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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那样神仙般的人物,她只想好好服侍大老爷,哪怕大老爷用眼角余光看看自己,这一生死也无憾了。 白梅芷轻轻地拍了拍碧柚的手,“把那对金累丝耳环给她送去,不要舍不得,等将来……还怕少了这些?你也别急,咱们主仆二人在这府里无依无靠,也只有靠自己谋划了,我好了,还能少了你的好?我还得依傍你呢!” “依傍”二字,令碧柚浑身一颤,她不由得想到自己,身段儿也还好,脸蛋儿也不算差,姑娘都说过,她这双眼睛啊,里头好似有钩子,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碧柚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轻轻地应声道,“姑娘放心,奴婢必定会帮姑娘!奴婢虽少些见识也知道,这京城里,也没有几家能够超过谢家了,咱们好不容易进了谢家的门,还有哪里比这里更安逸富贵的呢?” “是这个话!你平日里机警些,这次你能找到她,也是立了大功了,将来必定少不了你的好!”白梅芷侧眼一看,看到不知何时,这丫鬟的脸上爬上了红晕,也心里有数,低声道,“大表哥的子嗣不丰,若有将来,我除了靠你,还能靠谁呢?” “姑娘记得奴婢的好就好!”碧柚低声道,羞得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 才走到廊下,白梅芷听到里头传来的动静,不由得朝廊檐下的丫鬟们看去,那些丫鬟得了金嬷嬷的吩咐,对白梅芷很是客气,福了福身,“表姑娘,老太太在生四老爷的气呢,金嬷嬷说,表姑娘若是回来了,请表姑娘进去,哄老太太开开心。” 第158章 打听 白梅芷来这家里没两天,对别人不知道,对四老爷是知道的。 谢家的儿郎均是丰神俊逸,四老爷也不例外,举子出身,后年春闱肯定要下场,必定,又是一个不到弱冠之年的进士及第,许了海家的姑娘,定的是来年开年就成婚。 白梅芷叹了一口气,很是心疼冯氏的样子,走到门口,丫鬟挑起帘笼,朝里说了一声“表姑娘来了!” “快请进来!” 听到冯氏的声音,白梅芷松了一口气,忙快步过去,在罗汉床前跪下,“梅儿在外头就听到姨母的声音了,似在生气,姨母跟前儿孙孝顺,还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呢?姨母当好好保养身体,回头带梅儿出门,叫别人说,姨母与梅儿是一对姐妹才好!” 冯氏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指着白梅芷对地下的媳妇婆子们道,“你们听听这话,这是在拿我老婆子打趣呢!也不知这嘴儿今日是抹了多少蜜了,说这些好听的话给哄我!” “梅儿可不敢!”白梅芷娇怯地低下了头,“姨母知道梅儿不吃蜜,梅儿只是实话实说!” “唉,自从你元桃姐姐去了之后,我跟前就只有清姐儿能逗我开心了,如今有了你,我这日子过得也算是有个盼头了。” 冯氏想到小儿子就恼怒,“这些天我这跟前连个请安的都没有,才你去了扶云院,我让人去叫你四表哥来,结果,他怎么说,要温习功课,我倒是不知道,哪本书教会他不给母亲请安了?” 白梅芷愧疚不已,“姨母,会不会是因为梅儿住在春晖堂,四表哥为了避嫌,才不肯过来了?” “倒也不是!”冯氏摆摆手,因天晚了,她也乏了,便朝内室走去,“他一向就是这么个性子,前些日子,你没来之前,与我争吵了一场,就不来给我请安了。” “不知为何事争吵?”白梅芷谨慎地问道。 冯氏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姨父早前与他许了海家的姑娘为妻,如今海家一蹶不振,那姑娘连副像样的嫁妆都没有,我便与他商量,这婚事也不说不认,只是如今海家的门第实在是低了些,我才提了一嘴,他就与我争吵。” 白梅芷没有看到冯氏的眼神,心头咯噔一下,海家的名头她还是知道的,虽说式微了些,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此,谢家都还嫌弃海家的门第,那自己呢? 大表哥是谢家的嫡长子,他的妻子必定是谢家的宗妇,自己……想到这里,白梅芷紧紧地抿了抿唇瓣,心里已是有了计较。 当晚,白梅芷以感恩孝顺为名,不假他人之手,亲自服侍老太太歇息,将老太太安置得妥妥当当了,方才回到玉兰院。 她累得快趴下了,坐在桌前,看着烛台,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不管前路多么艰难,她都必须为自己谋划一条路。母亲好歹也是伯府的嫡女,当年要不是命运两不济,也不会落到后来的局面,如老太太如今这般尊荣,她又何必如此辛苦地为自己谋划呢? 她与大表哥还是名义上的表兄妹,当年崔氏死了之后,她与大表哥何尝没有机会?哪里轮得到袁氏? 想到这里,白梅芷紧紧地抓住了手中的帕子。 扶云院这边,睡不着觉的还有袁氏。她闭着眼睛,听着身边人的呼吸,不自在极了。 夫君把女儿送回了院子,又把儿子送到了前院,原以为夫君会留在前院歇息,谁知,她沐浴的时候,夫君居然回来了。想到方才,夫君进了耳房,将她抱到床上,袁氏只觉得脸颊上有火在烧。 “睡不着吗?” 谢元柏充满了磁性的声音传来,袁氏的心漏跳了一下,“没,没有,不,不是!”她紧张得语无伦次。 谢元柏便道,“若是睡不着的话,我和你商量一个事儿。” “老爷请说!” “溪哥儿搬到前院去住了,东边的那个碧纱橱,也可以收拾出来了,我想把东梢间改成书房。” 改成书房做什么?嫌弃她读书不多? 不等袁氏七想八想,谢元柏道,“那书房,是我要用。” 方才,他送女儿回倚照院里去,站在院子门口,他不敢进去。 女儿似乎猜中了他的心思,对他说,“爹爹,娘亲已经不在了,爹爹以后和母亲好好过日子,把娘亲忘了吧,有女儿记住娘亲就够了。活着的人都要往前看,不要等将来辜负了对自己真心的人再来后悔,那时候,就晚了!” 那一刻,谢元柏只觉得担在肩上的那副沉重的担子,被人接了过去,他忍不住摸了摸女儿的头,问道,“湄湄怪不怪爹爹?这么多年,把湄湄丢在京城没有管过湄湄?” “不!”女儿摇摇头,望着他,一双明亮的眼睛在灯火的照耀下,如同流星一般闪耀,漂亮极了。 “爹爹以后不要辜负母亲,不要不管湄湄和弟弟,湄湄就不怪父亲!”女儿说完,上前来轻轻地拢了拢他的腰,他明白,这是弥补他这次回来,伸出的那双被落空的双臂的失落。 他的女儿,被教育得很好,可是这不是他的功劳,谢元柏知道他不可能忘了亡妻,但离开的人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他不能因此而辜负了身边的人。 袁氏“哦哦”了两声,觉得不妥,扭头道,“妾身明日就安排!” “不必了,我会安排好。” 袁氏对上了谢元柏一双黑暗中亮晶晶的眼睛,她一下子呆住了,怔怔地看着,忘了眨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双眼睛里自己越来越近。 最后,一点温润如蝴蝶般地在自己的唇边点了一下,稍触即分,她不自觉地伸舌头舔了舔,没舔出什么味儿来,便听到谢元柏轻声一笑,略有些沙哑的声音道,“睡吧!” 袁氏已经被自己心头的热意燃烧得化成了灰烬,半夜都没有回过神来。 谢知微坐在西次间的榻上,手里握着一杯茶,听百灵道,“奴婢打听到了,太太摔跤前,那条路上就只有太太屋里的嫣梅姐姐从那儿走过。那去听事堂的路,以前还有二太太从那里走,如今,每日来往,走的人就只有大太太一个人了。” 第159章 提问 果然是她!谢知微紧紧地握住茶杯,冷声道,“你继续说!” “那地上说是洒了油,奴婢后来又去厨房问了,没有人从厨房里拿油,这油就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了。”百灵懊恼极了,“奴婢明日再去打听。” 谢知微温声道,“你跟着我出去了这一整天,才回来就打听这么多,已是辛苦了。这事儿不急,你下去领十两银子,你要从人那里打听来消息,可不得要应酬一番?拿去买点绢花,或是买些好吃的,好笼络人心。” “是,多谢姑娘!”百灵倒是没有怀疑到嫣梅身上,说起绢花,百灵想到一件事,“奴婢今日听太太院子里的绢儿说,她与嫣梅姐姐一个屋子住,看到嫣梅姐姐手里多了一对金累丝耳环,不知道是不是太太赏的。” 谢知微想了想,母亲貌似没有金累丝的耳环,且,母亲但凡有适合女孩儿用的,必定是第一个叫她去挑,她点点头,“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去歇着!” 门外,紫陌进来,道,“姑娘,田嬷嬷送了花样子来了。” 紫陌也知道,花样子只是个说辞而已。谢知微想要扶云院的花样子,还需要自己开口,田嬷嬷亲自送来?甘棠或是浅眉都能帮她把这事儿给办妥了。 “请进来吧!” 田嬷嬷很快便进来了,要给谢知微行礼,谢知微忙拦住了,“嬷嬷是母亲跟前的老人了,在我这里不必客气。” 说着,吩咐紫陌,“给嬷嬷搬个凳子来!” 田嬷嬷千恩万谢,也只敢坐了半边屁股。 两人先就着花样子说了几句,谢知微认真看了看,递给了紫陌,说起正事起来,“母亲摔的事,我已经听说了,说是踩在油上面才滑了,照理说,母亲跟前的人也不少,怎么就没有人拉一把,摔成那样?” “说起来奴婢也觉着奇怪,那会儿丹枫姑娘被老太太屋里的兰鸾姑娘喊着说话去了,雪杏守着院子,奴婢回听事堂给太太拿忘在那儿的帕子,太太跟前只有嫣梅姑娘,她也摔得不轻,想必是没有来得及扶着太太。别的媳妇婆子们都离得远些,手脚也没有那么快。” 谢知微心里已有了数,不得不佩服这姑娘,还能把自己给洗干净了,不叫人怀疑。 她便没有再问,只道,“喊嬷嬷来,还有个事儿,嬷嬷也知道,秋嬷嬷是我母亲留下的人,这些年我这里也多亏有了嬷嬷。她夫家有个侄儿过继到了嬷嬷的跟前,人是不错,就有点不好,腿瘸了,行动不便;秋嬷嬷想给这个嗣子寻个知冷暖的人,我拿不定主意谁好,才听嬷嬷说嫣梅忠心不二,我冷眼看了也觉得她人不错,还请嬷嬷回去后,跟我母亲说说,我拿我跟前的丫鬟和母亲换。” 田嬷嬷难免失望,她面上不显,起身朝谢知微行礼退下,待出了倚照院,她长叹一声,心想着,若是亲生的母女,这会儿大姑娘一定是义愤填膺的吧? 哪里还想得起给奶嬷嬷的嗣子寻媳妇,还把主意打到太太这边来? 只是,太太对大姑娘的心,别人不知道,田嬷嬷是知道的,只能说,这都是命,太太的命不好。 人这一生,最怕的是,自己掏心掏肺地对人好,一辈子都换不来这颗真心。 次日,用过早膳,谢明溪被谢元柏拎到前院去读书,谢知微又请了几天闺学的家,母亲摔伤了,她要在家侍疾。 听事堂那边,谢知微不得不去坐镇。她坐在往日里袁氏坐的椅子上,宽大的太师椅,她人虽小,却与身俱来一股威严,原先听说大姑娘帮太太理事,而心怀侥幸的人此时一来,看到谢知微身上不由自主散发出来的威严,均是心头一凛。 田嬷嬷陪着谢知微来,站在一旁,等传齐了众人,她方才扬声道,“太太因身子不爽利,请大姑娘出头料理几天家事,这些日子,大家伙的皮都紧些,比往日里也都小心些,若是随便糊弄大姑娘,太太知道了可不依!” 谢知微见地下的人,少有几个听进心里去的,也有人无动于衷,想是这些人寻思着,无论是谁会当家理事,该如何做还是如何做,横竖认真做事就行了,谢知微倒也并不是要人怕她,对这样的人她也是看重的。 只是,多数人都神色不动,甚至有人还朝田嬷嬷翻白眼。谢知微不动声色地端碗喝茶,将这些人都看在眼里,她两世为人,对家里的几个管事婆子媳妇们还是都认得全。 待田嬷嬷的话音落,谢知微方才抬了抬衣袖,抚平了,慢条斯理地道,“既是田嬷嬷说起母亲的身子,那今日就从这桩事说起吧!管扶云院与听事堂中间这条甬道打扫的是谁?站出来我瞧瞧!”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一个媳妇子身上,她五短身材,穿着一件酱色袄子,外面罩着一件绿缎掐牙背心,脑后梳个圆髻,并插着两根赤金扁方,上前来,与谢知微行了安,偷偷地朝上看了一眼,暗地里瘪了瘪嘴。 “奴婢周方家的,给大姑娘请安!” “周方家的?”谢知微只当做没有看见这媳妇子的一些小动作,也知道,光凭自己的身份,不足以让底下的这些人看重自己,便道,“周方是平日里跟二老爷出门的?” 周方家的惊了一下,没想到大姑娘这点点年纪,居然还知道她男人是谁,忙屈身道,“是!” “哦,我还记得你婆婆是专管给老太太梳头的常嬷嬷?这么说,常是娘家姓?” 是喊娘家姓氏还是婆家姓氏,也都是靠主人一张嘴。 谢知微说完,端起茶抿了一口,眼睛不离周方家的,见她全身哆嗦了一下,忙跪下来,“大姑娘好记性!” “不是我记性好!周方家的,我且问你,昨日那条甬道上的油是从哪儿来的?” “大姑娘,奴婢虽管那一带的洒扫,手底下也有十来个小丫鬟,这些活计都是她们做,奴婢平日里只管看着些,别叫她们躲懒,哪里还会十二个时辰地盯着呢?”周方家的说完,笑了一声。 “原是这样!”谢知微似恍然大悟,就在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谢知微将茶碗往桌上重重地一放,“来人,把那十来个丫鬟都给我提进来,我倒要问问,是不是人人都不知道那油是怎么泼上去的!” 第160章 审讯 周方家的倒抽了一口凉气,气得浑身发抖,但她在谢知微身边四个膀大腰圆,虎视眈眈的婆子的注视下,只能安分地跪在地上,低着头,想看看,这不懂事的大姑娘能够折腾出什么事来? 田嬷嬷则眼含热泪,昨日夜里,见大姑娘没有说什么,她以为大姑娘把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事发之后,田嬷嬷让太太好好查一查,因管这一代打扫的媳妇,关系到二房和老太太那边,太太便以没摔出什么事儿来,而打算息事宁人。 若真的息事宁人了,以后太太还怎么在这家里立足?在下人面前如何立威? 一共十来个粗使丫鬟被带了上来,站在众位管事婆子的前面,穿着一色蓝缎掐牙背心,腰间系着一条同色的汗巾,低着头给谢知微行礼。 “昨日晌午前,当值的人站出来!” 谢知微话落,有五人朝后退了一步,被隔离开来的五人彼此看了一眼,不得不朝前站了一步。 “是你们五人?”谢知微淡淡地扫了这些人一眼,“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害得太太摔倒的那油是如何到上边去的?若是说出来,我从轻发落,若是不说,全部卖掉,有老子娘在这家里的也一并卖掉,谢家不留狼子野心陷害主子的财狼!” 听事堂里,站着的或跪着的纷纷抬头来,连僭越都顾不上了,看向谢知微,谁也没有想到,大姑娘这么点年纪,行事居然如此泼辣! 田嬷嬷和秋嬷嬷也被镇住了,不由自主地看了谢知微一眼,均是为她的凌厉手段折服。 大姑娘有这样的手腕,她们至少要放心些,长房这些年在这家里忍气吞声,如今总算是有撑得起门脸的人了。 正说着,金嬷嬷在门口出现了,不顾里头的气氛,径直行了个礼,“奴婢给大姑娘请安,老太太还担心,大太太摔了腿怕是来不了这听事堂,正要叫二太太来帮大太太协理两天中馈,没想,大姑娘在这,早知道老太太也可以万事不管只管享福了!” 这话,听在一众媳妇婆子们的耳中,那些心中有鬼的,均是松了一口气,看谢知微的眼神也不那么善良了。 “二婶来了没?”谢知微笑眯眯地问道。 金嬷嬷讪讪一笑,才老太太吩咐人去喊肖氏,谁知肖氏居然装病也不愿出头,老太太正气着呢,听到谢知微这边在审人,实在是坐不住了,便让金嬷嬷走一趟。 “二婶娘为了这家里也忙了十来年了,还不慎折损了个弟弟在里头,母亲和我心里都很不安,如今我也大了,什么事不能理清楚?哪里还需要再麻烦二婶?” 金嬷嬷被谢知微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看得很不自在,心想着,也难怪老太太容不下这大姑娘,大姑娘的确很邪门,自从法门寺那一次与表姑娘起了龌龊,就恨上了老太太,连脸面都不要了。 这还有点世家嫡女的风范吗? 金嬷嬷到底怵谢知微,不愿意和谢知微正面刚上,便道,“老太太才说,请大姑娘去一趟春晖堂,既是大姑娘接管家里的中馈,一些事儿,老太太要当面交代大姑娘。” 听起来是为谢知微这个孙女儿好! 谢知微应当感念老太太的体贴,她笑了一下,眉眼弯弯,似乎很高兴,站起身来,抚了抚裙子上不存在的灰尘,昂起头,“那我就随金嬷嬷走一趟吧!” 金嬷嬷松了一口气,凌厉的眼神扫过跪在地上的周方家的,挥手道,“都散了吧!” 媳妇婆子们都松了一口气,正要挪动步子,谢知微却停了下来,一双桃花眼如冰冷的冷箭一般扫向所有人,冷笑一声,“散了?金嬷嬷的意思,我母亲白白摔一跤?我原以为,老太太知道了这件事,当正一正这家里的风气,是个人都能陷害主子一番,今日是在地上泼油,明日是不是该在茶水里下毒了?” 金嬷嬷的心咯噔一下,她似乎看到了崔氏当年,不,连崔氏当年都没有大姑娘今日的这份狠劲儿。 她咽了口口水,“大姑娘,老太太已经查清楚了,是春晖堂的哑婆婆,去领了桂花油,谁知那老婆子年岁大了,腿脚不便利,不小心摔了一跤,那油就泼在地上,她也是老糊涂了,不说守在那里不动,偏跑去找人打扫,正好这时候儿,大太太来了。” 金嬷嬷说谎都不用打草稿,一番利索的话说下来,叹了口气,“老太太把大姑娘请过去,本就打算和大姑娘说这些。那哑婆婆原该交给大太太,怎么责罚,是打是卖都由得,可大姑娘也知道,咱们家里最是怜贫惜弱,况那哑婆婆又是卢家的人,比不得寻常的下人,少不得多一些包容……” 所谓卢家的,便是谢眺的元配留下来的,是谢知微嫡亲的祖母的人。 谢知微的眼角抽了抽,又是个哑婆婆,问什么答不出来不说,连听都听不见,只能打个手势,这是欺谢知微没法问那哑婆婆吗? 谢知微淡淡地含笑,看着金嬷嬷,硬生生逼着她将后面要说的长篇大论原地咽回去了,声音轻柔,“即便如此,人也都待在这儿,我一会儿回来了还要问的。” 说完,谢知微给站在外面的百灵递了个眼色,便施施然地走了。 百灵看着那里面的五个丫鬟,见其中的一个双腿明显在哆嗦,便越发上了心,她记得那小丫头名叫缀儿,昨日一大早,她还看到缀儿不知道为什么事,拄着把扫帚,玉兰院表姑娘的丫鬟碧柚在说话呢。 春晖堂里,老太太如今以静养为由,没有要各房的人来请安,平日里没事,几房的人也不来,显得格外清净,谢知微在庭院里便听到了里头有声音传来,打帘笼的丫鬟说了一句,“大姑娘来了”,里头静了一瞬。 谢知微绕过门口的立屏,白梅芷已经迎了上来了,上前亲热地要牵起谢知微的手,谢知微不动声色地避开了,朝她笑了笑,并没有要行礼的意思,走到榻前,福了福身,“给老太太请安!” 第161章 周旋 谢知微重生以来,就再也没有喊老太太“祖母”,也深为以前喊这声“祖母””而厌弃自己。 老太太今日看着很和蔼,朝旁边的椅子扬了扬下巴,“你坐吧,听说今日听事堂是你在处事,可有什么难处?” 谢知微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朝丫鬟奉上来的茶看了一眼,没太多心思与老太太演祖孙情深的戏,道,“不知老太太喊我来,所谓何事?” 老太太被噎了一下,但不得不耐着性子道,“我也听说了你母亲摔倒的事了,才让金嬷嬷把你喊来,是想嘱咐你一声,家和万事兴,你要揪出内贼,这原是好事,但也要顾忌自己的名声,不能仗着有宫里的依仗而做得太过了些,下头这些人,你对她好,她不一定领情,你若对她有个不好,她四处嚼舌根,你一个未议亲的姑娘,把好名声丢了,可不划算。” “更何况,不是祖母嘱咐你一句,你母亲自己怎么不揪这内贼?她这一摔了,万事不管,把事儿都撂到你的头上,天底下哪有当母亲自己不出头,要自己孩儿出头的道理?她但凡顾忌你一些,都不至于这样。” 谢知微的手抚着茶碗,指腹轻轻地抚着茶碗上的牡丹纹路,眸光闪动,谁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听进去了。 老太太看到她这副深沉的样子就心烦,只是,不得不耐着性子和她周旋,“我也言尽于此,你若是听得进去,你就知道我是为了你好,你若是听不进去,也只当我没有说。” 说完了这些寒暄的话,老太太便直奔主题,“明日就是风夕节了,今日开始京城里有三天灯会,你和你妹妹们也都好久没有出去逛了,我让你四叔今日早些回来,带你姐妹们一块儿出去逛逛,你表姨也和你们一起。” 谢知微不由得回想起今日早膳的时候,弟弟不肯去前院读书,就说明日就是风夕节了,爹爹便说明日风夕节放弟弟的假,弟弟便撅着小嘴说,明日风夕节要爹爹今晚上带他和姐姐一块儿出去看灯,爹爹答应了。 老太太提逛灯会提得太巧了点。 谢知微眯着眼睛想了想,那会儿屋里是谁在伺候?似乎自从爹爹回来后,嫣梅就一直很殷勤守在屋里伺候,外头归她做的事,她就指使别人去做。 因嫣梅是从母亲从袁家带来的,老子娘都在袁家做事,母亲怕是做梦都想不到,这丫鬟背叛了她! 前世呢?前世嫣梅后来去了哪里?谢知微闭了闭眼睛,她前世很少到扶云院,根本不清楚扶云院的状况,以至于,母亲身边几个丫鬟,谁忠谁奸她都不知道。 只是几个念头的功夫,谢知微心里有了计较,朝白梅芷看了一眼,她肌肤白皙,不论穿着还是头饰都很素雅,整个人显得亭亭玉立,清淡优雅得如同冬日里枝头的白梅。 才进来的时候,谢知微看到春晖堂里好几个姑娘都在学她的穿着打扮行事模样,一改往日里尽量穿亮丽一点的颜色,反而是以月白为主。 “老太太的吩咐,我不敢不遵,只是今日父亲说好了要带我和弟弟出去观灯,怕是不能与家里的姐妹和四叔同行了。” 老太太一听,笑道,“这有什么,既是你父亲要带你姐弟二人出去,他这些年与几个侄儿侄女也相处甚少,那就让你四叔别去了,你父亲一并带着去。” 谢知微迟疑了一下,朝白梅芷看去,“只是,我父亲带我们几个晚辈出去倒是无妨,于白表姨,好歹是外男,若是同行,怕是不妥。” “这有什么,都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什么外男不外男的?若是行得端,做得正,也不怕人说闲话,更别说本就是表兄妹的关系,你小小年纪能够想到这些,我是高兴,可太过拘泥了,也不好!” 谢知微看着老太太的眼微眯,她心中已是掀起了滔天巨浪,原来,有些事比她想象得更为可恶。若说白梅芷对父亲起了觊觎之心,动了手腕,她虽不耻,倒还不至于如此愤怒,可只要想到,白梅芷的背后站着的是老太太,谢知微已是无法压制心头的愤怒与悔恨了。 前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父亲到底经历了什么?她不信,老太太会放过父亲,她心心念念的便是把谢家掌控在她的手里,父亲一向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父亲落到她们的手中,她们会放过他吗? 父亲真的是在消沉买醉逃避现实,而不顾妻儿吗? 不,不是的!谢知微不敢往下想,她的心在滴血,只要想到之前对父亲的冷漠,她便觉得自己两世为人都枉为人子。 她再抬起头,眼中已经恢复了冷静的神色,道,“老太太既然这样说,那白表姨就好好准备,一向日入时分出门,白表姨别错过了时辰。” 白梅芷兴奋不已,难掩激动,她绞着手帕子,紧咬唇瓣,竟是有些坐立不安,恨不得现在就冲回房间去,打扮一番,也恨这天色还早,不能早一点到酉时。 谢知微淡淡地扫了白梅芷一眼,将她那副激动得无以复加的样子看在眼里,只觉得,这女人心里的那点绮念是对父亲的玷污。 从春晖堂出来谢知微站在后廊檐下,朝玉兰院看了一眼,没有掩饰眼中的厌恶,正准备离开,便听到春晖堂里面传来哗啦一声,谢知微朝百灵使了个眼色,百灵悄然退下。 打探消息,百灵可真是一把好手。 当初谢知微给她赐下这个名字,便是因她声音如叮咚泉水,带着一股子喜庆,如百灵鸟一般,也很会模仿别人的声音,说起话来,绘声绘色。 听事堂里,没有人敢离开。 谢知微重新坐在了那把宽大的太师椅上,身子虽然娇小,却无人再敢轻视。 虽然众人没有亲眼所见,但毫无疑问,这一场较量,应当是长房大姑娘取胜。负责洒扫的五个丫鬟,看到谢知微来,更是双腿哆嗦,其他的四人分别朝缀儿看去,充满了怨恨。 第162章 赏罚 谢知微端起茶,遮掩了脸上的神色,眼睛朝地下的人都扫了一圈,“还是接着方才的说,你们几个负责洒扫的有没有话说?” 五人齐刷刷地跪下来了,一直被盯紧的缀儿,方正脸儿,嗫嚅唇瓣,正要开口,周方家的朝她横过来一眼,缀儿便忙又低下了头,不再说话,其他的几个丫鬟急得快疯了,却也拿她无能为力。 谢知微的目光落在周方家的身上,“那就很好,既然都不说,田嬷嬷,去跟我母亲说,周方家的还有昨日晌午前负责那一块洒扫的全部发卖了!” 周方家的一听,气得浑身冒烟了,很是不服,“大姑娘,这朝廷判刑也还讲究个证据,奴婢愚钝,不知奴婢等犯了什么错,大姑娘要这样责罚奴婢等!” 谢知微没有搭理她,而是继续道,“把这些人查清楚了,但凡有亲人在家里的,也一并发卖。” 周方家的还要说,田嬷嬷已经冲上去,狠狠地两耳光,扇在周方家的脸上,听事堂里响起了两声令人发瘆的“啪啪”声,紧接着是田嬷嬷愤怒的声音,“主子说话,没叫你回话,有你说话的份吗?一个奴婢,主家要发卖你,还要给你个理由,你以为你还是个老几?” 周方家的被扇得晕头转向,秋嬷嬷一挥手,几个嬷嬷出来,便将周方家的扔了出去,要去拉几个丫鬟,缀儿推开了嬷嬷,朝前爬行两步,哭道,“大姑娘,奴婢招了,求大姑娘饶了奴婢几个,奴婢等人也是奉了周嫂子的命,那会儿去扫花园里的落叶子,才没有在那里值守。” “你骗人,明明是你,你说让我们去花园扫落叶,我们才过去的。”另外四个丫鬟有人站出来说。 “不急,慢慢说,把这事儿说清楚,否则,谋害主子的下人,谁还敢用?今日是泼油明日捅刀子,还让不让人睡好觉了?”谢知微慢条斯理地道。 缀儿低着头哭了一会儿,才抽泣着道,“奴婢也不知道,昨日一早,等奴婢把那条甬道打扫干净了,周嫂子就过来了,说一会儿大太太要从这儿走,让奴婢等别杵在那儿惹人嫌,等一会儿她们几个来了,就让奴婢带她们去花园子那边打扫,说那边最近来了表姑娘,打扫的人手不足,以后那一块儿都要划给奴婢等人。” 这丫鬟战战兢兢,哭着打了个嗝儿,继续道,“奴婢等人就去了,等打扫完了回来才知道出了这事儿。昨日周嫂子来找奴婢,说这事儿,不许奴婢说出去,若是说出去了,就算主子不责罚,也要想办法让奴婢丢了差事。奴婢家里,爹病了,娘做针线活儿过活,前日眼睛不好,做的活没人要,就指着奴婢挣银子回去,奴婢害怕,才,才才没有说。” “这事儿,你事先知道吗?”谢知微问道。 这丫鬟拼命磕头,“奴婢不知道,奴婢事先一点儿都不知道,周嫂子并没有把这事儿告诉奴婢。” 这话,谢知微信。毕竟是几个洒扫的小丫鬟,周方家的这种人谋划事情,自然不会说给这些人听,她朝田嬷嬷点点头,“好生查清楚,若果真不知道,也是不知者不怪。” 田嬷嬷让人把人带下去了。 周方家的重新被带上来,此时已经如同一头斗败了的大公鸡,耷头耷脑,身上的精气神被抽尽了,磕头道,“大姑娘,这事儿,奴婢是真不知道。奴婢是昨日一大早才知道,原来那一带园子连院子要划在这边,才会让丫鬟们过去洒扫,哪里知道,这边就出了这样的大事。奴婢冤枉啊!” “是谁说划给你的?” 周方家的眼睛躲闪了一下,最后,不得不道,“是老太太身边的金嬷嬷,说原先玉兰院原本没人住,平日里那一带也没人去,十天半个月打扫一次也就够了,如今那边住了表姑娘,便把那一块划给了奴婢。” 周方家的悲从中来,哭道,“奴婢哪里知道,就昨日,大太太就摔了,奴婢听说是因为有人在那路上泼了油,奴婢一听到这事儿,就怕了!” 若换了人,谢知微或许还能够理解,下人们不愿意掺和在长房和春晖堂的矛盾当中,说不定,就什么时候成了炮灰。 可是周方家的,谢知微冷笑一声,“这是理由?出了事,谁还找不出三两个说得出名堂的理由?难不成你以为你有理儿了,大太太就白受了伤了?表姑来了是客人,可那地儿巴掌大,一伙儿地把人都弄过去打扫那边,大太太惯常走的这条路就没人管了?可真好!”“你这管事就是这么当的?好好审!审完了发卖出去!” 谢知微将茶盏递给紫陌,轻轻地扬了扬下巴,便有婆子再次将周方家的带下去。 赏罚分明,手段了得! 听事堂里,此时人人神色恭敬,个个屏息谨慎,忍不住地想,最近大太太管家的日子,自己有没有不恭不敬,有没有偷懒取巧,有没有推诿耍赖?连那些老人都难免担心,大姑娘会查到自己的头上来。 “开始说事吧!”谢知微淡声道。 一个婆子先上前来,“奴婢龚氏,专管家里礼尚往来的,下个月初三日,宁远伯府伯夫人五十大寿,这整寿和平日里的散寿不太一样,不知礼单上是不是要加一些?” 说完,龚婆子将袖着的礼单拿出来,弯腰,双手恭敬地呈上去。 别的嬷嬷媳妇子们看到龚婆子如此,不由得侧目,这龚婆子是谢家的老人了,也难怪世世代代都得当家人的欢喜,这见风使舵的本事,真是叫人佩服。 若今日是大太太,又或者大姑娘方才没有这般发作,龚婆子还会前前后后地把事儿说得这么清楚,且还把理好的礼单呈上去吗? 谢知微也是当家理事过的人了,这种事见得多了,没什么本事,镇不住场子,下人们自然会瞧不起主子,这寻常得很,她也没有把这些下人们的前倨后恭放在心上。 紫陌从龚婆子的手里接过了礼单,呈给谢知微。 第163章 家规 谢知微拿过来,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道一声,“多了!这是循的哪一年的例?” 龚婆子心头一颤,忙万分恭敬地道,“回大姑娘的话,前些年崔家老太太五十寿上,家里送过去的礼单,比这上头的多了两倍不止。宁远伯府自是不能与大姑娘的外祖家比,奴婢便擅自做主,减了五成。” “还是多了些!”谢知微将礼单递给紫陌,“重新再拟吧!谢家和崔家世代相交,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倒也不全因是我外祖家。况且,几年前,外祖母大寿,我记得一开始拟的也不是那张礼单,后来这件事交给了外院去办,并不全是从公中走。” 谢知微微微挑眉,朝龚婆子看了一眼,将她脸上的惨白看在眼里,冷声道,“我虽年幼,家里的事还没有瞒得过我去。宁远伯府的礼单,无论如何也不能比袁家的厚吧?在袁家的那张礼单上,再减一半!” 龚婆子噗通一声,跪下来,声音颤抖道,“是,大姑娘!” 谢知微没有搭理她,而是看向下一个人,“我记得你是管库房的封大娘吧?” 封大娘忙上前来行礼,“奴婢给大姑娘请安,大姑娘真是好记性。” 说着,她便将这些日子以来库房的进出账本都递上来,谢知微看过后,道,“谢家最重规矩,这天下无论人或是事,都分三六九等,长幼尊卑有序,我记得如今没有到换季的日子,这几样前朝的花瓶摆件,领出去是为何?” 谢知微纤细的玉手指着最末的几行记录问道。 封大娘已是冷汗涔涔,哆嗦着道,“是,是金嬷嬷带着玉兰院的人去领的。” 谢知微将账册摔了出去,冷声道,“封大娘也是家里的老人了,什么时候,前朝皇室赐下来的物件儿,家里是个人都能领出去摆了?这家里还有没有个规矩了?” 封大娘闭了闭眼,磕头道,“是奴婢糊涂了,奴婢办事不力,请大姑娘责罚!” “把东西追回来,去家规堂领罚吧!” 家规堂? 整个听事堂的人均是倒抽了一口凉气,所有人的神色再次一凛,均是瑟瑟发抖。 谢家家规堂的大门,已经多少年没有开启了?自从老太太掌家以来便形同虚设,后来,中馈传到了二太太那里,几个老些的管事嬷嬷去了之后,掌管家规堂的七大管事嬷嬷都不齐全了。 田嬷嬷提醒道,“大姑娘,如今家规堂里执行家规的嬷嬷们所剩不多了,还请大姑娘指点几个人进去,才好行事。” 谢知微想了想,“人嘛,您和秋嬷嬷先补进去,原是一房一个,既然老太太和二婶那边觉得家规堂没有存在的必要,那也没必要从那边选人了。下剩的,我记得还有两位荣养的嬷嬷,让她们各推举一个人到我这里来,再田嬷嬷辛苦一趟亲自去一趟三婶那边,让三房也出一个人。” “奴婢遵命!”田嬷嬷恭敬不已。 谢知微扫过众人,“无规矩不成方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从今往后,谁若是犯了事,就由家规堂的嬷嬷们商量着一起裁决,若有裁决不了的,就报到大太太,谢家的家规不容侵犯,诸位都是家里的老人了,这点子规矩,想必不用我多说!” 众人皆领命,纷纷表态,以后将严格遵照家规办事,多少人也都松了一口气,有规矩,照着规矩做事是最省心的了。 另又说了几样别的事,一日的事便处理完了。 谢知微从听事堂出来,才拐了个弯儿,走进了甬道,百灵便凑了上来,见前后都是倚照院的人,便低声道,“姑娘猜,才在春晖堂发生了什么?” 谢知微被逗笑了,“我才让你留下来打探消息,你这会子还跑来考我了?” 紫陌没好气地道,“小蹄子,还不快说给姑娘听,姑娘累到现在,哪里有精神和你打哑谜?难不成你还想我给你倒杯茶,你才肯说?” 百灵忙道,“好姐姐,我错了还不成吗?我也实在是震惊啊!” “姑娘跟前一口一个我,你是要死了?” “好姐姐,你别打岔。”百灵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谁能想到呢?宁远伯府前两日不是跟咱们家一起办的喜事吗?这世子位还没有捂热乎呢,今日才有宁远伯府的人来报信儿,说是薛大老爷被下了昭狱!”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打听清楚了吗?” “奴婢打听明白了,是姑娘从宫里出来的那一日,听说入夜时分,东厂的番子便将薛家围了,将薛家里里外外搜了一遍,听说薛家的女眷们那日夜里是丢了大丑了,薛大姑娘只穿着一件中衣出来,围了个斗篷,冻得瑟瑟发抖。” “说重点!”谢知微没好气地白了这丫头一眼。 “是,姑娘!”百灵绘声绘色地将打听来的说了,“外头都在传,说是薛家的爵位怕是保不住了。” 谢知微扭头就对跟在后面玩玩耍耍的甘棠道,“甘棠,你跑一趟,去找一下龚嬷嬷,就说我说的话,薛家犯了事,下个月初,薛老太太怕是办不成寿宴了,以后两家暂且不来往,让不必准备寿礼了!” 谢知微吩咐了百灵一声,便先回了倚照院,她久不理事了,虽然上手还很快,但这半日下来,也着实有些累了。 田嬷嬷倒是先回了扶云院,兴高采烈地把谢知微在听事堂的杀伐果决说了,脸上泛着红光,道,“太太是没有看到大姑娘那威风劲儿,一个眼神下来,那些往日里眼睛长在额头上的管事嬷嬷们都吓得一声儿不敢吭。” 袁氏自然高兴不已,“这孩子,我是一点儿都不担心她,就知道她比我强!” 田嬷嬷心说,也不知道是谁,一大早的生怕大姑娘镇不住那些管事嬷嬷媳妇,才让自己去盯着些,这会儿又说不怕。 田嬷嬷也没提谢知微查大太太摔倒的一事儿,她如今已是看出来了,大姑娘对大太太可不是自己以为的不上心,又冷眼旁观了嫣梅,自然看出了些端倪来,见嫣梅从窗前经过,便提了声儿,“大姑娘想讨了太太屋里的嫣梅……” 第164章 意外 嫣梅听到自己的名字,落轻了些脚步,听到田嬷嬷在跟大太太说,“秋嬷嬷那头婆家过继了个嗣子,人呢,也长得清俊,只可惜是个瘸的,在外头聘,也不是聘不到,就怕聘不到个好的,姑娘的意思,之前太太摔的时候,嫣梅为太太还摔了一跤,可见是个实心眼的孩子,便想帮秋嬷嬷把人讨了去。” 嫣梅一听这话,气得已是颤抖不已,她很想奔进屋里去,跪在太太跟前说要跟着太太,不愿被大姑娘随便指给一个瘸子。 “既是湄湄要人,就让她把人领过去。回头你封二十两银子,算是我给嫣梅的嫁妆,这孩子,好歹跟了我一场……” 嫣梅听不下去了,她扭头便出了院子,一脸的愤恨,一路小跑到了玉兰院的后面,正好碰到了碧柚出来给表姑娘摘花,看到嫣梅来了,吓得要死,一把将嫣梅拉到了西北角的墙角边,“你要死啊,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还请姐姐救我!”嫣梅急得要下跪了,边哭着将大姑娘向太太要她给秋嬷嬷的跛子嗣子当媳妇的事,恨得骂道,“这家里谁不知道大姑娘跋扈成性?不管是香的还是臭的,但凡是看中的,都会要了去。碧柚姐姐,你可一定要跟表姑娘说,薛大姑娘以前在的时候,就是因为抢了在老太太跟前的宠,后来在法门寺的时候,大姑娘把薛大姑娘推到了池子里,几乎淹死。” “啊?”碧柚吓得脸都白了,她双眸圆瞠地看着嫣梅的身后,谢知微带着两个丫鬟和四个婆子正冷冷地看着她们。 嫣梅并不知道,她兀自说道,“如今表姑娘来了,眼看着老太太宠爱表姑娘,还不知道咱们这位心狠手辣的大姑娘又会如何作践表姑娘呢……” 察觉到碧柚的异样,嫣梅心头升起了不好的预感,声音如同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卡在中间,她缓缓地转过头去,看到来人,双腿一软,噗通跪在了地上,疼痛袭来,她才惊醒过来,拼命磕头,“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我竟不知道你原来一心向着白表姨呢,我也竟不知道,白表姨来了才这两日功夫,竟收买了你的心!” 碧柚一听这话不对,忙也跟着跪下来,“大姑娘,这都是误会,奴婢才出来给姑娘摘花,看到嫣梅姐姐哭着跑过来,奴婢多嘴才问了一句,竟听到这些话,奴婢也……也……” 嫣梅忍不住朝碧柚看过来,眼中已是浮起了恨意。 “嫣梅,我听说,令大太太摔倒的那油,是你倒在甬道上的?”谢知微盯着嫣梅的发顶,眼中闪过一道杀意。 嫣梅猛地抬起头来,正好看到了,她脸上的血色褪尽,拼命摇头,“不,不是!” “不是?”谢知微手指头在袖口的衣料上轻轻地捻了捻,“你若肯说实话,我便只发作你一个人,你若是不说实话,我多的是人出来给你作证,证明昨日晌午前那会儿只有你一个人在甬道上经过,那时候,我发作的就不是你一个人了。” 嫣梅紧紧地咬着后槽牙,她强烈地控制着汹涌而上的恐惧,“姑娘,不是奴婢,不知是谁诬陷奴婢,奴婢要与她对质!” 谢知微气笑了,扭头对田嬷嬷道,“嬷嬷,瞧瞧,这还是个嘴硬的,不肯说实话,就发卖出去吧,跟孟牙婆说好,刺哑了,卖得远远儿的,再跟袁家外祖母那边说,她父母兄嫂也都打发出去,这等黑心肝的人,留在身边可是祸害。” 谢知微说完,转身就离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上前来,将嫣梅带走。 碧柚站都站不稳了,扶着墙而立,她面色煞白,两腿筛糠一样地,看着谢知微在众人的簇拥下越走越远,而嫣梅被人拖着走,嘴里塞了一块破布,呜呜咽咽地喊不出来,做些没用的挣扎。 一直到了扶云院门口,谢知微使了个眼色,让人把嫣梅拖进去,她正要跟在后面,百灵快步走来,道,“姑娘,二门上的婆子带来了话,姑娘买的马到了。” 谢知微一直惦记着那两匹马,闻言,高兴地道,“走,看看去!” 嫣梅的事,虽然没审问,但谢知微并不需要什么证据。 只是,嫣梅和玉兰院那位勾结在一起,对谢知微来说,实在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这事儿,谢知微没打算亲自办,以母亲和田嬷嬷的手腕,必定能够查个水落石出。 东角门边上的马棚里,此时,聚集了谢家不少的老少爷们。一共十二匹新买来的马还没有入马槽,正在被人围观。 谢明溪正围着那匹小马驹在转着,得意地地堂兄们炫耀,“这是我姐姐买给我的,这小马驹要和我一起长大,将来一准是一匹千里马!” 几位堂兄都很羡慕,看到谢知微来,纷纷上前行礼,二房的谢明潜难掩眼中的羡慕嫉妒,笑着道,“大姐姐,你不能偏心,只给溪哥儿买马,咱们几个就不是大姐姐的弟弟了?” 谢知微看到一共十二匹马,只有那一匹母子马是她买下来的,其余的十匹马,体大协调,骨量充实,肌肉丰满,关节明显,神骏而富有悍威,头重稍长,但无粗相,耳长而尖,前竖而灵,分明是河曲马。 “湄湄,这河曲马委实难得,没想到,你还真的买到了?” 这些人中,谢元柏出自军中,对马十分了解,他说是河曲马,便不会有错,正好也证实了谢知微的猜想,她不由得朝童管事看了过去。 这次押马回来的差事是童管事负责,他忙上前,“禀姑娘,这次马市上一共四十二匹河曲马,全被宸郡王府的杨先生买下了。路上,奴才走得慢了些,正好和杨先生遇到了,听说大姑娘买马是为了培育好品种,便说卖给奴才几匹,一匹五十两银子,奴才就做主买下来了。只杨先生说了个条件,奴才不敢做主,杨先生便说可以问问姑娘。” 第165章 重诺 “你说!” “杨先生说大姑娘买下的这匹母马是匹野马,十分难得,将来姑娘若是再有了好马驹,要让宸郡王府先挑。” “这有什么,若宸郡王喜欢,我白送又如何!”谢知微笑了一下,她看着这十匹好马,着实是意外之喜。 “微姐儿,五十两银子一匹,四叔愿意出一百两银子,卖给四叔一匹。”谢季柏上前,便看中了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儿。 谢知微看着围上来的堂弟们,顿时一阵头疼,没好气地对童管事道,“瞧着吧,看你以后再有好的,敢不敢往家里带?才爹爹也说了,这河曲马何等难得,你看看,我还能留几匹?” 堂弟们的脸上都显出喜色,之前向谢知微讨要马匹的谢明源起哄道,“童管事,我要得了马,改日请你喝酒!” 童管事虽然得了责罚,但也知道,大姑娘只是说着玩儿,并没有真的怪她,笑道,“是奴才考虑不周,奴才是怕五少爷惦记得紧便赶紧先送家里来了。” 谢明溪正拿着一块饴糖喂那小马驹儿,母马正慈爱地舔着小马驹,为它梳理身上的软毛,一副静谧幸福的画卷,深深地打动了谢元柏的心。 “爹爹,姐姐说我的马儿将来是一匹千里马?这是真的吗?” “嗯!”谢元柏看着亲热的一对人马,柔声道,“是的,这的确是一匹千里马,等它长到两三岁,一定神骏非凡!” “是姐姐送给我的!”谢明溪骄傲地道。 父子二人正说得亲热,谢元柏便听到了谢知微喊他,“这些马,我爹爹先挑,挑完了你们再挑。” 谢元柏忙过来,才知道,谢知微许了四个堂弟一人一匹马,他不由得惊讶,女儿这么大气的吗?便笑道,“湄湄,那爹爹就不客气了,不过,爹爹总不好白要你的马。” “爹爹,你不是送了女儿一个马场吗?”谢知微笑道。 “那个不算,那个马场本就是你娘亲留下来的。迟早都是你的,爹爹之前只是帮你保管。” “那女儿提一个要求,也不算爹爹白要女儿一匹马。” 谢元柏含笑看着女儿,忍不住伸手,宽大的手掌轻抚上女儿的发鬓,“好,你说!” “女儿回头再说!” 谢元柏挑了一匹枣红色的,剩下还有八匹马,谢明澄兄弟四人围着这八匹马转来转去,转来转去,不知道挑哪一匹好,谢明源忍不住问道,“大姐姐,你帮我挑一匹最好的吧!” “这马儿都很好,没有一匹不好,挑马儿这种事,我只能说看缘分,你们看哪一匹对得上你们的眼,你们就挑哪一匹。” 正说着,谢眺回来了,一问,知道大孙女儿送几个弟弟马匹,不由得很欢喜,笑着道,“这可是有银子都买不到的好马,有了你们大姐姐的支持,看来骑射上头,你们将来都能独占鳌头了!” “爹,家里是不是该建个跑马场了?”谢季柏正在给心爱的马儿刷洗,他蠢蠢欲动,但若是想跑马,还得跑到外头去,实在是不方便。 谢仲柏也正好下衙了,这边热闹也跟着过来,正好听到了谢季柏的话,他朝谢元柏看了一眼,见谢元柏的眼睛一亮,便忙道,“爹,隔壁那处荒院子,当年也是为了接济范家高价买了下来,那边宅子一直荒着,原先说没什么用处,如今,依儿子的意见,不如隔一块儿出来,建个跑马场,以后大哥和家里的几个孩子跑马也方便。” “好啊,好啊,还建一个射箭场,和宸郡王府一样的那种。”谢明溪拍起手来,欢喜地道。 “五弟,难道你去宸郡王府射过箭?谁教你的?”老大谢明澄问道。 “宸郡王教我骑射,我好久没去了,姐姐,你什么时候再送我去学?我这几天都在乖乖地蹲马步,都能蹲一盏茶的功夫了。”谢明溪说完,蹲了个马步给谢知微看,还挺标准的。 “好,我让人去问问,不过,如今爹爹回来了,你怎么不说跟着爹爹学?” 谢元柏看着一对儿女,“你弟弟要是跟着我学,是学不好的。你看过哪个博学鸿儒教自家的孩子教好了的?他跟着我学,怕是难得学好。” 谢知微何等聪慧,一听便明白了,不说别的,单说蹲马步这个事儿,是个辛苦活儿,若是弟弟坚持不下去了,换了别人可以狠下心来,可爹爹怕是会心疼。 她笑道,“那好,我让人去问问郡王爷,什么时候得了空教你,他若是没空,便应该帮你介绍个靠谱的师傅。” “姐姐,你现在就派人去说。”谢明溪牵着谢知微的手,摇啊摇,望着谢知微的一张小脸上全是期盼。 谢知微不忍拒绝,便吩咐童管事,“童管事,你派人去一趟襄王府,就说五少爷问,郡王师傅什么时候教他学骑射,已经空了好几天课了。” 原本这算是失礼了,可是,谢知微只要想到那日在兵器铺子里,萧恂和沐归鸿二人一唱一和地忽悠她姐弟二人,她就不想放过这人。 她倒要看看,这人是不是个重承诺的,也可以由此判断,前世他最后答应自己的有没有做到? 谢家的老爷少爷们挑完了马,谢元柏便留在这里教弟弟和侄儿们如何照顾自己的马儿,“一定不能把自己的马儿交给马夫就什么事都不管了,骑马要先从给马儿刷洗开始……” 谢眺看了一会儿,便抬步离开马厩,喊谢知微道,“微姐儿,走,去祖父的书房里坐一会儿,陪祖父下盘棋。” 祖孙二人才走到七谏斋门口,遇到金嬷嬷,迎上来,对谢眺二人行了个礼,“老太爷,老太太有事请老太爷过去一趟春晖堂。” 不想让孙女儿难堪,谢眺摸了摸颌下的下巴,忍着脾气,对谢知微道,“祖父改日再找你!” “祖父先去忙,孙女儿告退了!”谢知微福身相送谢眺,看着祖父略有些佝偻的背影,她满心都是辛酸,她大致知道老太太又想作什么妖,也满心都是火气。 第166章 挑唆 她得给老太太找点事做了! 回扶云院的路上,谢知微问道,“我记得永昌伯府的伯夫人也是这月头月尾的寿辰,究竟是哪一日?” 以前姑娘在这些事上从来不上心,倚照院一应的事儿都是秋嬷嬷做主,她记得清楚,“是在下个月的初六日。也没几天了。” 还有点时间,谢知微轻轻地捻着两根手指头,她一向沉思的时候都会如此,突然眼前出现一个人,吓得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看清楚来人,眉间不由得噙上了一抹轻怒,“白表姨?” 白梅芷是听说家里的几个老少爷们都在这马厩,又听说谢知微也在,她才专程过来的,没想到谢知微已经回来了,她咬了咬唇瓣,一副万分委屈的样子上前来,想拉住谢知微的手。 谢知微不动声色地把手一甩,一直不离左右的紫陌忙心有灵犀扶住了她的手,谢知微另一只手提起裙摆,跨过了仪门的门槛。 “微姐儿,我才听碧柚那小蹄子说了大太太屋里嫣梅的事……” 虽然谢知微从来没有和秋嬷嬷说过什么,但一直伺候着长大的姑娘,秋嬷嬷比任何人都懂谢知微的心思,知道谢知微不喜这上不得台面的表姑娘,忙上前去拦住了,“表姑娘,不是奴婢僭越犯上,表姑娘要打骂下人,关起门来怎么骂,多难听都没人说什么,可千万别在我家姑娘跟前骂,这要是传到太太的耳朵里,连奴婢们这些做下人的都要吃挂落。” 白梅芷平白被一个老婆子抢白了一番,还把袁氏搬出来说,她脸上有些挂不住,朝谢知微一看,见她似笑非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嘲讽,也不明白,自己才入门两天,哪里就招惹上了这个霸王,令她不喜。 “是我失礼了!”白梅芷倒是光棍,讪讪一笑,自己给了一个台阶自己下,“微姐儿,你是去太太屋里吧?我和你一块儿去,我去找太太说说这事,碧柚初到家里来,一些规矩她还不懂,她犯了错,表姨一定不会轻饶她。” “白表姨,我母亲受了伤,也不知道是谁挑唆着嫣梅做下这等谋害主家的罪来,不管有什么事,我想表姨这时候实在是不宜去惊动我母亲。你还请回吧!” 谢知微毫不客气,白梅芷垂着眼帘,掩去了一抹恼恨,心说,微姐儿这孩子果真是个死了娘亲没了教养的,她得寻个机会,好好和表哥说一下,这孩子养在袁氏膝下迟早要养废了,这名声要是传出去,将来怕是不好议亲。 又想着,袁氏这招捧杀,不动声色,果真是厉害! 打发走了白梅芷,谢知微径直来到了扶云院,正赶上百灵前来服侍,她便问道,“太太问得怎么样了?” “都问出来了。” 紫陌将位置让给了百灵,百灵扶着谢知微的手,低声道,“姑娘,这事儿虽说没有玉兰院那边什么事儿,可是,嫣梅招了说是,听了玉兰院那边的丫鬟讲了个故事,说是白家曾经有个老姨娘,一心想服侍主子,偏偏没有机会。突然有一天,主母病了,不方便服侍主子了,主子就只好把屋里的丫鬟要了。嫣梅才动了心思。” 谢知微冷笑,“这么说,这油是嫣梅泼的了?偏偏昨日晌午前,那条道上一个洒扫的丫鬟都没有?还有,那油,她是从哪里弄来的?她不是厨房上的人,小半桶油可不容易弄到。” “是啊,姑娘,奴婢也觉着奇怪,去问了,厨房上的周嫂子说,突然就少了小半桶油,好在那油是用来炸过果子的,没打算用来给主子们炒菜,不急着用,便没有寻,谁曾想,就用来害人了。” 谢知微也明白了嫣梅的打算,若是成功地服侍了主子,便是让人知道那油是她提走了,又能如何? 偌大一个家,两三百号人,厨房里难道会连半桶油都遮掩不住? 况且这事儿的背后,还藏着暗鬼,帮着四下里打点,半桶油,谁还会追究呢? 谢知微吩咐百灵,“你去跟扶云院,不拘哪个管事说一声,让他去回春堂弄一个轮椅来。” 百灵以为自家姑娘是想到大太太行动不便,才会说去弄一把轮椅,好让太太方便行动些,忙不迭地去了。 谢知微回到扶云院,见袁氏神色不虞,只是在看到她的时候,很快脸上便浮现了笑意,欢喜地道,“湄湄,快过来母亲这边坐。” 谢知微便过去了挨着袁氏在她身边坐下,也装作不知道嫣梅的事,道,“母亲,今日是风夕节!” “哎呀,风夕节是你们小孩子的节日,你今晚上和姐妹兄弟们出去好好玩就好了,你爹爹会带你们出去玩。” 袁氏也只有年轻时候定亲前才过了风夕节,她只要想起那时候跟着家里的兄弟们一起出去逛街看花灯,看着满大街的花灯随着风儿摇来晃去,美轮美奂得如同仙境,心里便一阵感慨。 “可是,风夕节也叫夫妻节啊,未婚夫妻和已婚夫妻们的节日,母亲,父亲今日带我和弟弟一起出去,家里的兄弟姐妹也一起出去,母亲也和我们一起吧!”谢知微摇晃着袁氏的胳膊。 袁氏一下子呆住了,好似听到了一件什么不得了的事,“你们出去玩,我连路都走不好,跟着出去做什么?” “女儿弄了个轮椅,今晚上,我们一家四口一起出去过风夕节,母亲和我们一起去,我推母亲。” 袁氏正要拒绝,帘笼被掀起,一大一小,两张俊逸的脸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大的那个一展颜,如拈花一笑,一双饱含深意的眼睛看着她,道,“阿娴,湄湄说得对,今晚你和我们一起出去吧!” “可是……” “没有可是,湄湄连轮椅都弄来了,你还怕我们三个推不动你吗?”谢元柏走了过来,在旁边坐下,轻轻拍了拍她放在桌上的手,“我们一家人从未一起过过节日,今日便是开始了。” 第167章 侍疾 不知为何,袁氏竟然有些想哭。 谢知微将她的情绪看在眼里,故意道,“爹爹,今日一大早,老太太便把女儿喊到了春晖堂,说今晚风夕节逛街要把白表姨一起带上。女儿想,人又多,不如就在御街前,包一间临街的包间,母亲看灯便宜,我们人多,一旦走散了,就回到包间,也放心?” “好,为父这就叫人去张罗。” 袁氏也不傻,出了嫣梅这件事后,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家里家外好多女子都盯着她夫君,虽说她自己这辈子是很难走进夫君的心里去了,可严防死守出自她的本能,自己这近水楼台都没有揽住月亮,凭什么她们那些骚蹄子就要捷足先登? 她总算是意识到了白梅芷这个危险的存在,也不枉谢知微拿嫣梅警示她一番。 袁氏便再也不说话了,决定顺应夫君和女儿的安排,她甚至兴致勃勃地开始想,自己要换件什么样的衣服,戴什么首饰。 她这个人,是那种热血冲动型的,只要想到要去做就一定会风风火火去做的人,忙道,“湄湄,你今日的穿戴母亲早就给你准备好了,让丹枫拿出来你看看,有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她说着,扶了扶头上的钗环,想着自己不知道要穿戴什么好?她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夫君的喜好。 “母亲,女儿的衣服和首饰本就够多了,不着急。倒是母亲,不如让父亲帮您参谋参谋今晚上的穿戴?这是母亲和父亲第一次一起过风夕节,可不能被人比下去了!” 屋子里除了洋溢着欢乐的气氛,还洋溢着一股子马味儿。方才,谢元柏父子是在前面的马厩里给马儿刷洗,身上沾满了气味。 一家人在一起,谢知微也没觉得有伤大雅,她将弟弟从母亲的屋里提出来后,便交给了田嬷嬷,“多大味儿啊,让嬷嬷带你回院子里梳洗一番。” “姐,你让人去襄王府找郡王哥哥,他答应了吗?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会教我?” “哪儿就这么快了?有消息了我会尽快告诉你的。就算他不教,难道还找不出一个能教你的了?你忘了,外祖父也是军中的,回头写封信,让外祖父给你物色一个武功师傅很难吗?” 这话一说,谢明溪的眼睛都亮起来了,他朝谢知微竖起了大拇指,“还是姐姐聪明,不过,我还是想郡王哥哥教我,他是大将军呢!” 谢知微想说,他是未来的大将军,不过这话没有说出口,她不打算打击小孩子心中对英雄的幻象泡泡,毕竟一个带五千兵的将军,也算是带了千军了,算得上是大将军了。 谢知微回到了倚照院,丹枫将袁氏早早儿就为谢知微准备的衣服和首饰送了过来,一件绯色莲花芙蓉织金妆花缎对襟褙子,一条胭脂色喜鹊登梅暗花绫裙子,一对红珊瑚串成的珠花,看着富贵极了。 谢知微一一看过,不论是花色还是面料均是上好,也是今冬店铺里面卖得最好的款式。 丹枫生怕姑娘嫌这些颜色都太亮丽了些,正要说,姑娘可以搭配着穿,谢知微便道,“就穿这一身吧,母亲那边若是准备好了,就说一声我就过去了。” “是,姑娘!”丹枫屈膝应是,便退下。 才出了门,遇到了春晖堂老太太跟前服侍的兰鸢,快步匆匆地过来,也不知什么事急成这样,丹枫从她跟前经过,她竟然没有看到,到了院子门前,也不待通报就直接进去了。 “紫陌姐姐,兰鸢姐姐冲进来了。”百灵看到了,对紫陌道。 紫陌皱了皱眉头,挑起了帘笼出去,站在台阶上,看着兰鸢道,“兰鸢姐姐,怎地这么急?” “紫陌,快通报一下你家姑娘,老太太气得病了,让你家姑娘过去侍疾呢!” “怎地非要点名是我家姑娘呢?老太太病了,难道不应该请大夫吗?”紫陌冷笑着看着兰鸢,“兰鸢姐姐,倒也不是我家姑娘不孝顺,只是这侍疾的事儿,无论如何都不该落到我家姑娘身上……” 谢知微在次间听到了,走了出来,笑着道,“紫陌,快别说这样的话,老太太病了,我这做孙辈的,无论如何该去侍疾,且带我去瞧瞧!” 说着,就往外走。 兰鸢看着,松了一口气,她怎么不知道老太太若真病了,这侍疾的事无论如何都落不到大姑娘头上,老爷们和太太们都还健在呢,麻雀衔草鞋,一代管一代,那就轮得到大姑娘呢? 可老太太非要大姑娘过去,说起来,自从白表姑娘来了,老太太便越来越不安分了。 主子们打架,吵个不安,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都不好做人。 春晖堂一片安静,似乎老太爷不曾来过。 看到谢知微来,门口打帘笼的丫鬟轻声朝里面喊了一声,“大姑娘来了!” 屋里,老太太歪在东次间的大床上,头上扎着个抹额,歪着头,一脸愁容。白梅芷跪在脚踏上,为老太太轻轻地捶腿,低声道,“姨母,大姑娘来了,一会儿姨母好好儿跟大姑娘说,梅儿想着大姑娘也是饱读诗书的人,心肠又好,必定会答应的。” 冯氏一阵头疼,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跟了一辈子的男人,临到老了,竟是如此无情。 宁远伯府的爵位快没了,薛式篷下了大狱,才薛家来报信的人说,家里的人都逼清姐儿,让清姐儿想办法救人。说是,圣旨下的当天,庞氏当着钦差天使的面,就扇了清姐儿两耳光。 冯氏一听这话,差点就晕过去了,她的清姐儿啊,她捧在手心里疼了五年的清姐儿,怎么能被人如此糟蹋? 想到这里,冯氏不免落下泪来,“老太爷也太狠心了些,清姐儿是桃娘的孩子啊,老太爷怎么就能狠得下这样的心肠?” 谢知微进来,站在门口,便听到了这句话,她也不行礼,径直在对面的炕上坐下,牵了牵裙摆,“听说老太太让我来侍疾?也不知老太太是得了什么病?我跟在崔家外叔祖学了点微末医术,不若我给老太太把个脉?” 第168章 谋划 老太太怎么肯信谢知微的医术呢?她一面用帕子擦眼泪,一面道,“微姐儿,你清表妹家里,遭了大难了!” 兰鸾给谢知微斟了一杯茶来,谢知微也没有要喝的意思,手指头在轻轻地描摹着杯身上的富贵花纹,冷声道,“薛家遭了难,与谢家什么干系?难不成老太太觉得,谢家的老老少少们,应当为薛家上下奔走?难不成老太太都忘了,姑母是如何死的了?” “你姑母是命不好,嫁到了那样的人家,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可是你表妹还在薛家,她还姓薛啊!我现在只要一想到你表妹过的这日子,我这心里就跟刀割一样。微姐儿,你和你表妹一起生活了五年了,难不成你忍心看到她在薛家过那样的日子?” “什么样的日子?”谢知微微微一笑,看着老太太的一双眼,含着浅浅的嘲讽,“是缺吃的还是少穿的?听说今年的年成不好,流民到处都是,连皇城跟前都有人拦路打劫,想必白表姨也知道,比起那些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人来说,表妹的日子有什么不好?” “你怎么能把你表妹和那些下贱的流民比呢?”老太太彻底怒了,忍不下去了,她的清姐儿是什么人?虽说现在薛家已经什么都不是了,可无论如何,她的清姐儿都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宝贝啊! “表妹说,圣人有言,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可见在表妹的眼里,那些流民都是社稷之本,比君要重,表妹又如何比不得那些流民?谁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谁还能多长一张嘴不成?”谢知微掸了掸衣袖,拂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老太太既然病了,就安心养病,说起来,我娘亲的那些田庄铺子,想必老太太这一病也没法打理了,我爹爹回来了,就交给我爹爹吧!” 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才我跟老太爷说,要把清姐儿接到家里来住,你祖父不答应。若你能说动你祖父答应,把清姐儿接过来,你娘亲的那些嫁妆,我便一并都给你了。” 谢知微笑了一下,看着老太太,眼中神色莫测,“老太太,先不说我娘亲那些嫁妆原本就该是我的,老太太霸占这么多年,也不怕人笑话。祖父不答应把表妹接过来,那是因为,表妹是薛家的闺女,咱们这个家姓谢,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登堂入室,赖在家里不走。” 谢知微站了起来,睥睨地看着被指鸡骂狗而羞愧得低下头的白梅芷,目光淡淡地扫过满脸惨白的老太太,“老太太若是想一直占着,那就占着吧,说起来,我不缺那点东西,崔家也不缺,袁家更是不缺,不过,我劝老太太,这天底下可没有白占的便宜。” “这天底下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老太太气得起身,拿起拐杖就准备朝谢知微打去,“我就不信,我还打骂不得一个晚辈了!”” 白梅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老太太的手,“老太太,您可别生气啊,大姑娘年幼不懂事,才出言不逊了些,老太太是长辈,好好儿教导就是了……” 谢知微朝秋嬷嬷瞥了一眼,秋嬷嬷立马道,“哎呦,这是谁家的姑娘?谢家的事儿,怎么就轮得到姑娘说三道四了?这是说谁出言不逊呢?我家姑娘哪句话说得不在理儿?呵,这天底下,占着儿媳妇嫁妆不给,还拿来当筹码跟儿孙做交换的老太太,奴婢活了大半辈子了,也还从未见过。” 老太太说到底也不敢真的朝谢知微动手,但用拐杖打一个下人,她还是可以下手的,她一把抽出拐杖便朝秋嬷嬷挥过去,谢知微出手扣住了老太太的手腕,她凌厉的眼神如刀锋一般,“老太太,秋嬷嬷是我娘亲留给我的老人了,我敬她如祖母,老太太若是无辜打她,我便只好让我崔家外祖母来为我伸冤了!” 她说完,便甩开了老太太的手,拐杖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将雕花地砖砸出一个坑来。 看着帘笼在半空中晃来晃去,老太太气得浑身颤抖,“反了天了,反了天了,这真是反了天了!” 白梅芷吓死了,生怕老太太有个长短,她连忙扶着老太太坐下,道,“姨母,先别生气,别气出好歹来,那就不合算了。梅儿瞧着,大姑娘之所以这么……不把人放在眼里,也无非是二品县主的爵位,还有谢家大姑娘的名头,若是……大姑娘身上有点污点,或许就会本分老实些!” 冯氏本来让谢知微前来侍疾,便只是诳她来说接薛婉清回谢家住的事,并没有真的病。 此时,谢知微走了,她还真的感觉不舒服,只觉得气短心虚,躺在大床上,一口气接不上一口气。 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也觉得白梅芷说的有道理,便喊了金嬷嬷进来,让她把她丈夫老金头喊进来吩咐事情。 冯氏到底在谢家掌过多年中馈,手段还是有不少,金老头进来后,屋子里连上白梅芷只有四个人,老太太想了想道,“我一个做祖母的,也不是我容不下她,你们今日也都瞧见了,她何曾把我放在眼里?” “对她,我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这家里,我倒不是老祖宗,她反而是老祖宗了,恨不得我每日给她晨昏定省了。她才当了一天的家,就重启家法堂,我还没死呢,她就不把我放在眼里,老三那边都送了个嬷嬷进了家法堂,反而我这边,和老二那边,她居然就问都不问一声。” 对此,金嬷嬷也有怨气,家法堂一共七位嬷嬷,照理,她是老太太跟前第一得力人,以前的于嬷嬷都赶不上她,七个人里头,闭着眼睛,她都该当选,如今却没有她的份。 倒是大姑娘屋里的秋嬷嬷,大太太屋里的田嬷嬷,三太太屋里的任嬷嬷都进了家法堂,二房那边虽然汤嬷嬷没有入选,可是二姑娘的奶娘屈嬷嬷进了。这去了四个,把大老爷奶大的童嬷嬷这次是得了脸了,也跟着进了家法堂。 第169章 青楼 谢家还有两个曾经服侍过卢氏的嬷嬷,谢嬷嬷和卢嬷嬷都进了家法堂。这两个嬷嬷都是男人立了功,被赐下的家姓,在家里脸面本就大,被荣养起来的老人了。 如此一来,这算是把春晖堂撇开在外头了,以前都仰仗金嬷嬷鼻息过活的下人们,如今看到了金嬷嬷也就寻常打个招呼,谁还会对她巴结奉承。 “老太太,大姑娘做事委实过了些,这是仗着身上有爵位,就不把家里的老人放在眼里了,她也不想想,这爵位是如何得来的,若不是谢家的姑娘,皇上和皇后哪只眼睛能看得到她哦?”金嬷嬷说话也不客气了,“老太太为着谢家的声誉着想,也确实该让大姑娘懂点道理了。” 金老头跪在地上,“老太太但请吩咐,小的无不尽力!” 老太太叹了口气,“我也是没办法,我虽不是她正经的祖母,她好歹在我跟前养了这十多年。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不是说不想给她活路,只让她些许受些教训,声名上受点损,也知道这世道艰难。” 金老头没有听懂,“老太太的意思?” 老太太还真没有想好,让谢知微的名声有损,这件事得有人配合,可若是配合,这消息就传出去了,一旦出事了,顺藤摸瓜过来,那岂不是要把自己连累上? 见老太太犹豫,白梅芷生怕事情好事多磨,便出注意道,“老太太,梅儿听说,若是一些女子被卖到青楼去了,也不是当天就接客,不如也这样吓唬吓唬微姐儿,一来也没有真的对她做什么,二来也叫她知道一些酸甜苦辣,以后做人做事就会收敛些。” 青楼? 金老头瞪大了眼睛,看向白梅芷,他正要反对,老太太已经拍板了,“就这么着吧,回头你们看着紧些,也别真的让她怎么样了,家里还有这些姑娘,将来都要议亲的。” 金老头领命而去。 谢知微坐在镜前梳妆,百灵急匆匆地跑来了,凑到姑娘的耳朵边,“叫姑娘猜着了,才姑娘前脚走,后脚金嬷嬷就把金老头带进去了,里面密谋了好久,金老头才出来。” “有打听到说什么了吗?” 百灵失望地摇摇头,“没有,连兰鸢姐姐都没有让进去,不过,白表姑娘倒是在里头。唉,奴婢的娘怎么就没有给奴婢生一双顺风耳呢?” “无妨,越是知道的人少,这件事谋算越是大。”谢知微的眼中迸射出一道寒光,她的手轻轻地敲在桌面上,她在想,如果换成了她,处于老太太和白梅芷那样的局面,她会如何做? 如何做,才能叫她这个刺头以后一蹶不振,而不再与她们为难呢? 原本金嬷嬷之前对她是分外忌惮的,如今,既然参与进来了,可见,家法堂的事还是刺激到了春晖堂,否则,金嬷嬷不会铤而走险。 谢知微心里有了算计,倒也不怕了,只是,如果身边有两个会武的丫鬟,那就太美妙了。 她可以多带些护卫,可是,护卫也着实不好贴身保护。而会武的丫鬟这种事,也实在不好办,前世,她都没有物色到这样的人,就别说她如今只是一个闺阁中的姑娘了。 如果说她想避开今日的危险,倒是容易,但她并不只想单纯地避开而已。 想了一会儿,丹枫又来了,说是扶云院那边已经准备好了,让大姑娘过去。再就是,二姑娘他们都已经在仪门前的影壁处集合了,等着大老爷和大姑娘呢。 谢知微想不出来,便决定暂时不想,只身上多带了些防身的药,有针在手,她胆气也壮了很多。 影壁处,白梅芷正和三房的谢知莹说得起劲,只眼光不停地朝扶云院这边难看,谢知慧和谢明澄等几个哥儿站着说话,看到谢知微一家四口过来,她忙招手,“大姐姐!” 谢知慧跑了过来,给谢元柏夫妇请安,待他们走近了,谢明澄几人才忙上前来行礼,“大伯,大伯娘!” 白梅芷看到袁氏坐在轮椅上,谢元柏推着她,脸上带着儒雅的笑,目光不时落在袁氏的身上,显得那么温柔,她的手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只觉得一颗心碎成了千百片。 今天是风夕节啊,他怎么能这样? 白梅芷原本幻想着,风夕节这天,虽然大家一起出门,可是几个小的自己一边儿玩去,她和大表哥一起,他们走在妆点了花灯的街上,灯在最后一场秋风的吹送下,如海浪一般起伏,她的眼里只有他,而他的眼里也只有她。 他甚至会在这样一个美妙的夜晚,对她说出最美的情话,她想成为他的人。 她想了那么多遍,如果他说,让她跟了他,她该怎么说?怎么回答? 她甚至照着镜子练习了好多遍,灯海中,他们第一次携手游玩,她应当给他一个令他一生都难以忘却的笑靥,只是,她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会带袁氏前来。 谢知微将白梅芷脸上的惊愕,失望与怨恨看在眼里,想着父亲不知道被这个女子如何意淫,想到前世,父亲落在她和老太太手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谢知微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双拳,她定了定神走上前去,笑道,“白表姨,我们走吧!” 白梅芷还没有给谢元柏和袁氏行礼,她怎么能在表哥面前失礼呢?便上前去,屈膝道,“表哥,表嫂!没想到表嫂会来,梅芷几次去扶云院想看望表嫂,梅姐儿都说表嫂在静养,梅芷担心不已,以为表嫂的伤势很重。” 这话中,好多层意思,连袁氏这个大老粗都听出来了,她看了谢元柏一眼,状似解释,道,“是我吩咐下去的,没想到竟是得罪了表妹。今日难得风夕节,湄湄说一家人出去逛逛花灯,别说我只是摔了一跤,便是命不久矣,抬也要抬着一起去看。” 谢元柏被妻子这纯真乐到了,没好气地道,“你浑说些什么?大节下的,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白梅芷听到心里去了,果然是谢知微,她可真是个祸害啊! 第170章 一眼 白梅芷痴痴地看着谢元柏,他看袁氏的眼神怎么能那么温柔?他难道不该这般看着自己的吗? “表哥!”白梅芷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哀怨地喊了一声,一双充满爱意的眼睛,怔然地看着谢元柏,祈求他能看自己一眼。 谢元柏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眉头狠狠地皱起来,“白表妹,该上车了!” 到了车边上,袁氏正要自己双手攀着车厢上去,谢元柏已是弯下腰来,一把将她抱起来。 谢元柏也没有提前打个招呼,袁氏腾空而起,吓得惊呼一声,忙搂住了谢元柏的脖子,已是被放到了车上去,顿时,她羞得满脸通红,当着孩子们的面,实在是抹不开脸面,将脸藏在谢元柏的怀里。 白梅芷看着马车帘子在空中荡了几下,她的心一阵一阵地疼,她不由得看向自己的衣服和裙子,她今天刻意打扮了这么久,头上戴着老太太专门为她挑的珠钗,可是,却换不来心爱郎君的一眼。 “溪哥儿,你跟我坐一辆车还是跟母亲坐一辆车?” 谢知微有自己的朱轮车,她看到弟弟站在母亲的车前,便问了一声。 “我要跟爹爹一起骑马!”谢明溪等着谢元柏把母亲安置好后下来,带他骑马。 “微姐儿,我跟你坐一辆车吧!”白梅芷见没有人和谢知微坐一辆车,她愿意坐谢知微的车,是想看在谢元柏的面上,给谢知微一个面子。 谢知慧和谢知莹坐一辆马车,袁氏的马车是她自己的,没有车的分明是白梅芷自己。 谢知微挑眉朝她看了一眼,“白表姨,我不太喜欢和不熟悉的人坐一辆马车。” 白梅芷笑了笑,似乎很豁达地不和她一般计较,朝谢知慧二人坐的马车走去。 谢知慧素日看不惯白梅芷这番矫情的模样,掀开帘子,下了车,“大姐姐,我和你挤一辆吧!” 白梅芷愣了一下,眼中终于还是噙满了泪水,她哀怨地朝谢元柏看去,谢元柏正好从袁氏的车上下来,一抬眼的功夫,不期然间,目光与她对上了。 白梅芷正要借着眼神说点什么,谢元柏很快挪开了目光,他一把操起儿子,接过了执书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了马。 这番腾空而起的英姿,再次让白梅芷看得目不转睛。 谢知莹在马车里等的久了,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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