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娘,把那酒看好!” 温应寒这副流口水的样子把杜沅给吓到了,她想到姑娘为了这两坛子酒费了多少老劲,她连忙往酒坛子上一扑,“不许动姑娘的酒。” 温应寒投鼠忌器,他不是不敢打杜沅,而是怕打翻了酒坛子,揉着鼻子围着车装,“你护什么?这酒既然送进门来了,我还怕喝不上?“ 杜沅气死了,看到陆偃过来,忙道,“公子,我家姑娘只酿了三十斤,就给公子你送了十斤过来,这酒又好喝,又香,奴婢这送酒来的一路上,人人都称奇,拦路打劫的都有好几拨呢。公子,你可不能随便让人偷喝了。” 陆偃站在台阶上,明媚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如乌木般的头发用一顶玉冠箍住,鬓角如刀裁,眉若远黛,狭长的眼角挑起两抹妖魅,流光四溢,眼神温柔得快要滴下水来。 庭院里,种着一棵香樟树,阳光从枝叶间洒落下来,树影斑驳,几点光影落在他不染而朱的唇.瓣上,如桃花绽放。 “把酒卸下来吧!”陆偃话落,芝麻便领了几个内侍过来小心翼翼地搬着酒坛子,芝麻在一旁,恨不得用跟鞭子抽着,不停地道,“小心点,碰破了一点,仔细你们的皮!” 其中一坛加了泥封,陆偃便让人将其埋到后园的一棵桃花树下,温应寒咽了口口水,“埋着做什么?你要是喝不完,我帮你喝啊!” 陆偃还没有说什么,杜沅气愤地握了握拳头,“温公子,这是我家姑娘亲手酿的酒,公子没说让你喝,你不许喝!” “什么你们姑娘亲手酿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家那些千金大小姐,站在厨房里指点一下,哎,这个,用胡萝卜,那个多放一勺盐,就算是亲自动手了。我敢说,这都是你们这些做下人的做的,你们姑娘最多摇一把扇子坐在一旁盯着,就算亲自动手了。” 第470章 有情 芝麻同情地朝温应寒看去,心说,得,又有一个活到头了! 陆偃凉薄地朝他看了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让人上了菜,在屋子里摆了一桌,让人匀出一斤酒来,和温应寒面对面坐着,他白玉般的手,执着青花瓷分酒器,往温应寒的杯子里倒了一杯酒,“你来京城一斤小半年了,我今日专门让厨上做了这桌酒菜,就是想给你送行,为此,我专程让端宪郡主把她珍藏的桃花酒拿出来,应当不枉你我师兄弟一场。” 胭脂红的酒色已是令人迷醉得挪不开眼,酒香甘冽香甜,丝丝香味如同馋虫一般钻进人的鼻子里,勾得人不停地分泌唾沫,想咽口水,迷幻得如同置身于十里桃花之中,沉醉不知归路。 温应寒迫不及待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入口绵、落口甜、饮后余香长久,他忍不住叹了一声,“喝一口这酒,便是现在死了,也心甘情愿啊!师弟,你这一共十斤酒,卖给我五斤,不,三斤如何?一斤一千两,绝对银货两讫。” 陆偃端起酒杯,细细地抿了一口,原本妖魅的眼神,此时也忍不住眯了起来,浑身舒畅得如同置身于温泉中,在这杯酒面前,似乎人世间所有的伤痛与沧桑都算不得什么。 他头一次体会到了“杯酒解千愁”,古人诚不欺我也。 “师兄,你知道,我不缺银子。”他的手把玩着青花瓷的分酒器,如玉的酥手与青花五彩交融在一起,鲜丽清雅如画。 这换成谁,也不会把这样的酒拿去换钱啊,温应寒惋惜不已,气恼地拍着桌子,“师弟,你说你是不是傻?那么好的姑娘,人家分明对你也有情,三天两头给你送这送那,你为何不那啥?让了出去呢?” 若果真如此,他这辈子还愁没有酒喝? 陆偃原本温润的眼神,锋利如刃,抬起凉薄的眼皮子朝温应寒看去,温应寒顿时觉得全身一凉,顿感危机四伏,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陆偃举起酒杯,与温应寒碰了一下,他一饮而尽,便握着分酒器站起身来,“你这就出京吧!” 温应寒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陆偃说翻脸就翻脸了,看着陆偃转身离开的背影,他知道自己一定是触了陆偃的逆鳞,可问题出在哪里,他这猪脑子就是转不过弯来。 “他这是撵我走?凭什么呀?他让我来,我就来,让我走,我就走?”温应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分酒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分酒器离他越来越远,他不由得很生气,对着米团抱怨。 米团用写满了“活该”的眼神看了温应寒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温公子,都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您明明知道咱们这样的人是什么人,何必每次都戳咱们的伤疤呢?” “我戳什么伤疤了?我不都是为了他好?”温应寒道,“凭着他如今的权势地位,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这多好的一个女孩子,他自己分明也很上心,为何就这么放弃了呢?” 米团用看傻子的目光盯着他,等他哔哔完了,就朝外一伸手,“温公子,您请吧,这会儿出城,太阳落山前,还能赶上住驿站。” 温应寒摸了摸鼻子,他不敢违逆陆偃,陆偃让他今天就走,他若是不走,搞不好半夜醒来就在诏狱了。 那里头,太可怕了,他不想被逼疯。 陆偃站在书房的北窗前,看着窗前那棵其叶蓁蓁的桃树,树叶间结满了桃儿,这都六月里了,有些早熟的桃儿已经染上了一层粉色,浓的汁液似乎要透皮而出。 陆偃那妖魅的眼眸里,此时,如永夜一般黯然的光,将其笼罩,深邃,冰凉,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悲伤,他的目光似乎要穿透时空,回到那个令他寒彻无比,而又温暖眷念的冬天。 手中的酒,就这么没有意识地灌进了口中,甘冽而又香甜,将他冰冷的心浸泡在其中,慢慢地变暖,激活他这颗早就垂死的心脏。 米团进来的时候,陆偃已经一个人把自己灌醉了,他喝醉后,也很乖的样子,将分酒器放在桌上,自己就躺在榻上,酣睡得满脸酡红,白皙如玉的脸上,染上了朝霞一般的颜色,如同四月天里开得艳丽无双的牡丹,让人忍不住想犯罪。 “督主!”米团轻轻地唤了一声,将一床薄被拿过来,给他盖上,便听到陆偃说着梦话,喊了一声“爹,娘!” 他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两道笔墨难描的剑眉,深深地锁在一起,脸上显出痛苦的神色,看着就令人揪心。 米团只当没有听见,慢慢地退了出去,将门阖好后,在门口守着。 杜沅回去,将陆偃喝醉的事说了,谢知微听到后,半天都没有说话,屋子里的气氛便变得很沉重,甘棠和浅眉两个小丫鬟平日里很是活泼,此时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落地重了。 紫陌等人都担心不已的时候,百灵如同一只欢快的鸟儿一样飞了进来,一进门便将一个荷包献宝一样放在了桌上,“姑娘,您猜,奴婢送桃花酒去襄王府,襄王爷给了奴婢多少打赏?” 谢知微嫣然一笑,整个倚照院便如同一股春风吹遍了大雍大地,冰雪消融,花儿都开始起舞了,松快的气氛也感染了所有人。 “快说吧,百灵姐姐还卖什么关子?”甘棠穿着一身桃红底交领短衣,一条葱绿裤子,在一旁想要逗谢知微开心。 谢知微道,“一袋子金瓜子吧?拿下去给姑娘们分一分。” 百灵“好勒”说了一声,便将荷包递给紫陌,边道,“襄王爷听说是姑娘让奴婢送过去的,高兴坏了,正好襄王府里有客人,是几个宗亲,闻到了酒香,就吵着要襄王爷留客,襄王爷脸上觉得有光,让人匀了一斤酒送去给槛院,自己和客人们把四斤酒都喝光了。” “奴婢听襄王府的下人们说,王爷要是醒了酒,只怕要哭了,这酒既然是姑娘送过去的,必定是要送给郡王爷,结果被襄王爷截了胡,再,这么好的酒,和人分着喝,任谁都舍不得。” 第471章 喝醉 襄王府这边,襄王喝了桃花酒后,就醉了,这酒虽说勾兑过,但后劲还是很大,好就好在,醉了也不难受,醒来也不头疼,就好似做了一场桃花梦,整个人身心舒畅得很。 襄王醒来,问总管,“昨天,我那儿媳妇送来的酒还有多少?“ 总管为难地道,“回王爷的话,一滴都没了。”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襄王直接跳了起来,指着总管的鼻子,“你说,是不是本王醉死了之后,你们把本王的酒偷喝了?” 总管服侍襄王多年,知道他这性子,也没有多害怕,追着襄王要帮他提裤子,“王爷,昨日里,那酒坛子空了,您还要抱着坛子舔,哪还能给奴才们留偷的份呢?” 襄王昨日夜里喝迷糊了,哪里还记得这些,但也知道,昨日那酒,就算他不想喝完,那几个宗室的叔伯兄弟也不会给他留,他顿时头疼,“这下可怎么办?阿恂回来了,岂不是要把我这当父王的打死?” 总管也不给自家王爷留面子,一面给王爷系着裤子,一面道,“王爷,这着实得想想办法,郡王爷要是知道,您不但把郡主送来的酒喝了,还一滴都不剩,不说王爷,连奴才们也要跟着不得好。” 自家儿子是什么性格,襄王比谁都清楚,他顿时着急起来,在屋子里打转转,一会儿道,“你说我再去找我那儿媳妇要一坛子回来,如何?” 一会儿又道,“娘娘那里不是还有一坛吗?” 总管总觉得都是馊主意,便出主意道,“王爷,奴才听说,郡主一口气给陆大人送了两坛子,不如去向陆大人要一坛子吧?” 襄王爷一听,顿觉惊诧,“你说我那儿媳妇给阿偃送了两坛子,他为何只给阿恂送了一坛子?这不公平!” 麟德殿里,皇帝披了件衣服,坐在龙床上,正在服药,待喝完了一碗药,皇帝将碗推开,接过了陆偃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阿偃,朕听说你昨日喝醉了?是什么好酒,竟然还能把你喝醉?” 陆偃躬身在床前,非常恭敬,笑道,“臣让皇上见笑了,是臣和端宪郡主下棋,端宪郡主输了一个子儿,臣这才赢了端宪郡主一坛子桃花酒。” 多出来的那一坛子桃花酒,的确是谢知微输给陆偃的。 自谢知微重生以来,不管是什么年节,谢家都会给陆宅送节礼。别的人家看到谢家送,也跟着学,但陆宅从来不收,也就只收谢家的。 皇帝一听这话,也起了馋虫,又有些不满,“微丫头这就不对了,有好的桃花酒,不想着给朕送一点来?亏朕平日里还宠着她呢。” 这语气里妥妥都是酸意,陆偃听出来了,笑着道,“皇上,昨日那桃花酒,襄王府也才得了一坛子,偏就给臣送了两坛子来,臣今日带了一坛子进宫,皇上要是想喝,臣让人舀一点来,皇上只尝尝,不能多喝。” 皇帝正在服药,点点头,“还是阿偃你想得周到,朕也不怪微丫头了。” 谁不怕死了,敢往宫里送吃食? 襄王扭着肥胖的身子,才进了麟德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酒香,如同钻进了他骨头缝里的馋虫,不停地在侵蚀他的灵魂,他顿时脚步都快了,喊道,“皇兄,皇兄,嘴下留情!” 白玉碗里,荡漾着小半碗胭脂红的酒,甘冽香甜的酒香弥漫在整个东暖阁里,只吸一口,这甜香便酥到了骨子里,让人沉醉不已。 “真是好酒啊!”皇帝心神大悦,端起酒碗来,轻轻地抿了一口,点着陆偃道,“朕听说阿偃喝醉了,朕还不信,这会儿,朕信了!” 襄王爷闯了进来,冲到了床边,“皇兄,嘴下留情,能不能把这坛子酒,送给臣弟?” 皇帝一听愣了,还没来得及拒绝,襄王爷就朝陆偃发火,“阿偃,你是怎么服侍皇兄的?皇兄都病了,你居然还引诱皇兄喝酒,本王看你简直是有谋逆之心。” 陆偃听到后,就跟没有听到一样,将一碟子下酒菜挪到了皇帝的手边,恭敬地道,“皇上,吃口菜吧!” 皇帝哪里还吃得下?他正要抿一口酒消消火,襄王已经抢过了他的酒碗,一饮而尽,“还是臣弟为皇兄代劳吧!” 这嘴边食被抢了,皇帝气不打一处,将桌几往边上一推,“你怎么不把朕这皇位也抢走算了?” 襄王舔着脸道,“皇兄,何必呢?这皇位就是个累死人不偿命的东西,臣弟要来做什么?皇兄,说真的,能不能把阿偃孝敬给你的那一坛子酒,送给臣弟算了,横竖皇兄你也不能喝酒,你要是想喝,下一道旨意,让臣弟那儿媳妇给你再送一坛子进来,不就得了?” 皇帝也体会到了谢知微的难处,这一坛子酒,说白了,就是谢知微通过陆偃的手给他送来的。 现在要被襄王抢去了,他不由得问道,“朕不信,微丫头没有给你送桃花酒。” “送了,昨日送的,臣弟一下子没有忍住,喝光了,臣弟怕阿恂回来了不依,这不,就请皇兄做点牺牲。” 行,每次都是他做牺牲,他的儿子们做牺牲,这都成了传统了。 别的都好说,但这坛子酒,皇帝若没有尝到味儿也就算了,他既然尝到了,就跟打光棍多少年的汉子,一下子尝到了女人味儿,眼下,脱得精光的女人在他眼前,他还能忍住不解裤腰带? 皇帝不由得冷笑道,“朕就算是现在把这坛子酒让给了你,你能忍住不偷喝?只怕阿恂回来的时候,也照样连酒坛子都不剩了,你出宫去吧,朕不留你用膳了。” “我不走,你要是不给,我就不走。”襄王一屁.股在东暖阁坐下来了,不管不顾地盯着皇帝,皇帝被他盯久了,浑身毛骨悚然,气得要死。 皇帝和襄王爷为了一坛子桃花酒闹翻的事,伴随着桃花酒的浓香一样,传遍了整座京城。 此时的谢家门房里,几乎全京城所有的酒楼总掌柜全部都聚集齐了,彼此斗鸡眼一样提防着,生怕谁,突然被谢家人给约见了。 第472章 无赖 七谏斋里,谢眺头都是大的,他也宿醉醒来,听说门槛都被酒楼总掌柜们踏破了,他更加头大,吩咐沉霜,“去把大姑娘和三姥爷请来!” 谢知微和谢拾柏相继来到了七谏斋,谢眺已经坐在南窗前的椅子上喝了一盏茶,精神稍微好点,他对谢知微道,“微姐儿,你这酒是用哪个古方酿造的。” “孙女儿的娘亲留下来的一本残破不堪的书上,写了好几个酿造酒的古方,孙女儿闲着无事,便试了一下。” 行,有些人就是天赋异禀,一试,便试出了个满城轰然。 “听说襄王爷为了要皇上让出一坛桃花酒,如今住在宫里不走了,晚上还要和皇上同塌而眠。微姐儿,你有没有再酿酒的打算?” 谢知微有备而来,将一份方子递给谢眺,“祖父,孙女倒也没想到这酒会如此受欢迎,如今既然到了这份上,不如顺势而为,孙女以为,祖父可以和皇上商量,大家一起合伙开个酒坊,一共一百股,皇上占五股,谢家邀四家一共占五股,剩下的全部都算户部的股份用于西北军资,若酒大卖,户部也有收益,祖父这边的压力岂不是会小很多?” 谢眺眼睛一亮,他盯着谢知微看,心里既是欢喜又是伤感,他多好的孙女啊,将来是别人家的人。 谢拾柏道,“皇上会答应吗?” 毕竟,这是前所未有的操作方式,皇帝会同意吗? 谢知微点点头,“不管哪个皇帝,都不愿意担上搜刮民脂,挪用库银的骂名,将来史书上被人记上骄奢淫逸,志逞无厌之欲的一笔,皇上一定会答应的。至于谢家,我们之所以要占上一股,是因为,开的这个酒坊,将来要四叔这边安排人经营,挣一笔辛劳费。” 谢眺却知道,这笔辛劳费可不简单,他问道,“以你看,另外四家都是谁合适?” “自然是心向西北战事的人,孙女以为,陆大人当占一股,襄王府当占一股,若实在找不出另外两家,那就户部占九十二股,但这些收益,一定要全部用于西北战事上。” 如此一来,西北那边的粮草便有了一定的保障。 谢拾柏问道,“那微姐儿以为,这酒,如何定价?” 谢知微一笑,“自然是多多益善,虽说是桃花酒,但这里头的用于酿制的桃花,也可以用其他可入药的花瓣,比如玫瑰,荷花,之类的,如此一来,四季都能酿造,不过,配方一定要经过侄女儿,担心其中的药性相左,影响口感事小,于人身体有害事大。” 谢眺激动不已,写了个章程后,便匆匆入了宫。 东暖阁里,皇帝正在小憩,襄王爷不要脸地和皇帝挤在一起,肥胖的身体里带着不少热量,皇帝便感觉身边如同放了个大火炉,被烤得醒了过来。 “阿偃!”皇帝喊了一声,眼睛都没有睁开,气道,“就不能多放几个冰盆?” 陆偃朝襄王看了一眼,襄王翻了个身,将皇帝朝里头挤了挤,不大的炕上,他估计自己也睡得不舒服,鼾声大作,吓得皇帝惊慌地坐起来,朝旁边看了一眼,一脚朝襄王踢过去。 无奈,皇帝大病初愈,力道有限,襄王的吨位也太大,竟然纹丝不动。 皇帝也不好发作陆偃了,朝陆偃伸出手,“扶朕起来!” 皇帝连忙出了东暖阁,走到门口,怒道,“就不能把他给朕抬走?” 陆偃没有说话,扶着皇帝在廊檐下吹风,李宝桢快步走来,道,“皇上,谢大人求见!” “求见朕做什么?又来哭穷,朕难道还有生钱的法子不成?朕今年都没有出去避暑了!” 今年皇帝的确省了不少钱,不是因为没钱才省,而是他这场病来得太不是时候了,若不想死在避暑的途中,就不能不留京。 谢眺已经不管不顾地进来了,他在台阶下朝皇帝行了礼,“皇上,臣有话说!” 皇帝凉凉的眼神如同刀子一样朝谢眺嗖嗖地飚射过去,他冷哼一声,扭头就朝殿内走,才走了两步,听到了里头如雷的鼾声,皇帝一阵心烦,便进了西边的勤政亲贤殿,在里头坐定。 陆偃打了个手势,小太监忙上了一碗药茶进来,陆偃双手端着茶碗放到皇帝的手边,白皙的手指如葱白,映得粉彩茶盅越发明艳。 谢眺进来,跪在地衣上,“皇上,臣想到了一个生财之道,不敢独自发财,才进宫请示皇上。” 皇帝“哦”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问道,“你不是来找朕喊穷的?” “臣不敢!”谢眺忙将拟好的折子双手呈上来,陆偃接过来,递给皇帝,皇帝先是一目十行地看,越看越是欢喜,看到后面预测的每年收益,顿时大悦,“你是说,每年最少可以往西北边关送五十万两白银?这不是虚言?” “皇上,这是臣预估,虽不说十分准,但总可一试,眼下为了保住西北边关的安全,只能专款专用,臣请皇上恩准臣放手一试!” 皇帝将折子递给陆偃,“你看看,谢眺这老东西说让阿偃你也占一个股份呢!” 陆偃接过来看了一眼,道,“谢大人,本座以为,一斤酒定价五十两银子,着实是太便宜了,本座建议,一斤酒定价五百两银子,天下有钱人不少,谢大人不可小觑这些有钱人。” 谢眺吃了一惊,猛地抬头看陆偃,心说,这年轻人可真是敢想,他不由得疑惑,“陆大人,这一百两已经很贵了,本官还担心卖不出去,你这五百两是不是太贵了些?” 陆偃一笑,明艳生辉,一双妖魅的眼眸中,似乎有流光闪过,夏日的熏风从窗户里吹进来,让人似乎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谢大人小看了郡主酿的酒,也小看了天下有钱人,昨日,还有人一千两一斤酒,要找本座买呢,再说了,谢大人不也说可以一试吗?不试一试,如何知道?” 若是一斤酒的单价能够翻倍,自己的收益也能翻倍,西北的军资也能翻倍,皇帝自然喜不自禁,“就按阿偃说的办,这酒坊什么时候开?” 第473章 巧遇 皇帝听说谢眺准备让三子谢拾柏张罗这件事,便索性赏了谢拾柏一个从六品光禄寺丞的官职,让他便宜行事。 谢眺当场激动得快晕过去了,他这个三子一直都是白身,如今得了官职,虽说只是帮皇上酿酒的,但谢家很快便满门无白身了。 谢眺领旨谢恩,回到家里,将赏官的事对谢拾柏说了,他感慨道,“说起来,这都是你大侄女儿给你带来的福气,你一直不肯读书出仕。说实话,这些年,为父也很可惜。如今,有了这个身份,以后你为皇上负责酒坊的事,一面打点家里的庶务,是再好不过了。” 谢拾柏也吃惊不已,他有些不敢相信,等吏部的公文到了,他看着公文,还有送来的官服,才不得不相信,他居然一跃成了朝廷的从六品。 回到后院,钱氏正欢喜得到处打赏,前些日子,长房和二房打赏,她嫉妒得不行,没两天,就轮到她了。 老爷得了官身,今后,她的孩子们说亲也会不一样了。 谢拾柏在屋子里坐了良久,对钱氏道,“你不是有座陪嫁的庄子吗?我记得两百多亩,收益还不错,微姐儿定亲了,你把这庄子送去给微姐儿压箱底吧!” 自家老爷这官职是如何来的,钱氏自是知道。 当初,谢知微从宫里出来,给二房的长子谋了个从六品的承务郎,她心中甚是不满,一度对谢知微很有怨言,如今,大侄女儿的福泽绵延到了三房,她庆幸不已幸好没有沉不住气把怨言说出来,否则,就真是尴尬死了。 “老爷,就一座两百亩的庄子是不是太薄了一些?我嫁妆里头还有一个京城的胭脂铺子,要不一并送给微姐儿吧?” “你看着办吧!”见妻子如此上道,谢拾柏很是满意,嘱咐道,“我也知道,你之前对微姐儿很不满,你觉得她没有给我们这边谋什么好,你要记住,我们是长辈,只有我们照顾晚辈的份。” 钱氏的心思被戳破,羞愧不已,忙不迭地答应下来,“这是妾身猪油蒙了心了,妾身以后都不会了。” 谢拾柏想着,他这个妻子,比起二哥家的还是要好多了,但少不得也要嘱咐两句,“一来,微姐儿是家里人,不管她做什么决定,都是为了这个家好,二来,将来,几个孩子少不得还要仰仗他们的大姐姐,你不要学二嫂。” “怎么会?” 当晚,钱氏将一个铺子和一个两百亩庄子的账本契约,用一个黑漆描金缠枝莲檀木匣子装着,亲自送了过来。 谢知微都愣住了,她接过匣子,好笑地道,“三婶,这是怎么回事啊?” 钱氏很亲热地和谢知微坐在一块儿,肩并肩,“大姑娘,你可千万别说不收,谁能想到,如今我们这做长辈的都能沾上晚辈的光了,你三叔这要不是你,哪里去当得上这从六品的官?我们这辈子,想都没敢想,你三叔还能穿上官服呢!” “三婶真是客气了!”谢知微将匣子递给了紫陌,“三婶,我这恭敬不如从命了!” “应该的,应该的!”钱氏生怕谢知微不要,也知道,谢知微之所以收下,也是看在她三叔的份上,说了两句闲话后,钱氏喜滋滋地离开了。 她如今在外面,也是个宜人了,也有了资格出席那些太太们办的各种宴席,不再是白身了。 回到院子里,钱氏又让人把礼部送过来的那身凤冠霞帔拿出来看了又看,再一次体会到,官身和白身的不一样,有些东西,真是花钱都买不到,比如体面。 钱氏走后,百灵从外面回来,带来了一张帖子,是武安侯府给谢知微下的,如今,天气慢慢地转凉了,武安侯府请谢知微过府吃莲子,说是园子里的藕都是从江南那边弄来的品种,如今开满了池塘,一些早开的莲花结了莲蓬,莲子饱满,正是生吃的好时候。 武安侯府六月里送来了一盆昙花,谢知微夜里熬夜观赏过后,生怕养废了,次日就给送回去了。 为此,曹云华还专门给她来了一封信,说她是不是不肯认自己这个姐姐了,如今曹云华又正儿八经地下了帖子,邀请谢家的姐妹四人,谢知微看了帖子,让人去陶然居问问,三个妹妹要不要跟着去松快半天? 次日,谢家一共两辆马车,其中一辆是谢知微的朱幄朱轮车,慢慢地从小甜水井巷离开,朝武安侯府驶去。 车走过御街,朝崇明门内大街走去的时候,迎面一群人骑着马飞驰而来,朱叔忙将马车靠边停。 对方的马实在是太快了,眼看就要撞上了,领头的将马勒住,马儿的两个前蹄扬起在空中,马身直立起来,马上的人儿一身大红彩绣麒麟袍,如同一片红云一般铺展开,那如玉的容颜,灿若云霞。 陆偃勒住了马,他身后的东厂番子们正要上前去斥责,见自家督主抬手止住,均觉得惊讶,待看到前面的马车,人人都不寒而栗,心有余悸。 竟然是郡主。 陆偃抖了抖缰绳,马儿踱步过去,在车前停了下来,谢知微撩开了马车帘子,一张欺霜赛雪的小脸露出来,笑得眉眼弯弯,“大哥哥,你骑术可真好!” 陆偃不期然会遇到谢知微,他眼眸中的妖魅收敛起来,狭长的眼尾微微上翘,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笑着问道,“郡主这是要去哪里?” 不远处,一辆青幄平顶马车里,车帘子的后面,藏着一双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位昳丽的青年,杨雨菲做梦都没有想到,她有生之年还会看到这位活在云端的贵人,目光痴迷地黏在陆偃的身上,自然也没有错过,陆偃对谢知微的那份关切。 杨雨菲顿时瞪大了眼睛,她看到了什么?看到了权势熏天,狠辣无情的东厂督主竟然对着端宪郡主在笑,他容貌惊人,骑在一匹枣红马背上,眼底的笑意令他的脸越发明艳,周围人的目光也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他的身上。 “大哥哥,我先走了!”谢知微朝陆偃挥挥手,陆偃点点头,看着她笑了一下,慢慢地放下了马车帘子,他这才收回了目光,举了一下马鞭,令人惊艳的脸上,再次蒙上了一层面具一般,面无表情地骑马飞驰而去。 第474章 水性 东厂番子在这条街上,来得快,去得也快! 谁也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北契使馆的二楼上,一个北契人和一个西凉人在一起,那北契人的目光从陆偃身上收回来,问西凉人,“如何?像不像?” “像,太像了,若不仔细看,我都要以为,我看到的是画上的定远侯。” 那北契人松了一口气,手里转动着酒杯,“你说,若是大雍皇帝知道,定远侯的儿子就在他眼前当差,得以重用,他会如何?” “哈哈哈!”西凉人大笑,以商量的口吻道,“不若一试?” 杨雨菲的目光黏在陆偃的身上,一直到那抹大红色消失在了街角,她才意犹未尽地收回了目光,心中五味陈杂。 “走吧!” 随着杨雨菲的下令,马车辘辘地来到了位于袜幼巷的环溪园。 这座园子乃是江南一位富商所有,如今捐献出来给苏碧成三位大家办女学。 今日是公示考试内容和流程的日子,杨雨菲一下马车,便遇到了好几个熟人,其中一人是薛婉清,她和惠和县主等人站在一起,杨雨菲仗着两人曾经在冯家见过面,上前去给她行礼,“薛姑娘好!” 薛婉清自然认识杨雨菲,矜持地点点头,“杨姑娘好!” 不一会儿,华阳郡主也来了,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听环溪园负责的人在讲解考试的内容,“分琴棋书画四个部分,林月英大家授琴课,薛佩云大家授棋课,苏碧成大家授画课,专门请了沈容安大家来授字课。” 听到沈容安的名字,众人均是惊呼,没想到,这次的女学,居然聚集了今世的四位女大家,不能不说是一段佳话。 沈容安大家乃是沈植先生的女儿,曾与其相公郧阳太守孟琬矩走遍了大江南北,临摹过无数碑帖,一手簪花小楷自成一体,清婉飘然,连“书圣”沈植都赞其女儿的字“婉然若树,穆若清风”,若有人有幸能够得沈夫人指点,还愁没有好名声? 人人都艳羡不已,有人问道,“沈先生怎么会来京城,还会在这里办女学?“ 这人看过来,笑了一下,“将来大家就知道,沈先生为何会来了,沈先生不肯说,我自然也不好披露。” 有人便惊呼道,“沈先生不会是因为端宪郡主才来的吧?” 惠和等人听了之后,非常不悦,薛婉清脸上显出不以为意的神色,华阳郡主更是恶狠狠地朝那人瞪了一眼,那姑娘的父亲只是京城里六部一个小官,吓得脸色苍白,直往后退。 张清涵的目光扫过惠和等人,她皱了皱眉头,站了出来,问环溪园负责的人,“这位姑娘,敢问,沈大家是不是单为端宪郡主而来的?端宪郡主已经有了婚约,据我所知,沈大家若不明说,她是不会前来考核的。” “嗤!” 一声尖锐的嗤笑声响起,惠和县主转过身,对张清涵道,“张大姑娘,天底下只有谢知微一个人会写字吗?你是为了巴结她连脸都不要了?她何德何能,和沈大家相提并论,你不要再为她脸上贴金了,她又不在这里,你为她说多少好话,也不会有人帮你转达。” “不错,我正是因为端宪郡主才来的!” 惠和县主的话音方落,环溪园的门内,一道声音便传了出来,一个身穿青布素面褙子,头上只挽了一个圆髻,打扮得非常素雅的中年妇人走了出来,她目光如炬地看了惠和一眼,对着张清涵道,“张大姑娘,请帮忙转达,我正是为了端宪郡主才来的。” 张清涵很是为难,她说好了与谢知微不再往来的,但此时,她若是实话说出来,别人又会如何说谢知微的坏话呢? “是,沈先生,我会帮忙转达的。” 张清涵答应下来,她正要转身,便听到一道陌生的声音问道,“请问沈先生,您是打算只收谢知微一个学生吗?” 沈先生笑了一下,道,“恐怕我还没有资格收端宪郡主为学生,我是想向她学习她的一手狂草,听说惊若游龙,若能得其指点一二,我将感激不尽。” 众人倒抽了一口凉气,人人惊诧不已,很多人也想起了当初在幽兰居的时候,谢知微那一手震惊全场的字,不由得点头道,“是,端宪郡主的狂草的确是当世无双。” “端宪郡主写那首词的时候,我当时也在现场,好震撼啊!” “我也在,我爹说,端宪郡主那手字,有些人几辈子都写不出来,可见端宪郡主的天赋惊人!” 沈容安听到这些赞叹声,眼底都是笑,心说,她这次来京城还真是来对了,她本来不相信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能写出多好的字,但来了之后,徐佩云却告诉她,传闻是真的。 眼看这么多人称赞谢知微,不知为何,想到陆偃对谢知微那言笑晏晏的样子,杨雨菲心里很不好受,但她父亲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县令,她便凑到了惠和的耳边,“县主,我今天看到了很不可思议的一幕。” 惠和心里正不自在,不耐烦地道,“你想说什么?想说就说!” 杨雨菲着实不敢说,正犹豫着,惠和一眼等瞪过来,她一哆嗦,便将潜藏在心里的话说了,薛婉清在前面听到了,心底冷笑一声,谢知微,你也有今天? 可见,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点道理,你难道也不懂吗? 真是妄为才女。 惠和县主一听,惊喜不已,质问杨雨菲,“你是说真的?你没有看错?” “我没有看错,县主,这种话我怎么能瞎说呢?上一次在冯家,我就觉得不对劲,陆督主明显就是在偏帮端宪郡主,要不然,他以为端宪郡主在里面,为何会慌成那样,这次在街上,要是旁的人惊到了他的马,差点害得他从马上摔下来,那人还有命活着吗?端宪郡主却办点事都没有,这本来就不正常。” 冯家的事,满京城都知道,惠和自然也听说了,再者,她才不管瞎说不瞎说呢,就算是猜测的又如何? 她问沈容安,“沈大家,在您的眼里,一个姑娘是才识重要,还是德行重要?” 沈容安不知道惠和想干什么的,但这个问题不难回答,她郑重地道,“不管是男人还是女子,德行永远排在第一。” 惠和上前一步,咄咄逼人道,“那好,沈大家,若我说,端宪郡主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已经订婚了还和一个阉人眉来眼去,举止行为亲昵异常,那她还有资格指点您的书法吗?” 开什么玩笑,若是让谢知微指点沈容安的书法,谢知微的声势名望将会达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步? 满场哗然,所有人都用震惊的目光看着惠和,谁也没有想到,惠和会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来。 一个女子的名声何等重要! 第475章 公子 沈容安吃了一惊,她眼底已经凝结寒霜。 她姓沈,谢知微是她的表侄女,她的母亲是谢家三房的姑娘,谢三娘要喊她母亲一声姑姑。 沈容安不由得冷声道,“这位姑娘,一个女子的名声重若性命,这种话,我劝你不要随便说!” 惠和见效果很好,她走上前来,对着沈容安道,“沈先生,我没有胡说,你问一下杨姑娘,是不是这样,她亲眼看到的,端宪郡主和一个东厂阉人在大街上眉来眼去……” 杜沅和杜沚基本上是不离谢知微左右的,谢知微今天去武安侯府赴宴,两人肯定跟随。 方才在武安侯府的时候,谢知微姐妹和武安侯府的人聊天,听到下面的丫鬟们说起今日在环溪园的盛况,杜沚自告奋勇地来打听情况。 她本来在外面听着,想打听清楚这考核的科目和招生的人数,万一自家姑娘问起,她什么都不知道,谁知,听着听着,竟然敢有人造姑娘的谣了。 什么阉人,说的不就是公子吗? 杜沚是江湖儿女,行事随性不羁,她看着惠和这张嘴叭叭叭不停,只觉得浑身的气血上涌,脑子一冲动,上前来就将惠和一脚踢飞。 惠和的身体便如同一块破抹布一样,直直地朝后飞出去,脸朝地趴在了地上,贴地摩擦了快三步,才停了下来。 天地间,似乎连风都停了,所有的声音都已经消失了,让人有种恍若如梦的感觉。 直到惠和身边的丫鬟尖叫一声,朝惠和跑过去,扶起惠和,众人看到她贴地的左脸上,血肉模糊,这才惊慌起来。 杜沚也有点慌了,她倒是自己不怕,而是担心会给谢知微惹祸,但如果让她重新选择,她一定会再次这么做。 她慢慢地走了过去,所有的女子看到她,如同避瘟疫一般,纷纷往后退,惠和也忌惮不已,她的脸疼得厉害,还是强忍着道,“你,你,你是谁,你想怎么样?” “你是谁?谁让你在外面造谣生事的?” 惠和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我是,是,我是常寿长公主的女儿,你,你,你这个贱婢,居然敢,敢打我,我让我娘,我舅舅诛你九族!” 杜沚一听,居然要诛九族,既然要诛九族,那她一个人死,岂不是太亏了,她嗖地一下,从怀里抽出刀来,朝惠和逼近,“哼,诛我九族,我就让你先给我陪葬!” 说着,杜沚便朝惠和刺了过去,“我让你说我家姑娘坏话,你才是贱婢,你全家都是贱婢!” 惠和吓懵了,她身边的丫鬟也呆若木鸡,周围的姑娘们纷纷捂着眼睛尖叫起来,谁能想到,皇城脚下,天子眼前,居然还有人朝皇亲国戚行凶,简直是不可思议! 就在杜沚的刀尖要碰上惠和的胸口,一声厉喝传来,“住手!” 薛婉清一步跨了过来,她一把将惠和往后一拖,避开了杜沚的匕首,怒道,“你是大表姐的丫鬟?是大表姐让你这么做的吗?” “不是!”杜沚到底年幼,江湖习气很足,跟谢知微的时间也不长,并不会应对这些豪门之间的恩怨。 “是又如何?” 一道清和正雅的声音压过了杜沚的声音,杜沚抬眼一看,见谢知微来了,方才凶神恶煞的小姑娘,此时委屈得眼泪都出来了,她一把收起了匕首,朝谢知微跑去,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姑娘,她说您的坏话,说得可难听了,属下,属下没有忍住。” 谢知微朝杜沚责备地看了一眼,这傻丫头,要是她没有赶过来,今日,就有可能会在惠和手里吃亏。 谢知微缓步朝惠和等人走过去,她一身浅绿地纱绣品月万字地水墨荷花纹褙子,纱绣百褶裙,同色的披帛随风飘在空中,容颜精致,端庄温雅,身上有着与年纪不符的威压与气势。 她淡淡地扫了薛婉清一眼,垂眸朝地上的惠和看去,“你逼得我侍女都忍不住动手了,可想而知,你方才造谣的话,该有多难听。” “惠和县主,我们一起进宫吧,你有什么话,在皇后娘娘面前说说,在我背后无言乱语,皇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惠和身边的丫鬟小蝶,看到了惠和的脸,醒悟过来了,今日,她的命算是保不住了,她跟着县主出来,县主的脸却被毁了,长公主还能让她活着? 小蝶腾地站起身来,“端宪郡主,你看看我家县主的脸,都已经这样了。你就算是郡主,我家县主也是长公主的女儿,太后娘娘的外孙女,你觉得你担当得起吗?” “杜沚,掌嘴!” 谢知微话音方落,杜沚便腾地跃出来,一耳光朝小蝶的脸上扇去,小蝶被打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一张脸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来了。 “你,你居然敢打我的丫鬟?” 惠和并不在乎自己的丫鬟被打得怎么样,但谢知微的丫鬟打她的丫鬟,这就不行,她挣扎着站起身来,指着谢知微的鼻子,“京中怎么有你这样不讲道理的人,在宫里,你就敢打薛大姑娘的脸,在外面你居然敢让你的丫鬟欺负我!” 惠和的脸火.辣辣地疼,谢知微隔了一层帕子,将她的手指头慢慢地推开,眼中看她就跟看一个脏东西一样,“惠和县主,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我不知道你造谣生事的那些话从何而来,这世上,哪怕是亲眼所见的也有可能是欺骗你的,更别说道听途说而来,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我若是再听到有人传这样的话,我必不轻饶!” 谢知微一双潋滟的桃花眸里,寒意如冰,她缓缓地扫过在场所有的贵女,人人在她充满了威严的目光下低下了头,不敢与她直视,心头也是警惕不已,恨不得今天没有来过。 好些人心里也在骂惠和等人,为何要在这样的场合,说这样的话,这不是害人又害己吗? 人人都怕谢知微把自己给记住了,将来若是有点什么风吹草动,谢知微会不会怀疑到她们的头上,这些人心里把惠和等人恨透了。 杨雨菲没想到谢知微亲自来了,她吓得浑身都在哆嗦,两条腿筛糠一样,谢知微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恨不得有道地缝裂开,她好钻进去。 第476章 东厂 和杨雨菲站在一起的两名贵女,自然都记得方才杨雨菲与惠和耳语的那些话,生怕遭受池鱼之殃,连忙朝旁边避开,与杨雨菲拉开距离。 “杨姑娘,听说是你亲眼所见,你说说看,你都看到了什么?”谢知微笑着问道,她朝杨雨菲走了过来。 杨雨菲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回,回郡主的话,我,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是吗?你说你看到了就看到了,你说你没有看到,就没有看到?饭可随便吃,话可不能随便说!”谢知微笑了一下,“若是令堂没有教过你这些,我听说莲溪寺的永泰师太很会教导人,不如把你送过去,让永泰师太教教你,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不,不,端宪郡主,你不能这样做,我的确是看到了,你差点惊了陆督主的马,陆督主却没有责怪你,还把马停下来和你说话,要是,要是你们没有什么,他,他凭什么对你这么好?” 杨雨菲的语气里,藏不住的嫉妒,很多人都听出来了,谢知微也听出来了。 她打量趴俯在地上的女子,轻嗤一声,“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问陆大人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只是惊了他的马,他骑术高超,胯.下坐骑乃不凡名马,并不会伤到他什么,他凭什么要我的命?就凭这个,你居然就敢污蔑本郡主?” “东厂恶名在外,飞扬跋扈,若不是因为郡主你,今天不管是谁,陆督主都不会放过那人,难道这还不能说明什么?” 张清涵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走上前来,“杨姑娘,真是没想到,令尊好歹也是两榜进士,杨姑娘你竟然连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你可知道,当众诽谤诰命会是什么后果?谢大姑娘那是正一品的郡主。” 杨雨菲当然知道,只不过方才一时义愤,而让她忘乎所以,此时,张清涵提醒一句,她吓得一张脸成了一张白纸,浑身哆嗦,跪在地上都不能支撑。 “大表姐,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大表姐你饱读诗书,应当也懂瓜田李下的道理,你若是没有和陆大人很亲近,谁又会去造你的谣呢?陆大人对你的维护,众人有目共睹,你自己做得,就不许别人说得?” 薛婉清也实在是看不起谢知微了,书上都说了,陆偃与谢知微渊源颇深,陆偃这一生唯一放在心上的女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谢知微。 谢知微得了陆偃对她的好,居然还不敢承认,真是又当又立,叫人不耻。 谢知微猛地扭头看向薛婉清,“薛大姑娘,本郡主可当不起你这一声表姐,你以后还是不要和本郡主套近乎了,区区一个皇子庶妃,你有什么资格在本郡主面前说话?” 薛婉清倒是没想到,谢知微居然会如此不给她情面,顿时怒道,“我母亲是你父亲的妹妹,我为何不能喊你一声表姐?” “在家从父,出门从夫,你我都是定亲的人了,我将来乃是宸郡王妃,你将来是什么?我堂堂郡王妃,难道还要与你招呼一声薛姨娘?呵,本郡主倒是不知道,亲王庶妃该如何称呼了!” “噗嗤!” 有人实在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了,有人开了头,那些快被憋死的人,自然就不想忍着了,一时间,嘲讽声一片。 薛婉清的脸涨得通红,她恶狠狠地看着谢知微,好半天才冷笑道,“我以为你是谢家的嫡长女,眼界和格局都会高一些,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天底下的俗人一个!” “哎呦喂,原来七仙女果然和俗人不一样,薛大姑娘好歹也是谢家的外孙女,你自己愿意自甘堕.落,与人为妾,现在还说什么清高的风凉话,真是不知所谓!” 谢知微其实不想和薛婉清来往,她总觉得薛婉清的脑子如今有些不正常了,只是薛婉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添堵,她若是不说什么,便会让世人误会,谢家对薛婉清还有一丝情分在。 她也懒得管薛婉清对她如何了,淡淡地朝杨雨菲看了一眼,对杜沚道,“你回头记得跟陆大人说一声,既然杨姑娘觉得,陆大人对我不一般,我怎么能白担了这个名声呢?想必,陆大人会为我主持公道!” 杜沚欢快地应了一声,杨雨菲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众人看着被吓得晕过去的杨雨菲,不敢想象,东厂会如何对待杨家人。 冯家的落败,京城中人,再健忘,也不敢轻易忘了破家的惨景。 得罪谁都不要得罪端宪郡主了!人家背后有东厂。 庄凤芝藏在人群中,她的一双眼睛一直焊在谢知微的身上,原来,这就是表弟的未婚妻啊,她还以为是什么天仙绝色呢,原来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女孩子,嚣张跋扈至极,还和东厂督主纠缠不清,表弟他知道吗? 表弟一定是被这女人的身世背景给欺骗了,她要告诉表弟,皇上给表弟赐下这桩婚事,一定是想害表弟。 庄凤芝想到这里,心疼表弟心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表弟是庶出,她姑姑可不是个好东西,嫡母磋磨陷害庶子,简直是太容易了。 她是姑姑的嫡亲侄女儿,若是表弟身边有她,她必定会一心向着表弟,不会让姑姑轻易得手,要怪,只能怪之前她没有和表弟把话说清楚,才让表弟不懂她的心思。 想到这里,庄凤芝扭头便离开,她必须得想办法,打听表弟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她一定要尽快把这些都告诉表弟。 “谢知微,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进宫找皇后娘娘,若是皇后娘娘不管,我就去找皇外祖母,我不信皇外祖母会不给我做主!“ 惠和在丫鬟的扶持下,一瘸一拐地走了,她的脸,等不得了,必须得尽快就医,否则会留下疤痕。 常寿长公主嫁给东平伯蒋献之前,东平伯已经有了嫡妻阴氏,但东平伯男生女相,长身而立,姿颜甚伟,常寿长公主有一次出宫,看到之后,惊为天人,不顾对方有了妻室,执意下嫁,也因此与太后闹得甚不愉快。 当时,当今皇帝已经登基,磨不过嫡亲妹妹,亲自下旨,抢了阴氏的丈夫。 东平伯还算是个有良心的,顾念嫡妻,宁愿抗旨,也不愿意娶公主。常寿长公主亲自到东平伯府,答应阴氏为平妻,阴氏所出的孩子均为嫡子,这才得偿所愿。 第477章 儿媳 东平伯一共四个孩子,两子一女均为阴氏所出,常寿长公主与东平伯只有一女,便是惠和县主。 此时的常寿长公主府,随着惠和县主回到家里,如同刮起了一阵龙卷风,整个府邸都被惊动了,接连的太医被请进来,看了惠和的脸之后,均是束手无策。 无他,惠和脸上的伤太严重了,若是不小心留了疤,后果不堪设想。 王世普摊了摊手,“长公主,不是下官等不愿意出手,这天底下哪有医生不肯给病人看病的?即便有,下官等也不敢,实在是,县主这伤口不但深,还被脏物所污,难免感染,若想不留疤,几乎不可能!” 惠和顿时大哭大闹,“肯定是你们想巴结谢知微那个贱人,才不肯给我用药,我要杀了你们!” 王世普本来还想让常寿长公主去谢家讨要崔家的灵药,听到这话,到了嘴边的话,就被他咽下去了。 无论如何,谢知微与他都有半师之谊,他纵然不能报答谢知微一二,总也不能给她惹事。 常寿也怒不可遏,猛地一拍桌子,“谢知微,本宫这次要你的命赔我儿的脸,哼,到底是谁给了她这么大的胆子?” 王世普吓得快跳起来了,从长公主府出来,他让马车绕了个弯,便去了襄王常年听曲儿的茶馆,果然在那里找到了襄王。 茶馆里新来了个说书的先生,大约是从南边来的,说的是一本讲才子佳人的新词话,正说到丞相家的千金大小姐在相国寺里看到一个寒门学子,一见倾心的情节,襄王听得全神贯注,不住地叫好。 “王爷,王爷!”王世普喊了好几声,襄王置若罔闻,他不得不推了襄王一把,襄王醒过神来,看到他,问道,“我府上着火了?还是谁快死了?” 满朝文武没有不知道襄王不靠谱的,王世普只当没有听到这话,他将襄王从茶馆里硬性拉出来,在一个偏僻的地方,低声道,“常寿长公主要进宫告端宪郡主的状,王爷,郡王爷不在家,您可不能不管!” 襄王本来很不耐烦,打定了主意,要是王世普不能给他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而打断了他听说书,他要弄死王世普。 此时,跳了起来,襄王怒道,“常寿她不知道端宪郡主是本王的儿媳妇?她敢欺负本王儿媳妇试试看!” 说着,襄王就开始捋袖子,活像是常寿长公主就在眼前。 王世普忙道,“王爷,您还是了解一下情况,赶紧进宫吧!” 襄王忙让小厮牵来了马,快马加鞭地进了宫,在麟德殿门口,遇到了常寿,两人一见面,常寿就冲到了襄王跟前,“四哥,我正要找你!” “你找我做什么?我和你一向合不来,你有什么事能求到我跟前?”襄王甩着马鞭,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气得常寿心口疼。 “四哥,你还是去我府上看看惠和,她被端宪郡主的丫鬟伤成了什么样子,端宪郡主纵奴行凶,可真是你看好的儿媳妇!” “是吗?我怎么听说是惠和口出无状,污蔑她,她才会这样?”襄王并非不靠谱,而是他不想靠谱的时候才不靠谱。 两人在麟德殿门口吵得不可开交,眼见常寿长公主要气晕过去了,皇帝在里头听得头疼,问李宝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宝桢忙道,“回皇上的话,今日督主奉命出京办事,路上遇到了端宪郡主的马车,马和车差点冲撞在一起,督主勒住了马,上前和端宪郡主说了两句话,就有人在环溪园门前大放厥词,说端宪郡主水性杨花,和咱们这种人眉来眼去,污言秽语,奴才不敢说!” 皇帝气得浑身都发抖了,一个是他最为信赖的近臣,一个是将他的病治好的良医,到底是什么人,想害他,才会朝这两人下手。 “简直是岂有此理,端宪郡主才十一岁,懂什么?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和阿偃说了两句话,就是眉来眼去,惠和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常寿长公主和襄王一起进来了,两人一跨进门槛,就争先恐后地嚷嚷,皇帝被吵得头疼,“一个一个说,你们就跟三岁的小孩子一样,成何体统?” 襄王道,“我先说,皇兄,你说这算什么?臣弟的儿媳妇就和小阿偃说了两句话,常寿的女儿就在外面瞎嚷嚷,现在满京城的人都在传臣弟儿媳妇的闲话,襄王府的颜面何在?皇家颜面何在?” 若是谢知微没有被赐婚,如今被笑话的可能只是谢家,可谢知微被赐婚了,丢人的话,丢的就是襄王府的脸。 常寿长公主道,“小孩子吵闹,谢知微为何要让她的丫鬟下重手?这件事,我承认是惠和有错在先,可是谢知微就做得很对吗?太医们都说惠和的脸会留疤,以后她嫁给谁?要不,皇兄,你给惠和也赐婚吧,横竖四皇侄还没有正妃,赐给四皇侄为正妃?” “就惠和?还想嫁给四皇子?常寿,我说你做什么美梦呢?你养个女儿刁蛮无理,你还想嫁进我萧家来,祸害萧家,你做梦吧,这门婚事,我不同意!” 常寿怒道,“四哥,我跟皇兄商量儿女婚事,与你何干?” “四皇子是我侄儿,我当然要管,我说不同意就不同意,你女儿嫁不出去了,就塞给我萧家?哼,想得美!” 若说没有这事儿,襄王才不管惠和嫁给谁呢,但既然得罪了他的儿媳妇,就休想有门好婚事。 常寿懒得理襄王,对皇帝道,“皇兄,这件事,谢知微的错处比惠和大,我看在四哥的份上,可以不让她丧命,但她必须把她的丫鬟交出来,在幽兰居当着京城所有贵女的面给惠和道歉,要负责把惠和的脸治得和原先一个样。” 皇帝凉凉地看了常寿一眼,摆摆手,“既然你们两家都有错,你们自己看着办,朕的身体不好,不要在这里吵朕了,都出去吧!” 皇帝说完,朝靠枕上一靠,便闭上了眼睛。 常寿愣住了,襄王倒是很得意,给皇帝正儿八经地行了个礼,“皇兄,你好好养身体,这一次秋狩,让北契、西凉和娄国那帮狼子野心的夷族,看看我大雍男儿的雄风,皇兄,阿恂会回来吧?” 第478章 回来 萧恂正在回来的路上,裴无咎、孟少卿和杨云琦被他留在了西北,为他镇守西北,这种时候,西凉和大雍的局势并不稳定,北契和娄国也一直在碰撞,照理说,萧恂应当亲自在才是,但他一接到京城这边的信息,便不管不顾地冲了回来。 惠和居然敢欺负他的未婚妻! 常寿长公主府里,惠和的脸一直在溃烂,老远都能闻到一股子臭味,她几次寻死,都被丫鬟们救了下来,而惠和自己,倒也不是真的想死。 六月的天气一过,京城迎来了一场瓢泼大雨,西风起,天气便凉了下来。 谢知慧三姐妹聚集在倚照院里,正在商量,七月里定哪一天开个花会,为大姐姐和大伯娘庆贺一番。 谢知慧道,“庆贺肯定是要庆贺的,屈嬷嬷昨日出门帮我买绣线,遇到了太常寺卿家的下人,那人还在向屈嬷嬷打听,谢家难道不办喜宴了不成?毕竟是皇上的恩典,不大操大办一番,肯定不行。“ 谢知微笑道,“行啊,正好也让我瞧瞧,你们这段时间,跟着母亲主持中馈,到底学得怎么样了?” “哎呀,大姐姐,你别这样,我们这才哪儿跟哪儿?就不过是想用花会来练一下手。”谢知莹最近活泼开朗了许多,原先她跟家里的姐妹们在一起,还会有些拘谨,毕竟谢家四个姑娘,就她一个是庶出。 但姐妹们并没有对她有什么偏见,大姐姐对她们三人也从来都是一视同仁,她又有什么好妄自菲薄的呢? “既然是办花会,那我们得抽时间去花市看看,看看哪些花儿好看,又是家里的花房里没有的,买些回来应景,再就是,你们准备把花会开在哪里?当日有什么活动,茶点用哪些?菜式用哪些?盘碟用什么花色,当日的摆设准备什么风格?” 谢知微一一指点,三个妹妹一听,面面相觑,均是心里很庆幸,幸好来问了大姐姐。 正说着,百灵进来了,道,“大姑娘,东厂那边曲百户来了,求见姑娘!” 既然是求见,那边没什么大事,谢知微想了想,道,“你让人把曲百户好生迎到正厅旁边的东暖阁,我就过来。” 她忙起身,换了一身衣服,沿着廊檐走到东暖阁的时候,裙摆和绣花鞋还是打湿了,但曲承裕已经等着了,谢知微便在偏厅里换了一双绣花鞋,走了进去。 曲承裕脱了蓑衣斗笠,一身衣服下摆也全部都湿了,他忙行礼,将一个黑漆描金折枝梅花檀木匣子双手举过头,“郡主,下官奉郡王爷之命,将这一匣子收益和账本给郡主送来。” 谢知微愣了一下,道,“曲百户,请坐,具体的事宜,还请细说!” 曲百户便将之前去传旨,萧恂从西凉回来,运回来数百驼物资,托付给他弄去卖,并嘱咐他将挣来的银子都给谢知微的事说了,“一共一百二十万两银子,还有账本,请郡主核点!” 谢知微朝百灵点了点头,百灵打开,看到满满一匣子的银票,眼睛都直了,她大致看了一眼,知道郡主只是做个样子,也就朝谢知微眨了眨眼睛。 “曲百户,这一次辛苦您了!”说着,谢知微从匣子里随意抽了五张一万两的银票递给曲承裕,“麻烦您用这些银子,请一起辛苦的兄弟们喝杯茶,郡王爷回来后,我一定会在郡王爷跟前替诸位邀功!” 曲承裕没想到谢知微竟然如此慷慨,他们一起的兄弟顶多就上百人,而且从西凉运过来的物资非常好卖,沿路还没有走到江南,便被抢购一空,并没有费多少劲。 谢知微这出手就是五万两,分下去,一人有个五百两,这也太多了,他不敢拿这么多,虽说萧恂说是他的老婆本,但曲承裕却知道,这是萧恂用来养兵的。 曲承裕收了一万两,便不敢多要,匆匆告辞。 谢知微也没有坚持,她让百灵收好了匣子,回倚照院的时候,她走得有些慢,她没想到,一趟下来,竟然挣了这么多,她知道萧恂出京的时候,带了约有二十万两银子的盐、茶和布匹,那些茶都是陈茶,布匹也都是过时的颜色和款式,但回来,利润是本钱的五倍,以此来养兵,多少可以缓解一些压力。 谢知慧还没有走到倚照院,二门上的婆子打着伞来了,给谢知微行礼后,道,“大姑娘,薛大姑娘在门口跪着,说是为惠和县主请命,非要大姑娘为惠和县主治脸。” 谢知微道,“让她跪着吧!” 滂沱大雨中,薛婉清消瘦的身姿是那么的弱不禁风,雨水无情地击打在她的身上,她显得那么无助! 不远处的街角处,一辆青幄平顶马车里,萧昶炫紧紧地抓住身下的垫子,眼睛里是隐忍的猩红,他的清儿应当是坐在高高的凤座上,享受世人对她膜拜的尊荣,如今却跪在泥淖里,受尽屈辱。 谢知微,他不能放过她,不能放过整个谢家,他要用谢家人的血来洗刷谢家带给清儿的羞辱。 “驾!” 一道声音在寂静的小甜水井街响起,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疾驰而来,薛婉清听到声音,连忙偏头一看,见那马儿正好朝她冲了过来,她惊得连忙起身,朝台阶上爬去。 “吁!”随着一声拉长了声调的轻喝,飞云骓在谢家门口的石狮子前停了下来,马上的人飞身而下,门里的人连忙将大门打开,谢家就跟炸了锅一样,“姑爷回来了!” 是萧恂! 淋成了落汤鸡的薛婉清朝萧恂看去,雨水从他的发梢上滴落下来,遮不住他明亮的凤眸,俊美的五官显出了几分与少年不符的冷硬深邃,越发迷人。 朱颜青鬓笑春红,拥雕戈西戍,笑儒冠、自来多误。 再见面,原以为对萧恂已经只有恨意的薛婉清依旧忍不住一阵心痛,她上前一步,正要开口,萧恂已经一身黑色劲装,手里握着乌金马鞭,迈过了门槛。 “郡主呢?”萧恂问道。 “小的已经让人去通知郡主了,郡主马上……”小厮接过了萧恂手中的马鞭,话还没有说完,便看到前面奔跑过来的人,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第479章 亲近 “阿恂!” 谢知微听说些萧恂来了,哪里还忍得住,她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身上被淋湿了,萧恂只看了她一眼,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将她往怀里,一拉,紧紧地抱住了,他低头在谢知微泛红的耳朵上亲了一下,声音沙哑,“想死我了!” 谢知微羞得几乎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她两腿发软,牵着萧恂的腰侧的衣服,低着头道,“你身上都湿了!” 谢家眼下只有谢三爷在家,听到动静,赶紧出来,看到靠得这么近的小两口,谢拾柏轻咳了一声,两人赶紧如闪电一般地分开。 萧恂旁若无人地上前给谢拾柏见家礼,“三叔!” 谢知微的头低得都快触到地面了,她的脸烧得厉害,整个人要飞升了,身上的衣裙被萧恂的衣服沾湿了都没有察觉,还是秋嬷嬷赶紧拿了件披风过来,给她披上,她才醒过神来。 薛婉清站在门外,脸黑得滴下水来了,谢知微朝萧恂跑来时,她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声下贱,但萧恂急切地将谢知微搂进怀里,他弓起的腰身,沉下去的肩背,少年身上那股子蓄势待发的劲头,还有压/抑/不/住的、隐/忍的、禁/欲的气息,均是狠狠地冲击着她的心脏。 薛婉清跨进了门槛,她没有搭理谢知微,而是朝萧恂行了个礼,“郡王爷,小女子薛婉清有话要说!” 萧恂满身都是雨水,他眼睫毛上都是雨水,没有看清薛婉清,倒是听到了她的名字,“有屁就放!” “惠和县主的脸已经溃烂了!” “滚!” 萧恂懒得搭理,正要转身去牵谢知微的手,被谢拾柏喊住了,“郡王爷,下官带郡王爷去客房沐浴换身衣服吧,微姐儿,你也先回院子里去。” 谢知微呆呆地被秋嬷嬷带走了,在廊檐下的转角处,她忍不住朝萧恂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了萧恂那迷人的凤眼,谢知微的心里顿时便如蜜一样甜。 待二人均沐浴梳洗一番,谢知微换上了干净的衣裙,头发也重新梳成了双丫髻后,萧恂打着伞来了。 西次间的榻上,两人分别坐在桌几的两边,谢知微将那装了银票的匣子推给萧恂,“账本我看过了,都是没错的,我给了曲百户一万两银票,让他去分给东厂那些帮郡王爷做事的人,下剩的都在这里。” 萧恂看都没看,推了回来,他凑近谢知微,“这些都是给你的零花钱,我在西北又安排人走了两趟商,如今银子都够花了。京城这边,还有个酒坊在为西北挣钱,湄湄,谢谢你!” 谢知微抿着唇,她好看的桃花眼潋滟生辉,看得萧恂心跳不止,忍不住伸手轻轻地触上了谢知微如玉似珠般的脸蛋,深情地喊了一声“湄湄”。 他的声音喑哑,透着压、抑,眼中的柔/情能将人融化,谢知微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只觉得一颗心如小鹿一般,砰砰砰地跳着,要蹦出胸腔。 “咳咳!”秋嬷嬷走了过来,亲手将一盏茶放在桌几中间,便如门神一般站在了谢知微的身边,眼睛盯着萧恂,一眨不眨。 萧恂连忙把手收回来,看到谢知微羞红的脸,他心痒难捱,可屋子里的人多,他不舍得谢知微为他为难,顿时,恨不得时间飞逝,他好快点把谢知微娶回去,天天捧在手心里,想看就看,想摸就摸。 萧恂此时,对谢知微还没有别的心思,心里有股子想要亲近的欲.望,但没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一来,他自己尚未知人事,二来谢知微还未及笄。 两人便说起了萧恂在西北的事,“我这次再回去,一定要想办法把燕云十六州拿到手,湄湄,我们到时候就在幽州定居,如何?等我就藩燕云的时候,我就把幽州改名为燕京,湄湄,我们在燕京建王府,我到时候就把你接过去。” 谢知微歪在靠枕上,听他说着对未来的憧憬,外面的雨声很大,却遮挡不住少年意气风发的声音,秋意带来了些寒凉,可是屋子里却暖意融融,岁月静好。 薛婉清回到了马车上,她冻得直打哆嗦,将一件厚厚的斗篷紧紧地裹在身上,头发上的水滴下来,她缩在马车里,如同一只鹌鹑。 马车在常寿长公主府的东角门停了下来,里头的婆子打着伞出来,翠香掀开了马车帘子,让婆子看清楚了薛婉清的惨相,才道,“麻烦嬷嬷跟长公主说一声,我家大姑娘已经尽力了,端宪郡主恃宠而骄,我们也实在是没有办法。” 那嬷嬷淡漠地朝薛婉清看了一眼,扭头就走,回到了正堂,对长公主道,“看来,那薛大姑娘也是个没用的,奴婢瞧着,她跪了也是白跪,端宪郡主并不买她的帐。” 惠和已经得到消息冲了进来,她脸上蒙着一层厚厚的面纱,戾气十足,“母亲,是不是薛姐姐去求了没有用?难道母亲果真要去五台山请皇太后?女儿的脸怎么办?太医已经说了,若是再不治疗,以后就算有神丹妙药也治不好了。” 常寿的手紧紧地抓在身下的褥子上,为此时,东平伯已经找过谢眺了,谢眺却不管这件事,还说,郡主的名声被毁了,襄王府那边很不满。襄王府哪里不满了,依她看,襄王府恨不得快点把这个祸害媳妇迎进门。 “五台山的凌空方丈擅治外伤,不如你随我去舞台上找凌空方丈?” “不,太医说了,只有崔家的神药才能够治好我的脸,母亲,难道你果真要眼睁睁地看着女儿的脸再也好不了成为一个丑八怪?” 惠和自从脸被毁了之后,脾气暴躁,但凡别人多看她一眼,她就要剜人的眼珠子,她贴身的几个丫鬟,已经被她剜了两双眼珠了。 常寿看到女儿,心里对谢知微恨得咬牙切齿,她不得不安抚女儿,“惠和,母亲已经去找过谢眺了,也无能为力,难道你还想让母亲去见谢知微,去求她?” “为何不可?”惠和冷冷地看着她的母亲,“天底下那么多为了儿女而愿意忍受胯.下之辱的人,我是你唯一的女儿,你为何不肯为了我折节去求?” 第480章 一吻 这种争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常寿闭了闭眼睛,她起身道,“母亲愿意为了你,折节去求!” 说着,她便往外面走,她女儿的脸,原本也不应该弄成这样,只是,女儿非崔家的灵药不用,以至于如今溃烂得不成样子,也因此,她的脾气也日渐暴躁,已经不是个正常人了。 薛婉清走了,常寿长公主来了,她乃是天家女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谢家的门前跪下来,倾盆大雨之下,常寿一身长公主的朝服站在谢家的大门口,笔直如松,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盯着谢家的大门。 倚照院里,谢知微正看着萧恂大口大口地在吃面,听到二门上的婆子来禀报,不等谢知微说什么,萧恂便勃然大怒,起身道,“我去看看!” 谢知微连忙拉住了他的袖子,抬起头,朝他缓缓地摇摇头,她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光芒潋滟,美得惊心动魄,令萧恂一下子就想起了他去年出征回来,在城门口看到的那双眼睛。 原来,缘分就在那一瞬间便定了,他当时就觉得这双妙目曾经在哪里看到过,那般熟悉! 萧恂不由得低下头来,情不自禁地在谢知微的眉间落下一吻。 嘶! 屋子里响起了抽气声,丫鬟们纷纷倒抽着凉气,扭过头去,谢知微羞得双手捂住了脸,根本不敢看人了,背过身去,不想搭理萧恂的样子。 谢知微的耳朵都红了,若同染上了胭脂一般,也如那二月里的海棠,明艳得让萧恂想再亲一口,他喉头滚动,唇.瓣干裂。 但他也知道,自己是造次了,忙围着谢知微如同小狗一样打转,“湄湄,我一时没有忍住,我下次再不敢了,我要是再犯,你打我好不好?” 谢知微腾地站起身来,她起得有点猛了,正好萧恂俯身在他的下方,谢知微的头砰地一下便撞上了萧恂的下巴,谢知微捂着头,萧恂捂着嘴,他一脸委屈,松开了嘴,殷红的唇.瓣上,有血渗出来,惨兮兮的,“湄湄,你看,报应来了!” 说着,他伸出手,为谢知微揉头,掌心温润,一下下,将谢知微狂乱跳动的心,抚得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疼不疼?”谢知微不由得柔声问,她忍不住朝萧恂破了的唇.瓣上,吹了吹,想起了上次,他在马车里,磕到自己的膝盖上,也是磕破了唇,他堂堂郡王,为了维护自己的闺誉,不惜嘴啃地。 萧恂只闻到了一阵兰花香味飘了过来,把他熏得昏头转向,迷迷瞪瞪,“疼,疼死了!” 谢知微的手指轻轻地在他的唇.瓣上碰了一下,见唇.瓣里面,破了一点皮,倒也没有伤得很重,这才放下心来,吩咐玄桃,“去把那瓶白色琉璃瓶和一个玉盒装的两种膏子拿过来。 玄桃如释重负,赶紧去了东梢间,将谢知微要的两种膏子拿了过来,谢知微打开白色琉璃瓶看了一下,将膏子递给百灵,“你去门口把这个卖给常寿长公主,一万两白银。” 谢知微打开了玉盒,挑了一点药膏出来,轻轻地抹在了萧恂的唇.瓣上,那唇柔嫩殷红,如同冬日里的红梅花瓣一般好看。 谢知微收手的时候,萧恂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正要握住,谢知微先一步收回了手,背在身后,“你该回去了。” “不是吧,湄湄,下这么大的雨,我怎么回去?要不,我去帮你卖药膏吧!” 说着,他从百灵手里接过了药膏,临走前对谢知微道,“湄湄,你等着啊!” 萧恂不等谢知微说话,便转身出了门,廊檐下,他不到一会儿便消失了踪影,谢知微看着他一片衣角在拐角处消失,鼻头竟然涌出了一点酸意。 曾经,她以为妻子只是一个身份,原来不是! 常寿长公主见出来的是萧恂,深感意外,她愣了好久,才问道,“阿恂,你不是在西北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竟然敢不奉召而回京?” “开什么玩笑,我出京的时候,皇上也没有旨意,我凭什么不能回京?”萧恂懒得搭理这个姑姑,从小,这个姑姑嫌弃他庶出的身份,对他从来没有一点好脸色,他扬了扬手中的琉璃瓶,“五万两白银,要的话,就拿去!” “五万两,阿恂,你表妹的脸被谢知微弄伤了……”眼见萧恂的脸色不好,扬手就要将药膏往地上砸去,常寿抢了过来,“阿恂,别,我出!” 一瓶琉璃膏,换了五万两的银票,萧恂喜滋滋地回到了倚照院,献宝一样给谢知微看,谢知微抽出了两张一万两的银票给萧恂,“这是给你的报酬,我说了只要一万两的。” 萧恂怎么肯要,他将银票还给谢知微,“我怎么能要你的银子呢?湄湄,你要我找的药材,我没有找到。” 他身上的蛊毒,最近蠢蠢欲动,谢知微给他配的药,压制的时间也越来越短,若是以前,他一点儿都不害怕,但现在,他竟然感到害怕了。 谢知微轻轻地摇摇头,“没关系,我找皇上要了一株七转玲珑参,还有一株要,我让人去南方找去了,找到了,我就可以配制药丸了。但是每次服用药的时候,都需要配合针灸,所以,等真正开始解毒的时候,我们就不能分开了。” 萧恂心说,太好了,但这件事,他不能不慎重处理,“湄湄,再给我一年时间,好不好?还能压制一年吗?” 两人均是心照不宣,谢知微起身到了东梢间,拿了一根钥匙,打开了一个抽屉,从里头取出一个瓶子,里面约莫有四颗药丸,转身递给萧恂,“若是很压制不住的时候,就服用一颗,对身体会有些损伤,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 她想了想,“其中一定要留住一丸,以备不时之需。” 谢知微没有说“不时之需”是什么时候,但萧恂明白了,他将药丸收在了怀里,忍不住握住了谢知微的手。 秋嬷嬷如影随形地过来,“郡王爷,老爷回来了,请您去前院说话。” 谢知微忙抽出了手,转过身来,萧恂临走前,连媳妇儿的脸蛋儿都没有看到,他不由得很是失望。 第481章 大哥 暮鼓声响过之后,京城里实行宵禁,街上行人禁绝。 城门上,持戈的士兵站在雨里,黄豆大的雨滴打在头盔上,如同擂鼓。 雨幕之中,一群人如同从地面下冒出来,马蹄声阵阵,持戈的士兵一个激灵,冲到了城垛前,倾身朝前观望,厉喝道,“来人是谁?” “东厂督主,开城门!” 持戈的士兵这才看清楚,一道身穿大红彩绣麒麟袍的青年身影,他胯.下一匹枣红色的大马,身后是一百来个东厂番子,其中一人手里举着一枚令牌。 持戈的士兵浑身一哆嗦,用破了音的嗓门喊道,“开城门,迎东厂督主!” 厚重的城门被缓缓地打开,城楼下,一个士兵翻身上马,顺着天街往里飞奔,一路喊道,“开城门,迎东厂督主!” 陆偃俯身在马身上,任由雨点击打在他的身上,他身后是翻飞而起的披风,后背上一头银线绣成的雄鹰欲展翅翱翔,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流下来,他眉眼间的那抹妖魅被雨水冲刷干净,露出了世人不曾见过的坚毅与钢硬。 牡丹楼里,卷发齐肩,戴着一个金灿灿的头箍的壮硕汉子走到了窗边,撩开窗帘,朝外看去。 他的身后,一个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红纱的女子,也走了过来,站在壮汉的身边,一齐朝外看去,大街上,一百多骑飞驰而过,牡丹楼前的灯笼照亮了为首那人的侧脸。 似乎有所感应,那人扭头朝这边看过来,拓跋利昌看到了那张人神共愤,艳丽不可方物的脸,他惊得朝后倒去,却看到那人狭长的眼尾,如有一道流光闪过,妖魅无双。 “看到这人了吗?认识吗?”拓跋利昌问身边的女子,冯若兰紧紧地咬着唇.瓣,她当然认识这个人,她的家被破的那天,便是这人在他家里宣旨,“认识,是东厂督主!” “东厂督主?”拓跋利昌抹了一把脸,“不知道在这脸上戴上一个铜面具会是怎样的?” 冯若兰听不懂,她已经失去了恨的能力了,只关心她如何生存下去,“爷,让奴婢服侍您吧!” 若是拓跋利昌能够包下自己,以后自己就不用每天接待那么多客人了。 冯家败落之后,冯若兰被罚到教坊司,去了那边,跳舞不行,弹唱也不会,教坊司的妈妈们自然不愿意养这么个没用的,幸好后来被一个姓文的大户想法子买走。 冯若兰在文家极尽一切可能地服侍已经年逾花甲的丈夫,因主母没有生养,冯若兰还存了要给老丈夫生下一儿半女将来自己好傍身的念头,因此,尽心尽力。 谁知,这文大户身体底子不好,没两天,便落下了腰酸背痛的毛病。 主母便将文大户盯得很紧,不许文大户与冯若兰照面,打发了很多活计给冯若兰做,对冯若兰百般虐待。 但,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又没多少日子,文大户腰酸背痛的毛病没有好,添了流眼泪,频滴不尽的毛病,一.夜要起十来次夜,眼见没几天活头。 主母将文大户骂了一顿,一气之下,将冯若兰给卖到了牡丹楼,那文大户又追到牡丹楼来,在冯若兰身上花了不少银子,没几日,便死了。 冯若兰在牡丹楼出了名,多少人打听得原是侯府千金,谁会舍不得花几两银子来买一.夜?前日,还有个卖油郎花了一年的积蓄,回去之后就吹嘘,侯府的千金果然和寡妇不一样。 这拓跋利昌是冯若兰见识过的第一个不凡的人物,岂能不巴结? “我听说,你和端宪郡主曾经是表姐妹?是与不是?”拓跋利昌搂住冯若兰问道。 “冯家与谢家原本就是姻亲,冯家如今落败了,哪里还有冯家?爷,奴婢做得不够好吗?” “兰花儿,爷知道你的想法,你若是做得好,爷赏你个赎身银子也不是不可以,来,跟爷说说端宪郡主的事?” 陆偃的马在左掖门前停了下来,宫门被缓缓打开,马儿一跃进去,冲过了长庆门,在左银台门前停了下来,陆偃一跃而下。 一个小太监快步过来,接过了陆偃手中的缰绳,陆偃快步朝皇极殿走去。 连接书房的耳房里,已经备好了热气腾腾的浴汤,陆偃修长的腿抬起,跨进了浴桶,他将自己浸泡在温热适宜的浴汤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汤圆蹑手蹑脚地进来,将浴巾打湿后,轻轻地搓在陆偃白皙如玉的肌肤上,他低声道,“督主,郡王爷回来了,现在在谢家。” 陆偃不由得笑了一下,他明艳的脸在灯光下闪着瓷釉般的幽光,如同一朵在黑暗里盛开的白牡丹,狭长的眼尾微微上翘,一抹流光从眼眸闪过,如彼岸花在忘川河畔绽放。 “他一会儿该过来了,宛平县令已经押解进京,你明天将其送入诏狱,放出话去,宛平县令杨大人的女儿造谣生事,祸及家族,让杨家太太将杨姑娘送到莲溪寺去,亲手交给永泰师太。” 莲溪寺和永泰师太是端宪郡主用来威胁杨雨菲的话,汤圆记住了,道,“是,奴才领命,只这宛平县令?“ “纵女行凶,两榜进士,是可惜了点,不过,三年知县,十万雪花银,本座倒也没有冤枉他!“ 陆偃从浴桶里起身,朝后摆了摆手,汤圆忙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低着头,不敢看。 陆偃穿戴好后,来到了书房,看到萧恂在他的榻上打盹,一点儿也未觉得奇怪,他走到塌边,正要拿起一块薄被给他搭上,萧恂翻身而起,看到陆偃,揉了揉迷离的双眼,嘟囔了一声“大哥?” “这么赶回来,也不怕亏了身体,你年纪还小,平日里还是要多顾及身子,若落下了病,可就不好了。” 陆偃倒了一杯茶,递给萧恂润润嗓子,问他,“不是在谢家吗?怎么来了?” 萧恂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哦,被我那岳父大人撵出来了,说我是王爷,不要结交大臣,不许我在谢家过夜。大哥,你说这算什么理由?” 第482章 衮国 “嗯,这个理由的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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