杜桂正要离开,见从周家旁边的夹巷里,出来了一辆马车,马车朝城外走去,他便不声不响地跟了过去。 到了城外的乱坟岗里头,马车停了下来,从里头拖出了一个布袋,看那情形,杜桂惊出了一身冷汗。 “就扔这儿算了?” “嗯,扔吧!” “不弄死吗?” “这都二更天了,赶紧走吧,这地儿邪乎得很,一会儿就有野狗来,你还怕死不了?” 两人将布袋往地上一扔,转身坐上了马车就走了。 待马车走远,杜桂忙和那两个亲兵上前去,将布袋拆开,里头露出一个鼻青脸肿,尚有一丝余气的女子,衣衫不整,杜桂忙将那袋子往上一拉,夹起来就走。 谢知微正睡得很香,门外传来了玄桃焦急的声音,“郡主,杜总管救了个人回来,快要死了。” 谢知微腾地起身,忙道,“进来服侍我穿衣。” 玄桃忙进来,主仆二人手忙脚乱,谢知微穿好衣服,头发就绑了了个麻花辫,往外走,“人安置在哪里?” “在落照院。” “把针带上。” 落照院里,那女子已经被杜桂安排的丫鬟打理过了,越是收拾得干净,身上的伤越是触目惊心。 谢知微看了之后,震惊得几乎晕倒,不由得很是心疼,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杜桂在一旁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奴才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动的手。” 谢知微深吸一口气,定下心神,为这女子把脉之后,神色很是凝重,她开了方子,吩咐杜桂安排人好好服侍,“能不能醒过来,就看她的造化了。” 出来后,杜桂送谢知微回院子的路上,将他去见周大谟的事说了,倒也没有添油加醋,“若不是郡主提前安排人跟着奴才,奴才都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见郡主。” 眼看到了院子门口了,杜桂自然不能再送了,他停下了脚步,谢知微道,“我知道了,安排人盯着周家,有什么动静,赶紧说。” “是!” 谢知微进了门,没有即刻就去睡,她让玄桃磨了墨,坐在灯前,将这两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写在给祖父的信上,最后写道,“祖父,烦请将这些信息告知陆大人,一并事,请陆大人定夺!” 她原本想给陆偃写信,但想到,这有点告状的嫌疑,显得自己很小气,觉得挺难为情,便用了这种迂回的方式。 次日,谢知微起得晚了点,谢明溪下了车,没有看到姐姐,只看到表姐在接他,便很担忧,“我姐姐怎么了?她会不会病了?” 谢明溪师从范文成,每十日休沐一次,范文成学识渊博,每次讲解的时候,总能引经据典,或是拣一些小孩子感兴趣的话题,做到让谢明溪明理,谢明溪学习起来,感觉轻松,又能很快牢记,每日里劲头很足。 “你姐姐身体好得很,昨日家里出了点事,她半夜起来处理,耽误了睡觉,早上就多睡一会儿。” 谢明溪放心了,正要习惯性地牵手,发现不是自己姐姐,便缩回了手。 崔南菀没有孩子,看到谢明溪便极为喜欢,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谁知,谢明溪很不高兴,耙了耙头,“表姐,男头女腰,只看不摸,你以后还是不要随便碰男人的头了。” 崔南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多大,就男人了?” 谢明溪斜睨了表姐一眼,不吭声,他心里却是想到,他很快就是男人了,范文成接到了萧恂的信,让范文成随着这次粮草,将他带到战场去。 想到这里,谢明溪很雀跃,到了谢知微的院子,正好谢知微起来了,已经梳洗停当,站在廊檐下迎接他。 “姐姐!”谢明溪快跑两步过去,一把抱住了姐姐,狠狠地吸了一口姐姐身上的香味儿,如愿地牵起了姐姐的手,“姐姐,你是不是在等我?” “嗯,在等你,等吃完了,我们就去后边的湖里捞鱼。“谢知微牵着谢明溪,邀请崔南菀一块儿进去。 三人在桌边坐下,谢知微夹了一个水晶饺放在谢明溪的碗里,揉了揉他的头,“多吃一点。” 谢明溪乖巧地“嗯”了一声,夹起来就吃了,他左手拿了一个包子,啃得欢快。 崔南菀便笑道,“你姐姐摸你的头,你怎么不说了?” 谢知微讶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崔南菀朝她眨眨眼,示意她不要说话,等着谢明溪回答。 “就我姐可以,别人都不行,我娘都不能,表姐你也不许!”谢明溪将一口食物咽下,抬眼看着崔南菀,警告地道。 崔南菀故意惊讶地道,“这是为什么?这不是偏心吗?为什么就你姐姐可以?” 谢明溪现在大了,知道不能说长大了娶姐姐的话了,况且,他姐姐已经嫁人了,幸好嫁的是姐夫,便道,“我就一个姐姐,我只喜欢我姐姐。” 崔南菀便看向谢知微,“这孩子,你还算没白疼他!” 这个问题,谢知微从未想过,她只知道,哪怕前世,谢明溪是个傻子,一心一意想到的就是她。 她抬手正要按在谢明溪的头上,想到如今弟弟大了,自己的确不该摸他的头了,谁知,谢明溪却将头歪过来蹭了蹭谢知微的掌心。 第736章 又遇 饭后,三人领着丫鬟婆子从后门出来,杜桂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好了,他手里拿了渔网,几个小厮提了木桶,拿着叉子,远远地等着,等人来了,便走在前面。 “你明日是范先生来接你,还是你自己回城里去,在城门口等先生?”谢知微问弟弟道。 “范先生说来这里接我,我来之前,让丫鬟把我的衣物都整理好了,交给了范先生,范先生给我挑了一本书,路上看。” 崔南菀道,“你小小年纪,很会为自己打算,真是厉害。” “我娘说我没有姐姐聪明,让我平日里多思多想,哪里做得不够周到?跟姐姐在一起,要尽量自己照顾好自己,不要给姐姐添麻烦。”他晃了晃谢知微的手,“姐姐,你夸夸我呗!” 谢知微用手背贴了贴他的脸蛋,“你一直都很好,姐姐一直都很喜欢,做好你自己就行了,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聪明还是不聪明,姐姐都喜欢!“ 谢明溪抬起头看向姐姐,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与谢知微的如出一辙,好看极了,他眨了眨眼睛,“姐姐,你都快把我感动哭了,要是我是个坏人呢?” “我相信你不会是个坏人,即便你再不好,也是我弟弟啊!” 谢明溪没有哭,咧嘴一笑,牵着谢知微的手晃了晃。 爬上了山坡之后,看到下面一个明镜一般的湖,山泉从山上奔流而下,一条瀑布如同从天而降,他高兴坏了,松开了姐姐的手,就冲了下去。 杜桂忙领着人跟在他的后面,喊道,“五少爷,您慢点儿啊!” 不远处的主峰,如同矗立在天地间的一座香炉,云雾缭绕,如同香炉中升起的袅袅云烟,清晨的光芒照在上面,五彩的颜色反射出来,令人如置身于仙境一般。 “真美啊!”崔南菀感叹道,“我这些年也走了不少地方,表妹,我这一生,最要感谢的人是你,你就如同我的再生父母。” “表姐,你说这样的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我们是旁的关系吗?说什么再生父母,姐妹之间,我盼着你好,就如同你盼着我好一样。” 谢知微执起崔南菀的手,她三根指头搭在上面,约有三息功夫,便放下了,“表姐,相由心生,身体的好坏与心情也有很大关系,我看你的心情很不错,这两年身体调养得也极好了。” 崔南菀明白她的意思,摇摇头,“我这样已经很好了,表妹,崔家无再嫁之女……” “再不再嫁的又有什么关系?即便再嫁,也是行媒妁之言,不偷不抢,行事端正,何必在乎别人的目光?”谢知微极不赞同,她若不是看出,崔南菀很喜欢小孩子,也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不了,我害怕了!” 两人正说着,听到前面起了争执,谢知微生怕谢明溪吃亏,忙快走两步,崔南菀也急着跟了上去。 湖边已经有了别的人,谢明溪才下去,就被一个小胖子拦住了,那孩子也有十来岁的样子,生得虽然没有谢明溪高,但块头极大,一掌过来,就要把谢明溪推倒。 谢明溪侧身一避,反手将那孩子推在了荆棘丛中。 那孩子便大嚎起来,家里的大人听到了,赶紧过来,把孩子一拉起来,满屁股都是刺,自然怒不可遏,扬手就要打谢明溪。 杜桂自然不会让人碰谢明溪,忙将谢明溪拦在了身后,朝对方冷笑道,“这可使不得,若小孩子打架,打不赢了,大人帮忙的话,那咱们家也不会坐视不理。” “哎呦,这河北地界儿上,还有这么硬气的,新来的吧?知道我们是谁吗?” 有下人在帮那小胖子清理屁股上的刺,那小胖子跳起来骂道,“混蛋,我让你不得好死……” 杜桂的脸黑了下来,呵呵一笑,“不知道你们是谁,只知道你们如此,很不讲理,难不成这山中的湖是你家的?” “是不是我家的没关系,你们只要知道,这湖里的鱼,年年都是我家在捞就行了。” 谢知微的身影才出现,谢明溪便委屈地跑了过去,喊道,“姐姐!” 那小胖子兀自骂个不停,谢明溪怒道,“你再骂,我,我,我……” 后面的话,他不知道怎么说,骂人的话,他一句都不会,可让他听着不回击,他这个年龄,还做不到。 崔南菀看到对方,眉头便狠狠地皱起来了,低声对谢知微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这人是周大谟的小舅子。” 这边动静太大,陈氏也很快过来了,看到谢知微,怔愣了一会儿,过来福了福身,“原来是王妃啊,真是凑巧,这是怎么了?哎呀,辉儿,你怎么成这样了?是谁伤了你?“ “姐,是他们!”陈氏的弟弟陈松指着谢明溪道,“这小子,上来就把辉儿推到了荆棘丛里。” 谢明溪气得快跳起来了,道,“是他先动手,谁让他推我!哼,他推我没有推动,我推他,他自己站不稳,怪我吗?” 谢知微的手轻轻地按在谢明溪的肩上,还没来得及说话,陈氏便皮笑肉不笑地道,“王妃,听说谢家乃是百年簪缨世家,我原以为诗礼传家,言行举止应当可为示范,如今看,实在是令人大失所望。” “还有崔姑娘,今日总算是见到你了,这就是我弟弟,你瞧瞧是如何不好?我原想着,你一个和离了的妇道人家,想让你和我弟弟相看相看……” 崔南菀的脸色一变,她眼角余光看到陈松,见对方一双淫邪的眸子盯着自己,顿时,怒不可遏。 “百灵!”谢知微一声厉喝,百灵冲了上来,谢知微道,“还不掌嘴,什么污言秽语,都来我跟前说!” 百灵一步朝前,已是迫不及待,正反两耳光,扇在了陈氏的脸上。 周玉晴正好和周佩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震惊极了。 百灵甩了甩火辣辣地疼的手,有些后悔,没有跟着杜沚学两招,打人反而把自己的手给打疼了,看到陈氏急速鼓起来的脸,她觉得畅快极了,“我原以为,陈太太的脸皮比我的要薄一些,原来,比我的厚多了!” 第737章 明示 百灵嗤笑一声,朝已经懵了的陈氏嘲讽两句,转身回到了谢知微的跟前。 原来,这就是端宪郡主! 陈松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两步,顺便将惊呆了,忘了哭了的儿子朝后拉到了怀里。 周佩兰盯着谢知微看了良久,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谢知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或许琴棋书画精绝,或许性情温婉,但绝对不会是如传说中的容貌精致至此。 此时,她站在这山林中,如同一株遗世独立的空谷幽兰,也如同一株开在华庭雅苑里的垂丝海棠,花开富贵,艳丽夺目。 好在,她果然不是性情温婉! 周佩兰婷婷上前,行过礼之后,手指捏着袖口,微微扬起了下巴,对谢知微道,“郡主,我爹爹是河北布政使,我叫周佩兰,不知我母亲到底说错了什么,郡主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令一个丫鬟掌掴我母亲,我母亲好歹也是从二品的诰命夫人。” 一二品的诰命,才有资格被称为夫人。 谢知微淡淡地瞥了周佩兰一眼,冷笑地看着陈氏,“周太太,你倒是说说,本王妃为何要掌掴你?” 陈氏已经回过神来了,她羞愤欲绝,淌着眼泪道,“我不知,还请王妃明示!” “既是不知,百灵,你再告诉她一遍!” 百灵再次上前,此时,陈氏身边的婆子们围了过来,百灵顿住脚步,谢知微略一瞥眼,杜沅和杜沚二人上前,三拳两腿,将这帮婆子踢打翻在了地上,一左一右擒住了陈氏,百灵上前就要扬手,周佩兰扑了过来,拦在陈氏跟前,对谢知微义正严词道,“郡主,这天底下还有王法,朝廷还有法度吗?” “郡主如此欺辱人,王爷知道吗?朝廷知道吗?郡主何不直接赐死我母亲,免她羞辱?” “嬷嬷!”谢知微喊了一声,两个嬷嬷上前,将周佩兰拉开,百灵再次扬手两耳光,陈氏的脸已经肿得不能看了。 谢知微沉着脸道,“本王妃告诉你,本王妃不是你可以羞辱的,谢家也不是你这样的人可以随便提及的,今日只是小惩而已。“ 言外之意,这件事,谢知微不会善罢甘休了! 陈氏也气怒不已,她狠狠地瞪了谢知微还有她身后的众人一眼,若今日谢知微身边没有这两个会武的丫鬟,她必然也不会善罢甘休。 她倒是要让全天下的士人们评个理,谢家教养出这样的女子来,算得什么诗礼世家! “我们走!”陈氏怒不可遏,猛地一甩袖子,转身抬步就走。 陈松深深地看了谢知微一眼,忙拉着儿子,紧跟在姐姐的后面离开。周佩兰等人亦然,唯有周玉晴扭头看了谢知微一眼,略有所思。 人走了,湖边只剩下了谢知微等人,大家的心情倒也没有因此而受影响,特别是百灵,虽然掌心还是火.辣辣地疼,但她格外高兴,走路都快跳起来了。 杜桂等人捕鱼的技巧虽然不好,但胜在湖中的鱼儿密集,不到一个时辰,就捕了十来条超过了两斤重的肥鱼。 “姐姐,我们挑两条烤着吃吧!”谢明溪欢喜不已,提了一尾不知名的鱼儿,那鱼儿挣扎着摆动,将水全部都甩在了谢明溪的身上。 谢知微摸了一下他的湿衣服,感觉冰凉冰凉的,一面答应着,一面怕他着凉了,且时辰不早了,便道,“那就先回去,这些鱼儿今日够吃了,不够了,午后再来。” 谢明溪急着烤鱼吃,自然是连忙答应,他将鱼给了提桶的小厮,牵着谢知微的手往回走。 路上,崔南菀有些担心,问谢知微,“你说,今日这事,周大谟会不会往朝中写折子?” 这正中谢知微下怀,她不由得笑道,“写就写呗!” 陈氏回到了周家的别院中,正好周大谟为了儿子的事来找她,一看到她的脸,吃了一惊,不由得问道,“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陈氏委屈不已,扑到周大谟的怀里哭得快断气了,“妾身不想活了,妾身活了这半辈子了,还从来没有被人这般欺辱过!” 周佩兰在一边,将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无缘无故的,郡主就让她的丫鬟掌掴母亲,女儿不过多问了一嘴,问朝廷还有法度吗?这样对待一个朝廷命妇,谁知,郡主连女儿都要一起打。” 周佩兰抹着眼泪道,“爹爹,这天底下怎么还有如此不讲道理的人?” 她看向周玉晴,“姐姐,你看到郡主行凶,不但不阻拦,是不是还在一旁幸灾乐祸?” 周玉晴抬起眼皮子朝周佩兰看了一眼,“妹妹,谢家乃是数百年的簪缨世家,诗礼传家,门生故旧遍天下,太太上来就质疑别人,宸王妃乃是超品的亲王妃,如今满朝命妇,还有谁的位份能够高过她?别说王妃只是小惩,便是要了我等的命,难道爹爹今日还有本事为我等伸冤不成?“ 这话,周大谟可不爱听,他朝周玉晴呵斥道,“住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就不信,她如此飞扬跋扈,天下就拿她没办法,一个妇道人家,不在家相夫教子,在外仗势行凶,哼,简直是岂有此理!” 周玉晴懒得多说,她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寻思着,如何搭上郡主,好为自己谋个出路。 她想了想,便提笔给提学李尔巽的夫人孙氏写了封信,求她帮忙,若是得了机会,引荐一下她与谢知微认识。 昔日,她母亲与孙氏是结拜的姐妹,孙氏对她和弟弟也一向都很看顾。 孙氏接到信后,叹了口气,这边周家和郡主的关系闹得如此僵,同在一个城里头,她哪能不知?她也正在烦恼,什么时候去拜访郡主比较好,便吩咐了婆子,朝萧家别院送了一份拜帖。 这边,周大谟一份义愤填膺的折子,走了六百里加急,一前一后,与谢知微写给谢眺的信送到了京城。 谢眺看到孙女的来信,高兴不已,看完之后,又怒不可遏,他顶着炎炎烈日,去了一趟宫里,将谢知微的信交给了陆偃。 陆偃才看完周大谟六百里加急送过来的折子,已是很不悦,动了要去一趟的念头,待看了谢知微的信,他一双冷魅的眸子里便慢慢地聚集起了怒火。 第738章 相思 谢眺唯恐天下不乱,一副深沉的样子道,“陆大人,王爷常年征战在外,这也是为了大雍天下着想,我这孙女儿,年纪又小,一个人只身在外,身边连个可以护着她的长辈都没有,这如今被人欺负了去,我这心啊,真正是被人给剜走了。” 陆偃挑眉朝他看了一眼,眼中那漂浮着的勾人的妖魅,浸润上了一层清冷后,世家公子清贵的气质,令人再也感觉不到,他乃是昔日令人闻风丧胆的东厂督主,而是如那瀚空冷月一般,迷离而冷魅。 “这件事,本座会处理,谢大人若是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 谢眺哪里肯这么轻易被人撵走,哪怕陆偃端了茶,他也依然坐着纹丝不动,而是问道,“陆大人,不知陆大人以为何人堪当河北布政使大任?” 陆偃只得把茶碗放下,反问道,“谢阁老的意思呢?莫非有合适的人选?” “河北地处边陲,疆土才刚刚被收复,黎民治化乃重中之重的事,若非才德出众之人,不得任之,若陆大人非要我举荐的话,那我举荐卢琦龄,他虽然年轻,但先任京兆少尹,后任京兆尹,政绩卓著,可当大任。” “本座记得,卢琦龄乃是谢阁老的侄儿,谢阁老如此举贤不避亲,就不怕人说一句任人唯亲?” “这有什么,卢琦龄是本阁的侄儿,天底下的人都知道,卢琦龄是京兆府尹,全天下人也都知道,本阁想让卢琦龄去河北,多少可以照顾本阁的孙女儿,本阁也不怕全天下人都知道,怎么,这有什么错吗?” 陆偃讶然,这老头疯了吧?他眯了眯眼眸,声音清冷,带着一股子令人不寒而栗的威严,“谢阁老,眼下朝政处于交替时期,一切事情都很不明朗,宸王殿下大约还需要一年多时间,在此之后,百废待兴,须仰仗内阁,这些并非为某个人,而是为了这天下百姓。谢家素来以天下为己任,当年能够为了百姓选择沉默,随波逐流,今日,为何不能为了天下百姓,多做一些事?“ 谢眺心头一跳,一张老脸不由自主地就红了,他的确准备将卢琦龄送到河北,照顾他的宝贝孙女后,寻找一个好时机,卸下首辅的位置,带着老二一家,回家养老去。 他的大儿子已经官至从二品,位极人臣,大孙女儿乃是超品王妃,将来贵不可言,三儿子如今是在为皇家挣钱,有大孙女儿的一天就有老三一家的饭吃,四儿子将来就靠他造化,西疆是一块沃土,只要他不胡作非为,不愁将来做不出一番成绩。 人这一生,不能贪心,谢眺只要做了一天首辅,他的名便到了顶点,谢家已经呈烈火喷油,鲜花着锦之势。 月盈则缺,物极必反,谢眺能不担心吗?谢家能够长盛不衰,便是每一代家主都有审时度势之能,能够做到守住初心,急流勇退。 谢眺叹了一口气,“陆大人,谢家当年没有和卢家一起共进退,卢家灭,谢家活,无论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谢家一力承担,绝不会有任何推诿。” 陆偃道,“如此甚好!” 说完,陆偃便吩咐人去将襄王请进宫来。 襄王正在逛西市,瘦下来的身子虽显得有些虚弱,但若不从正面看的话,还是能够看出他昔年风度翩翩的样子。 只,多年毒素侵蚀,到底伤了底子,拔毒之后,他整个人清矍下来后,皮肤松弛,显得老态许多。 襄王一身酱色长袍,背着手,缓缓地逛着,偶有遇到别人廊檐下的鸟儿发出清越的叫声,他也会模仿着,啾啾两声,回应一下。 堂堂一个王爷,倒是与鸟儿回应得极为亲热。 “王爷,王爷,宫里有请!” 身后,襄王身边的小厮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跟在襄王的后面,挥汗如雨。 七月的京城,大正午的时辰,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炉,街上,除了匆匆赶路的农人,要急着出城回家,好赶下午的农活,便只有襄王这个富贵闲人还能如此悠闲地顶着烈日逛街了。 “就说本王这会儿睡了,没功夫,大中午的,不睡觉,宣本王进宫做什么?”襄王心不在焉地道,他眼睛不停地扫过两边店铺里廊檐下的鸟笼子。 今日的运气不好,没有一眼就瞧中的美人儿。 突然,一只红嘴翠羽的相思鸟,蹲在笼子里,朝他看过来,一人一鸟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一瞬间,襄王的鼻头一酸,竟要落下泪来。 他当机立断地朝那鸟儿走去,伸手去抚那笼子,鸟儿看到陌生人,竟然没有躲闪,而是朝着他叫了一声,那滴溜溜的眼珠子似乎会说话一般,让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某个人。 明明知道不可能,可襄王的心里依然有个声音在不停地问,是你吗?是你吗? “客官,你是要这鸟儿吗?”掌柜的见有客人,弓着腰身跑了出来,一块巾帕搭在肩上,不停地抹着汗。 “多少银子?”襄王已经将鸟笼子提在手里了。 掌柜的见此,自然生了漫天要价的心,举起一只手,正要说“五十两”,一只野鸟而已,这种鸟儿虽羽衣华丽,但性情却不好,不好动,鸣啭不如画眉之类的歌鸟,很是单调,没多少人喜欢。 “给他五百两银子!”襄王提着鸟笼子,转身就走了。 小厮忙将一张百两银子的银票拍在了掌柜的手里,横了那掌柜的一眼,虽然不是五百两,但掌柜的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呵呵一笑,将一两银子塞进了小厮的手里。 小厮低头一看,转身扔给了他,抬步就跑出去撵襄王,“王爷,宫里陆大人请您即刻进宫,说是河北那边的事。” 襄王一听是河北的事,顿时,满腔的相思与哀愁都被吓得烟消云散了,顿住了脚步,责骂小厮,“混账东西,你怎么不早说?” 说着,他就跺脚,“备轿,快点,备轿,本王要进宫。” 宫里,谢眺和陆偃等了约莫半个时辰,襄王终于来了,到了殿门口,他将手里的鸟笼子递给米团,“米团,帮本王好生照顾着,回头本王赏你!” 第739章 薨逝 三人彼此见过面,谢眺简明扼要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襄王一听自己儿媳妇受了委屈,便猛地一拍桌子骂道,“阿偃,你现在就给阿恂写信,让他回来,一巴掌拍死周那谁,两榜进士,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襄王记不住周大谟的名字,却是把这人恨死了。 陆偃道,“周大谟是皇上一手提拔起来的,当年周大谟死了元配,为继室请封,皇上破格嘉奖过一番,本座记得当年皇上亲口说,‘陈氏出身名门,毓秀外中’,正因这句话,陈氏成了当地的名门,如今也算得上是门生遍地了。” 也难怪,周大谟一心忠于皇帝了。 襄王越发担忧,“阿偃,现在怎么办?这周大谟肯定是留不得了,而且,郡主不是说,周大谟的家人有枉法的嫌疑吗?难道你不打算让东厂的人去瞧瞧?” 陆偃道,“王爷,这也是我将您请进宫的原因,如今皇上病重,我准备出京一趟,前往北地,一来督战,二来,河北官场需要整顿,就只有委屈您留在宫里照顾皇上,朝政上的事就由您与首辅谢大人协商决断。” 襄王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跳了起来,“阿偃,你开什么玩笑,我怎么能留在宫里?本王怎么能留在宫里累死累活,我这……” 襄王语无伦次,陆偃挑起了凉薄的眼皮子朝襄王看了一眼,冷魅的眼中闪过一道幽光,他勾唇一笑,不染而朱的唇.瓣上,似乎浮起了一抹艳阳,“王爷,我也只有一双手,一个脑子,这京中和北地,只能顾上一头,是就京城还是就北地,请王爷定夺!” 谢眺也是幽幽一声叹息,他不得不佩服陆偃年纪轻轻,拿捏人的手段却无比高明,看来,他和襄王是不得不被拴着了。 “王爷,陆大人用兵如神,英勇善战,若是有陆大人在北地辅佐宸王殿下,大雍也能早一点结束战事,你我都是两把老骨头了,多活一天少活一天,都算不得什么,你我就搭把手,一块儿,把这京城撑起来吧!” 见襄王意动,谢眺道,“我也还想含饴弄孙呢,王爷瞧瞧,我有这个福气吗?王爷天天儿遛鸟,在王府养,和在宫里养,有何区别?”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在宫门口跪着,“督主,五台山急报!” 一听是五台山急报,仨人忙止住了话头,吩咐人进来。 “督主,五台山急报!”那小太监将急报呈了上来,陆偃不慌不忙地打开,看完之后,便将信笺递给了襄王。 谢眺忙凑了过去,不看则已,一看,倒抽了一口凉气,信上说,太子殿下不小心从假山上摔下来死了,为了不让皇太后伤心,胡嬷嬷只好报说太子殿下不小心被山里的老虎叼走了。 山里有没有老虎,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节骨眼上,太子殿下居然没了。 “彻查!”陆偃冷声道。 陆偃一声令下,曲承裕和牧剑锋各领百人,冲出了京城,直奔五台山。 太子殿下夭折的消息,到底还是没有隐瞒住,次日黄昏,消息便在京城悄悄被传递,四皇子府里,萧昶炫激动极了,虽然不是他的人得手,当时他的人却是亲眼所见,那孩子被人一弹指,倒在了地上,当场便脑浆崩裂而亡。 他的人亲眼看到是三皇子的人。 “真是太好了,不过,殿下,您的人回来了吗?”廖匡图提醒道。 萧昶炫略一沉思,他没有当回事,挥挥手,“不必管,就算被抓到了,也查不到本宫的头上。” 那些人乃是曾经宁家给他介绍的江湖人士,因他庇护过他们,便为他所用,横竖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如今他目的达到,自然便不必顾这些人的死活了。 三皇子府里,萧昶烨正在提笔写字,他摹的是《兰亭集序》,疏朗有致的布局,挺秀双逸的风神,变化多端的笔法,纵横自如的取势,书圣风范入木三分。 他收了最后一笔,将笔在一只天蓝釉笔洗中荡干净了,架在笔山上,接过了丫鬟递过来的湿帕子将手擦干净了,看着地上跪着的人,“得手了?” 那人一身黑衣,跪在地上,道了一声“是”,萧昶烨走过去,一脚将那人踹在地上,“蠢货!” 那人被踹得摔在了地上,侧身露出了脸上的一道疤,看到这道疤,萧昶烨顿时大惊,瞳孔一缩,“你被人发现了?” 不等这人说话,萧昶炫便一把拔出了身上的一把小刀,朝他刺去,而就在这时,窗外一粒石子儿弹过来,正中萧昶炫手腕上的一道穴位,他的手一哆嗦,小刀落在了地上。 “三皇子殿下,这可就不对了,有什么事,可以让小的们来,何必亲自动手?” 门被人一脚踹开,原本应当在五台山公干的锦衣卫千户牧剑锋出现在了萧昶烨的面前,萧昶烨顿时心如擂鼓,他转身就从墙上取下了长剑,正要朝那地上的男子刺去,那男子在地上打了个滚,避开了,起身蹲在地上,如狼一样瞪着萧昶烨。 “你们来做什么?”萧昶烨气喘吁吁,他握着剑柄的手在发抖,看着窗外络绎不绝涌进来的锦衣卫,死亡的威胁笼罩在他的心头。 牧剑锋举起手,猛地一挥,当即就有人进来,将地上的黑衣人带走,牧剑锋指着门外,“三皇子殿下,太子殿下薨逝,您就跟着末将等走一趟,若没有这事儿,也和三司说个清楚,还您一个清白。” 东厂的诏狱里,多了两个人,三皇子萧昶炫和四皇子萧昶烨做了邻居,看到对方,均是一惊,旋即,眼中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原以为那些江湖人早就远走江湖,谁知,萧昶炫没有想到的是,那帮人居然落在了东厂的手里,还把他给供出来了,谋杀皇太子,萧昶炫和萧昶烨一样,要接受三司会审,依国法定罪。 陆偃自是没时间等什么三司会审,将朝中和京城的事交代给襄王和谢眺之后,他与禁军统领裴济说了小半夜的话,次日收拾了行装,出城走出了不到百里路,曲承裕趋马上前,低声道,“督主,听说前面发现了襄王世子和南漳郡主,属下等没敢惊动,不知道他们去哪里?” 第740章 亲事 襄王搬进了宫里,住在梅坞,襄王府如今是余侧妃在打理。 谢知微之前管理中馈的时候,将几个姐儿的月例银子提到了五十两,萧灵愫攒了几个月银子,终于将自己的外债给还清了,听说哥哥要去北地,她便也下了决心要去。 京城出现了一只从北边来的猫儿,说是叫蓝猫,体型细长,大而直立的尖耳朵,脚掌小而圆,走路像是用脚尖在走。身上披着银蓝色光泽的短被毛,配上修长苗条的体型和轻盈的步态,跟猫中的贵族一样。 萧恪在街市上看到过一只,追着要买,第二天便不知道那猫儿的去向了,萧恪就跟失了魂一样,最后下定决心亲自去一趟北地,看能不能买到这种猫。 正好萧恪一个人上路,他还有些害怕,听说妹妹也要跟着去,他胆子便肥了,兄妹二人结伴,走了五天,才走了一百里地。 这一日,兄妹二人在离大名府还有三五十里地的一处茶寮歇脚,萧恪的小厮留茗去旁边的林子里,找了个地解了手回来,苦哈哈地对萧恪道,“二爷,才奴才发现,这附近有东厂的人,是不是来抓爷和姑娘回去的啊?” 这要是被抓回去,他岂不是要被王爷把皮给揭了? 王爷虽然不管府里的姑娘和公子们,可是王府也不是没有家规,不得在外留宿,不得奉旨出京,不得嫖妓。 这三不,除了萧恂犯了前两,从来没有人敢犯过规。 这一说,萧灵愫也害怕了,她战战兢兢地看着哥哥,问道,“哥,该怎么办?万一被抓回去了,我就去不了真定府了。” 她不想待在家里,她想跟着嫂嫂,至于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只觉得如今的家,已经不像是个家了。 萧恪也没有办法,他朝四处看了一眼,道,“等要抓回去的时候再说吧!” 他们继续朝北边走了好几日,也没有人管他们,但东厂的人如影随形,这反而让他们还有了一点安全感。 曲承裕也觉得奇怪,问陆偃,“世子和郡主是不是去真定府找郡主啊?” 陆偃的马儿飞快,自从出了城,陆偃便一心赶路,避开城镇,歇在外面,生怕任何人因任何事,阻拦了他的脚步。 谢明溪在香山别院住了一日,次日,便被范文成带去了战场,他或许什么都做不了,但一个人成长的过程中,最难能可贵的便是见识。 有句话叫见多不怪,很多人,胸襟不够开阔,凡事看不开,喜欢计较,未尝不是眼界太窄,见识太少。 谢知微和崔南菀在别院里住着,日子过得很逍遥自在。 周家的情况就不是很好,周大谟的折子递上去之后,听说陆偃亲自带了人来北地,尽管周大谟依然语气坚定地骂阉人误国,骂谢知微牝鸡司晨,但心中难免惴惴。 香山脚下,不少富人在此都有别院,每年最热的三个月里,真定府几乎一空,而香山处则衣香鬓影,宝马香车,热闹不已。 不少商家看到了商机,便在此地建了店铺,天长日久,竟然形成了城镇。 北契不断南下中,香山镇生意萧条,商家一空,但最近两年,又兴盛起来了。 城的东南面有一座道观,名叫玉华宫。 周玉晴每次来香山别院都会来,她这一次如常在三清像前跪拜之后,双手合十,祷告良久,这才起身。 朝三清殿,周玉晴穿过庭院,从一棵百年腊梅树下走过,从西边的侧门出来,如期看到了在角门处的墙角根下,看到了那人。 周玉晴过去,将一个银角子放在了那人的面前,在那人面前的小杌子上坐下,问道,“我想测一卦!” “姑娘请说!”此人是个盲人,摸摸索索,将一支笔递给了周玉晴,“姑娘,请写下您要测的字。” 周玉晴没有拿笔,而是道,“我每每看到你摆弄算筹,我知道你算的是历法,你这样的人,应当为朝廷所用,但我知道,你没有进身之阶。如今,有个机会,我若是推举你,将来,你如何报答我?” 这人怔愣良久,笑了一下,“姑娘,我双目失明,你竟然说我能够为朝廷所用,没想到姑娘对我如此信任,只可惜,我这样的人,是永远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 “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的,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你只说,若是我举荐你,你会如何报答我?” “姑娘希望我如何报答你?”此人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岁数,哪里人?” “敝人卫璞,淮安人,十六岁那年因病而失明,至今已经五年。姑娘说得没错,敝人喜欢历法和演算。” “好,若是我举荐你成功,我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你娶我就行了。” 卫璞吓得差点从凳子上落下来了,他结结巴巴地问道,“为,为何?姑娘,敝人连自己都养不活,如何养得起家?” 双银也是被姑娘吓得不轻,忍不住扯了扯周玉晴的袖子,不安地道,“姑娘!” 周玉晴推开她的手,认真地对卫璞道,“卫先生,我叫周玉晴,年十八岁,请先生记住今日.你我的约定。” 说完,她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了一眼卫璞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和他清瘦的脸,转身离去。 双银快步跟上,实在是不能理解,姑娘乃是福州大户周家的嫡长女,父亲是从二品的布政使,为何愿意嫁给一个落魄的盲人? “姑娘,这样合适吗?就算太太不管姑娘,可是,老太太在福州也能给姑娘寻一门好亲事,奴婢瞧着袁家的少爷们也很不错,袁家虽说不是郡主正儿八经的外祖家,可是,郡主不是和袁家也很亲吗?” 周玉晴捏着帕子,满脸都是不高兴,“袁家虽好,咱们看得起人家,人家就一定看得起咱们吗?如今整个福建,谁不想和袁家结亲?” 虽说她爹乃是布政使,祖母也因此而觉得自己是配得上袁家少爷,可是让人去一探口风,袁家便一口拒绝。 第741章 赴宴 祖母不死心,让人多探了一次口风,袁家直截了当地说,若是她生母还在,这门亲事是最好不过的了。 言外之意,因了这个继母,袁家是不可能和周家结亲的了。 周玉晴叹了一口气,“你知道什么,你以为,父亲这个官还能当几天?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如今也来不及找一块浮木了,若是我自己,就算了,我不能让安哥儿就这样被毁了一辈子,我不能让母亲在天之灵都不得安心。” 双银落下泪来,她把帕子递给周玉晴,“姑娘,那现在怎么办?” “明日,孙姨会在别院开花会,我去了,得了这个机会,推举卫璞。谢家人爱才,郡主一定会看中他的才学,若是能够得用,今日有了我与卫璞的约定,他一定会护住我和弟弟。” “可是姑娘,您真的要嫁给一个盲人吗?” “他眼虽盲,可心不盲,这样的人,没什么不好。虽穷了一些,可是,他本就非池中之物,我看的是来日。” 周玉晴的声音里透着无比坚定,与其是说给双银听,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 李尔巽三十才成亲,娶的夫人乃是沂水孙氏,比李尔巽小了十多岁,家中一妻一妾,日子过得很和美。 李尔巽前年才在香山脚下买了一座约有十多亩的小庄园,一共三进的院子,因实在是小了些,孙氏也就给左参政家的严氏、按察使丁家的太太李氏,府尹陈奎的夫人张氏下了帖子,专程来请了谢知微和崔南菀。 谢知微来河北地界已经有不少时日了,原本按规矩,她来了,身为这边最高品阶的外命妇陈氏,应当出面宴请一些太太们引荐给谢知微认识,也给谢知微接风,谁知,两人交恶,出了这么些事,以至于,孙氏请了谢知微,便没敢给陈氏下帖子。 严氏、李氏和张氏各带了自家的姑娘们前来,生怕落在了谢知微的后面太过失礼,辰时刚过,便纷纷来了。 谢知微和崔南菀是在巳时三刻才来,离一般开席的时间,约有半个时辰,可谓时间点掐得恰到好处。 “都到了哪些人?” 眼看到了李家的别院了,谢知微问跟车的婆子,那婆子是个精明的,忙利索地道,“赵参政家的太太带了嫡女赵宝华和庶女赵月华,丁大人家的李太太带的是庶女丁佳慧,陈大人家太太两个女儿都来了。” 谢知微“嗯”了一声,放下了帘子。 马车到了门口,孙氏迎了出来,因之前的见面商谈甚欢,孙氏性格又极为豪爽,便亲自上前扶着谢知微下车,“只可惜我没有女儿,生了两个不听话的,要不然,我把女儿交给你帮忙教养一番,将来也不愁嫁人了。“ 谢知微扶着她的手下了车,听了这话,不由得笑起来,上下打量孙氏,“你这话,我可不信,有你这样的母亲,你养的女儿还愁嫁?我可跟你说了,你将来若是有了女儿,我还真要留在身边养着,给我做个干女儿可好?“ 孙氏恨不得现在就回去生个女儿出来,不由得高兴坏了,她松开了谢知微,又殷勤地将崔南菀接下来。 崔南菀扶着她的手,轻轻一跳,落了地。 孙氏笑道,“你是我最羡慕的一个人了,这天底下能活得你这么洒脱的,我这辈子,也就见了你一个。” 崔南菀笑道,“我是最佩服你的了,你这张嘴啊,真是抹了蜜一样,甜得不得了。” 孙氏哈哈大笑,“要不,你来舔一舔,我到底抹了蜜没有?” 谢知微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了,崔南菀有些窘,脸都红了,伸手去掐孙氏的嘴,“我掐一下!” 孙氏躲开,仨人一起进了二门。 “我这院子不大,我们家老爷调任这里的时候,这香山脚下已经没地儿了,等了好久,等了这么个小院子,这家以前的家主是个财主,祖上留下来的产业,后来,那财主听说去做生意,出了点变故,死在了外头,家道一下子落败,就把这院子出手了。” 孙氏笑道,“比起郡主你那院子,那可真是不值得一看,我请郡主来,就是乐呵一天,我还请了几个陪客,一会儿郡主认识认识。” 谢知微道了一声“好”,等到了西花厅,一阵清凉扑过来,孙氏指着外面的一个池塘道,“这半亩方塘是去年挖的,山上的一眼泉水流到这里来,今年春上移种了几株睡莲,居然还开了花,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请郡主来,能看什么了。” “这地儿挺好的!”谢知微在窗前落座,透过花窗看向外面,见几只野鸭在方塘里游来游去,沿着方塘,长了好些艾草,还有几丛不知名的小花,倒是野趣十足。 崔南菀也道,“也不错,我在这边也置了一处宅子,还没有来得及修葺,改日,我也在院子里弄这么一个地方,种点藕,养几只鸭子。” 谢知微道,“你的那院子,我有个想法,回头我画给你,你看看,如何添减,照着那图来修葺,如何?” “这是个好主意!”崔南菀拊掌而笑,正好,这炎炎夏日,有个事儿做,还是挺能消遣时间的。 李家这别院,倒也没有孙氏说的那么不堪,后面一个两三亩的小院子,院子后面,几株参天大树环绕,将院子遮了一半,满墙的蔷薇花开得热闹非凡,几只锦鸡被人喂养得不怕生人,踱着步子,在院子里逛来逛去,惹得几个千金小姐大笑不已。 丁佳慧不动声色地朝陈灵玎看了一眼,她想了想,走过去,牵了陈灵玎的手,“陈姑娘,明日我们去河里划船吧,我们家带了船娘来,从我家的池塘,开了门,就可以进入河道,可好玩了。” 陈灵玎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警惕地看了她一眼,正想着如何拒绝,看到孙氏身边的婆子来了,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我们过去看看,是不是宸王妃到了?” “哎,好吧!”丁佳慧有些怨怪谢知微来得不是时候,想和陈灵玎套近乎,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便低声道,“我听说宸王妃的表姐是和离的,你说,她好好的侯府儿媳妇不做为什么和离啊?” 第742章 看上 陈灵玎紧张地朝前面看了一眼,她没想到丁佳慧的胆子这么大,这样的时候,她居然还敢议论郡主的是非,因见嬷嬷已经快到了,她便什么话都没有说,加快了脚步,也试图摆脱丁佳慧。 丁佳慧没有觉察,反而怕与陈灵玎疏远,也跟着走快了些,迎面朝那嬷嬷笑道,“郡主已经来了吗?我们都没有去迎接郡主,郡主不会生气吧?” 那嬷嬷愣了一下,深深地看了丁佳慧一眼,极为有礼地笑道,“看丁姑娘说的,郡主是这样小气的人吗?奴婢也不是第一次见到郡主了,郡主是极宽容,待人特别温和的人,奴婢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人。” 丁佳慧讪讪一笑,没有说话,赵家的庶女赵月华歪着脑袋笑道,“那嬷嬷,这是带我们去见郡主吗?” 几个太太正好也过来了,严氏温和地对庶女笑道,“是呢,郡主和你们的年龄相仿,一会儿你们可要多和郡主学一学。” 赵月华瘪了瘪嘴,不以为然。 一行人进了西花厅,孙氏陪在谢知微的身边,看到众人来,自然是以这些太太们相公的官位品阶来一一介绍,先是严氏和严氏的两个女儿。 一省以布政使为首,左右两参政,提学、按察使和指挥使分别掌管学政、刑狱和军政,河北军政由陕西行都指挥使司萧恂总领,现任的河北都指挥使空缺。 河北只有一位左参政,乃是赵云翔,严氏领了两个女儿上前给谢知微行礼,“妾身见过宸王妃!” 谢知微笑着道,“快起来,赵太太可真是好福气,膝下两个女儿,才李太太跟我说,想要个女儿想得不得了。” 孙氏的夫君是提学官,管学政,笑道,“我.日常都在说我羡慕赵太太。” 众人一阵大笑捧场,谢知微给秋嬷嬷递了个眼色,让她赏了见面礼,“一点子玩意儿,你们拿着玩,不喜欢了就赏给丫鬟们去。” 一人一个水晶手串,虽不十分精致,到底也是内造之物,图的是个稀罕。 赵月华谢过后,起身后,歪着头,一副天真的样子对谢知微道,“郡主可真漂亮,姐姐,你说是不是?” 赵宝华穿着一身桃红偏襟长褙子,底下撒花纯面百褶裙,人显得清雅,白皙的肌肤,一双秋水剪瞳,只鼻端几颗雀斑,但不仔细看也很难看出来,她显得有些紧张,飞快地看了庶妹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世家女子均是尚德不贵容,赵月华这般当着谢知微的面赞美谢知微的容颜,虽说多半是讨好,却是极为失礼的。 也因此,太太们都噤声,不敢说话了。 谢知微朝赵宝华招招手,笑道,“赵大姑娘!” 赵宝华忙过来,在她跟前的脚踏上跪下了,低声道,“郡主!” 谢知微从手腕上摘下了一个红玛瑙珠串,戴在了赵宝华的手腕上,问了她的名字,多大了,素日里都读什么书,末了问严氏道,“我离京的时候,京城里有个女学,是大雍有名的女大家开设的,当初,我是没机会进女学了,一直引以为憾,我瞧大姑娘是个极好的,若是太太乐意,我就把大姑娘举荐过去。” “不说别的吧,苏碧成的画,林月英的琴,徐佩云的棋,沈容安的字,连我祖父都曾称赞过。女孩子家家的,也不是要读多少书,琴棋书画,最终教的还是个‘礼’字,我虽年轻,这两年因了王爷,也走了不少地方,见过不少人,人这一生,不论贫富贵贱,若能把个‘礼’字学好了,参透了,不论到哪里都能受人尊重,在比你强的人面前,让人不敢轻贱。” 严氏大惊又大喜,她噗通跪下来,恭恭敬敬地朝谢知微磕了三个头,“能得宸王妃一份引荐,是小女三生修来的福气,妾身感恩不尽!” 赵宝华已经不是小姑娘了,自然是不会真的去京城上女学,谢知微这番话,是在抬举她,有了谢知微的赞赏,赵宝华将来还怕没有好出路吗? 赵宝华也被这份惊喜震晕了,她不敢置信,她居然能够有这样的好运气,她环视一圈,见众人均是用一种格外羡慕的目光看着她,她才醒过神来,热泪盈眶,“郡主,多谢了!” 谢知微自是早就将河北官场上得了台面的几家都打听得清清楚楚了,赵云翔家里还有一个平妻,出自京兆韦氏,原只是个妾室,给赵云翔诞下了一子一女,后来,韦氏有姑娘嫁进了潞国公府为世子夫人,韦氏被赵家抬为了平妻。 赵月华为韦氏所出,在河北,没人敢把她当做庶女。 严氏是赵云翔的糟糠妻,虽是少年夫妻,但如今,年老色衰,又是乡野出身,寻常赵家与人礼尚往来,一向都是韦氏出面,这一次,若非请的是谢知微,来的恐怕还是韦氏。 谢知微也是看到赵宝华被赵月华挤兑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时生了恻隐之心,才说了这番话。 赵月华的脸则胀成了猪肝色,正要说话,孙氏忙笑道,“赵大姑娘,快起来,你如今成了郡主的半个门生了,这是好事,改日.你可要好好谢谢我们这些见证的人呢。” 谢知微索性爽朗一笑,“后日立秋,就在我那里,我来请诸位,今日来了的,后日.你们都来,我有几盆花,大家一起赏赏。” 众人自然不会说不去,均是笑道,“一定要去,这两日只怕要高兴得睡不着了。” 赵宝华起身站在了一边,孙氏又引荐了丁佳慧,听说是丁启睿的庶女,谢知微只点点头,目光落在了陈奎的两个女儿身上,陈灵玎和陈灵玲。 陈灵玎的性子偏老成一些,陈灵玲很活泼,给谢知微行礼时,偷偷地看了谢知微一眼,正好对上了谢知微的笑眼,她吓得一哆嗦,倒是惹得谢知微一笑。 秋嬷嬷打赏了见面礼,谢知微从自己的头上拔下了两枚金镶玉的发钿,一左一右分别插入两姐妹的发上,道,“看到你们姐妹俩,我便想起了我谢家的妹妹们,昔日也是和你们这般亲热要好,如今,我嫁人了,一别千里,将来便是同在一地,也难有相见之日。” 第743章 引荐 一席话,说得几个太太们都落下泪来了。 孙氏眼睛一红,轻轻地抚了谢知微一下,“你呀,就知道惹得我们难过呢,我这好好的宴席,都要被你搅合了。” 如此一来,众人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来的姑娘们,谢知微给的见面礼,嫡女和庶女的便有了区别,几个太太们均是心头一凛,谢知微才多大年纪,行事已是这般不动声色,又滴水不露。 赵宝华和陈灵玎姐妹俩自然都很高兴,可两个庶女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 接下来,又跟崔南菀见过礼,因都是认识的,便省了孙氏多少口舌。 略寒暄两句,孙氏身边的婆子来说,席面已经摆好了,请王妃太太们和姑娘们一起过去入席,孙氏便亲自扶了谢知微,“走吧,我家里的厨子是从南边来的,我知道你肯定不习惯,今日就委屈你少吃一点,权当尝尝鲜儿。” “好!”谢知微很喜欢孙氏这种性格,她看似没怎么尊重谢知微,但实则,正是她对谢知微从骨子里的尊重和爱护,才会让她如此,恭敬不失亲热。 谢知微是来做客的,她不是让这些贵妇们来朝见她,她要的是一个能和她说得上话,能与她亲近的友人,而孙氏恰好做到了。 赵宝华走在谢知微的身边,谢知微不是照拂她一下,或是拉着她一起说两句话,或是问问她的意思,姑娘很守礼,也很谨慎,但却不拘谨,让谢知微极有好感。 “一会儿用过席面,你把你的两个儿子喊来我看看,你别藏起来了,我又不会吃了他们。”谢知微笑道。 “哎呀,你这话我可不爱听,我是怕你吃了他们?我是怕我的两个儿子入不得你的眼,那我可就丢人了。” 谢知微笑起来,赵宝华在一旁道,“郡主别听李太太这么说,我是听我哥哥说,赵大人的两个公子生得玉树临风,都彬彬有礼,我哥哥还说,两位公子将来必定会杏榜高中,再过些年,赵家也能成为诗礼传世之族。” 孙氏夸张地捂住了脸,“我的祖宗啊,你怎么在郡主面前说这样的话,郡主哪怕足不出户,这辈子见过的头榜都比你我满世界看得都要多,还诗礼传世,大姑娘啊,你去打听打听崔谢是什么样的人家。” 赵宝华闹了个满脸红,谢知微和崔南菀笑得花枝乱颤。 陈灵玲年纪小一些,拉了姐姐的衣袖问道,“姐姐,郡主是崔谢两家的人吗?” 陈灵玎凑到了妹妹耳中低声道,“郡主姓谢,郡主的母亲昔日是崔家的嫡长女。” 陈灵玲的眼睛瞪得老大,她倒抽了一口凉气,再看谢知微,眼中就不仅仅只是崇拜之色,而是深深的迷恋了。 用过席面,孙氏先将两个儿子带来给谢知微磕头,她的大儿子约有十六七岁,生得唇红齿白,在兰台书室读书,这些天,城里太热了,休沐十日,他便跟了母亲来到别院,一个人在外院读书。 谢知微考问了他几句,他都能答得中规中矩,可见昔日里还是用了功的。 谢知微心头一动,道,“王爷身边有个人有状元之才,名叫范文成,做一手锦绣文章,只可惜最近押运粮草去了北境,等他回来了,你可以来我府上拜访,请他指点你文章。” 孙氏大喜过望,听谢知微道,“我昔日在闺中的时候,经常听家里的长辈们评论文章,一篇文章若是想写得言之有物,打动那些侵淫朝堂数年,数十年的考官们,不是光读书能够读书来的。你如今书是读得不错了,但社稷黎民这些还多有欠缺,平日里可以多读一读你父亲的邸报,多了解一些时政,但万不可在外面与人评论。” 孙氏忙推着儿子,“你还不快给郡主多磕几个头。” 谢知微忙拦着,“好了,你别听你母亲的,男儿膝下有黄金,将来拜天拜地拜天子,总给我磕头做什么?” 说着,谢知微便招了小的那个,只有八.九岁,她牵了小孩子的手,见他生得玉雪可爱,又与谢明溪不相上下,喜欢得不得了,对孙氏道,“等我弟弟回来了,你把这孩子带过去我那里跟我弟弟玩吧!” 谢知微一直都很担心谢明溪没有玩伴,而孙氏则求之不得,谢明溪乃是谢家的长房长孙,父亲是从二品的都指挥使,母亲乃是正一品晋阳国夫人,姐姐是超品亲王妃,祖父是首辅,这满天下的勋贵子弟中,还有谁,有谢明溪这样的地位和人脉? 自己的儿子要是和谢明溪做了好朋友,将来,真是不敢相信。 “好,你不嫌弃就好!” “我怎么会嫌弃呢?这孩子生得好,一看就知道是好孩子。” 谢知微问了孙氏这孩子的生辰,一算,谢明溪比这孩子要大一点,便笑着对这孩子道,“珏哥儿,等你谢家哥哥回来了,你们可以一起读书,一起跑马。” 孙氏两个孩子,大的名叫李若瑾,小的名叫李若珏。 珏哥儿欢喜地问道,“郡主姐姐,我谢家哥哥去哪里了?“ “他呀,上战场去了,他一天到晚想建功立业,裂土封侯,就跟着人上战场去了。” “我爹爹说,战场上是要杀人的,他敢杀人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应该是不敢的。”谢知微笑道。 说了一会儿话,孙氏便让两个儿子退下了,她凑近了谢知微,低声道,“郡主,就我上次跟您说的那个孩子,她说想给您引荐一个人,说那人会算历法,说从古至今,有文献记录的月食一共是三十六次,哪怕如今的钦天监也只能准确地算二十五次出来,可是那人算了三十三次,她亲眼所见。” 这些话说给别的女子听,或许,她不能理解会算月食是多大的本事,但谢知微却知道,她顿时大惊,忙道,“你把她带来见我!” 周玉晴跪在谢知微的面前行了大礼,恭敬地道,“王妃,我乃周大谟的嫡女,我母亲早逝,留下了我和我弟弟二人,我弟弟今年十六岁,在城东书院读书。” 第744章 洗尘 城东书院是一个屡次落第的举子办的私塾,官家子弟没有人会去那里读书。 谢知微看着周玉晴,她记得这个姑娘,那天在后山的湖边的时候,她临走前回头看了自己一眼。 “你要引荐的人在哪里?” 周玉晴道,“郡主,他叫卫璞,请郡主恕罪,他是个盲人,但方才李太太说的话都是真的,他的确有这个本事。” 周玉晴便说起了一桩往事,“他口诵乘除均不差,其精妙,难以言说。有一次,我在旁边看他演算,算筹布满了桌子,就在这时,一阵疾风从桌面旋过,将他桌上的一根算筹吹得掉在了地上,那算筹只是木棍,落地无声,他应是没有听到,但他的手在桌上一抚,便有所察觉,很快将一个数字更正过来了。“ 周玉晴抬起头,朝谢知微坚定地道,“郡主,他虽然是个盲人,但他这样的人也算是才识之人,不应当淹没于市井之中。” 谢知微一双好看的桃花眸黑白分明,她深深地看着周玉晴,问道,“你为何要向我举荐他?你是个千金小姐,父亲官至从二品,你这样的身份,不应当与一个市井之人有任何牵连,你要知道,若是这消息透露出去,你这一生或许名声就没了。” 周玉晴没想到谢知微这么敏锐,她知道在这样的人面前,不能有任何隐瞒,否则便会功亏一篑,甚至连帮她忙的孙氏都要受到牵连。 周玉晴咬了咬唇.瓣,她抬起眼,不惧地迎向谢知微的目光,“郡主,我想给我和弟弟在这个世上谋一处安身之所,我母亲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是我弟弟,因为他是个男儿,那时候我爹爹还年轻不可能不娶。” 言尽于此,周玉晴眼中含着泪水道,“郡主,我与卫璞有个约定,我将他引荐给郡主,他若是为朝廷所用,将来,他娶我为妻,只有我有了着落,我才能照顾好我弟弟。” 谢知微震惊不已,她道,“你与卫璞的这份约定,你能做主吗?你父亲会答应吗?” 周玉晴不说话,只看了谢知微一眼,便垂下了眼帘。 谢知微已是了然,她对周玉晴本来就不厌恶,想了想道,“自古,自助者天助,更何况我,这样吧,你把卫璞带到我的别院,我让人见一见他!” 话才说完,谢知微正要告辞,孙氏家的婆子将杜桂领了过来,杜桂来不及行礼便道,“郡主,督主来了,离这里只有二十多里地了。” 谢知微腾地站起身来,提着裙子朝外跑了好几步,“真的吗?” 孙氏自然不好留了,亲自送了谢知微出门,待看不到谢知微的马车了,她才收回了目光,心说,这河北官场也不太平了。 周玉晴站在不远处,她不是那种被养在深闺里的姑娘,自然明白,“督主来了”意味着什么,她不由得想起自己那个庶弟,小小年纪,做下的那些恶事,最终总是要报应下来的。 谢知微回到别院的时候,已经能够远远看到陆偃的身影了,她索性没有进院子,而是站在别院门口等着,一面吩咐秋嬷嬷赶紧去将花南堂的院子收拾出来,一面又让玄桃去吩咐厨房准备一碗鸡汤肉丝香菇面,“按京城的口味准备。” 陆偃远远地就看到了站在别院前面等的人,他冷魅的眼眸中闪过了一道幽光,一路而来的仆仆风.尘和疲倦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谢知微冲上前两步,陆偃忙勒住了马儿,他从马上翻身落下,单手将谢知微一揽,拍了拍她的肩背,便松开,“我来了!怎么出来等?” 谢知微有些想哭,“大哥哥,你来,都不提前说一声吗?” 陆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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