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你就想占我媳妇儿的便宜不是?”萧恂对小八极为不满的样子,小八听不懂,只看着萧恂,蹬着两条小短腿,咯咯咯地笑,笑得有几分害羞的样子。 皇后忍俊不禁,笑骂萧恂,“那有你这样当兄长的?” 萧恂充耳不闻,只想着,若是他与湄湄有一个孩子,湄湄一定会很喜欢他们的孩子,也这么抱着,他每日里忙完了回来,看着就温馨极了。 大皇子带着蒋倚君来了,二皇子与崔氏一前一后地进来,三皇子孤家寡人一个,四皇子带的竟然是薛婉清。 皇太后根本不认识除了谢知微之外的儿媳妇,皇后虽然惊诧,但不是自己生的,她也懒得管,倒是云贵妃,因不认识薛婉清,以为来的是四皇子妃,便道,“老四媳妇,你这边坐!” 薛婉清也不在意,把自己当做正室一样,坐在了崔氏的下首。 谢知微皱了皱眉头,她也懒得说,头也不抬,不一会儿,抱小八抱得胳膊酸了,她笑道,“娘娘,小八必定吃得不少了,有些沉手了。” 皇后喜欢听这话,她的小八虽然瘦弱,但精神劲儿还好,示意乳母接过去,对谢知微道,“你一会儿给他把个脉,他如今饭量是大了些,也会吃粥食了,就不怎么爱喝水……” 皇后话音未落,薛婉清就接过了话茬,“皇后娘娘,这养小孩子,要定时定量地喂养,应该规定时辰,什么时候喝水,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睡觉,要做到科学喂养。” 科学是什么玩意儿,大殿里头没有人知道,皇后被这么抢了话头,很不高兴,只在皇太后的跟前,她忍住了,没有说话。 皇太后眯着眼睛看了薛婉清一眼,扭头对皇后道,“你之前跟我说,老四娶的是谁家的姑娘来着?” “回皇太后,臣妾说过,老四娶的是海家的姑娘,不过,这位不是老四的正妃,是庶妃。” 皇太后在宫里过了一辈子,听说王爷带了侧妃入宫的,毕竟侧妃是上了玉牒的,可还从来没有带庶妃入宫的,但今日是好日子,谁也没想把这事儿闹大。 萧昶炫笑道,“母后,清儿才思敏捷,博古通今,她的话还从不曾出过错的。” 萧昶炫赶在萧恂大婚前从南边回来了,他依着薛婉清的指点,得了一样好东西,只等着万寿节的时候呈现上去,讨皇帝的开心。 用清儿的话说,若那样东西将来能够广种,从此以后,大雍将真正能做到“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种忙”。 只要一想到那样一个大雍,是在自己的手上创造出来的,萧昶炫便底气十足,也丝毫不顾场合地为薛婉清说话。 薛婉清微微一笑,摆出一副宠辱不惊的神态,皇后朝她淡淡地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好在庆寿宫里的宫女过来请示,是否要摆桌? 谢知微忙起身,皇太后拦住了她,“今日这里只讲家礼,不讲国礼,你是新媳妇,三日为大,你陪我坐坐,让她们忙乎去。” 第595章 太子 谢知微哪能真的陪皇太后坐着,让皇后和贵妃去忙活呢?她这是给皇家当儿媳妇,寻常人家都没有这做法。 谢知微顿时很为难,萧恂看在眼里,忙往皇太后身边一坐,抱住皇太后的胳膊撒娇,“皇祖母,现在有了孙媳妇,您就不想搭理孙儿了吗?” 皇太后可经不得萧恂这个,一颗心软成了糖稀,甜得冒泡儿,她揽过萧恂,在他的后背拍拍,“你想帮你媳妇儿,还责怪起皇祖母来了?你说你这小猴儿,鬼精鬼精的,皇祖母被你卖了还要帮你数银票子?” “孙儿还需要卖皇祖母吗?皇祖母的银票子都是我的银票子,我的银票子也都是皇祖母的银票子……” “哎呦哎呦,你快被念这拗口令啊,我头都被你绕晕了,你让你媳妇儿去布菜吧,我不留她了。” 谢知微一起身,崔氏等几个也跟着她一块儿,皇后和贵妃便立在廊檐下站着说话,将活儿交给了年轻的一辈儿。 “你我也有享儿媳妇福的时候呢!”皇后朝大殿里看了一眼,道。 “姐姐,这些年,你后悔过吗?”贵妃不答,反问道,“这些年,午夜梦回,你可曾想过这些年的得失?你后悔过吗?你如今虽然诞下了嫡子,可你想过没有,若我想我的儿子得这皇位,你觉得小八可有机会?” 云贵妃看着皇后嫣然一笑,宛若牡丹在阳光里绽放,国色天香,比起十多年前,毫不逊色。 皇后娘娘惊得朝后退了两步,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云贵妃,却也不觉得自己是幻听,这种话,云贵妃能够说出来。 她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却为了保住一身清白,而跪在她面前祈求的少女了,午夜梦回,皇后也曾想过这些年的得失,她永远不曾忘记云贵妃的哭求,“只要你能让我不侍寝,将来,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潞国公唯一的嫡女啊,曾经的天之骄女,却跪在地上求她。 她坐在高高的皇后宝座上,笑着安慰她,“皇上看上了你,是你的福气,这宫里从来不存在谁护着谁,你既然进宫来了,你要记住,我们的荣辱都系于皇上一身。” 云贵妃自然也没有忘记这句话,她朝皇后逼进了一步,眼尾一挑,妖艳无双,“皇后娘娘,你我的荣辱都系于皇上一身,本宫从来没有想过皇儿能够继承大统,这皇位,罪业深重,本宫不想要,但皇后娘娘的儿子想坐上皇位,除非本宫死,否则,你休想!“ “云霓,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毁了我一生,我余生都是用来复仇的!”云贵妃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皇帝和襄王正好陪着皇太后过来了,皇太后拄着人形拐杖萧恂,听到云贵妃的大笑声,谁也没有觉得荒诞不经,皇帝反而笑问道,“爱妃,你在笑什么,这么开心?” 云贵妃扭头朝皇帝一笑,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她袅袅地走到了皇帝的身边,挽起皇帝的胳膊,前所未有地亲近,“皇上,臣妾问皇后娘娘,是不是想让小八当太子呢,若是想的话,臣妾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皇后神色大变,连忙过来,在皇帝跟前跪下,“皇上,贵妃娘娘是拿臣妾开玩笑,臣妾并无这个想法。” “哦,是吗?皇后娘娘之前日夜求子,太医明明说了,这孩子生下来必将羸弱,不如常人,皇后娘娘执意要生,臣妾还以为,皇后娘娘志向远大呢!” 皇后抬起头来,眼中淬满了毒,看着贵妃,如同要吃人一样,“贵妃,你休要血口喷人,敢问是哪个太医说了这样的话?宸王妃医术超群,她可曾说过这样的话?” “说没说的,算不得什么,是不是羸弱无比,不需要太医说,这孩子从落地开始吃奶,便开始吃药,皇后娘娘想瞒住皇上,是想欺君吗?” 皇后心心念念想要生下嫡子,若说不存争太子之位的心思,那真是傻子都不会相信。 云贵妃也不看皇后的脸色,哈哈一笑,身子若无骨般地朝皇上身上靠了靠,又很快站直了,旁人看不出来,皇帝感受得到,只觉得心魂都被人摄走了,到底在太后跟前,他不敢太没有规矩,拍了拍贵妃的手,对皇后道,“起来吧,这都什么时候,在这儿争争吵吵成什么体统?” 皇后艰难地站起身来,云贵妃笑道,“皇后娘娘,臣妾生的皇儿,十个多月就能走了,不知小八会不会爬了?” 皇后脸色格外难看,她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十个指头有长短,每个孩子都不一样,元嘉一岁的时候才会走路,这算什么稀奇?” “这么说,皇后娘娘是承认八皇子和寻常孩子差了点吗?”云贵妃嫣然一笑,对皇帝道,“皇上,皇子哪能和公主比呢?臣妾可从来没有把绫华和远儿比呢。” 皇帝安抚云贵妃道,“皇后这些年操持后宫,无一日安睡,身子骨本就差了一些,平日里,你要多多帮衬皇后。” “皇上这说的是什么话,臣妾是那没有眼力劲儿的,不把自己当侧室偏房,非要和正妻一争高下的人吗?皇上少哄着臣妾出力,吃亏不讨好的事,臣妾才不做呢!” 说完,她一甩袖子,甩开了皇帝,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 皇后忍气吞声地在皇帝身边坐下,她紧紧地捏着茶杯,却依然止不住手在颤抖,她气得有些失态,皇太后端起酒杯,说一些恭喜勉励萧恂夫妇的话时,她只木然地跟着举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一顿饭吃得不知所谓,也难得地,今日,襄王没有闹事儿,用完午膳后,便领着儿子和儿媳妇出了宫。 庆寿宫里,皇太后靠在罗汉床上发呆,胡嬷嬷过来,为皇太后轻轻地揉了揉肩,劝道,“皇太后,到了歇午觉的时候了,到床上去躺会儿?” 皇太后起身,慢慢地挪到了内室,却没有到床上去,而是推开了一扇暗门,走到了一尊佛像前,跪在地上的黄色蒲团上,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开始念经。 第596章 薨逝 胡嬷嬷在一旁担忧不已,几次想让皇太后不要念了,她年纪大了,膝盖不好,这又是到了她日常午睡的时候,精神不济,万一出点什么事就不好了,可终究,胡嬷嬷知道皇太后的心结,不敢说。 这一念,就是小半个时辰,皇太后睁开眼睛伸出手来,胡嬷嬷忙扶起了皇太后,两个老人慢慢地走出来,关上了暗门,挪到床边。 皇太后已经气力不济了,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道,“我担心了这么多年,手心手背都是肉,人人都说我偏心,都是我十月怀胎,都是我生养的,我能对谁偏心?” 胡嬷嬷揉着皇太后的虎口穴,听了这话,停顿了一下,难过地道,“皇太后,先别想这些了,先好好睡睡,您都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他一向心狠些,小的这个,心善,小时候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这些年,我一直不敢合眼啊,我只要一合眼,我这脑子里就会响起小的这个嘶声裂肺的声音,他哭着喊着责问我,我的这颗心啊,就像是有人撕扯着,一遍一遍地,我痛得恨不得一下子死了才好!” 皇太后用右手抓住了自己心口的衣服,她痛苦不已,平日里慈眉善目的一张脸也显得有些难看,胡嬷嬷心疼不已,眼里含了泪,“皇太后,您就放过自己吧,您还能活几天啊?何必操这些心呢?” “这是太祖皇帝打下的江山啊,当年,元后姐姐走了,先帝临终之前握着我的手说,让我多活几年,替他,替元后姐姐帮他看着这江山,不要让他百年之后,在天上还放心不下。我没有做到,他是我的儿子,我于心不忍啊!” “皇太后,这都是天意,都是天意!”胡嬷嬷跪在脚踏上,她抹了一把眼泪,“先帝爷不会怪罪您的,元后娘娘也不会,这都是天意啊!” “他是元后姐姐抚养长大的啊,这龙椅有什么好的?他偏偏要坐上这龙椅,为了这龙椅,先帝的血脉全部都被他杀尽了,他成了孤家寡人了,他将来会不会后悔?”皇太后说着说着,慢慢地声音也小了。 谢知微被紧急传召进宫,萧恂陪着她进来,皇太后的庆寿宫里,皇后和贵妃已经到了,跪在一旁,谢知微穿过了人群,走到了皇太后的床边,手指搭在皇太后的手腕上,静默了良久,换了一只手,再次把脉,她的眉头高高地耸起来,神色肃穆。 胡嬷嬷在一旁笼着手站着,看到这一幕,心里咯噔地跳,皇太后可不能走啊! “嬷嬷,麻烦您扶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到偏殿里歇一会儿,这里的人多,气息也杂,不利于我为皇太后用针。” “是!” 皇后听了,松了一口气,起身后,率先走在了前头,往日里与贵妃之间的姐妹情深,已随往昔烟消云散了。 云贵妃的神色显得有些悲痛,进了偏殿后,她在皇后的下首坐下,挑眉朝皇后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缕不屑。 但,不得不说,同龄的一辈中,出了多少惊才绝艳之辈,曾经的崔若华,卢容昭,皇后,还有她,均是那一代中的楚翘,曾被人封为“京城四绝”。 “四”有四人的意思,也有琴棋书画四绝的意思。 而如今,她失去了一生挚爱,这一生,她或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毒侵蚀,最后而亡。 崔若华早就死了,兴许都投胎了,留下一个女儿,在继祖母手上讨了十年的生活,不可谓不艰辛。 而卢容昭就不用说了,当年嫁给昭阳帝,昭阳帝为了她后宫空虚,整座后宫,只有一位皇后,最终,帝后被逼宫,夫妻双双赴死,只落得,黄泉路上不寂寞。 当年的“京城四绝”,只有当今皇后,活出了人样儿,如今儿女双全,高居后位,母仪天下,若不出意外,将来的史书上,会留下一笔“贤后”之录。 “贤后”?云贵妃微微一笑,挑眉朝皇后看了一眼,正好,皇后看过来,四目相对,目光在空中撞击出爆裂的火花。 皇后眼见云贵妃的小手指头在酒杯里轻轻一沾,她的眼睛顿时瞪得很大,瞳孔散开,她正要开口阻止,“不要”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云贵妃已经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皇后想站起身,但已经脸色大变了,她的脸白得跟一张纸一样,脸上冷汗直冒,几乎瞬间,身上的衣服便已经湿透了,她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来,本能地快步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槛处的时候,她几乎耗尽了浑身的力气,扶着门槛,大口大口地喘气。 翠鸳刚好过来,见她这般,忙扶住了她,疑惑地问道,“娘娘,怎么了?” 皇后不甘心地朝身后看去,见云贵妃已经侧身趴在了桌几上,她的脸上挂着笑,唇角溢出血来,“她,她,她……快叫太医!” 翠鸳朝里看了一眼,几乎惊叫出声,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皇后娘娘?” 皇后闭了闭眼,若是平日里别的事,她是绝对不允许有人怀疑自己的,但,云贵妃是不一样,且不说,潞国公手上还握着十万重兵,守住西疆,只说,不论是皇太后,皇帝都对她愧疚有加。 翠鸳都在怀疑自己,更遑论她人了,“不是本宫!” “娘娘,我们走吧!”翠鸳扶着皇后,几乎拉扯着她往外走,皇后浑身无力,她不由得想到更多,她的元嘉怎么办?她的小八怎么办? 恐惧,令她的脚步迈得越来越快。 “啊!” 皇后才走到庭院里,身后便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就是庆寿宫里的宫女的尖叫声,“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殁了!” 皇后“啊”了一声,整个人就跟痴了一样,她终于明白了贵妃的招使在什么地方,若是如此,她涉嫌谋害贵妃,身上有污点,她的儿子也要受到牵连,将来如何能被封为太子? 谢知微才给皇太后施完针,听到这一声尖叫,猛地往外冲,过门槛的时候,若非萧恂跟在她身后,她肯定要摔个狗啃地。 第597章 辩解 谢知微连忙用针封住了贵妃的心脉,吩咐人将贵妃移到了榻上,她一手针如同穿花蝴蝶一般,不一会儿,便将针扎在了贵妃的周身大穴上。 皇帝围在一边脸色铁青,看到谢知微用一柄小刀将贵妃娘娘的手指割开,血从伤口处滴出来,漆黑如墨,带着一股难闻的腥味。 贵妃悠悠醒转,看到皇帝,她眼睛一亮,似乎看到了多年不遇的亲人一般,喃喃地喊了一声“皇上”,朝皇帝伸出手来。 皇帝踉跄一步,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脚踏上,握住了贵妃的手,喊了一声“霓儿!” “皇上,臣妾至今还记得那年遇到皇上……,皇上不是问臣妾在笑什么吗?臣妾在笑皇后娘娘痴心妄想,居然想让小八当太子,臣妾说,只要臣妾活着,小八就永远当不上太子。” “皇上,小八是嫡子,臣妾快要死了,臣妾为大雍百姓请命,请皇上封八皇子为太子。” “你胡说!”皇帝的眼中含着眼泪,“若非……朕绝不轻饶你,太子乃国本,关乎社稷江山,岂是你等后宫妇人能够干涉的事?” 云贵妃扭过头,朝皇帝看了一眼,她并没有在意皇帝的这些话,目光越过了皇帝的肩头,朝外看去,看到了一道肥硕的身影,他站在门槛外面看着她,偷偷地抹泪。 云贵妃微微地勾唇笑了,曾经明艳无双的面容显得那般清纯,如同山间含露的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在林间,小鸟婉转歌唱,山泉淙淙流过。 那一年他们都还年少,她陪母亲去嵩山寺礼佛,他带着随从看完日出归来,两人在山道上匆匆一瞥,她永远难忘他当时惊艳的目光,她为之骄傲了一生。 皇帝感受到云贵妃的神色,扭头朝后看去,绫华与萧昶远夫妇闻讯冲了进来,皇帝只看到了儿女们脸上的泪水,并不做他想。 “远儿,绫华!”云贵妃朝儿女们伸出手去,三双手彼此交握在一起,蒋倚君跪在后面,低着头哭泣。 云贵妃的目光在蒋倚君身上停留稍许,对萧昶远道,“远儿,你答应母妃,善待王妃,若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母妃,儿臣答应您,您不要走!”萧昶炫磕头在地,咚咚作响,闻者,无不落泪。 “生死非母妃所愿,绫华,母妃答应过楚易宁,会让你等他三年,母妃死后,你为母妃守孝三年,三年后,让你父皇为你赐婚!” “母妃!”绫华膝行数步,扑到了云贵妃的身上,搂着云贵妃嚎啕大哭。 “皇上,臣妾谁都不怨,请封臣妾的儿子为亲王,给他一块封地,让他兄妹二人远走京城,终生不得入京。” 听到这话,赶来的萧昶炫等人,吃惊不已,站在门口面面相觑,不敢进来。 “霓儿,没有朕的允许,你不许死!”皇帝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他问谢知微,“云贵妃到底中了什么毒?” 这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云贵妃中毒了。 “回皇上,是鸩毒!”谢知微唏嘘不已,她渐渐地也明白了,这恐怕是后宫的手段,至于,到底是谁动手,每个人心里都有个答案。 不被人相信的真相,都不是真相。 云贵妃的瞳孔在慢慢地扩散,哪怕谢知微是华佗在世,面对如此剂量的鸩毒,也回天无力。 她的神识渐渐地涣散了,惨然一笑,“臣妾忘了,臣妾不该贪心,皇上,郡王如何?封臣妾的儿子为……为……为郡……郡王如何?臣妾求,求皇上,善待,善待臣妾的两个孩子……” 她话音方落,便撒手归天了! 这一刻,她的容颜娇艳若三春之花,宛若睡着了一般,谢知微闭了闭眼,没有将那毒里掺杂了“若颜”的秘密说出来,她的手一扫,将所有的针都拔下来,退到了一边。 “若颜”也是剧毒,服了若颜,百年之后,容颜永驻,永不腐朽。 谁会如此好心,用这么难得的毒药来杀人? 皇帝痴痴地看着云贵妃,她今日挽了一个飞天髻,头上银镀金点翠珍珠朝阳五凤挂珠钗,身上是洋红色缎打籽绣牡丹蝶纹褙子,脚上一双蓝缎彩绣暗八仙钉珠绣花鞋,他从来没有看到她打扮得如此艳丽过,难道说,这就是命运? “霓儿,你醒醒,你醒醒!”皇帝拼命地摇晃着云贵妃,但人死了,哪里会醒来? 萧昶远冲上去,将皇帝摔到了一边,朝他怒吼道,“我母亲她死了,再也不会活过来了,她死了!” 皇帝跌坐在脚踏上,他的脑海里走马灯似地浮现出曾经和云贵妃的一幕幕,她娇嗔,她怨恨,她失望,但她从未让他看到过她如此柔弱的一面,她似乎从来都是无坚不摧的。 “曹氏,朕饶不了你!” 皇帝猛地起身,跌跌撞撞地朝外跑去,陆偃一步走了出来,拦住了皇帝,“皇上,请息怒!” “阿偃,是皇后,是皇后下毒毒死了云贵妃,朕饶不了皇后!” 陆偃朝云贵妃淡淡地看了一眼,“皇上,云贵妃死于何人之手,眼下尚无定论,没有证据,皇上不能说是皇后娘娘下毒。” “皇上,臣妾冤枉啊!“皇后终于醒过来了,她不能逃,她若是逃了,罪名便会被确立。 皇后站在庭院里,转过身来,噗通跪在了青石板上,大喊“冤枉!” 皇帝气得胸口在剧烈起伏,陆偃越是为皇后辩解,皇帝越是不信。 他失望地看着皇后,眼中是深恶痛绝,“朕早就跟你说过,霓儿心思单纯,不擅算计,你想要的,朕会给你,但你不能动她!” 皇后已经冷静下来了,她直起身子,一脸坦然地望着皇帝,“皇上,臣妾没有对贵妃下毒!” “那你的意思,是皇太后毒死了云贵妃?”皇帝咆哮道,面目狰狞,“你这个毒妇,朕忘了你当年是怎么为朕出谋划策的,如今你倒是生了儿子了,心思又活络起来了,你就笃定了朕会封你的儿子为太子吗?” 这对皇后来说无疑是最致命的一刀,她缓缓地站起身来,略微扬起了下巴,凄然一笑,“皇上,这么多年夫妻,臣妾为皇上鞠躬尽瘁,皇上竟然都不敢相信臣妾,臣妾在皇上的眼里是如此不堪吗?” 第598章 丧钟 但如今,对皇后来说,说什么都迟了,皇帝根本不信她这些了,而是愤怒无比,指着皇后对陆偃道,“给朕,给朕送她回,回凤趾宫,没有朕的允许,不得出宫!” 皇帝说完,气血上涌,他一张脸红得如同猪肝色,身体摇摇欲坠,陆偃连忙扶着,打了个手势,让人将皇后带回凤趾宫,另外来了一个太监,和他一起将皇帝挪到了榻上。 宫里一团糟,谢知微连给三人施针,又都是重症患者,待皇帝的针拔出来后,她的一张小脸也苍白得如白瓷一般了。 萧恂心疼不已,将一肚子气全部都撒在了王世普等人的身上,指着人鼻子骂道,“一个个尸位素餐,拿着朝廷的俸禄不办事,除了能治个头疼脑热,你们还能做什么?” 王世普等人唯唯诺诺,腰都直不起来,幸好皇太后醒了,胡嬷嬷让谢知微去看看。 谢知微到了皇太后的寝宫,重新为皇太后把脉,脉象稍微好了点,她又调整了药方,吩咐每两个时辰喝一碗,待病情稳定后,再减药量。 “才发生什么事了?迷迷糊糊中,我怎么听到丧钟敲响了呢?”皇太后问道。 萧恂忙笑着上前,“皇祖母,您别不是在做梦吧,谁都好好儿的,哪里有什么丧钟?我父王担心您这么睡过去了,还在外头抹眼泪呢,您可要早点好起来,等孙儿给您生了重孙子,孙儿再抬您上山。” 皇太后松了一口气,笑了几声,终有些无力,却是喜上眉梢,“好,好,我等着我孙儿给我生个重孙子,我要看了重孙子后才去见先帝。” 丧钟将整个京城都惊动了,谁也没有想到,国色天香、张扬明锐的贵妃,竟然就这样,没有任何征兆地撒手西去。 麟德殿的东暖阁里,一大早,几个股肱大臣便被招了过来,皇帝靠在榻上,身上搭着一床薄毯,短短一.夜之间,皇帝似乎越发瘦了,两眼凹陷,显得颧骨格外高,脸上没有什么血色,唇.瓣干裂得起了一层白皮。 “传朕的旨意,追封贵妃云氏为皇后……”皇帝无视众人的震惊,他张了张嘴,试图将眼中的泪水逼下去,却没有任何效果,他含泪道,“贵妃佐理内政有年,淑德彰闻,宫闱式化。倏尔薨逝,朕心深为痛悼,宜追封为皇后,以示褒崇。” “皇上,臣以为不妥!”怀远侯跳出来道,“皇上,贵妃虽育子有功,可皇后娘娘还在,若将贵妃追封为皇后,皇后娘娘的脸面何在?” 皇帝怒火中烧,正要发火,陆偃过来了,抚在皇帝的后背,对怀远侯道,“侯爷,这是皇上的家事,与国事无关!” 怀远侯一听这话,旧仇新恨一齐涌上心头,他跳起来,指着陆偃的鼻子道,“阉人竖子误国……” “侯爷慎言!”谢眺的声音格外冷静,也让这东暖阁里为之一静,众人的火气也跟着小了很多,他还跪在地上,抬头对怀远侯道,“当今四海升平,河清海晏,哪来误国之说?” 皇帝顿时理直气壮多了,恨不得跳起来,他反而指着怀远侯的鼻子骂道,“你是说朕治国多年,比不上伪帝吗?” 陆偃低垂眼帘,妖魅的眼中闪过一道幽深的光,他抚着皇帝的手并没有停,只眼中一点杀意,悄悄掩藏。 怀远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臣绝无此意!” “你绝无此意,那你是什么意思?”皇帝站起身来,身体摇摇欲坠,咳嗽不已。 陆偃似乎格外担忧,提醒道,“皇上,拟谥号乃是文臣们的职责,臣以为,交给谢大人即可。” 皇帝点点头,朝谢眺挥挥手,算是同意了陆偃的提议。 谢眺虽不负责礼部,但拟个谥号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之事,不一会儿,一张写满了谥号的宣纸送到了皇上面前,谥号一共十七个字,是供皇帝删减用的。 皇帝看了一眼,非常满意,一字不减,拟定了“孝成正敬仁慈哲懿至德纯徽翊天启圣敬皇后”,交给陆偃,“由礼部拟旨,你直接用印,葬礼按皇后礼,不得有误!” “臣遵旨!” 皇后被关在了凤趾宫,毕竟是当了十多年皇后的人,虽然人不能出去,但耳目依然灵。 她手里拿着外面递进来的纸条,上面是云贵妃的谥号,她的手在颤抖,一共十七个字的谥号,从古至今,谥号长短,代表着死后的哀荣,一般十三字居多,十五字的都没有几人,而十七字的更是寥寥无几,皇帝居然给一个既没有当过皇后,又没有当过皇太后的人,一个十七字的谥号。 皇后紧紧地揉着这张纸,她告诉自己不要慌张,心里充满了怨毒,脸上却不显分毫。 “皇上如此,将来皇太后殡天,不知皇上准备让礼部上什么样的谥号呢?”皇后笑着道,她心里却是想的是,将来,她这个元后的谥号,难道要比云贵妃的谥号少? “皇后娘娘慎言!”奚嬷嬷朝殿外看了一眼,低声道,“宫外多了很多陌生的面孔,皇后娘娘,先忍着些,将来……” 皇后不由得想到了皇帝看她的目光,她冷哼一声,“将来,将来?自古帝王多无情,是我痴了。” 她原以为,她一腔热血能够焐热皇帝的一颗心,她与他少年夫妻,为他谋划,甚至为他出谋划策,谋划云霓和薛太妃,她告诉自己,既然嫁给了帝王,就不要嫉妒,这些年,她为他打理后宫,最后难道要落下这样一个下场吗? “他喜欢你的时候,你为他谋划,为他着想,为他百行百计不舒怀,他觉得你聪慧,体贴;他不喜欢你的时候,你为他谋划,为他算计,都是阴谋诡谲,见不得阳光,是个阴毒恶妇。” 皇后咬牙切齿,眼中含泪,她歪在榻上,全身的精气神都被抽尽了,纸团从掌心里滑落,闭上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可恨她明白得太晚了些。 “娘娘,开怀一些,您还有大公主,还有八皇子呢,八皇子还小,还要您护着。” 第599章 追封 “是啊!本宫的孩子们还要本宫护着呢,自古以来,哪一个皇后不是这么活着的,容昭当年倒是得帝王三千宠爱,可她最后落了什么好?她死了,连尸骨都未存。” 可是,说着说着,皇后却越来越不甘心,她别的都可以忍,皇帝可以睡任何一个女子,但却不能将原本属于她的皇后的尊荣分给别人。 “你悄悄地让人带话给武安侯府,让本宫的父亲,纠集一些御史,还有今科的一些进士们给皇上上万言书,本宫就不信,皇上连民声都不顾,要做出这样不顾礼数的事来。” 奚嬷嬷很想劝一劝,但自从青雉死了之后,很多话,她也不敢说了,只道了一声“是”,便朝宫外走去。 “嬷嬷,您请回吧,皇上说了,凤趾宫里连只蚊子都不许飞出去。”一个年约半百的太监,弓着身子,阴阳怪气地道。 “这位公公,老身确实有要事要出宫一下。”说着,奚嬷嬷将一张面额一百的银票递给了那公公。 公公看了看,见无误,便伸出手去,只一双眼睛不离奚嬷嬷,待奚嬷嬷走出上百步远,他朝一个站在廊柱后面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便假装有事,悄无声息地缀了上去。 奚嬷嬷如常一样,找到了埋在宫里的线人,吩咐他将话递出去。 只是,奚嬷嬷才转身,那人便转身朝麟德殿走去,正好遇到了小桩子,忙殷勤地上去,低声道,“桩公公,有件事,奴才要禀报桩公公。” “说吧,看是什么事?”小桩子因服侍谢知微有功,如今是五品监丞了,也管一摊子事务,在宫里多少也是个人物了。 太监将事儿说了,“说是要武安侯联络一些御史还有新科进士们给皇上上万言书呢。” 小桩子一听这话,知道事关重大,问这太监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小太监一听就知道有戏,欢喜不已,忙道,“奴才名叫杜桂,今年十六岁了。” “原先在哪个宫里当差啊?” “回公公的话,奴才本来在麟德殿当差,因凤趾宫这边诞下小皇子,皇上让拨一些人过来这边当差,奴才就被拨过来了。“ 小桩子“嗯”了一声,“那你好好儿当差,将来有的是好机会,去吧!” “哎!”杜桂高兴不已,兴高采烈,屁颠屁颠地去了。 小桩子去见了米团公公,将杜桂的事说了,道,“公公,您不是在为端宪郡主挑人吗?您看奴才如何?” 端宪郡主身边才走了紫陌,虽说又提了两三个丫鬟上来了,但将来和皇家打交道,谢知微的这几个人就有些不够看,身边若没有得力的人,做起事情起来,就难免打折扣。 既是要和皇家打交道,自然是宫里的太监最好用了,陆偃便存心要给谢知微再挑几个得用的人。 米团公公用拂尘敲了小桩子一下,嗤骂道,“想什么呢?督主把提你起来了,你就生了异心?好好儿办差,将来少不了你的好。” 这一点,小桩子倒是不怀疑,可以说,整个宫里的太监宫女们,就没有人不信任督主,在他们的眼里,督主就是神,永远不会放过一个奸贼,也绝不会辜负一个好人。 两人一起往前走,米团公公拍了拍小桩子的肩,“督主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都知道你服侍郡主服侍得好,你想跟着郡主,这是好事,将来有的是机会,下头有好的,记得提携一把,你看看督主,什么时候吝啬过给人好了,如此,才能服人,懂不懂?“ 小桩子点头如小鸡啄米一样,对米团公公佩服得不得了,也奢望着有朝一日能够成为督主的左膀右臂。 “凡事啊,多看,少说,多悟,哪怕是个畜生呢,只要肯动脑子,也能修炼成精!” 麟德殿里,皇帝咳嗽两声醒了,陆偃将一碗药送到皇帝的跟前,正要一勺一勺地喂,皇帝接过来,一饮而尽,“朕还没有老到动不得的时候呢。” 门口,有个小太监晃头晃脑,皇帝扫了一眼,陆偃打了个手势,那小太监滚了进来,爬到皇帝跟前,“皇上,凤趾宫里,皇后娘娘让人往外传话,说让武安侯找御史士人们联名给皇上上万言书,反对追封孝成皇后……“ 他话未说完,皇帝已经将手里的药碗砸在了地上,就要起身,被陆偃拦住了,“皇上,眼下还是养病要紧,皇上的龙体重要,孝成皇后的丧仪、地宫,都要皇上定夺。” 皇帝无力地靠在迎枕上,“阿偃,朕富有四海,天下之大,恐怕只有你一个人在盼着朕好。” 陆偃笑道,“皇上,您这话若是让端宪郡主听到了,郡主一定要伤心了。郡主和宸王爷为了皇上的龙体,担心不已。” 皇帝哑然失笑,却也难免感动,“皇太后的身体如何了?” “皇太后已无大碍,臣因担心孝成皇后的薨逝令皇太后难过,便擅自做主,请宸郡王护送皇太后离京了,眼下应当已经出了京师。” “阿偃,你做得很好!既是如此,让端宪郡主出宫吧!” “是!” 京师还没有挂白,礼部还在商量孝成皇后的丧仪。 谢知微离宫前,来到了宝慈宫,孝成皇后已经小敛,棺椁摆放在宝座的前面,还没有举丧,绫华和萧昶远夫妇一身斩衰裳,跪在棺椁前,人显得很木然。 谢知微一身素白,上前进香祭拜之后,走到了绫华跟前,她扶起绫华,“绫华姐姐,请节哀!” 绫华的泪原本流干了,此时,鼻头一酸,又溢出泪来,她靠在谢知微的肩上哭起来了,“母亲为何要离开我们?我都没有出嫁呢,她从前常说,很想看到我穿嫁衣的样子,母亲亲手为我做的嫁衣,我都来不及穿啊!” 谢知微心头微动,她没有想到,贵妃早就在做准备了。 “绫华姐姐,贵妃娘娘将你和大皇子殿下抚养大,将你们照顾得这么好,已经很好了。你不要难过,你过得很好,幸福美满,贵妃娘娘才会放心。” 第600章 昭阳 从宫里出来,谢知微坐上了马车,靠在车壁上,她一句话都不说,杜沅和杜沚也不敢说话,只低着头,谁能想到,进宫一趟,竟然遇到了这么多事。 襄王府里,所有的大红灯笼都取下来了,谢知微才回到了凝晖堂,槛院那边来了人,让谢知微梳洗一番过去,说侧妃有话要说。 萧恂和她原本的计划是,从宫里回来后,要去槛院给容侧妃敬茶,如今,萧恂送皇太后出京了,她一个人,穿了一身月白色的素服,只头上戴了一只镶嵌了绿宝石的玉钗,略做装饰。 槛院里,襄王爷已经哭了好久了,一双眼睛红肿不堪,不停地问,“你说,她为什么要这样,她这样了,我还怎么活?” 容侧妃难免动容,问道,“你和阿霓什么时候见面的?” “在,在御狩山的时候,我也没想到会遇到她。” “她当时看到你,是什么神情?” “不知道,我没敢看她。” “有机会,问问她身边的宫女吧!”容侧妃叹了一口气,“她的孩子都大了,你如今……一会儿让阿恂媳妇为你把脉,看看你身上的毒,还有没有救了?” “崔神医都说没救,何必让阿恂媳妇给我看?多一个人知道,岂不是多一个人难过?大嫂,你说,她是不是看到我这样,知道了什么,才会寻了这条绝路?” 正说着,花楹进来了,道,“娘娘,王爷,郡主来了。” 谢知微进来了,看到襄王在,很是惊讶,她不动声色过来,花楹在容侧妃跟前放了垫子,谢知微跪下来,给容侧妃行礼,有丫鬟端了一盏茶过来,谢知微接过来,双手举过头顶,“媳妇给娘亲敬茶,请娘亲用茶!” 容侧妃眼中有泪,唇瓣哆嗦,她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茶,一饮而尽,将杯子放好后,捉住了谢知微的手,“好孩子,你起来吧!” 她从嬷嬷的手里接过一个匣子,递给谢知微,“回去后再打开吧!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拿着玩儿。” “多谢娘亲!”谢知微双手抱着匣子,很是乖巧,匣子很重,谢知微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只压得她胳膊沉。 花楹忙帮她接了过来,谢知微在容侧妃的右手边,正对着襄王坐下。 “微儿,你跟我说说,云贵妃是怎么死的?”容侧妃问道,语气里带了一点威严。 “娘亲,我怀疑孝成皇后是自己服了毒药。”她将鸩毒里面有若颜的事说了,“若颜非常难得,且剧毒无比,只要一滴,便能瞬间毒死一头牛。而若颜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保尸身百年不坏,如同活人。” “她为什么要这样?”襄王觉得不可思议,抹着眼泪,“我从来没有怪过她啊!” “她原以为你很好,见了你,才知道原来你的毒从来没有解过,她也是恨透了萧璴和曹兰清二人,才会以命为引,布下这个局。” 容侧妃叹息一声,“不愧是是将门虎女,如此决裂,这些年她身居后宫,竟然还能性情不改,实在是难得!” 谢知微试探着对襄王道,“王爷,可否容端宪为王爷把脉?” 襄王摇摇头,“不必了,她都死了,我身上这毒十多年了,难解,我也不想解了,就这样吧!” 他说完,起身朝容侧妃拱了拱手,“我先走了!” 容侧妃点点头,“你也别难过,死的人太多了,不是她一人,她如今是解脱了,我们还不得不活着。” “我知道,我不会如何的,我都忍了这么多年了,不差这几天了。” 谢知微一直低着头,这些话,她听得懂,听不懂,都要装作听不懂。 等襄王离开了,容侧妃柔和地对谢知微道,“孩子,你怕不怕?” 谢知微抬头嫣然一笑,摇摇头,“娘亲,我不怕!” “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谢知微点点头,容侧妃问道,“阿恂说,你一开始就知道他身上中了七星蛊毒,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你是怎么知道的?” 容侧妃接连问了很多问题,但并没有质问的语气,相反,她的神色恬淡,目光柔和,如同母亲的手,抚摸在身上,让人特别舒服。 有些人,她就是有这样一种魔力,让人无端就能信任她,在她的目光的注视下,无法说出违背真心的话来。 “娘娘,如果说,这世上总有一个人,能够让你一眼看去,就知道他的过去现在和将来,我觉得,这就是一种奇妙的缘分,您会信吗?” 容侧妃丝毫不以为异,笑着点头,“信,当年我遇到昭阳帝的时候,我就一眼看出,我与他前世今生都有缘,我只是没有想到,我与他的缘分会如此浅。” 才短短几年,他们原以为会是一辈子的。 容侧妃想到那个人,高阳一般,光明正直,坚毅沉稳,而又聪明剔透,只可惜,自古以来,都是过慧易夭。 她多年干涸的眼里,淌下泪来。 她似乎看到了那个人朝她走来,他说,“原谅我,我太相信兄弟了,我原以为我当这个皇帝,就是为了给老百姓做事,将大雍带向繁荣昌盛,学子们能够一展抱负,武将们能够开疆扩土,百姓们能够安居乐业,我没有想到,这巍巍皇座,困人的龙椅,在他们眼里,比什么都重要。” 他说,“别怕,我不会让你们母子有事,我会把你们平安送出去。” 他说,“容昭,若有来世,你还愿意遇到我吗?” 他问得小心翼翼,她回答得斩钉截铁,“你这一生,答应我的都没有做到,你欠了我这么多,难道下辈子想不还吗?” 那一刻,萧琅笑得非常开心,像孩童一样,摸了摸她并不显怀的肚子,“如此,我就放心了,等他长大了,告诉他,即便如此,将来也要做一个堂堂正正,活在阳光下的人!” 她明白他的意思,人这一生,输了就输了,担得起输赢,为自己而活,哪怕一跤跌死,也不必怨怪道路坎坷,命运不公,活出铮铮铁骨,方显英雄本色。 第601章 夺子 谢知微不知道容侧妃想到了什么,自始至终,她的脸上都很平和,没有怨与恨,宁静得好似她们讨论的不是生与死,只是午后花前的一场契阔。 谢知微心想,难怪萧恂有那样的身世,却从来不见他的脸上有任何阴霾。 如果说,人这一生,最幸福的事是什么的话,无外乎有一个伟大的母亲了。 这一刻,谢知微似乎找到了人生新的方向。 从前,她希望自己能够改变今生的命运,能够保住谢家,她嫁给了萧恂,与萧昶炫再无瓜葛,谢家如今很好,父母安康,兄弟姐妹和睦争气。 而她的将来,将会与萧恂有孩子,她能不能也像自己的母亲,像容侧妃这样,无论人生经历怎样的惨痛,都能护住自己的孩子,让他们走一条向阳的路呢? 或许会很难,但谢知微相信,自己一定做得到。 凤趾宫里,除了日常能够在内殿里进出的宫人外,寝殿外面的宫人们都换了生面孔。 八皇子殿下喝过奶后,吐了,呛得踹不过气来,待呛奶好了,又无缘无故地发起了高烧。 皇后急得面色如纸,吩咐奚嬷嬷赶紧去请谢知微来。 奚嬷嬷根本出不去,皇后一气之下,将八皇子递给了门口的宫人,“你们把八皇子抱去给皇上,就说本宫的话,八皇子也是皇上的儿子,不是本宫一个人的孩子。” 宫人们不敢擅自做主,哪里敢接这孩子,忙跪下来道,“皇后娘娘请息怒,奴才等要去禀报皇上。” 皇后看着乳母怀里的八皇子,心如刀绞,她的孩子,一落地就是来吃苦的,若是早知如此,她还会想尽一切办法要这个孩子吗? 皇后不敢想,她必须要这个孩子,如若不然,她这一生的努力,又是为了什么呢? 皇后急得在宫门口打转,奚嬷嬷快步走了过来,低声对皇后道,“皇后娘娘,翠鸳不见了!” 皇后的心陡然一跳,不敢置信,“你说什么?她不是一直在本宫的寝殿里吗?” “昨日夜里,她说肚子痛,去了恭房,就再也没有回来。今日一大早,八皇子吐奶,奴婢等一时忙急眼了,也没有留意,适才奴婢才发现。” 奚嬷嬷也知道事关重大,心里没底,虽说她跟在皇后身边这么多年,皇后不是那种善妒的人,也从不在宫中避着皇上做些丧尽天良的事,她也不怕对方从翠鸳那里套出点自己的什么事。 但,她是皇后的人,一荣俱荣,对方显然是拿翠鸳在攻击皇后,若是皇后不好,她们这些跟皇后的人,岂会好? 奚嬷嬷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之中。 麟德殿里,皇帝才睡了一觉,精神头儿稍微好点,慎刑司的老太监求见,皇帝本不耐见,但陆偃不在,他摆摆手,让李宝桢把人放进来。 “皇上,皇后娘娘的宫里翠鸳说有话要说。” 老太监的声音特别尖锐,皇帝听得耳朵疼,朝李宝桢看了一眼。 李宝桢将老太监打发了,让人领了翠鸳进来,翠鸳跪在地上,浑身跟筛子一样地抖个不停,话都说不清楚。 李宝桢看着着急,温声道,“翠鸳姑娘,你也是皇后娘娘身边见过世面的,你好好儿说话,若是没你什么事儿,你也不必害怕。” 翠鸳稍微冷静一点了,“回皇上的话,奴婢一开始不是皇后娘娘身边贴身服侍的人,是,是青雉姐姐枉死之后,奴婢才被提拔上来的,奴婢……奴婢……求皇上饶命啊!” 翠鸳想到青雉的死,顿时崩溃了,她吓得尖叫起来,双手捂住耳朵,就跟疯了一样,这一看就不是正常的,皇帝顿时心中警觉,“你别怕,有什么事跟朕说,朕恕你无罪!” 得到了这一道口谕,翠鸳才松了一口气,哭道,“皇上,宁德妃给皇后娘娘下毒的时候,皇后娘娘知道了,可是,她为了报仇,故意自己先服下解药,再服下毒药,皇后娘娘为了让皇上相信,才故意栽赃给了青雉姐姐。这次,这次……” 翠鸳吓得两眼呆滞,“奴婢怕皇后娘娘又把奴婢推出去,说是奴婢毒死了贵妃……啊,不,孝成皇后。” 皇帝想到他可怜的小八,瘦弱不堪,当初皇后怀小八的时候,竟然为了栽赃死宁德妃,竟然先服解药,后服毒药。 这是把他的嫡子当做什么了? 皇帝猛地一拍桌子,他激动之下,咳嗽起来,突然只觉得喉头一阵腥味,他生生地咽了下去。 就在这时,米团公公快步进来,道,“皇上,八皇子病了,皇后娘娘要奴才等把端宪郡主宣进宫来。” “端宪郡主不是太医,她还说了什么?”皇帝没好气地道,连半点颜面都不打算给皇后了。 “皇后娘娘让奴才等把八皇子抱来给皇上,说八皇子也是皇上的儿子,让奴才等把八皇子抱来给皇上。” 原本是皇后担心儿子气急了才会说的话,谁知,皇帝一听,哪里还顾得上皇后是什么情绪,自己气得拍案而起,正好陆偃进来,皇帝稍微克制了一下脾气,对陆偃道,“阿偃,把八皇子从凤趾宫接出来,交,交给……” 一时,皇帝想不起要交给谁抚养了,宫里,谁有资格抚养八皇子? 贵妃已经不在了。 想到贵妃,皇帝又是一阵心痛,他闭了闭眼,正不知道该如何,陆偃道,“皇上,五台山显通寺的含光方丈乃是得道高僧,年轻时通药理,皇太后这些年在五台山修行这么多年,身体日渐康健多亏了含光方丈,若是将八皇子送到五台山去,一来,得圣地佛光照拂,又有龙气护体,一定会日渐壮实,二来,若能跟在皇太后身边,承欢膝下,也当是为皇上尽孝。“ 皇帝一听,这果然是个好主意,皇太后从来亲近襄王府,也亲近萧恂,对他一向冷淡,若是把小八养在皇太后膝下,将来皇太后对小八感情也不一般。 “阿偃,这件事交给你来办!” 皇后听到这话如遭雷击,宫里如此优渥的条件,她的小八都三灾六病的,去了五台山,佛门净地,皇后不敢想象。 八皇子被乳母抱着,被司礼监的人带走时,皇后哭得肝肠寸断,趴在门槛上,往外看着,喊道,“皇儿,不要忘了母后啊!” 哪里还有半点母仪天下的风范? 第602章 回门 皇后的哭声,久久地在后宫的上方回荡。 咸福宫的偏殿里,敬嫔跪在小耳房里供奉的佛像前,若非能够依稀听到她口中的念叨声,香稠都要怀疑,娘娘成了一尊雕像。 良久,敬嫔在佛像前磕了三个头,这才扶着香稠的手起身,她从内室出来,如往常一样在次间的窗前坐下,开始翻看佛经。 不一会儿,二皇子一身甲胄,快步走了进来,看到儿子,敬嫔的脸上才有了些许笑容,“曜儿,你怎么来了?” 她吩咐香稠,“去把我早起做的糕点给二皇子拿些来,装一食盒,回头让二皇子带出宫,给二皇子妃。” “是!”香稠知道母子二人有话要说,出门后,体贴地关上了门。 敬嫔用帕子沾了沾儿子脸上的汗水,“还是在神机营训练吗?有没有领什么差事?” “儿子最近跟着谢将军,学到了不少武器方面的事,若想打造一支精锐的部队,光靠将士是不行的,如今的军中,武器有许多改良方面的事要做,儿子想了想,论行军打仗,恐无人能及五皇弟,若可以,儿子想以后在武器方面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敬嫔静静地听着,不时点点头,“你喜欢就好,你只别忘了,行事须磊落,哪怕不能建功立业,能光明正大地做人,做到心底无私,也可!” “儿子记住了!”萧昶曜忙站起身来,听完了母亲的教诲,他方才坐下来。 “母亲,才儿子来的时候,听说皇上要把八皇子送到五台山皇太后膝下教养。母亲,贵妃娘娘真的是皇后娘娘毒死的吗?” 是不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已经相信了。 敬嫔笑了一下,“你记住母亲一句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所有你做过的错事,你忘了,世人忘了,佛祖却会记得,总有一天,他会一笔一笔和你算得清清白白。” 说完,敬嫔虔诚地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她是昭阳皇后宫里的宫女,那天,她也想为为昭阳皇后去死,可娘娘说,她年纪小,生得秀美,若是死了,太可惜了,况且,宫里还要人周旋。 那一日,昭阳宫大火冲天,唯独那张脸在火中不灭,她被当今皇帝掐着脖子问,“火里的人是谁”,她看着那张脸,咬着牙说“是皇后娘娘”,皇帝松开手的时候,她咳了好久才接上了气。 当今皇帝登基后,她在宫里活不下去了,是皇太后把她要了过去,后来,皇帝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要她服侍,生下了皇儿。 敬嫔的脸上,浮现出一道讽刺的微笑,想当年,贵妃和襄王是多么般配的一对儿啊,她还记得襄王从嵩山寺回来后,一溜烟儿地跑进宫里,对昭阳皇后说,“大嫂,我看中了一个姑娘,我说给你听,你帮我参详参详吧!” 那时候,襄王的脸上笑得如同开了一朵花儿,满殿里服侍的人都跟着沾了喜气,开心得不得了。 萧恂将皇太后送到五台山后,就快马加鞭回来了,离他们大婚已经过去了快半个月,谢家本来从谢知微出阁第二日就开始安排回门的事,结果,一耽误,就没有后话了。 次日是端午节,离孝成皇后的葬礼还有数日,萧恂带着谢知微轻装简从地从襄王府出发,回到了谢家。 国丧期间,谢家的大门敞开,门廊下没有挂灯笼,上下人都穿着素色的衣服,站在门口迎接。 袁氏看着难过得不得了,这算什么事儿啊?她女儿好好的大喜的日子,结果,一过去就遇到了国丧。 见面后,没有多的话,萧恂随谢家的大老爷们去了七谏斋说话,谢知微随袁氏去扶云院,钱氏和谢家的姐妹们陪着。 屋子里,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宫里的事,不是没有人好奇,但也知道不能问。 气氛正有些沉重,庭院外,传来了谢明溪欢快的声音,“姐姐姐姐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快想死你了!” 谢明溪如同一只鸟儿飞了进来,朝谢知微的怀里扑过来,谁知,半路被人截了,袁氏拉着他的后领子,不高兴地道,“你瞧瞧你身上,都成泥猴儿了,你就这么冲到你姐姐身上,你想把你姐姐的衣服弄脏?“ 谢明溪根本听不进母亲的话,他两只眼睛盯着谢知微,眼睛里燃着两簇火光,兴致勃勃,“姐姐,姐姐,我想死你了!” 谢知微朝弟弟伸出手将他拉到了自己的怀里,用帕子将他脸上的汗水沾干,问道,“你才去跑马了?” “不是,爹爹给我请了个武功师傅,我如今开始练拳了!”他说完,一踩弓步,轰出一拳,嘴里喊了一声“嘿哈”,颇有虎虎生风的气势。 却把谢知倩等人看得哈哈哈大笑起来,谢明溪气得要死,但他素日和谢知倩她们就不太合拍,只横了一眼,扭头就钻进谢知微的怀里,朝谢知倩斜眼看去,眼里充满了挑衅。 那意思,我姐姐还是疼我一些! 谢知倩不高兴地撅起了嘴,朝谢明溪冷哼了一声,扮了个鬼脸,谢明溪乐得笑起来了,他到了换牙齿的年纪,小虎牙缺了一枚,看着很有喜感。 谢知倩噗嗤笑起来,钱氏气得不得了,伸手拍了谢知倩一把,“你多大的人了,啊?你知不知道,你都定亲了,是大人了,你成日里和溪哥儿斗什么狠?” 谢知倩羞得红了脸,娇嗔着喊了一声“娘”,便扭过头,不肯搭理谢明溪了。 谢知微摸了摸谢明溪的头,对谢明溪道,“让嬷嬷给你把后背擦干净,去沐浴一番,你姐夫来了,你去前头看看。” “好!”谢明溪这就跟田嬷嬷去沐浴了。 谢知微的身上,被谢明溪蹭出了几块灰印子,袁氏便让谢知微回倚照院去,“屋子还给你留着,你去梳洗一番,换身衣服,一会儿我们在内厅里摆一桌,那儿凉快,离咱们这儿又近,过去方便。” 钱氏和海氏出门,对袁氏道,“大嫂,你先陪着大姑奶奶,我们去厨上看看,几个姐儿张罗桌椅摆设的事,这都是小事,劳动不了大嫂。” 第603章 大媒 一家人分工有序。 不一会儿,卢琦龄带着谢氏来了,她挺着大肚子,脸上挂着笑,比起出阁前,略富态了些,气色也极好,谢知微看了她一眼,道,“姑母,我给你把个脉,看看你肚子里是个表弟还是表妹?” 谢三娘笑道,“好啊!” 她走过来坐下,朝谢知微伸出手来,谢知微三根手指头才搭在她的手腕上,周围便聚拢了好几个人,萧恂站在她的身后,卢琦龄弯腰站在桌前,谢明溪挤了进来,几个哥儿姐儿团团围着。 谢知微顿时有些无语,无奈地看了众人一眼,一面道,“你们就这么心急?” 一面收了手。 “如何?”卢琦龄迫不及待地问道。 “姑父,是儿子如何?是女儿又如何?”谢知微故作高深地问道。 “不如何,儿子女儿不都是我的吗?多生几个,将来儿子女儿一大堆才好呢!”卢琦龄显得很兴奋。 “要生你自己生,当我是母猪呢?” 谢三娘彪悍地道,她话音未落,惹得一屋子都大笑起来,谢知微笑了一会儿,“恭喜姑父姑母,先开花后结果。” 那就是说,谢三娘肚子里怀的是个姑娘了,她高兴不已,另一个大肚子挤了进来,朝谢知微伸出手,“来,大姐姐,给我们也把个脉。” 海氏这是以孩子的口吻在称呼,谢知微欢喜不已,给海氏把了个脉,笑道,“若是有缘分的话,倒是可以定个娃娃亲。“ 那意思是海氏肚子里是个儿子了。 谢眺一听,高兴坏了,对卢琦龄道,“琦龄啊,你家这大姑娘,将来给我这小孙儿做媳妇,行不行啊?” 卢琦龄还没有说话,海氏已经将手腕上的一枚镯子摘下来递给了谢三娘,“小姑,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将来我把你闺女当我闺女养。眼下是国丧,我们把话说定了,等孩子们大一点,要是投缘,就过礼,如何?” 谢知微欢喜极了,拊掌笑道,“哎呀,我可是大媒啊!” 谢三娘想都没有想就接了玉镯,将卢琦龄腰间的玉珮摘下来给了海氏,“四嫂,将来我女儿长得像他,可不许嫌弃!” 谢三娘指向卢琦龄,众人都大笑起来,卢琦龄哭笑不得,与谢季柏对视一眼,一对未来的亲家相约一起去坐席。 海氏挽起了谢知微,“他大姐姐,你这媒人酒等将来再补给你!” “好啊!”谢知微欢喜不已,想着,总算是有了高兴的事。 谢眺精神矍铄,坐在上首,看着儿孙满堂,叹了一口气,“可惜,国丧期间,不许饮酒。” 饭后,谢眺的七谏斋坐满了人,因谢明澄即将远游,这一次也被破格列席其中,唯一的女子便是谢知微,她坐在萧恂的旁边。 谢眺对萧恂道,“微姐儿未出阁前,家里有甚大事,她也一向参与商议,不论是国事还是家事,她总能有所见解,我把她喊过来,也请王爷见谅。” 萧恂忙道,“祖父客气了,这是把我当外人呢!” 他一声调侃,谢眺哈哈大笑起来,屋子里的众人也都开怀而笑。 之后,谢眺便敛色道,“阿恂应当很快就出京了吧?” 萧恂愧疚地看了谢知微一眼,“我打算在秋日前就打下燕云十六州,原本想湄湄明年春才过去,但眼下,把她留在京城,我太不放心了,我打算她跟我一起走。“ “这样来得及吗?”谢元柏自然不愿意女儿就这样跟着萧恂去西北那种地方,不由得很是反对。 萧恂正要说话,谢知微按住了他的手,“现在就跟着王爷去,恐怕不妥,一切以边关为重,我在京城,一切都会小心行事,不会有事的。” 萧恂想反对,但想到真定府那边,连房子都没有收拾好,他想一刻都离不开湄湄,暂时不太可能,一瞬间,心头攒了一股狠劲,日后全部将这口恶气撒在了西北战场。 商议完了谢知微的事,谢眺道,“皇上如今日渐懒怠政事,一应的事都交给陆大人在处理,很多政令实施起来要顺畅多了,你在前线放心,我会盯着粮草一事,你不要太着急一味冒进,一定要注意安全!” 萧恂心头涌出了一阵暖意,他站起身来,朝谢眺拱手,“多谢祖父,多谢岳父大人!” 谢知微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还一阵恍惚,她记得前世为了保萧昶炫坐上太子之位,她不是没有回来求过祖父,可祖父却摇头说,谢家不参与夺嫡之争,也让她凡事都要记得适可而止。 可是现在,难道说,在祖父等人的眼里,萧恂是因为要收复失地,才会如此鼎力相助? 是因为萧恂不是皇子,所以才会会倾尽全力? 谢知微挣脱了萧恂的手,她转身快步朝七谏斋走去,她父亲和几个叔叔瞧见了,都很意外,但见谢知微神色肃穆,也都没有过问。 七谏斋里,谢眺见孙女儿去而复返,很是惊诧,正要问,谢知微已经上前来,站在他的面前,急切地道,“祖父,如果今天王爷是某一位皇子的话,您还会支持他吗?” 谢知微问得很是蹊跷,可是,谢眺一听就懂了,他的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意,问道,“若阿恂是某一位皇子的话,你会让祖父帮阿恂吗?” 谢知微想到前世的悲惨,摇摇头,“不会,祖父,谢家不会掺和任何夺嫡之争。” 谢眺点点头,摸了摸胡须,道,“此话对,也不对!” 谢知微惊诧地抬起眼,看向祖父充满了睿智的眼睛,她听到祖父一字一句地道,“微姐儿,将来你还须懂如何看一个人,看他的身份地位,看他的脾性性格,谢家不是不参与夺嫡之争,而是要看夺嫡的是个什么人,若有明君之相,谢家助一臂之力,让天下百姓得享盛世,未尝不可。” 谢知微鼻子一酸,几乎哭出声来了,她很想问一句,前世,皇上下旨之后,为何祖父答应了那门亲事,难道是因为圣旨已下,不得抗旨吗? 第604章 婆婆 谢知微最终都没有问,她只要想起前世,皇上下旨,她被赐婚给四皇子萧昶炫,接圣旨时,她欣喜不已的心情,便什么话都问不出来了。 “孙女多谢祖父!”谢知微很快收敛了情绪,郑重地给谢眺行了个福礼。 “一家人说这些话做什么?宸王看似放纵不羁,实则性情洒脱,品性高洁,你日后一定要好好相夫教子,不违祖训!” “是!孙女记住了!” 谢知微告辞后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将眼中的泪水逼回去,这才出门正式与家里的人道别出门。 等出了二门,萧恂跟着爬上了车,他坐在谢知微的对面,眼睛盯着谢知微的眼睛看,小心翼翼地道,“湄湄,祖父是不是责备你了?” 谢知微望着他,笑问道,“责备了如何?不责备又如何?” “若是责备的话,一定是因为我,你这么好,怎么会被责备呢?”萧恂愧疚不已,想了一会儿,低头道,“湄湄,我听说,当初皇上赐婚的时候,祖父便不肯让你嫁给我,如今,我们成婚了,我又要去西北,不能在家陪着你,我想,我原本也不是良配。” “谁说你不是了?”谢知微看着他这模样,很有几分谢明溪的憨态,又是稀罕,又是心疼,“你若不是,那你告诉我,谁才是?” 萧恂瞬间就被取悦了,眉眼即刻就飞扬起来,一把将谢知微拉进了怀里,“既然湄湄说我是,我就一定是,全天下再也没有比我更好的了。” 他低头就在谢知微的脸蛋儿上亲了一口,低头见她羞得满脸通红,萧恂心里就好似有十七八只猫尾巴在扫来扫去,痒得不行。 萧恂忍不住,又在她右侧脸上亲了两口,嘿嘿笑起来,略有些单薄的胸腔里逸出一串串的笑声,一下子温暖了谢知微的心。 马车从王府右边的大门里进去,在仪门前停下来,萧恂先下了车,转身朝谢知微伸出双手,跟在后面的丫鬟婆子们便没有用武之地。 谢知微扶着他的双手,正要往下跳,萧恂便一把抱住了她,令后面跟着的人都没眼睛看。 谢知微扶着萧恂的双肩,她虽害羞,却也不是读书读傻了的大家闺秀,不知变通。夫妻之间各有相处之道,有相敬如宾,也有相敬如冰,也有萧恂这般,愿意把她捧在手心里的,她自是当以同等待之。 外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萧恂皱起眉头,问跟过来的曹叔,“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大声音?” 瞧瞧人家谢家人,说话做事斯斯文文的,一回到王府,就跟到了菜市场一样,这不是叫湄湄瞧不起吗? 曹叔忙道,“回王爷的话,是庄家的人来了在那边吵嚷,说是要世子爷在正妃过门前,将庄表姑娘这个侧妃抬进门。” 萧恂一听,懒得搭理这事儿,便牵了湄湄的手,往仪门里走去。 谢知微也任由他如此这般,身后虽然跟着丫鬟婆子,但有些事,也不妨让底下这些人先适应。 两人进了凝晖堂后面的随安堂,各自先去梳洗一番后,二人在西次间的大床上坐定,萧恂拿了一本书在看,秋嬷嬷进来回话,“有几桩事,要郡主这边拿主意。” 谢知微接过了单子,随王府里随王的一个小妾生了个千金,来报过喜,不敢送红鸡蛋;云寿长公主的驸马的老娘殁了,让人来送信,林林总总都是些人情往来。 谢知微看完了,对秋嬷嬷道,“照着以前谢家的规矩,将咱们送出去的礼和回礼,都往上抬一成,一应往来应酬,就按照谢家的规矩来做。殿下虽是王爷的儿子,但既然已经分府了,以后人情往来,还是分开合适。” 谢知微说完,秋嬷嬷却没有走,而是别有深意地朝萧恂看了一眼。谢知微见此,才知道,自己有些专断了,这里可不是谢家。 谢知微便看向萧恂,萧恂本来就没有认真看书,谢知微一个眼神都能惊扰到他,他忙与谢知微回望,眨巴眼睛,“湄湄,你是在问我的意见吗?” “嗯,我是说,既然王爷已经分府了,如今只是为了尽孝道,才住在襄王府,但礼尚往来方面的事,咱们和西府还是分开合适?” 萧恂一听,便知道谢知微打的是什么主意了,若是分开,便是宣布萧恂并非襄王府的附庸,无论将来成败与否,都不会牵连到襄王府,若是分开,也是告诉别人,依附萧恂与襄王府无关。 这对萧恂来说,是最好的安排了。 “都听湄湄的。” 秋嬷嬷见此,非常高兴,王爷能如此尊重郡主,这是将宸王府的内院全部交给萧恂打理的意思。 孝成皇后薨逝,民间禁礼乐,谢知微既然让按照谢家的规矩来行事,自然不会有不妥之处。 待秋嬷嬷走后,萧恂便问道,“为何送礼和回礼都要照着谢家的礼尚往来加一成,照着谢家的不合适吗?” 谢知微知道萧恂不太懂这些礼尚往来,便解释道,“谢家骨子里还是诗礼之家,除了自家的婚嫁之事,与亲戚友人往来的礼都很轻,也是想得个清贵的名声。咱们不一样,宸王殿下乃是宗室,若是太轻了,会叫人笑话,门第不同,礼自然不同。” 萧恂只觉得自己媳妇儿哪哪都是对的,谢知微边说,他边点头,心里无比欢喜,都说贤内助,他这辈子是不用愁了,他娶了个天底下最好的媳妇儿儿。 不一时,庄氏身边的橘红来了,玄桃进来禀报,“郡主,橘红姐姐来了,说是王妃有请。” 因这府上两个王爷,两个王妃,下人们称呼的时候,自然不能连着封号一块儿喊,谢知微便索性给这边约定了,一律称呼她的爵位,而萧恂,喊“大公子”或是“殿下”便可。 萧恂挑眉朝橘红道,“王妃请郡主过去做什么?” 橘红的腰往下沉了沉,一副叫人一看就知道她想落荒而逃的架势,谢知微见此,不由得笑了一下,“我才从娘家回来,也确实该去给婆婆请个安,这就去吧!” 第605章 生路 萧恂起身要跟过去,谢知微忙拦住他,笑道,“殿下应当还有很多要事要处理,内宅小事,就交给我吧!” 萧恂不敢不从,挠了挠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谢知微领着下人们离开。 荣福堂内,吵吵嚷嚷。 谢知微刚刚进了庭院,便听到里面传来大喊声,“你们都来看看啊,这就是我们家的姑奶奶啊,这天底下当姑姑的,有这么磋磨自己亲侄女儿的吗?” 门口打帘子的丫鬟朝里喊了一声“郡主来了”,那令谢知微头疼的声音这才戛然而止。 谢知微在廊檐下站了稍瞬,待打帘子的丫鬟胳膊都快举酸软了,她才进去,朝那丫鬟点点头,玄桃趁机塞了个荷包给那丫鬟。 里面是个小银锞子,那丫鬟惊喜不已,捏在手里,差点当场跪下。 待人都进去了,那丫鬟这才转身朝同伴示了一下那荷包,同伴方才也看到了,羡慕不已,两人一起看荷包里的银锞子,约有一两重呢。 郡主出手就是大方,在府中行走,身边的姐姐们随手打赏就是一两的银锞子。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整个荣福堂的小丫鬟们都知道了这件事,底下都在纷纷议论,要是能够到郡主身边当差就好了。 其中有一个小丫鬟,老爹是采买上的,低声告诉小姐妹们,“你们可知道,以前郡主身边有两个姐姐,一个叫紫陌的姐姐,年头才嫁人,听说郡主陪嫁的嫁妆是这个数。” 她说着,伸出了两根手指头,旁边一个丫鬟咂舌道,“我的天爷啊,两千两银子,这也太多了吧?” 这小丫鬟嗤笑一声,用鄙夷的目光看了那丫鬟一眼,“姐姐可别惹人笑话了,两千两?不是两千,是两万两,听说铺子都是好几个,田庄也有好几个,光白花花的银子就是五千两呢。” 周围的丫鬟被这两万两给砸晕了。 荣福堂的正堂里,庄氏坐在罗汉床上,满脸黑沉,看到谢知微来,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很是不满,“这是三催四请才来呢?去了你娘家,回来都不知道过来报个平安?” 谢知微福了福身,也不等庄氏说话,便自顾自地在她左手第一个空着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朝对面的庄大太太看去,“这位是谁?” 严氏气不打一处,不搭理谢知微,对庄氏道,“难怪说这王府里上上下下不把我庄家放在眼里,连这刚过门的新媳妇,都不把我当回事,一进门,看也不看一眼,问也不问一句,这新媳妇难道不都是听你的?” 屋子里还有两个人,一个是萧灵愫,一个是庄凤芝。 庄凤芝看到谢知微如一只凤凰一样,前呼后拥地进来,顿时恨得眼珠子都快要凸出来了,表弟分明就应该是她的,却被谢知微中途截了胡,亏得她还是什么簪缨世族的嫡长女,分明是个勾引人的小贱蹄子。 萧灵愫却不等庄氏说话,就护着谢知微道,“我大嫂乃是超品亲王妃,就算没有嫁给我大哥,也是正一品郡主,若非她格外施恩,这满京城里的贵妇贵女们有几个在她跟前不需要行礼的?“ 谢知微朝萧灵愫深深看了一眼,见这姑娘,年纪虽不大,但一脸正气,说话的时候,眼中对严氏浮现出毫不掩饰的深恶痛绝,恨不得一口唾沫将对方砸死的架势,不由得无奈地摇摇头。 “大姑娘说这话在理!”谢知微接过了话,“大姑娘年少,却很懂礼数,这固然是王妃教养得好。庄大太太,小姑娘家家的说话直了些,还请莫往心里去,大家都是亲戚,我又年轻,看在王妃的面子上,今日就免了这个礼。” 她说完,不待庄氏说话,便对王妃道,“不知王妃请我来,所为何事?若是责备的话,那就算了,殿下眼看又要出征,我要回去给殿下收拾行李,待把殿下安置妥当了,王妃要立我的规矩,回头再说!” 襄王妃气得七窍生烟,但没有十足的把握拿捏住谢知微,便不肯在庄氏面前掉了面子,只好忍气吞声道,“你给你庄表妹把个脉,看她身子骨儿如何了?” 谢知微动都不动,她抬了抬衣袖,贴服在膝盖上,“才我进来的时候,听舅太太说,要把表妹先抬进来?孝成皇后停灵二十七天后发引,眼看日子到了,难道说,舅太太要赶在这个时候让表妹和小叔行礼?” 严氏这是晕了头了,这个时候闹进来,这是要把庄氏往死里坑的意思? 庄氏没这个脑子,可是谢知微一说,她就醒悟过来了,她这才注意到严氏的身上竟然还穿了一件立领桃红袄子,领子竖在外头,那一抹桃红,如同沾血的弯刀一样,朝庄氏逼了过来。 谢知微笑了一下,站起身来,朝庄氏福了福身,“王妃,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说着,她往外走去,庄氏气不打一处,不好拿自家的嫂子撒气,将手边的一盏茶拿起来就朝谢知微泼了过来。 谢知微的脚步不乱,只见她身后的嬷嬷猛地一转身,手中已经亮了兵器,一把明晃晃的小刀挡住了那茶盏,只听见哐当一声,那茶盏往后飞出去,在庄氏面门处的时候碎成了片,茶水哗啦啦地洒在了庄氏的衣服上。 已近五月,早已经换了春衫,这盏茶才上不久,茶水滚烫,庄氏被烫得跳了起来,她身边的丫鬟忙捋起了褙子,只见潞稠中裤上已经湿了一大片,想必腿上也被烫伤了。 谢知微对这一变故置若罔闻,她信步出了荣福堂,站在庭院里呼了一口气。 庄凤芝被丫鬟架着追了上来,她喊了一声“端宪郡主!” 谢知微扭头看去,笑道,“表姑娘,本郡主的相公是宸王。” 庄凤芝眼中的仇恨之色变幻不定,她朝下走了几步,来到谢知微的面前,“端宪郡主,你要是对表弟并非真心,你也不必让他难堪,你放他一条生路吧!” 谢知微听得莫名其妙,“不知此话怎解?” “外面都说你喜欢的,其实,其实是……其实是那个阉人……” 第606章 小叔 “你怎么没死?你知不知道,前一个在我面前这么说他的人,我给了她两鞭子,你也想吃鞭子吗?“谢知微已是柳眉倒竖,她话音未落,杜沅已经上前一步,毫不留情地一耳光朝庄凤芝脸上扇了过去。 “公子也是你能骂的吗?” 庄凤芝被扇懵了,她捂着脸,来不及说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知微扬长而去。 严氏听到动静,从里面赶出来,也只能看到,女儿的脸以眼见的速度飞快地肿起来,包子一样,惨不忍睹。 严氏吓呆了,她也在后院里头和那些女人们你死我活地斗争了半辈子了,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一力降十会的局面,她有些不知所措。 庄凤芝“噗”地吐出一口血来,其中还有一颗牙齿,她左槽牙居然被一巴掌打掉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这,这……芝儿啊,你还是跟我回去吧,这王府里的人,咱们惹不起啊,娘怕你在这里过不了两天,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萧灵愫今日也算是长了见识了,她见识到了她这长嫂的彪悍风范,听到严氏的话,深以为然,本着为了亲戚好的想法,过来劝道,“表姐,你还是回去吧,依我说,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和我二哥的婚事,妾有什么好当的?你觉得你将来过了门,能够在我大嫂手里讨到好?” 若说,庄凤芝一个商贾出身的世子侧妃,想和大嫂这个世家嫡女出身的亲王正妃打擂台,萧灵愫觉得,庄凤芝简直是不要命了! 庄凤芝心里也在权衡,只要一想到,她若是不进襄王府的门,将来,她可能再也见不到萧恂了,她的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不,庄家无二嫁之女,我岂能退婚?” 萧灵愫虽然不知道庄凤芝脑子里在想什么,但庄家无二嫁之女?她嗤笑一声,摇摇头,不再规劝。 两人回了院子里,香橼给大姑娘端了一盏茶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姑娘,奴婢瞧着郡主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萧灵愫笑道,“你觉得她若是好相与,还能有今天?她能够在继祖母手里讨生活,把母亲的嫁妆拿回来不说,还把占了她母亲嫁妆的冯家一巴掌拍死,让当朝的东厂督主认她做义妹,亲自背她出阁,把我那飞扬跋扈的大哥拿捏得死死的,对她宠爱有加,三两句话把我母亲辖制得话都说不出来,这样的人,你觉得她能好相与?” 香橼越发两股战战,“可是,大姑娘,奴婢瞧着,若是将来,王妃斗不过郡主,襄王府的家被郡主当了,郡主对大姑娘不好,可怎么办?” 萧灵愫一点儿也不担心,“我今日试探了一下,所幸她是个讲道理的,若她当家,再坏能比现在还坏?” 香橼想了想王妃当家,大姑娘一个月才十两银子的月例,几个庶出的姑娘更惨,一个月五两银子的月例,听说比郡主身边屋里的大丫鬟都不如,的确不能再差了。 萧灵愫却想到了另一层,“我琢磨着,她恐怕对襄王府的中馈没有什么兴趣,她将来要跟着我大哥去北边的,何必染一手腥?” 香橼道,“大姑娘,奴婢听说,谢家的姑娘们都因为郡主得了好姻缘,若是郡主能够帮姑娘操份心的话,那就好了。” 萧灵愫有些烦躁,“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不想嫁,什么好姻缘,以后别提这事。” 话虽如此,可怎么能真的不操心呢? 萧灵愫在榻上歪下来,随手拿了一本书来看,正看得入迷,门外传来了几个妹妹们的说话声,萧灵愫忙坐起身来,见几个妹妹都进来了,她忙迎上去,“你们怎么来了?” 萧灵愉道,“三妹妹和四妹妹找到我,说是喊大姐姐一起商量一下,大嫂进门后,我们还没有去请安,总要准备点礼物,看大姐姐觉得我们什么时候去,带什么礼物好?” 萧灵愫问道,“什么时候去,让丫鬟去找大嫂身边的丫鬟问问,看什么时候方便我们什么时候去。至于礼物的话,我想,不拘是什么,只要是自己的心意即可。” 或自己绣的一块帕子,或是一双袜子,能够代表自己一点心意的都是好礼物。 萧灵悦看着三个姐姐商量的礼物,她轻轻地握了握自己的荷包,她的荷包里,是自己配的一种香料,不知道大嫂会不会喜欢呢? 她是钟侧妃所出,钟侧妃在王府的一正四侧妃里,既没有得力的娘家,又不讨王爷喜欢的一位,连带地,萧灵悦在姐妹几个中,也没有太多底气。 但她性格比钟侧妃要活络一点,钟侧妃成日里如同一个隐形人,萧灵悦却如她的名字一样,总是脸上含笑,襄王对她还能叫得上名字来。 时辰尚早,谢知微从荣福堂出来后,有心要在王府里转一转,便让百灵领着,刻意绕了点远路,过了谨德殿,出承运门,便是银安殿,谢知微自然不会像没有见过世面的村姑一样,进殿里观摩一番,只走穿堂。 从东角门出来的时候,她迎面看到一个约十四五岁的少年,穿一身玄色绸布短衫,手里拿着竹节马鞭正要进来,一个小厮冲进去的时候,将他绊了一下,那小厮从地上滚起来的时候,朝少年横眉竖起,“走路不长眼睛吗?” 那少年拍了拍肩膀,眼里起了怒火,却在看清对方之后,将头一扭,准备息事宁人走了算了。 谁知,那小厮见此,冲上去就朝少年的背上一拳打过去,少年将身一扭,反手将小厮按住弯腰头朝地。 “福安,怎么回事?” 一道慢条斯理的声音,从仪门处传来,紧接着,一个身穿锦衣华服的少年走了过来,肩上披着一件墨绿色刻丝鹤氅,手里也握着马鞭,不过是一根乌金镶嵌宝石的马鞭,斜睨过来,那少年忙将小厮放了。 那小厮连滚带爬地跪在了少年面前,“三公子,小的急着找公子,他,他这狗娘养的,说小的拦了他的道,不依不饶。” 三公子是萧恒,马侧妃所出,谢知微识得这张脸,站在角门里头,没有说话。 第607章 心肝 萧恒走了过来,朝低头的少年道,“萧惟,你我本是兄弟,要怪只怪父王不肯认你,王府能够给你一碗饭吃,已经很好了,你不要不知感恩!” 萧恒朝那小厮一努嘴,“我也不为难兄弟,你给他道个歉,跪下来叫一声爷爷,我便既往不咎。” 那少年闻此言,惊得猛地抬头看向萧恒,一双令谢知微顿觉有些熟悉的眼睛里,顿时通红,他嗫嚅唇瓣,最后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若是我不肯呢?” “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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