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而是,她没想到,谢知微居然没有嘲讽她,反而能够跟她心平气和地说这些。 “所以,嫂嫂,我若是不去的话,皇伯父应当也不会把我定个诛灭九族的罪吧?” “的确不会,但最起码,你今日被册封的郡主爵位应当会被夺掉,若是如此,你觉得你还有什么好名声?”谢知微越说越是同情这个小姑子,以她对襄王的了解,襄王绝不会为了这个女儿去向皇上争取什么。 他若是重视他的这些儿女,自然也不会放任嫡子一天到晚养猫养狗,甚至还奖励嫡子一个临街铺子做猫狗生意,让嫡女穿一身只能蔽体的衣服。 “我库房里还有一些料子,你若是不嫌弃的话,我带你去挑两匹,让府里的绣娘这两日帮你赶制两身衣服出来,等到了莲池宫苑之后我们再想办法。” 莲池宫苑那边也有极为繁华的街市,到时候挑选几匹料子,找那边的绣娘上门量制尺寸后,再帮萧灵愫做几身衣服,就当是她这个当嫂嫂的送给她的。 “嫂嫂,不用这么麻烦,我就在你这里挑两匹料子,我今年还有府里给我做的两身夏衣,只不过我不出门才没有拿出来穿,一共四身衣服,也将就得了。” 谢知微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她让玄桃去库房挑了十来匹料子过来,拿给萧灵愫挑,她不是没有见过好料子,只是从未见过这么好的料子,一时看花了眼。 谢知微索性帮她挑了五六匹,又将她这边的绣娘叫来,给萧灵愫量了身量尺寸,吩咐尽快赶制两套夏衫出来。 “先把我跟殿下的衣服放一放,给大姑娘的先做,若来不及的话,可以选些绣活少的花样儿。”谢知微道。 “是,郡主!” 谢知微陪嫁的绣娘有五六人之多,两三天内赶制几身衣服出来不是难事,谢知微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萧灵愫没有说要走,到了用午膳的时间了,前头说给四公子的席面已经上了,谢知微便留萧灵愫一块儿用膳,萧灵愫从善如流,索性在凝辉院用过午膳再走。 谢家带来的厨子做的饭菜很合萧灵愫的口味,她一口气吃了两碗米饭,觉得米饭也很好吃,便问谢知微,“嫂嫂,你这米饭和别的口味不一样,是用什么米蒸出来的?” “我在京城外有个庄子,去年种了一季占城稻,除了一些用来留种外,其余的都做了口粮,你要喜欢吃,明日可再来。” 谢知微今日出门,本来是准备进宫去看元嘉,结果碰到萧惟突然回来,萧灵愫又来了,便准备晌午进宫。 “嫂嫂今日还要出门吗?不知道要去哪里,我陪你去吧?” 谢知微略感惊诧,她什么时候这么讨这小姑子喜欢了?不过,元嘉那边,出了皇后这事后,她着实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若是多一个人,想必不会无话可说,便点头。 第620章 疯魔 凤趾宫在麟德宫的正北,中间只隔了一道门,才短短时日,谢知微从凤趾宫门前经过的时候,庭院里的砖缝之中,长满了杂草,几株艾蒿快有半人高了。 门庭冷落,有如冷宫。 曾经,谢知微选择帮助皇后,一是不忍见死不救,二是因为有皇后在,萧昶炫不可能上位;而在庆寿宫里的时候,她隐瞒了云贵妃服用的毒药里有“若颜”,便是隐瞒了云贵妃的死因。 不管有没有“若颜”,皇帝都不可能相信云贵妃乃自杀,皇帝需要皇后成为凶手,皇后有了嫡子,武安侯府的势力逐渐坐大,这不可能是皇帝想看到的。 谢知微不愿掺和进皇后与贵妃的斗法之中,她选择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或者说,她选择了站在皇帝这边。 此时,看到凤趾宫凋敝如此,她的心里依然难免难过,她不是按察使司的人,没有吐露真相的义务,她嫁给了萧恂,皇后曾经也是皇帝的帮凶,是她真正的公公和婆婆的敌人,但她依然难免有一丝愧疚。 为的是元嘉。 “微妹妹,你来了?” 谢知微猛然抬起头来,看到了元嘉,她如今住在长秋殿里,那里是谢知微曾经住过的地方,离凤趾宫很近。 “元嘉姐姐!”谢知微紧走几步,跟在她身后的萧灵愫忙快步跟上。 “是灵愫?”元嘉忙招呼,待萧灵愫给她行过礼,她忙扶着萧灵愫站起身。 元嘉已经清减多了,如此一来,个子也看着高了些,三人在宫人们的簇拥下进了长秋殿,里面的摆设大改,元嘉有些不好意思,“这里原是你住过的地方,父皇命我搬进来后,我有些不习惯,便照着自己的意思重新安置了。” “元嘉姐姐这是说什么话,我以后再也不可能住进来了,难道还能为了我,一直闲置一座殿不成?再说了,当时住在这里,也只是权宜之计。” 三人在东次间坐下,元嘉让人上了茶,对谢知微道,“微妹妹,我让你进宫,还是为了我母后,八弟被送到了五台山后,母后渐渐地有些疯魔了,前些日子我听奚嬷嬷说,母后抱着一个枕头,喊八弟的乳名哄着他入睡。” 元嘉话没说完,便泣不成声,我去求父皇,父皇只让许意进去给母后把脉……“ 说到这里,元嘉的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一幕,她见许意一直不出来,便进去看,没想到,许意将母后搂在怀里,她一时气怒,进去朝许意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母后起身便扇了她一耳光,元嘉不由得抬手摸着自己的脸,已经三天了,她依然能够感受到火辣辣地疼。 许意走了之后,她进去想和母后说话,母后坐在窗前看着外面,轻轻地哼着一首摇篮曲,她陪在旁边,好久,母后清醒过来了,看到她脸上的红痕,她摸着问她,“疼吗?” 那一刻,她泪如雨下,母后也哭了,一把抱着她,哭了好久,对她说,“你不要怪他,是我,是我让他抱抱我的,我不要脸,可是我想活下去,我有什么错呢?” 当年,她有了心爱的少年,便是许意,但她是武安侯府的嫡长女,不可能和一个太医的儿子成亲,太医院的院使也只有正五品。 他们偷偷见面,最后一次是在法门寺,她的婚期已定,从此后,家里不可能再让她出门了,他们在法门寺的后山桃林里相会,她把一生的眼泪和撕裂了一半的心,留在了那里。 许家人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件事,许意回去后,就被父亲遣送至江南,命他历练十年后,方可回京。 三年后,许意的父亲去世,他子承父业,进了太医院。 虽偶尔能相见,但也只能彼此相望。 她有了元嘉,许意也已经娶妻。 原以为,这一生,一个为后,一个为臣,哪怕同在一个屋檐下,也是天各一方。 谁能想到,她也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 “元嘉,母后这一生,可要好好活着,活着,看看他将来会有什么好结局?昭阳崩,天地灭,萧氏薨,七星复。上天饶过谁呢?” 元嘉回过神来,看着谢知微,问道,“微妹妹,你医术盖世,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人脚踏七星是怎么回事?我听说,太祖皇帝脚踏七星,先帝也是脚踏七星,还有……,你说这世上真的有脚踏七星的人吗?” 谢知微的心头一跳,一丝恐惧浮上心头,她笑眯眯地看着元嘉,“元嘉姐姐,我只听说‘脚踏七星,掌管天下兵,天生帝王命’,若这世上真的有脚踏七星之人的话,就只能是皇上了吧?” “微妹妹,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元嘉抿了抿唇,为难地道,“最近外面有没有什么关于七星的谶语?” 谢知微摇摇头,“我最近出门出得很少呢。” 她愧疚地朝元嘉看了一眼,元嘉姐姐不是一个喜欢操心这些的人,皇后为什么要让亲生女儿来打探这些? 她垂下眼帘,眼中闪过一抹寒意,皇后为了自己的谋划,连亲生女儿都不顾了吗?元嘉姐姐牵扯进这些事里,若是惹恼了皇上,会是什么下场? 元嘉也格外愧疚,她忙起身,拉着谢知微的手,“微妹妹,我们不说这些了,若是让五皇兄知道了,肯定要怪我让你知道这些,我们去园子里走走吧!“ 三人一起去了御花园,因逛过很多遍了,天又热也着实没什么看头,逛了约有小半个时辰,谢知微便起身告辞。 元嘉送谢知微出了宫门,往回走的时候,木香很是不解,“大公主,为何要和宸王妃说这些呢?大公主明知道,宸王妃肯定不愿多说什么。” “我何尝不知道,只是,我若是不问,我对不起母后,我若是问了,微妹妹恼了我,从此以后,她也可以把我撒手了.“ 说着,元嘉落下泪来,她没有看到,身后,绫华同样一双泪眼看着她,她唇瓣嗫嚅,唤了一声“大皇姐!” 元嘉回过头来,看着绫华,两人一起快步朝对方跑去,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大皇姐!” “三皇妹,对不起,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大皇姐,我不日就要启程,跟着大皇兄去往桂林,我是来向你告别的。“绫华也哭道。 第621章 恩怨 云贵妃头七那天,皇上终于下了旨意,封萧昶远为靖江王,就藩桂林。 这些日子以来,云嬷嬷将过往的诸多事都告诉了萧昶远和绫华,绫华做梦都没有想到,她父皇的这片江山居然是抢来的,用了那么多不光彩的手段。 绫华紧紧地抱住元嘉,“大皇姐,我母妃和母后她们都是长辈们的恩怨,我只希望,不管将来如何,大皇姐都能记住我们昔日的姐妹情分,大皇姐,多保重!” 绫华说完,不等元嘉说话,便松开了她,转身朝外跑去。 “绫华!”元嘉紧走几步,绫华听到喊声,顿住脚步,她扭过头,泪眼看着元嘉,见她缓缓地朝自己举起手,轻轻地摇了摇,绫华激动不已,泪水簌簌直落,却又忍不住笑了。 元嘉的眼中,泪水滚落,悲伤已是难以抑制。 长辈们的恩怨?长辈们能有什么恩怨? 元嘉复又回到了凤趾宫,她在宫门口站立良久,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这世上有什么恩怨,值得一个人用自己的生命去报复? “元嘉,你来了?你是不是打听到了什么?宸王妃和你说了什么没有?”皇后看到女儿进来,忙起身迎接。 凤趾宫里,除了出走一个翠鸳之外,其他的人都还在,但也只限于宫内的人;宫外,从廊檐下的洒扫,到宫门口的传唤宫人,所有的人全部都换了。 而因了翠鸳之后,皇后如今,连谁都不信了。 她目不错睛地看着女儿,不放过女儿脸上的每一抹神色,这神情,落在元嘉的眼里,无比难受,她眨了眨眼睛,想将泪意逼走,对母亲道,“母后,刚才三皇妹来向儿臣辞行,等将云贵妃送入陵寝之后,她和大皇兄守满三十六日孝后,就要南行了。” 皇后的眼中闪过一道狠毒的光,“你大皇兄果真被你父皇封为了郡王?” “嗯,被封为靖江王!” 元嘉自然也没有错过皇后的神色,她看到之后,心如刀绞,故意问道,“母后,这样不好吗?” “当然不好了,一旦你皇兄被封为郡王,他便可以开府建牙,培养自己的势力。你弟弟还那么小,等他长大了,你的这些皇兄们一个个都位高权重,在朝中的关系盘根错节,哪怕你弟弟被封为了太子,他又该如何立足脚跟呢?” 元嘉第一次听说这些,她顿时非常震惊,皇后笑了一下,“你父皇的女儿里,你们三个年龄稍长一些,你居长,绫华居幼,为何当初被送去和亲的人是姝宁?你可想过这个道理没有?” “因为姝宁的母妃位份最低吗?” “不然,你以为呢?”皇后的笑声有点尖锐,“若顺嫔当初没有被贬入冷宫,姝宁会有今日?而你,若是没有投胎到本宫的肚子里,今日,被送去和亲的也有可能是你。元嘉,你不要觉得母后如何如何,在宫里生存,若是心慈手软,谁也见不到明日早上的太阳。” “那母后的意思,比小八大的这些皇兄们都该死吗?”元嘉含着眼泪道,“小八还这么小,才一岁,若父皇身体康健,将来,他有那机会,自是千好万好,可若是父皇不答应呢?” “他为什么不答应?为了他这个皇位,本宫付出了多少?当年,他就答应过本宫,只要本宫生下儿子,太子之位就是本宫的儿子的,他凭什么不答应?” 皇后猛地站起身来,她快步走到窗边,外面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宫人们正在收拾晾晒在外边的衣服,抱在怀里纷纷朝殿里跑。 皇后心中的恨意已经蓄积到了极点,元嘉也感受到了这种恨意,她走过来,站在皇后的身边,“母后,跟儿臣说说,为什么会这样?父皇在想什么?为什么要把弟弟送到五台山去,他为什么不让母后抚养弟弟?” “他怕皇权旁落,他怕武安侯府把持朝政。我原本该想到这一点的,我对他太过信任了。我只是想到,我对他如此掏心掏肺,我斩断了情根,嫁给了他;当年先帝病重,我为他出谋划策,让他讨好先帝的嫔妃,帮他拿到了先帝的遗诏,令太子无诏继位,武安侯府为他拉拢朝臣,做出了有辱门庭之事……我们为他做了那么多,他当上皇帝之后,我多年无子,想来,他说是没有嫡子很遗憾,他心里恐怕是高兴的,如若不然,前面我流产那几次,分明已经查到了线索,都因他的庇护,最后功亏一篑!” 皇后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哭起来,“我若早知今日,我何必当初,萧璴,你好狠的心!” 元嘉瞠目结舌,不敢置信,她听到了太多,昭阳帝倒行逆施,荒淫无度,他枉顾祖宗法度,滥用民力、穷奢极欲,他弑父继位,不修国政……,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是她的父亲篡夺了兄长的皇位! 皇后哭了一会儿,继续道,“若我的儿子当不了太子,那还要这皇位做什么?” “母后!”元嘉浑身发抖,厉声道,“母后,还请慎言!” 皇后转过身来,看着元嘉,指着外面道,“我乃一国之后,母仪天下,可是你看看,我被关在这深宫已经两个月了,我的儿子应当是太子,可是你看看,他一周岁,天下无一人为他庆贺,元嘉,这皇位是我帮你父皇夺来的!” 元嘉泪流满面,她扑过去,抱住皇后哭起来,“母后,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呜呜呜,母后,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当皇帝有什么好的啊?母后,一家人开开心心过日子不好吗?” “傻孩子,你长大了,你应当有个驸马了,母后帮你选一个驸马,好不好?” “母后看中了谁?” “你的表兄,衮国长公主的儿子,长阳侯世子郑靖彦好不好?” “为什么是衮国长公主的儿子?母后,女儿和郑表兄不熟。” “当然不熟了,衮国长公主虽然是你的姑姑,可是,大约她恨透了你父皇,也恨透了你母后了,可是,她和襄王关系亲近了,虽然他们从来不说话,可母后瞧出来了,她还是同情襄王的,当年的襄王玉树临风,心地善良,有菩萨王之称,你父皇为了得到云霓,给襄王下毒,他胖成了这个样子……” 第622章 下场 元嘉震惊得无以复加,她猛地后退,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后,见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知道弟弟被夺走,她一生的梦想被断裂,心志崩溃,已经失去了理智。 她心疼母亲,可是从头到尾听来,却让她不得不相信一点,所有的这一切,恐怕也是咎由自取。 元嘉从宫里出来,跌跌撞撞,几次差点摔倒。 奚嬷嬷跟在她的身边,心疼不已,安慰道,“大公主,长辈们的事,自有长辈们料理,只大公主以后,皇后娘娘恐怕顾及不上了,大公主要自己照顾好自己才是。” “我知道的,嬷嬷,母后那里,还请嬷嬷好好照顾。” “老奴跟了皇后娘娘一辈子了,皇后娘娘是老奴奶大的,无论将来皇后娘娘如何,老奴都会跟在身边。”奚嬷嬷抹了一把眼泪,“只可怜公主和小殿下了,若有将来,公主一定要去看看小殿下,小殿下安好,皇后娘娘心情好了,就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了,就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出宫。” 奚嬷嬷又抹了一把眼泪,“事情发生得这么突然,原本皇后娘娘要给大公主选个驸马的,谁知,竟是到了这步田地。” 她想了想,对元嘉道,“大公主殿下,都说端宪郡主和陆大人关系好,若是大公主去求一求陆大人,让陆大人在皇上跟前说说皇后娘娘的好话,只要皇后娘娘被解了禁足,大公主也好了。” 元嘉顿住了脚步,问奚嬷嬷道,“嬷嬷,你跟我说实话,云贵妃,她是怎么死的?” 奚嬷嬷眸光闪烁,她一阵心虚之后,低下了头,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但奴婢相信,一定不是皇后娘娘。” “或许嬷嬷连自己说这话,都没有底气吧?我听说,弟弟之所以体弱多病,是因为当年,母后为了让父皇将宁德妃打入冷宫,不惜,不惜以身服毒,母后那时候,连自己都不顾的时候,可曾想过弟弟?” 奚嬷嬷浑身震颤,她看着元嘉,元嘉也看着她,两人对视良久,终究,元嘉转身走开。 奚嬷嬷回到宫里,皇后的眼中哪里有一丝迷茫,道道精光闪过,问奚嬷嬷,“她如何说?” 奚嬷嬷犹豫着回答道,“大公主这些年,被皇后娘娘保护得很好,乍然听到这些事,一时之间还不能回过神来,请皇后娘娘多给她一些时间。“ 皇后很是不悦,甩着袖子在罗汉床上坐下,“不是本宫不肯给她时间,本宫已经没有时间了。哪有一个皇子,出生之后,连汤饼会都没有?八皇子乃是本宫所出,天下人会怎么想?” 再过三天,皇上将离开宫城,前往莲池宫苑,皇子的汤饼会自然不会在离宫举行。 “若是能够将元嘉给萧琸做儿媳妇,你觉得如何?”皇后问道。 萧琸乃是衮国长公主的名字,皇帝前前后后杀了先帝几乎所有的儿女,只留了三人,衮国长公主和皇帝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和妹妹。 身为皇帝的结发妻子,皇后多多少少都知道,皇帝之所以还可留下衮国长公主性命,是因为,皇帝对逼死昭阳帝后,心中还是愧疚不安。既然长阳侯都已经死了,衮国长公主这些年处于监视之中,常年半圈禁状态,已经掀不起大浪了,何必让自己遗臭万年? 若郑靖彦不去军中也就罢了,既然去了军中,当年长阳侯留下来的人脉,会不会关照郑靖彦呢? 而衮国长公主,这么多年,她几乎很少进宫,必然是仇恨皇上的,若是自己愿意与她联手,她会不会助自己一臂之力? 奚嬷嬷不知道答案,她的脑子想不到这些,她也知道,皇后只是随口一问,不期望她回答,便站在一边不说话。 元嘉回到长秋宫,她将自己甩在了床上,看着帐顶刺绣的虫草花卉,如置身于梦中,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前面十多年里所有的甜与快乐都是假的。 她的父亲抢了兄长的皇位,抢了弟弟的妻子,甚至奸淫了祖父的嫔妾,只为了让自己的兄长得位不正,自己有机会夺取皇位? 昭阳帝,他本来就是皇祖父亲封的太子,既然被封为了太子,便是为了以防万一时,有合法的继承人。 那些昭阳帝的传说原来都是假的,假的,是父亲为了篡夺皇位而撒下的弥天大谎。 她坐起身来,走到了廊檐下,看着前面的皇仪殿,过了皇仪门便是麟德殿,元嘉很想去问问父亲,这一切都是不是真的? 她又该何去何从? 元嘉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竟然连流泪的冲动都没有了,她的心,已经死了吗? 一大早,谢知微正在指挥屋里的人收拾衣物,她已经点了要带去的人,除了窦秀娘和杜沅姐妹,带了玄桃和百灵。 杜沅从外面匆匆进来,对谢知微道,“郡主,奴婢从旧曹门街回来,听那边的米团公公说,皇后娘娘想把大公主嫁给郑靖彦公子,还说,皇后娘娘跟大公主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大公主屋里的灯,昨日夜里,亮了一宿。” 谢知微吃了一惊,她想了想,道,“跟宫里递个帖子,我想进宫去跟大公主说说话。” 帖子递进去后,很快就有消息传出来了,谢知微晌午过后,再次进了宫,她在长秋殿里见到了元嘉。 只有一日不见,元嘉似乎又瘦了,谢知微看到后,心疼不已,她握住了元嘉的手,“元嘉姐姐,你以前是最爽朗不过的一个人,到底是什么事,让你现在如此想不开?” 木香在一边抹了一把眼泪,“郡主快帮奴婢们劝劝公主,公主这样不吃不睡,可怎么活啊?” 元嘉笑了一下,她看着神色舒朗,心中却是沉甸甸的,“我也只是一时而已,过后就好了,你不是要伴驾,现在是正忙的时候,进宫来做什么?” “元嘉姐姐,我别的帮不上你,你若是想出宫,或是看中了谁,想我帮你做个媒,这些我都是能做到的。元嘉姐姐,你听我一句劝,从古至今,掺和到一些不敢掺和的事里边去的人,不管是输还是赢,都难得到好下场。” 第623章 避暑 这可谓是肺腑之言了,元嘉感动不已,她道,“微妹妹,我知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懂。” 她甚至知道,她如今或许成了母后手里的一把刀,一件工具,一桩筹码,可是,她能够抽身吗?她能够把母后一个人丢在宫里吗? “元嘉姐姐,有时候,帮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帮她达到目的,若是让她绝望了,而不得不收手,也是在帮她。” 《国语·晋语二》中曾经说,“敏且知礼,敬以知微”,元嘉如今才明白了,什么叫做世家嫡长女,她无限感慨,紧紧地握住谢知微的手,“微妹妹,你今日这般帮我,我这一生都会感激在心,永不忘记。” 她想了想,“有件事,我不该开口,可是眼下我除了你不知道还能求谁,微妹妹,我想跟着大皇兄他们一起去云南,不做别的,只去游山玩水,去见见世面,我这一生都不曾去过很远的地方,我想出去看看,你看好吗?” 谢知微抿着唇,点点头,“元嘉姐姐,你还是我认识的元嘉姐姐,当断则断,豪爽不羁!” 元嘉笑起来,“那就好,希望十年之后,我们再次相聚,彼此都还是对方熟悉的样子,永远不变!” 说完,元嘉举起了右手,谢知微愣了一下也忙举起了右手,两人的掌心合在一起,相视一笑,这一刻,两人的心贴在了一起,彼此感受到了对方的温暖。 次日,孝成皇后的棺椁被移进了地宫。 皇帝的陵寝从他继位之初,便开始修建,十多年过去了,主体部分已经完成。云贵妃被追封为皇后,棺椁安放在帝陵主位的右侧。 皇帝已经不止一次巡视帝陵,这一次来,特意穿过了长长的神道,来到了祾恩殿前,至神位前行礼,告祭,念了很长的祭文。 所有的皇子公主们,均跪在两侧,身穿孝服,无论真悲伤还是庆幸,都泣不成声。 元嘉的眼角余光看着皇帝,孝服袍摆的下面,露出黄袍的一角,她心里很是悲伤,皇上的圣旨已经下来了,念绫华初丧母,要与兄居云南三年为母守孝,元嘉乃长姐,宜陪同,命元嘉随行。 次日,迎回虞主,皇帝奉迎于宫门,奉安虞主至奉先殿后,皇帝的车驾便离开了宫城,由朱雀门出来,绕城半圈,从旧酸枣门出城后,一路北行。 谢知微坐在车里,挑开帘子,看到一骑旁边飞驰而过,雨后的阳光照在他大红彩绣麒麟袍上,金线织就的麒麟熠熠生辉,张牙舞爪如同要脱体而出,马背上的人飞快地朝这边看了一眼,狭长的眼尾一抹流光闪过,两人对视一眼,谢知微弯眸一笑。 马车在路上行走了两天,虽然,以日代月,宫中上下已经除服,但因皇帝依然衣着一身素服,是以,赶路的人均很安静,除了偶尔有几声马儿的嘶鸣声,天空中传来的鸟鸣,一路都很安静。 两日后,车驾终于在黄昏时,到达了莲池宫苑,偌大的福海,波光粼粼,在夕阳里,安静若处子,沿着宫苑一侧的荷叶婷婷,或粉或白,或含苞待放,或盛放如明霞的荷花,在清风中摇曳。 十里荷花十里香! 凉爽令人的心情也跟着好多了,皇帝从龙辇中下来,站在堤岸上,朝这一片湖光山色看去,脸上终于挂出了笑,道,“阿偃,我们应当早点来的!” 陆偃笑了一下,恭敬地道,“皇上日理万机,心系大雍,乃是百姓牵挂的明君,万望皇上保重龙体,皇上康健乃大雍之福。” “好了,你又来了,朕来,你说好,朕不来,你也说好,你啊,这张嘴,左也是你说,右也是你说!”皇帝叹了一口气,“朕也知道,你是一心为朕好!” “皇上,臣一身荣辱系于皇上,一心也盼着皇上能够安康。” 皇帝扶着小太监的手,慢慢地朝着前面走去,谢知微站在不远处,她朝皇帝望了一眼,心头不由得一惊,几日不见,皇帝的气色竟差到了这步田地。 不一时,圣旨传下来,谢知微住藻园,萧灵愫与之同住。 藻园位于莲池宫苑的西南方,离皇上所住的清宴宫约有极近,中间一带水隔开,又自成一个院落,可以说是闹中取静了。 入门乃是一个垂花门,一圈游廊围成的一个庭院,北面连着三个院落,园子的东边,福海的支流转折多姿地从此通过,一道拱桥,将藻园与湛碧轩连接,陆偃住在湛碧轩。 谢知微住了上房,一共五间,萧灵愫住在了旁边的院子里,等安顿好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杜沅快步进来,对谢知微道,“郡主,外面有三个公公说是送饭菜来了,要面见郡主。” 谢知微没有太在意,她已经梳洗过了,肚子正好也饿了,这两日在路上,因奉孝成皇后丧期,一切都从简,连皇帝都每日里只喝两碗清粥,吃几个馍馍,他们这些随驾的人自然也吃不到什么好的,新鲜的点心都显得极为奢侈。 “让进来吧,整个暑夏都要在这边住,少不得要和他们打交道,你们也都要跟着和人和气一点,不得生事。” “是!” 谁知,来的竟然是米团公公,见到谢知微后,米团公公就要行大礼,谢知微哪里肯,忙让人扶起来,“这可使不得!” “郡主这是嫌弃咱家呢!” “可不是这般说法,说句不见外的话,我年轻,平日里你们担待我多少?我可有一次跟你们客气过?”谢知微笑着问道,“陆大人可好?前日,我看到王世普,问了他,可有给陆大人请过平安脉,他把脉象跟我说了说,总归是不如我想象的那样好,夜里肯定还有睡不好的时候。” 米团公公之所以对谢知微如此这般客气,无外乎,谢知微出阁,乃是陆偃亲自从闺房里背出来的,这是何等情分? 嫡亲妹妹也不过如此了! 米团公公万不敢在谢知微跟前大意,躬身极为恭敬地道,“回郡主的话,督主就寝后,小的们也不敢在跟前,自从皇上龙体欠安后,督主就越发不得清闲,朝堂诸事都要督主拿主意,哪里都少不得督主,每夜里不到三更天,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第624章 夜谋 这是说,陆偃连药茶都不能按时喝了。 谢知微叹口气,吩咐杜沅道,“去把我带的那个青玉瓶拿过来!” 杜沅忙去了,很快就过来了,谢知微拿过瓶子,打开瓶塞,闻了一下,见无误,她方才亲自封好瓶子,递给了杜沅,“一会儿你跟着米团公公去一趟陆大人那里,亲手将这瓶药交给陆大人。” “是,郡主!” 谢知微对米团道,“公公,这青玉瓶里是我专门配置的安神药,每日里,陆大人睡前一个时辰服用一粒,每五天停一天,烦请公公多上心些。陆大人现在年轻,身体还扛得住,若这么殚精竭虑下去,将来熬出病来,吃亏的还是陆大人。” “是,郡主这话,小的一定带到。”米团见谢知微没有多的话说了,便招了跟他来的两人进来,那两人一人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进来后放在桌上,方才过来给谢知微磕头。 “郡主,这两人乃是督主亲自挑选,调教的人,做事最是妥当,郡主在莲池宫苑期间,不妨由这二人领园子里的一些事务,若郡主用得合手,将来可带进王府,一些姑娘们不方便做的事,他们总是要便宜些。” 谢知微看着二人,进退有度,言辞得体,行事做派,大方不失恭谨,又听说是陆偃的人,自然也不无信任,喜道,“那就请公公帮我跟陆大人说多谢了,这两人我就留下了。说起来,我如今手边上的确少人手,还是陆大人想得周到。” “小的杜桂,见过郡主!” “小的李椿,见过郡主!” 待行过礼后,两人便起身站到了谢知微这边。 米团要告辞,谢知微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寻常可见的荷包,递给米团,“这里头是我闲来无事配的几粒紫桐丸,别的功效没有,这暑热天,解暑是极好,我瞧公公眼底有些青紫,想必近几日夜里都没有睡好,面色虚白,必定口中发苦,茶饭不思,似有中暑之症。” 米团大喜,噗通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他们这样的人,若不是病得快死了,去哪里找大夫去? 一些小病小症候,不都是靠自己扛过来,扛得住是命不该绝,扛不住了,上面即便给了恩典,那些太医们也不会尽心尽责地给他们治病。 “小的谢过郡主!” “不必多礼,以后若是有个什么伤风咳嗽的,你就找我的丫鬟们,或是杜桂,李椿,我这里一些成药多得是,匀出两丸给你们,算不得什么,就是没有的药,我若不得空,我还带了两个徒弟,你们找到她们,让她们给你练练手,也可。” 这便是莫大的恩赐了,米团鼻子一算,眼底有些发热,等告辞了谢知微后,出了门,他打开荷包,见里面不是几粒,而是十好几粒,他拿了一粒,含在嘴里,咽下去,一股清凉传遍全身,顿时,全身紧闭的毛孔瞬间张开,舒泰不已。 “郡主真是活菩萨啊!”米团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郡主当然是好人了!”杜沅得意地道,“我和杜沚准备拜郡主为师,跟着郡主修习医术,将来你若是病了,我给你诊脉吧?”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湛碧轩。 皇帝连赶了两日路,前日,下面又送进来了十来个美人儿,其中一个名叫李宝儿的,生得娇怯俊俏,软温丰姿,皇帝喜欢不已,今夜便召了李宝儿侍寝,两人用过酒饭,酒助人兴,早早地歇下了。 一更不到,陆偃便回来了,梳洗过后,简单地用过了晚膳,正在书房里看满桌子的折子。 杜沅和杜沚把自己卖身后,知道没有谢知微的同意,陆偃是不敢把自己姐妹如何了,便又敢来见公子了。 但胆子是又小了许多。 杜沅将药献上后,待米团说了疗效,她正要退出去,陆偃将她喝住了。 灯光下,陆偃鬓若刀裁,白皙如玉的手指,轻轻地转动着青玉瓶,问道,“郡主每日里在家里闲着就制药吗?” “倒也不是,郡主每次看到了新药典,就喜欢自己动手,若多余的药材,郡主便因材制宜,做一些和外头不太一样的药材。” 不知道是不是打开了杜沅的话匣子,杜沅道,“之前,宸王爷送了郡主半部《青囊书》,郡主就看了好久,做了好些药材,这青玉瓶里的药材,是郡主最近才做的,紫桐丸是郡主几个月前做的。” 见陆偃皱起了眉头,满是疑惑,米团忙道,“紫桐丸是今日郡主赐给奴才的!” 说着,米团将紫桐丸拿出来,双手奉上。 陆偃自然不会要,瞥了一眼,“既然郡主赐给你的,你留着就是了!” 陆偃起身,走到了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用一块蓝布包好,递给杜沅,“你把这本书拿回去给郡主,就说,宫苑北面有个小镇子,里头也有几家药材,若是需要,可遣人去那里买。” 他想了想,嘱咐道,“天气炎热,这段时间,你三人不得离开郡主半步,若再有上次,即便郡主护着,本座也不会留你二人性命!” “是!”杜沅两股战战,浑身冒了冷汗。 待杜沅离开后,南窗被敲响了,陆偃看了一眼,米团忙过去把窗户打开,一个身穿夜行衣,只露出一对眼睛的人翻身进来,在陆偃跟前跪下,“启禀督主,属下乃是宸郡王麾下的铁鹰骑总旗雪鹰,奉命为督主送来书信!” 书信被递到陆偃手里,陆偃打开慢慢看着,唇角缓缓勾起,原本如千里冰封,令人窒息的书房里,此时气流又活跃起来了,他看完,将书信递到了烛火前,看着化为灰烬,方才拿起帕子擦了擦手。 “你叫雪枫?” “是,属下使雪枫剑!” “很好,封丘真腊村,三千昆仑奴,你知道要做什么吗?” “是,属下知道,王爷已经跟属下交代过了,来了之后,一切听督主指令。” “昆仑奴的首领名叫摩勒,你只需要负责将其引到这里来,攻击莲池宫苑即可,另外,无论如何,不能暴露你的行踪,你可明白了?” 第625章 世子 “是,若是属下不幸暴露,属下知道该如何做!”雪枫的眼中流露出坚定的神色,他忍了忍,道,“世子爷,属下乃是当年寒羽军副将甘兴之子甘无泽。” 陆偃闭上了眼睛,良久才睁开,“不用再喊我世子,本座乃是东厂厂督陆偃!” 他的眼底一片血红,愤怒之火在眼中燃烧,“你可知道,若你今日不是甘兴之子,本座会将你碎尸万段!” 甘无泽哭出声来,他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方才起身,纵身从窗外跃出。 定远侯世子,怎么可能会是阉人呢? 陆偃的心头,如有人用利刃割过,刀太过锋利,抽出来的时候尚且感觉不到疼痛,可是,当血慢慢地流出来,疼痛遍布全身,痛彻灵魂。 但他不能怪谁,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 真腊村坐落在龙首山的南面,山里的村民据说世世代代在这里已经住了数百年了,进山的路只有一条,往里走上十多里,便是漫山遍野的荆棘树林,野兽在山中吼叫,本事再大的猎人都不敢往里多走一步。 午后,一支吹吹打打的迎亲的队伍来到了村子里,今日,里正嫁女儿,外面还是国丧,可这小村子离县城还有数十里路,谁会管呢? 里正的女儿名叫红绡,是这十里八村最漂亮的姑娘,今年十七岁了,生得姿容俊美,一直没有说到合适的婆家。多是红绡自己瞧不上,她娘问她到底想要嫁个什么样儿的,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一年前,她每日夜里总是做梦,梦到有个高高大大的汉子在她的窗边偷看,她醒来后撑着灯盏去看,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有时候,她还梦到那人近了她的身。 直到十日前,她做了个不该做的梦,醒来后,她身上有些异样,床褥上还有痕迹,她顿时吓坏了。 后来,有人来提亲,她不得不答应了,哪怕她要嫁的人是个十里八村都没有听说过的人,叫摩勒,是个外地人,愿意出十两金子娶她。 新娘子很快上了花轿,红绡坐在花轿里,怀里抱着一个青瓷瓶子,心里忐忑不安,她不知道该如何度过今晚的洞房花烛。 她昨晚才知道,她做的那个梦,是如此羞耻,娘亲告诉她,若是没有落红,她就是不贞。 泪水落了下来,花轿颠颠簸簸,在山路上行走,走得很不稳,但红绡却巴不得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突然,花轿落了下来,巨大的冲击令她不得不回过神来,只是,她来不及做任何反应,花轿便朝地面翻滚去,红绡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她发出了巨大的尖叫声。 花轿往下的冲势被止住了,红绡被人一把从轿子里拉了出来,她如同麻袋一样被人甩在了背上,背着就往山下跑。 “不,站住!” 后面有追兵,红绡扭头往后看去,她看到了什么?一群黑皮卷发,如同魔鬼一样的人跟在她的后面,她吓的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真腊村离莲池宫苑不到三十里地,雪枫背上背着个人,朝前看了一眼,后面的追兵不知道什么缘故,停了下来,他将人甩在地上,靠着一棵大树歇息。 汪河凭着一柄长枪拦住了追赶的昆仑奴们,他怒不可遏,一枪朝着冲在最前面,一身大红喜袍的摩勒刺去,摩勒惊呆了,来不及反应,眼珠子等得大大的。 但,意料中的疼痛和鲜血并没有出现,他的目光慢慢地平移,一个昆仑奴在汪河动手之先,用手中的弯刀砍下了汪河的头颅。 血,从断掉的脖子里喷涌而出。 “哥哥,他不配领导我们!”昆仑少年用弯刀指着汪河道,“我们杀下山去,抢回哥哥的姑娘!” 摩勒抬手抹了一把脸,他一把扯下了身上被血喷得湿淋淋的喜袍,转身对昆仑奴们道,“人是我杀的,我的姑娘我去追,摩勒已经死了,你们以后遵从新统领的命令……” “不,哥哥,你忘了吗?如果新的统领来了,他一定会杀掉我们很多人,和很多年前一样,然后买来更多的人来代替我们,哥哥,我不想死,你说过,要带我们回家的。” “首领,你说过要带我们回家的!” 后面的昆仑奴举起了手中的武器,人人的眼里都充满了悲伤,他们被卖到了这里,先是做奴隶,后来被人豢养在这里,他们像畜生一样被杀掉! “哥哥,买我们的人是想谋反,他想当皇帝,要我们为他杀掉皇帝,哥哥,他不会赢的,只要我们把他的阴谋告诉皇帝,他一定会被赐死,大雍的皇帝非常仁慈,他一定会送我们回家的!” “回家!” 摩勒看着同胞们脸上悲怆,而又充满了憧憬的神色,他振臂一挥,所有的昆仑奴都随着他的脚步朝下冲去。 又来了! 雪枫的脸上显露出欣喜的神情来,他一把提起了那女子,甩在自己的背上,如同鱼饵一样,漂浮在这群昆仑奴的前面,领着他们冲出了大山。 昆仑奴的身后,是监守他们的大雍军士,这些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做梦都没有想到,像狗一样听话的昆仑奴居然还有反抗的一天,他们拿着武器,追在昆仑奴的后面,直到看见了莲池宫苑,才知道,上当了。 狼烟在莲池宫苑的四角升起来,这是勤王的旨意。 韩进益的书房里,一群对他忠心不二的将领人人都身穿盔甲,脸上无一不是浮现出焦虑的神情,其中一个性急的催道,“国公爷,现在还等什么?属下认为,这是最好的机会,难道国公爷还看不出来吗?皇上对国公爷忌惮不已,这两年,何曾召过国公爷议论过军事?都是萧恂那只嫩狗,在边境胡作非为,皇上竟然还对他信任不已。” “国公爷,此乃天意啊,谁能想到,昆仑奴竟然还有造反的时候,当初,国公爷豢养这些黑奴,原本是看重了他们天赋异禀,体格强壮,乃是杀人的好刀,关键还听话。不过话又说回来,国公爷,连这些猪狗不如的昆仑奴都知道造反,天下公器,能者居之,国公爷还等什么呢?” 第626章 遗诏 “国公爷,汪河死了!” 书房门口冲进来一个人,正是谭起忠,他一身盔甲,手里提着一柄剑,噗通一声,单膝跪在地上,抬起头来时,眼底一片血色,“国公爷,如今阉人当道,皇上昏聩,眼下事出蹊跷,三千昆仑奴已经将莲池宫苑围住,这是最好的机会,此乃上天选择,国公爷若是再迟疑,放过了这个机会,等来的将会是引颈就戮,国公爷,请下令吧!” 屋子里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其中一人道,“请主公下令!” 一声“主公”如温泉漫淌过韩进益的心,他难掩激动,却也不敢不慎重,“当年,我乃昭阳帝的伴读,昭阳帝待我不可谓不好,后来,当今皇上许我以国公之位,我反了昭阳帝;如今,你们又让我反当今皇上,将来史书之上,该如何评价我?“ 谭起忠眼中的神色非常坚定,“主公,当年昭阳帝待公不可谓不薄,可也杀了大公子,不可谓不狠。若公不反,公迟早要被昭阳帝抛弃;公对当今皇上立下了汗马功劳,可皇上如何待公?公这个国公爷可比得上谢家?比得上武安侯府?公若是不反,迟早也要被皇上抛弃,将来我等这些靠公吃饭的人,将何去何从?” 谭起忠磕头道,“主公,看在我等的份上,请主公下令吧!” 若是事成,将黄袍加身! 韩进益却不敢轻易下这个令,萧恂领三十万军在西北战场,他不想一时冲动下,为人做嫁衣裳。 就在这时,又有一人冲了进来,“主公,宣德侯府世子夫人命传来的信。“ 韩进益忙接了过来,他看到信,顿时震惊不已,信上说,襄王妃命人递了口信给她,说是襄王府槛院的容侧妃有可能是昭阳帝的皇后。 他眼睛瞪得大大的,“这不可能,当年,昭阳后死于大火之中,难道其中还有什么蹊跷不成。” 若昭阳后没有死的话,那萧恂就绝对是昭阳帝唯一的儿子。 宫里一向有个传统,若非不得已,皇后有孕,一向都是满三个月才会昭告天下,怕的是万一。 但韩进益还是摇摇头,襄王为昭阳帝养儿子,开什么玩笑,那怕昭阳帝对襄王不薄,襄王都是当今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主公,属下是听一个白莲教教徒说的,洪言珵竟然跑出了京城,加入了白莲教,他向李二太子献出的大礼便是昭阳帝的遗诏,若昭阳后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儿,将继承大统,若是女儿,从襄王一脉中选出一子为太子,继承大雍的江山。” 此人名叫曲天博,乃是韩进益的手底下的得力人,说话向来有根据,这种事,他造谣肯定造不出来。 “此言当真?”韩进益一把抓住了曲天博的领口,“你说的果真是真的?” “千真万确!”曲天博道,“不过此事,只有白莲教内部的人才知道,属下也是好不容易才混进去,给属下传信的是一个长老的亲随,他是听两个长老论事,才跟属下说的。“ 韩进益略一思忖,便觉得这事十之八九不会是空穴来风,昭阳帝的遗诏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伪造出来的,他顿时哈哈大笑,“真是天助我也,诸位,成大事的时刻到来了,若将来事成,今日卿等便是从龙之功,将来裂土封侯绝非难事,泼天富贵,我等共享!” 韩进益忙部署,“届时,曲天博你领五百人亲自前往襄王府的槛院,解救出昭阳皇后,本公这些年一直念及当年昭阳帝对本公的恩情,昼夜难安,今日听说,昭阳皇后和太子尚在人世,为了让昭阳皇后能够光明正大地活着,为了让皇位归正统,本公不得不做这拨乱反正的事了!” “皇上英明!”曲天博忙跪下来山呼万岁。 “臣等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小的书房里,传出山呼万岁之声,韩进益忙亲手一个一个地将人扶起来,谦逊地道,“不敢,不敢!” 当晚,韩进益集结了云台大营三万兵士,京东西路广济军一共五万人马,朝商丘集结,八万人足以将莲池宫苑踏平。 皇帝出行,只带了五千禁军,再加上莲池宫苑常驻三千人,总共八千将士。 山里的野兽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安,吼声阵阵传来,听得人毛骨悚然,外面是昆仑奴的声音,声声震彻天地,谁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皇帝从睡梦中惊醒,弹跳起来,与他同塌而眠的李宝儿吓得忙坐起身来,正要问,便听到皇帝大喊道,“来人,发生什么事了?” 李宝桢忙从外面进来,眼睛也不敢多瞟一眼,低头道,“回皇上的话,魏国公韩进益反了!” 皇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瞪大了眼睛,凑近李宝桢问道,“你说什么?” 李宝桢吓得想往后退,却又不敢,就在这时,陆偃进来了,他一身大红彩绣麒麟袍,阴柔的声音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不疾不徐道,“皇上,韩进益蓄养昆仑奴为私兵,一共三千人,集结在离此地不到三十里的真腊村,适才,韩进益反了!” 皇帝怔怔地,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反了?他为什么要反?” “臣暂时不知,方才东厂密报,韩进益纠集了一共八万人正在朝这边进发,其中云台大营三万,京东西路广济军五万,明日一早,八万人可以将莲池宫苑包围。” 届时,他们所有人将插翅难逃。 皇帝两腿一软,陆偃及时伸手将他扶住了,皇帝依然难以相信,“他为什么要反?” 陆偃知道皇帝不是要一个答案,而是不敢置信,他也不说话,扶着皇帝坐在了椅子上,招呼太监来给皇帝更衣。 陆偃正要离开,皇帝一把拉住了他,“阿偃,你去哪里?” “皇上,莲池宫苑一共有八千将士,八千人不足以抵挡八万,臣要去将这八千人部署好。皇上,离此地最近的勤王之师,只能从西京调集,一共五万人,臣得想想,安排谁去调集这五万军士?” 皇帝此时也冷静下来了,“随朕前来的武将,一共都有谁?” “皇上,魏国公任五军大都督已经十五年了,朝中武将,除了宸王殿下,臣实在是想不出,还有谁与魏国公没有干系,若有的话,便只有一人,那就是谢大人的长子谢元柏。” 这话说得没有错,谢家如何宝贝谢知微这个嫡长女,皇帝也听说过了,如今谢知微已经成了皇家的儿媳妇,谢家自然站在皇家的阵营里。 第627章 造反 果然,只有萧氏子孙才是最安全的,此时,皇帝才感觉到了人手少的难处。 “皇上,衮国长公主求见!”一个太监连滚带爬地进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宫苑外,昆仑奴跟疯了一样地攻击,禁卫军已经死了好多了,血流进了福海里,远远都能闻到血腥味。 “进来!”皇帝此时才想起,他这位皇姐曾经也是领军作战过的人。 衮国长公主一身大红色的骑装,头发束在脑后,戴着闪烁着冰冷光芒的额饰,提着一柄长剑走了进来。 临进门的时候,她将佩剑扔给了守卫在一旁的侍卫,抬眼看向皇帝,“皇上,外面是怎么回事?” 皇帝嗫嚅唇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衮国长公主冷笑一声,“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遮遮掩掩,到底是谁反了?不会是韩进益吧?” 见皇帝不语,面色不虞,衮国长公主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哈哈大笑,“连韩进益这种三面两刀的东西,你都敢用,你忘了当年他是如何反了昭阳的?这样的人,你居然敢委以重任!” 衮国长公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指着皇帝道,“萧璴,当年昭阳丢了江山,但不管如何,这江山还没有换姓,还是萧家的江山,如果今天,你我都死在了这里,让这奸贼夺去了江山,我看你如何去见父皇!“ 皇帝气急败坏,指着衮国长公主,脸色铁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身体摇摇欲坠,衮国长公主不耐烦,上前一步,一把挥掉了皇帝的手,“你朝我凶有什么用?有本事你现在把韩进益诛九族啊!” 陆偃一个箭步上去,拿了一颗药丸,喂进了皇帝的嘴里,要了半杯温水,服侍他咽下,道,“皇上,眼下着急也没有用,臣先去外面部署!” 皇帝艰难地点点头,问道,“谁适合去调兵?” 陆偃想了想,道,“皇上,臣亲自去吧!” 皇帝的脸色稍霁,指着屋里的柜子,吩咐陆偃,“你去把虎符拿来!” 陆偃忙过去,将虎符拿过来,递给皇帝,皇帝郑重地将虎符递给陆偃,“朕的身家性命,大雍的江山,都托付给你了,阿偃,你从未让朕失望过!” “皇上,这一次,臣一样不会让皇上失望,皇上,八千将士还能抵挡一阵,明天这个时候,臣一定会领兵前来,必不会让皇上担忧!” “你把裴济给朕叫来!” 陆偃打了个手势,很快就有小太监跑了出去。 裴济一身铠甲,很快提着枪过来了,到了门口,将枪递给了守在门口的太监,差点将人给压坏了,他站在门口行了个礼,“禁军统领裴济,见过吾皇陛下!” 皇帝看到裴济,不知为何,心里平静了一些,“你给朕说说,你将如何防守?” 所有的太监全部都被屏退,大殿的墙上,挂上了龙首山莲池宫苑的堪舆图,裴济指着西方道,“这里到这里,一共三千昆仑奴,还有一千多临时集结起来的军士,臣猜想,是原本在龙首山羁押这些昆仑奴的人一共约四千五百人!” 裴济的手指头几乎在西面南面和东面都画了一圈了,整个莲池宫苑北面靠山,南面临湖,能够进宫苑的通道原本就不多,那些临湖的地方,别人进不来,也意味着皇帝出不去。 此时此刻,从莲池宫苑往京师的一路上,韩进益这个用兵高手肯定不会没有部署,没有可靠的勤王之师,皇帝半分都不敢动弹。 “臣的兵力主要部署在这些地方,后山安排了一千兵力,部署在山上须弥宫的北面,那边绝大部分乃是悬崖,若是韩进益的叛军前来,从山中挺进,一时半刻也不会攻进来,皇上,臣请皇上退居至须弥宫,臣等可以在莲池里埋下伏兵,等叛军前来前,臣先将这部分叛军消灭!” “你有这个信心吗?”皇帝的声音都在颤抖,带着显而易见的激动。 “臣自然有!”裴济坚定地道。 皇帝点点头,裴济乃是陆偃推举的人,此时,听他有条不紊地讲着部署之事,皇帝觉得可信,因此,也准许了陆偃前去搬救兵。 谢知微听到了外面的嘶吼声,她还来不及起身,窦秀娘已经冲了进来,挽起了帐子,“郡主,外面有叛军,督主吩咐,命奴婢等将郡主护送至清晏殿的后殿。” “清晏殿的后殿的话,那岂不是很不方便?叛军若是进来了不管我在哪里都难逃一死,不如,我们往须弥宫那边去,在靠近后山的一块随便找个地方先让我落脚?” 谢知微一面起身,她唤了一身骑装,头发扎成了一个麻花辫,盘在脑后。 萧灵愫已经起来了,她并没有多害怕,手里提着一把剑,也不知道有没有开刃,反正很淡定,以守护之姿护在谢知微的身边,大家收拾了细软行李,找了几个小太监搬运,趁着夜色出了门,朝北面转移。 不一时,清晏殿那边便有人过来了,拦住了几个人的去路道,“督主有令,请郡主伴驾!” 谢知微便明白陆偃的心思,他是想把自己和皇帝捆绑在一起,横竖皇帝肯定不会有事,如此一来,她自然要安全多了。 清晏殿的后殿,已经收拾出来三间屋子,临时给谢知微一行人,丫鬟们暂时先安置,谢知微来到前殿,陆偃暂时还没有走,看到她点点头,对皇上道,“皇上,臣让端宪郡主先守在皇上身边,护皇上龙体康健!” 皇帝觉得特别安心,朝谢知微伸出手腕,谢知微忙上前一步,给皇帝诊脉后,道,“皇上稍宽心,龙体暂时无碍,有端宪在一旁,皇上不必挂心!” 陆偃这才起身告辞,皇帝送他到了殿门口,待陆偃翻身上马,他方才吩咐人将前后的殿门全部守好。 衮国长公主坐在门槛上,手里握着自己的剑,轻轻地擦拭着,神情非常专注。 偏殿里,聚集了一群伴驾的文臣,有些是来禀事后还来不及赶回京城的臣子,一个个如鹌鹑一般,瑟瑟发抖。 谢元柏领一千近卫营守住了正门,一把把新弩被分发到将士们的手中,这种新弩,射程大了一倍,准头提升了三成,发射力减小了五成。 第628章 勤王 一千人分三批,第一批射完后,往后退三步,第二拨人上前,发射完后,再次退两步,第三拨人上前三步,如此轮番,正门的昆仑奴损失惨重。 等到昆仑奴反应过来不对劲的时候,彼此之间已经结成了生死大仇,且他们的身后,还有一千多军士压着他们,只能进攻,不能退守。 若是裴济等可以将这四千五百人全部剿灭,他们虽不能逃出去,但最起码可以重新部署,扛住接下来八万大军的攻击,为勤王之师的到来,争取一点时间。 乌云滚滚,天空中落下了雨点,去往山上的路非常不好走,马儿不停地在地面打滑,一步都不肯走。 “督主,那条小路在这里!” 一个东厂番子找到了樵夫指的那条路,一行人高兴坏了,连忙将遮掩道路的灌木丛清理出来,待一行人过去后,走在最后的那人重新用灌木将道路遮掩好。 雨水扑打在陆偃飞扬的披风上,他昳丽的脸上雨水流淌下来,滑过他坚毅的脸庞,他的身体随着马儿的奔跑而起伏,宛若一柄利剑直插天际。 西京大营的白虎帐中,郭登一身盔甲,身披红里黑面,手扶剑柄,不停地在营帐里转着圈儿,两侧的交椅上,一共十名将领,均面沉如水,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出声。 日暮时分,终于,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一个斥候飞速来报,“大帅,前方来人,已经确定是陆大人前来,手持虎符,请大帅升帐出迎!” 郭登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前面,两侧的灯火之下,陆偃浑身湿漉漉地,胯下一匹枣红马飞快地奔了过来,郭登忙率众跪下去,“恭迎督主!” “出发!” “是!” 陆偃翻身下马,当即就有人牵了一匹好马过来,陆偃接过了缰绳,再次翻身上马,他的身后,郭登大臂一挥,“出发!” 石破天惊! 辰时时分,韩进益亲自率领云台大营的三万兵士已经到了,云台大营定襄伯孙镗乃是他的侄女婿,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两人并骑站在莲池宫苑的门口,谁都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顺利到这一步。 “离此地最近的勤王之师乃是西京大营,那里一共五万大军,领军之人乃是郭登,郭登之父当年死于昭阳之变,他若是能赶来,那就奇怪了!“韩进益志得意满地道。 他似乎看到了寿康帝跪在自己的面前乞命,他很想问一句,他哪点对不起皇上了,他为了皇帝,连伴读多年的昭阳帝都背叛了,可是皇帝给了他什么? 宠信阉人,猜忌于他,在他的头顶竖起了屠刀,随时都准备要他的命!他不信,无缘无故,他豢养的昆仑奴怎么会揭竿而起呢? 既然皇帝要他的命,也不能怪他不忠不义! 孙镗的脸上罩满了激动的红光,他兴奋地道,“岳伯父,现在就发起总攻,侄婿亲自冲锋,不到一个时辰,就能拿下这座行宫!” “好,事成之后,重重有赏!” “是,侄婿还想和宸王一战,请岳伯父将来把这个机会留给侄婿!” “好,你先去跟宸王的岳父交手,若是赢了,将来,踏平西境,捉拿宸王就交给你了!” 孙镗振臂一呼,“儿郎们,随我来,赢了封妻荫子,裂土封侯!” 很多人的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情,但,此时,临阵变卦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只能跟随前面的人冲上去。 谢元柏一匹马,一柄长刀立在正门后面,宫苑的大门被撞的震山一样地响,他这边战斗了一夜之后,损失也不小,将那些昆仑奴都斩杀之后,从门外退居到了门里。 大门并没有关上,而是将那些用来做景观的太湖石等,全部都堆在了门口,作为军事防御,人趴在后面,弩箭如雨一般朝对方铺天盖地地射过去,对方的损失也极为惨重。 “谢元柏,有本事你出来,你我对决!” 孙镗看到谢元柏,如同见到了杀父仇人一样,当年,孙镗也看上了崔若华,但崔若华与谢元柏自小就有婚约,他永远只能跟个贼一样,远远地看着,偶有几次搭讪,都被崔若华冷若冰霜地不理。 谢元柏翻身下马,他伸手取过自己的硬弓,搭箭在弦上,弓如满月,谢元柏松开手,刺耳的破空声响起,孙镗见此,反身欲逃,箭冲势过猛,射中了孙镗的肩胛,他顿时一声哀嚎,扑倒在地。 “快救将军!”韩进益纵然瞧不起孙镗,才一个回合便被谢元柏射中,但看在侄女的份上,他不得不下令。 韩进益的身边冲出了两个亲卫,将孙镗救起。 对方武将中箭,大大地鼓舞了士气,后方的灶里飘出了香味,谢元柏握着弓,四处巡视,吩咐道,“所有的饭捏成团,送上来,管饱,任何人都不得离开位置半步,违令者,斩!” 皇帝已经领着一群人退到了须弥宫,后面乃是裴济亲自把守,韩进益分了一万军士,发起了猛烈攻击,厮杀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寿康帝坐在龙椅上,他闭上眼睛,不由得想起了十多年前,他如今终于能够体会到,当年,昭阳帝在宫中被围时的心情了。 那时候的大皇兄,是不是也很为难? 他多年不曾想起元后娘娘了,此时,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个明眸善目,总是满脸堆笑,对他和大皇兄格外和善的母亲。 那不是他的生母。 他乃寤生,生母生下他的时候,几乎丢了半条命,他被抱到了嫡母身边,自小就被养在嫡母的宫里。 小时候,有宫人在他耳边说,他的生母很讨厌他,这话被传到了嫡母耳中,那宫人被重罚,嫡母也跟他说了,没有这回事,且待他如太子。 但他的心里还是种下了一根刺,多年来,一直都意难平,特别是嫡母过世,为嫡母摔碗的是太子而不是他,他就觉得,不管对嫡母还是生母来说,他都是多余的那个。 特别是太子,他嫉妒太子是嫡母的亲生儿子,哪怕嫡母对他恩重如山,教养得无微不至。 第629章 战神 “皇上,谢将军射杀了叛军的一个敌将,将士们现在士气大作!” 门外,一个太监浑身是血地冲了进来,山下,因昆仑奴几次被放进来过,设计围杀,以至于,到处都是尸体。 太监每一脚都踩在血上,几次滑倒,真正从尸山血海中爬过来。 萧灵愫与一众人跌坐在墙边,看到后,她忍住了喉头的吐意,别过头去。 寿康帝到底曾经率军征战过,他听到谢元柏斩杀孙镗的消息,顿时大喜,“谢爱卿真不愧我大雍猛将啊!” 众臣也跟着欢喜不已,纷纷跪下来山呼万岁,“恭喜皇上!” 太阳已经从山的那一边缓缓地升起了,裴济守住后山后,南面的战场由谢元柏统领,此时,麾下已经不足一千人了。 第三道防御工程已经临时搭建好了,通道的两边,已经放好了黑油,随着谢元柏一声“撤”,不足一千人,全部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谢元柏再次张弓搭箭,在对方冲过来的瞬间,将黑油全部点燃。 烈烈火光冲天,阵阵焦糊味传来。 韩进益也没想到,谢元柏总共才不到一千人,居然还能利用地势,将他阻挡近半个时辰。 “谢元柏,你若是降了我,待将来,我许你国公之位!”韩进益实在是稀罕谢元柏这份统兵之才。 曾经十六岁的探花郎啊! 谢元柏没有吭声,他再次拉满长弓,一只羽箭如同流星赶月一般射向韩进益,韩进益顿时大惊,他侧身避开,只听见咔嚓一声,他身后的旗杆折断了! 韩进益顿时大怒,他一伸手,身边的人忙递给了他一柄重弓,韩进益也弯弓搭箭,箭朝着谢元柏射来,谢元柏忙抬起盾牌,他在地上滚过,避开了箭。 那箭直入地面,青石砖裂开,只剩下箭羽在空中晃动。 韩进益没想到谢元柏竟然避过了,他一双虎目与谢元柏闪过流光的桃花眼对上,心中一股气难平,“谢元柏,你一介文臣,竟然能够从我的箭下逃生,实在是令人佩服,只可惜,今日,你注定要命陨于此了!” 谢元柏从地上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今日到底谁先身死还不一定!” 此时,离上山的路,已经不足一里了,谢元柏以舍卫城为据点,韩进益的人已经在用木板做船,若是一旦船做成了,避开谢元柏的弩手,便能避开谢元柏,夺取上山的路。 好在,谢元柏已经在上山处重新建立了据点,那里已经是最后一道关隘了,一旦退到了那里,谢元柏将避无可避。 身后,是他的老父和女儿,谢元柏避无可避,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想尽一切办法与韩进益周旋。 一力降十会! 谢元柏的人不足八百,而韩进益的八万大军已经全部纠集齐了,此时,排成了方阵,直逼过来! “谢元柏,投降吧!” 韩进益的声音在山间松林间回荡,皇帝不由得朝谢眺和谢知微看去,见二人神色坦然,似乎未闻,他的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问道,“谢眺,你觉得谢将军能够挺住吗?” 谢眺睁开眼睛,爬起身来,走到皇帝跟前跪下,“回皇上的话,臣的儿子誓死不屈,若今日他为皇上战死,死得其所!” 皇帝不由得动容,他准备走到窗边,往外眺望,谁知一只箭穿透了窗纸,掉落在地上,幸好是强弩之末。 皇帝顿时大怒,山下的嘶吼声越来越大,似乎到了最后的时刻了,皇帝站在柱子旁边,额头上的汗珠慢慢地滚落下来。 陆偃真的要让他失望了吗? 后山之上,战斗声也在渐渐逼近,不一会儿,一个小太监在后面喊道,“皇上,裴将军受伤了!” 衮国长公主腾地站起身来,她提起手中的剑就朝后山冲去,皇帝欲喊,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吞下了要说的话。 谢知微走到了门边,她扶着门栓,很想拉开,看父亲一眼,或是出去帮帮他,生平头一次,谢知微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 她虽跟着衮国长公主学立马步,学骑射,可是,三爪猫的功夫,在今日这残酷的战场面前,显得何等孱弱可笑! 就在这时,阵阵喊叫声传来,“督主回来了,勤王大军到了!” 谢元柏猛地将剑从离自己最近的叛军身上拔出来,他不由得抬头看去,见浩浩荡荡的叛军被一支骑兵冲开,冲在最前面的昳丽青年如同从天而降的战神,他一身黑色的披风在身后飞扬,手中一柄方天画戟在空中划出道道残影,但凡与他靠近的叛军无一不被砍下马来。 谢元柏似乎看到了那个传说中的“玉面将军”,青年妖魅的眼眸此时杀气滚滚,有着遇神杀神,遇佛弑佛的气势,锐不可当! 东厂督主回来了,他带领五万西京大军回来了! “诸位听令,凡弃械投降者不杀,赦无罪!凡负隅顽抗者诛九族!” 此言一出,叛军中很多人都提着武器站在一边观望,不是迫不得已,没有人愿意做乱臣贼子。 见此,谢元柏大喜,喊道,“韩进益乃逆贼,人人得而诛之,杀掉逆贼,保护皇上!” 彼此的冲杀声混在一起,这一场厮杀,从辰时半,一直持续到了日落,南风将外面的血腥味从门缝里送进来,令人作呕,每个人的心都吊在嗓子眼里,生怕传来噩耗。 渐渐地,声音小了,好长一段时间,大殿里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皇帝站在柱子旁,如同一尊雕像,他冷肃的眉眼如刀凿斧刻一般,也苍白得没有血色。 “皇上!”外面一个太监喊了一声,“皇上,赢了,赢了!” 皇帝没有动,谢知微扭过头去,看了皇帝一眼,皇帝冷酷的声音道,“不许开门!” 过了小半个时辰,传来了重重的脚步声,门外,陆偃阴柔的声音道,“皇上,臣陆偃,救驾来迟,请皇上降罪!” 接着,谢元柏道,“皇上,臣谢元柏护驾不力,请皇上降罪!” 皇帝的脸上这才由阴转晴,他忙道,“快,快开门!” 谢知微连忙把门打开,她看着门外的两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欢喜不已,忙侧身站在一旁,道,“父亲,陆大人,皇上有请!” 谢元柏一身银铠,头上脸上和盔甲上沾满了鲜血,手上的剑还在滴血,进了大殿后,他才想起来不得佩剑见驾,忙将剑往外一扔。 “不碍事,爱卿,不碍事!”皇帝恨不得帮谢元柏将剑捡起来。 谢元柏单膝下跪,“臣护驾不力,请皇上降罪!” 陆偃一身大红彩绣麒麟袍已经变成了暗红色,他也跟着跪下来,“皇上,臣救驾来迟……” 第630章 七星 皇帝一把拉住陆偃,“爱卿平身!” 陆偃却不敢起来,“皇上,臣这次能够调到的勤王之师只有五万,叛军八万,臣担心以五万之师,无法对抗八万叛军,因此自作主张,凡缴械投降者均无罪,这才平定了这场叛乱。即便如此,西京大营的将士们依然死伤惨重,臣请皇上赐罪!” 皇帝原本高兴的脸色,此时沉了下来,沉沉的目光压在陆偃的身上,怒火如炽。 陆偃这是想做什么? 他以为自己宠信他,他又有了救驾之功,便可擅自做主? 让他堂堂天子,将一干叛军大赦无罪?从今往后,是不是人人都可效仿? 若非看到今日,救他命的人是陆偃,皇帝此时已经拿把刀将陆偃这颗漂亮的头颅砍下来了。 陆偃和其他的臣子们还是不一样的,陆偃于皇帝来说,就是家奴! 谢元柏忙在一旁道,“皇上,军士们何其无辜,这一场叛乱,原本就是韩进益与其一帮党派想要泼天富贵,这才哄骗军士们反叛,军士们根本不知道皇上在此地。臣亲眼看到,诸多军士得知自己成了叛军,有些甚至自刎,更多的人提着武器茫然不知所措,皇上,对那些负隅顽抗的,臣等已经剿杀,对于被迫跟从的,臣请皇上从轻处置!” 陆偃跪求道,“皇上,朝廷养这些军士不容易,若是全部处以极刑,损失也着实惨重,臣以为,不如发往西疆战场,令其杀敌赎罪?” 皇帝此时的气才稍微消了一点,他沉吟不语。 谢眺也忙过来,“皇上,臣以为陆大人所作所为极为妥当,五万将士,对八万叛军,若是没有策略,若那些叛军知道自己攻击的乃是皇上,而不给他们一条退路的话,试想一下,那些叛军会如何做?皇上,此乃诛九族的大罪啊!” 皇帝这才问道,“你既说若缴械投降,则赦无罪,那些人如何做?” 谢元柏忙道,“皇上,那时,臣身边只有不足一百军士了,叛军将我等团团围住,陆大人还未进宫苑,若非很多明理之人倒戈相向,只怕今日,臣的父亲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皇上,叛军中诸多人的确不知道皇上在这里面,韩进益欺骗他们说是奉旨剿匪!” 皇帝一听哈哈大笑,“韩进益想当皇帝,没有这份能耐,竟然要靠假传圣旨来灭朕!“ 皇帝的心情好了许多,他冷静下来后,也能够体会陆偃是真心为他好,为了救他的命,对陆偃道,“你起来吧,下不为例!” “臣谢皇上恕罪!“ 陆偃非常恭敬,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皇帝见后,很满意的同时也非常感动,他弯腰亲自扶着陆偃起身,道,“你和谢爱卿辛苦了,先下去梳洗一番吧!” “皇上,还要打扫战场,清点人数,韩进益已经束手就擒,西京大营的郭登郭指挥使还候在外面!” “请郭登进来吧!”皇帝道。 看到郭登的瞬间,皇帝愣了一下,他往后一仰,好似有人拿了一把刀要砍他的脖子一样。 “臣郭登拜见皇上!”郭登一身铠甲,单膝下跪。 “平身!”皇帝抬了抬手,他没有问郭登的父亲是不是郭玘,已经不需要问,若非郭玘的头颅曾经被洪继忠亲自送到了他的手上,他都要怀疑,眼前的人就是郭玘了。 皇帝也就见了见郭登,褒奖两句,便挥手让郭登退下了。 郭登并没有想过要皇帝对他赏赐点什么,虽然立下了救驾大功,但他这样的身份,不被皇帝惦记已经很不错了,他想到将来,看着日头西沉,心里充满了希望。 “他怎么来了?西京大营的指挥使怎么是郭登?”皇帝不由得问陆偃。 “皇上忘了?寿康九年皇上钦点了郭登为武状元,赐他百户出身,郭登在北疆与北契几次交战,立下战功,五年时间,已经擢升到了指挥使。“ 一卫五个千户,郭登这个指挥使大了点,都快成都指挥使了。 皇帝知道,军事上的事,问陆偃,有些不该问,五军都督府才是负责这些事的衙门,而五军大都督乃是韩进益,韩进益如此提携一个曾经的叛臣之子,所谓何意? “韩进益呢?朕去看看他!”皇帝起身。 陆偃已经梳洗过后了是,衣服上的熏香遮掩了他身上沾染的血腥气,但依然不敢离皇帝很近,提着一把剑,跟在皇帝的身边。 李宝桢扶着皇帝小心翼翼地越过地上的滩滩血迹,被浓郁的血腥味熏得两腿都在打颤。 韩进益被锁在巨大的囚笼里头,双手双脚上都锁着铁链子,看到皇帝来,他反而显得很平静,双手扶着囚笼,道,“皇上,您来看老臣了?臣有今日,全拜陆大人所赐啊!” 陆偃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对韩进益的话置若罔闻。 “皇上可曾听说过,‘昭阳崩,天地灭,萧氏薨,七星复’?“ 皇帝已经听说过这句话了,这句话是从白莲教传出来的,他并没有在意,便笑着问道,“怎么,你觉得七星是你?” 世人只知道,太祖皇帝的纯正血脉才会脚踏七星,唯有皇帝知道,中了七星蛊毒,蛊毒会顺着血脉延续,唯有承继了蛊毒的那个孩子,才会脚踏七星。 当年,太祖皇帝身上的七星蛊毒被先帝承继,太祖皇帝觉得对不起先帝,才会将皇位传给先帝,而后,昭阳帝也从先帝的身上承继了蛊毒,才会得到了太子之位。 此乃皇室的绝密,世人不知,皇帝不会不知,且不说昭阳帝有了孩子,那蛊毒未必一定会被孩子承继,只说昭阳帝根本就没有后代,哪里来的“七星复”? 皇帝将此作为白莲教攻击他正统的一个借口,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韩进益一看皇帝这神情就知道,他没有放在心上,不由得冷笑一声,也不提醒,“皇上来看老臣,是想问老臣为何要反吧?” 皇帝不置可否。 韩进益道,“那皇上呢?当年为何要反?” 第631章 元后 “元后娘娘对皇上可谓视若己出,亲自教养皇上,每日晨昏定省,必定要问皇上功课,寒暑冷热,都会关心皇上衣服添了还是减了,除了皇上不是从元后的肚子里爬出来的,没有承继先皇的七星蛊毒,不能得封太子,元后哪一点对不起皇上?皇上为何要反呢?“ 皇帝无言以对。 韩进益自嘲一笑,道,“可见,并不是皇上对老臣不好,也不是元后娘娘对皇上不好,到了该反的时候,总有一个理由要反。” 这是什么都不想说了? 韩进益说完,便坐下来,他抬了抬手腕,铁链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响过之后,便回归寂然。 挂在附近的柱子上的几盏灯笼,在风中被吹得呼啦啦地响,虽已经到了盛夏季节,但今夜,格外凉,四处的残肢断臂还没有完全收拾干净,便令人感觉到阴森森的。 陆偃打着一个灯笼,低声对皇帝道,“皇上,夜深露重,还是先回去吧!” 李宝桢带着人抬了步辇来,陆偃扶着皇帝坐了上去,皇帝似乎浑身无力,歪在靠背上,整个人没有了一点精气神。 等上了须弥宫,空气似乎要好一些,皇帝拍了拍扶杆,示意人将他放下,陆偃又扶着他下来。 皇帝披着一件黑色漳绒披风,戴着一个黑沿加绒六合帽站在台阶上朝下望去,脚下的江山一片漆黑。 谢知微焦急地等在廊檐下,不一会儿,门打开了,里面的人走了出来,谢知微忙问道,“我爹爹怎么样?他的伤势怎么样?” 出来的人是王世普,他忙躬身恭敬地道,“郡主,谢将军的伤势并不重,多只是皮外伤,有一道伤口虽然深一些,但未及内腑,不伤经脉,已经用郡主给的伤药给谢将军用过了,应无大碍。” 闻及此,谢知微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点点头,“多谢王太医了!” 说完,谢知微便忙进了屋子里,谢元柏已经在亲兵的服侍下,穿好了衣服,见女儿来,眉眼间都染上了笑意,“湄湄,爹爹没事呢!” 谢知微再也忍不住,扑了过去,冲进了父亲的怀里,“爹爹,女儿真的是担心死了!” 陆偃一直没有回来,谢知微担心援军不到,死的第一道防线里,就一定有父亲,她不想重活一世,最终还是要和亲人来一场生离死别。 谢元柏也禁不住一阵后怕,他自己不怕死,但不想女儿和老父出任何意外,他也不想让自己死在女儿和老父的面前。 尽管心里害怕,但谢元柏依然拍拍女儿的后背,“一切都过去了!” 正说着,谢眺来了,谢元柏忙松开了女儿,谢知微也收拾好了情绪,用帕子擦擦脸,上前去给谢眺行礼,“祖父!” 谢眺对这个孙女极为满意,也知道,女儿对父亲有多么担心,“祖父过来的时候,听说皇上那边要宣召你过去,想必是皇上今日也受了惊吓,你须冷静,仔细些,问症诊脉不比别的,性命攸关,一定要万分谨慎!” “是,孙女遵命!” 李宝桢亲自来接谢知微,谢知微便随着去了,路上,她问道,“陆大人可好?有没有受伤?” “回郡主的话,小的问过了,督主并未受伤!” 皇帝这一日一夜到底还是受了惊吓,睡梦中醒来,浑身都是汗,接着便鼻塞,发起了低热。 谢知微为皇上用过针后,又开了一剂药,皇帝服用后,发了一身汗,脉象才好转起来。 天才麻亮,皇帝就醒了过来,听说外头的战场打扫干净了,便传了武将进来议事。 谢知微从正殿里出去,陆偃正在廊檐下和锦衣卫千户牧剑锋说话,看到谢知微出来,他抬手止住了牧剑锋的话头,“你先下去,回头本座再找你说!” 谢知微过来与他见礼,关切地问道,“陆大人昨天有没有受伤?” 陆偃的眼中已是满溢出了笑意来,他微微勾唇,“尚好,我若说一点伤都没有受,郡主肯定会不信,多少受了一点伤,也就是一点皮肉伤,已经让他们给我上了药,郡主若是不信,可以问米团。” 谢知微明显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郡主,大约辰时末,皇上便准备起行,这一次,想必也没有什么好要收拾的,等回了京,郡主再好好休养一番。” “陆大人也多多保重!” 萧灵愫这一次跟着来,在这里住了不到一个月时间,结果受了一场好大的惊吓,她听说要回京了,高兴坏了,哪怕是走,她也愿意走着回去。 来的时候,巍巍扬扬,回去的时候,还是从附近的富户家里征调过来的车驾,好多年纪大的官员都不得不弃车换马。 好在,皇帝的龙辇虽然坏了,但昨日夜里,陆偃便专门征集了木工高匠修好了。 谢知微与萧灵愫同乘一辆车,两人带的丫鬟占了一辆马车,杜沅和杜沚骑马,将就着,走了两天,终于在第三日日落前,进了京城。 袁氏领着儿子在南熏门里的酒楼上等了整整一天,终于看到了丈夫和女儿,她的眼泪当场就落下来了,用帕子捂着脸,泣不成声,不停地念佛“多谢佛祖!” 谢明溪要冲下楼去,被袁氏拦住了,“你父亲和姐姐回来了就好了,你就别跟着去添乱了。” “娘,姐夫不在家,姐姐一个人肯定会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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