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挥了挥马鞭,吆喝一嗓子,便爬进了谢知微的马车,将随车的两个丫鬟又挤到了角落里。 “宸郡王,您老人家一大早跑到这里来等,等了这小半个时辰了,连早饭都没有吃,这是什么道理?”沐归鸿骑着马走在谢知微的朱轮车旁边,两人隔着一道马车帘子说话。 “我昨晚闹肚子,谢大姑娘这里有灵丹妙药,怎么,有问题?”萧恂端着一碗白粥喝,他脸色比茅厕板还要臭。 他昨晚给了谢知微一个机会,让她今日一早给他做那天的古剌赤,结果,他一爬上车,里头除了没滋没味的白粥便是馒头,她怎么不说让他去当和尚? 今天一起去马市的人除了萧恂、沐归鸿、许良、武安侯府小侯爷,便是闻讯赶来的惠和县主,马车到了城门口,稍微停了一下,萧恂懒得搭理,他吃完了寡淡无味的早膳后,就靠着马车壁闭目养神。 谢知微看了这大爷一眼,便凑过去撩开车帘子朝外看,见方才骑着高头大马呵斥她,反而被萧恂骂得不吭声的少年正在和一辆有着宁远伯府徽记的马车里的姑娘说话,那姑娘伸出一个脑袋,朝这边看了一眼,谢知微才想起来,那姑娘原来是薛婉霜。 薛婉霜的脸色不好看,双眼浮肿,像是哭过了的,也像是霜打了的茄子,没一点朝气。 而和薛婉霜说话的,骂她的人,便是华阳郡主,她扮了个男装,也难怪谢知微没有认出来。 “走了,磨磨蹭蹭的,今晚上都到不了地儿了!”萧恂不耐烦地敲了敲马车壁。 谢知微见他心情欠佳,想到估摸着是身体不好,才会影响了心情,便好心道,“我帮你诊个脉吧!” 萧恂才睁开眼睛,看似不情愿,实则眼底藏着一抹欢喜,“你才想到要给我诊脉,这马车都要出城了,才想起来,有你这么当大夫的吗?” 谢知微不和病人计较,但也被他骂得有气,见萧恂慢吞吞地伸出手,她一把拽过萧恂的手,结果,也不知萧恂怎么回事,他猛地朝前一扑,下巴磕在了谢知微的膝盖上,萧恂只觉得嘴里一股咸味,他抬手一抹,抹了满手血。 谢知微惊得差点跳起来了,两个丫鬟也是目瞪口呆,怕得瑟瑟发抖,她们看到郡王爷如此怂的一面,该不会被灭口吧? “萧恂,你怎么样了?”谢知微忍着膝盖的剧痛,俯身双手将萧恂拉起来,萧恂一手捂着下巴,疼得嗖嗖直吸气,“谢知微,你准备谋杀亲……” 他横了谢知微一眼,终究没敢骂出来,一屁股坐在狐皮垫子上,一面揉着下巴,一面拿眼睛看谢知微,见她又急又想笑,忍着不笑忍得甚是辛苦,自己也忍俊不禁,只是一咧嘴,疼得厉害。 “有没有镜子?”萧恂不敢用力,话都说不清楚。 谢知微忙把自己平日里用的小镜子拿出来给他照,萧恂松开手,谢知微才看到他嘴唇居然破了,沾了好些血不说,明显也肿了,这得多疼啊! 谢知微也不想笑了,蹲下来,小心翼翼地问道,“疼不疼啊?” “你说呢?”萧恂没好气地问,他把小镜子还给谢知微,疼倒不是问题,问题是,他一会儿怎么下去见人,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万一被人误会了,谢知微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阿恂,你怎么了?”沐归鸿听到了车里的动静,在外头问道。 萧恂便忙喊道,“停车,停车!” 马车停了下来,行进中的队伍也停了下来,萧恂连忙下车,谢知微见他下车的时候腿一软,便朝前扑了下去,脸朝地地摔在了地上,不由得惊呼一声。 她顿时担心不已,难道说萧恂的蛊毒这么快就发作了?普通的闹肚子不至于把他弄成这样,何况他昨日还吃过药了。 萧恂还是用手撑了一下脸,只是,他不得不把这摔跤坐实了,以至于被墨痕扶起来时,半张脸上都是灰,嘴唇处血迹斑斑,让人惨不忍睹。 沐归鸿已是翻身下马,着急忙慌地扶起了萧恂,一见萧恂摔下马车,一张嘴都摔破了,肿了,不由得急了,“阿恂,你怎么回事?你说你,拉了一晚上肚子,说了今天不出来,你非不听,站都站不稳了,你还出来做什么?” 萧恂抹了一把嘴,吐出沾在唇上的血和沙,心想着,这次真是亏大了,他斜睨了趴在车窗上谢知微一眼,暗地里下了个决定,这辈子一定要让她也尝尝这唇瓣被咬破的滋味。 他今日为了维护她的名声,真是连脸都没要了。他居然从马车上摔了下来,这比他从马上摔下来还要丢人! “马车呢?马车呢?把我马车赶过来,把郡王爷扶上去休息!”惠和县主也连忙冲了过来,伸手就要扶萧恂。萧恂双眸圆瞠,道了一声“滚!” 惠和大约是平日里被他骂习惯了,把这当做了正常的交流,倒也没有在意,见萧恂的嘴都摔破了,只把满腔怒气撒向谢知微,“谢知微,你家的车夫是怎么赶车的?阿恂要是摔出个三长两短……” “去你娘,本王能摔出什么三长两短来?你是在咒本王短命吗?”萧恂怒道,他稍微用力,唇瓣疼得嘶嘶地,疼痛让他越发生气,一脸怒色,气氛一时变得格外紧张。 第146章 上瘾 “去你娘,本王能摔出什么三长两短来?你是在咒本王短命吗?”萧恂怒道,他稍微用力,唇瓣疼得嘶嘶地,疼痛让他越发生气,一脸怒色,气氛一时变得格外紧张。 惠和被萧恂骂了一句,委屈得眼泪巴巴,见萧恂随时都有可能上前来冲自己踢一脚,她又害怕,朝后退去。 她只是关心他而已! 沐归鸿见萧恂动了真气,也不知道惠和哪里就得罪了他,忙上前打圆场,“阿恂,怎么说话呢,她妈是你姑……” “姑她娘,不知道本王讨厌女人吗?一天到晚他么地在本王眼前晃,叨叨逼逼,给老子滚远点!”萧恂气势汹汹,他的飞云骓哒哒哒地溜达了过来,萧恂翻身上马,再次朝趴在窗口的谢知微看去,“有没有药?就知道看看看!” 虽然还是凶巴巴的,但谢知微不知道为何,并不觉得他很凶,只是白了他一眼,将帘子甩了下来。 萧恂没有再讨药,他骑着马走在谢知微马车的一侧,马车帘子晃晃悠悠,偶尔被风吹起一角,谢知微眼睛一瞟便能看到萧恂破了的唇瓣,那红润的唇瓣上,沙土已经被擦掉了,留下一点殷红,特别醒目。 谢知微手里捏着一个琉璃瓶装的药膏,朝外伸出手去,萧恂一伸手,便接了过来,深深看了她一眼,“把头和手伸进去,多大的人了,你爹没有告诉过你这样很危险?” 谢知微实在是不适应他这样板着一张脸教训人的样子,总觉得太装模作样了些,顿时,作弄心起,低声道,“多谢你的教训,爹!” 萧恂一双凤眸瞪得老大,他嘴巴鼓鼓的,憋着一肚子气,瞪了好久,憋了好久,最后忍不住自己笑起来了。 巳时末,马车到了一个小镇上,这里说是澶州,实则就在离京不到五十里的地界上,名为酸枣的一个下县。 县城门口,有两个守军,看到谢知微等一众人,宝马香车,并不敢过问,任由他们大摇大摆的穿过县城。 谢知微还好,她的马车很稳,一路过来,道路虽不好走,但也没觉得多颠簸。而且,这马车外头看着合乎规制,实则里面另有乾坤,不但宽敞,布置也处处都恰到好处。 朱叔赶车的技术自然也是不必说的,平稳得很。 可是惠和就不同了,她还没启程就被萧恂给骂了一顿,她虽然带了马车,也不知道赌的是什么气,竟然骑马前来。她身体娇嫩,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此时身上疼得很,看到县城里唯一一个客栈,忍不住道,“阿恂,要不先歇一下脚吧?” 萧恂眉头一皱,正要发飙,看到谢知微又掀开了帘子,朝外面看过来,一双黑琉璃般的眸子,四处滴溜溜地转着,对什么都很好奇,眉眼间,也难免带上了一点疲色,便“嗯”了一声。 这一声如同是给了惠和救赎,她半天的委屈顿时烟消云散,抿了唇,掩住了笑意,忙翻身落马,将马僵扔给了迎出来的店小二,跨步进了客栈。 客栈里的人不少,萧恂站在门口扫了一圈,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他回头一看,谢知微正在丫鬟的扶持下从车上下来,兴许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头看过来,脸上蒙了一层紫色的面纱。 萧恂不知为何,就眉开眼笑了,走了过去,站在台阶上,背着手,看着她,似笑非笑。 谢知微觑了他一眼,走上台阶,从他身边经过,准备视而不见,萧恂噗嗤一笑,凑过来,“吃什么,喝什么,爹给你点?” 谢知微的脸颊腾地红了,不过,她也不是好惹的,与他面对面站着,唇角高高翘起,一双眼睛颇含深意,心想着,这是玩上瘾了啊,也挺好,她正想着该如何还了上辈子的恩情,既然萧恂选择了这种方式,她也不妨从善如流。 不就是认个爹吗? “咳咳咳,县主,请!”萧恂也不愧是带兵打仗的少年将军,对危险的感知与身俱来,他连忙轻咳两声,一声“县主”,结束了这种可能会令他一辈子后悔的游戏,忙伸手请谢知微进去,格外恭敬。 谢知微笑了一下,她就知道,萧恂这人不好打交道,他的债是真不好欠,“郡王爷,怎么,不想当端宪的爹了?” 谢知微也不敢大声说话,这种事,要是被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死了? 萧恂摸了摸鼻子,他也没有想到,谢知微不仅仅有着世家嫡女的大气风范,还有着不输于沙场老将的阳谋,他平生难得不好意思一次,摸了摸鼻尖,“让县主见笑了,本来以为县主喜欢开这个玩笑,才想着逗县主一乐,实在不敢对县主不恭。” “大表姐,原来你也来了!” 一道声音横插了进来,谢知微猛地扭头看到薛婉清从薛家的马车上下来,地上还站着薛婉霜,才明白,原来薛婉清是和薛婉霜一起来的。 薛家出了那样的事,倒也不是薛婉霜想和薛婉清一道,而是薛婉清说了有救世子爷的法子,薛家人不放心她,才让薛婉霜跟着一起。 此时看到宸郡王等人,薛婉霜不得不怀疑,难不成薛婉清说的法子就是这些人? 薛婉清的眼睛在萧恂身上溜了一圈,回到了谢知微的身上,恍然大悟一般,“原来大表姐是和郡王爷一起来的?我就说,外祖母和大舅母怎么会让大表姐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跑到这里来呢?” 谢知微永远想不通,薛婉清不过是被她推一把进了池塘,在池塘泡过那么一会儿,脑子怎么就坏成这样了? 这种话,她怎么就随随便便地说出来了? 谢知微站在台阶上,就这么居高临下,静静地看着薛婉清。她昂首挺胸,目光沉静,可是身上自有一种威严的气息散发出来,令周围的人有一种错觉,她居于高云之巅,有着俾睨天下的气势,竟比母仪天下的皇后还叫人害怕。 薛婉清被她看得很不自在,正要开口,秋嬷嬷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了,听到了这话,过来道,“表姑娘说哪里话?大姑娘出行,自有我们这些婆子媳妇们跟着,家里的十来个护卫都看着,同行的公子贵女们这么多,为何表姑娘单单就说了郡王爷一人呢?” 第147章 恨极 有句话叫“明心见性”,谢知微看了萧恂一眼,她不想拿萧恂说事,便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转身准备进客栈,秋嬷嬷忙上来服侍谢知微。 “慢着!”薛婉霜怒道,“谢大姑娘,难道这就是谢家的规矩?一个当奴婢的婆子也能在主子们说话的时候插进来,还能教训主子?” 薛婉霜想着,现在是个人都能欺负她一下了,要不是谢家帮着养了薛婉清这个祸害,薛家能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吗? 母亲说得没错,谢家对薛家恨极了,才会把薛婉清养成这样了,故意送回薛家害人。 坑的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薛婉霜也恨死了谢家人。 谢知微扭过头来,看着薛婉清,笑了一下,“薛二姑娘,大约你是忘了我的身份了,我堂堂的二品县主,所言所行,也是你一个没有品阶的姑娘能够随便质疑的?还是你觉得,皇上亲封的二品县主,就应该站在这大街上与人争口舌长短?” 谢知微看了薛婉清一眼,见她并没有恼,只是眼中一种很古怪的神色,好似在怜悯自己,却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值得她怜悯的? “薛二姑娘,我谢家的规矩,姑娘们不与人吵架,服侍过主子的嬷嬷在小主子们做错了事的时候,有资格指正,这就是规矩!” 秋嬷嬷是服侍过崔氏的,谢知微做错了什么,秋嬷嬷都有资格教训。 这就是世家大族的规矩! 薛婉霜的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她说不过谢知微,只有狠狠地瞪了薛婉清一眼,若非薛婉清说有法子救父亲,她早就不想给薛婉清活路了? 薛婉清将继妹的恨意看在眼里,只是她眼下懒得和她计较。 萧恂跟在谢知微的身后进了客栈。 薛婉清此时已经顾不上萧恂了,她不明白谢知微为何也来了?书中也有这个剧情,马市在酸枣县北面两三里地山谷河坡上举行,这里从前朝开始就自发地形成了一个马市,这一次马市中将出现一个人物。 这个人物,在推动将来的剧情上,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薛婉清准备在这个人微末之时,便将她揽入麾下,将来也好为她出力。 说是客栈,实则也兼营酒楼的生意,这是酸枣县唯一的一家正规客栈,前面一栋楼,分上下二层,楼上是雅间,楼下是大厅,此时已经坐满了人。 掌柜的早就迎了出来,哈着腰,邀请萧恂一群人,“几位客官,和方才那位公子是一起的吧?楼上请!” 楼下吵吵嚷嚷,谢知微上楼的这会儿功夫,听到有人在议论马市的事。 “过了晌午,估摸着就来了,这次几个大马场都送了马过来,要是能够像正月里沈伯乐一样,挑出一匹千里马,爷这辈子也知足了。” “你拉倒吧,就你这眼睛,连牙口都能看错。一匹老得快掉牙的马,你非说是飞云骓,你还做这美梦,不把裤子赔掉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哎,别说,方才我在门口一扫眼,还真看到了一匹好马……” 萧恂捏着马鞭子,朝那群议论得最凶的人扫了一眼,顿时那群人便肃静了,纷纷转移了话题,喝起酒来。 谢知微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也不知道又被人那里触犯了逆鳞,在生什么气,也没管,只低声嘱咐道,“若是在这里用膳的话,你只能吃些清淡的饮食,再就是,那药丸再吃一粒。” 萧恂没好气地道,“你都没有给我把脉,就直接让我吃药,吃出毛病来了,怎么办?” “我虽没有一日三遍地给你把脉,但把你药出毛病来的本事还没有,郡王爷请放心!” “阿恂,这边!” 楼梯拐角处的雅间,沐小王爷已经和许良等人等在里头了,看到萧恂,忙喊了一声。沐小王爷拍着身边的位置,示意萧恂过去坐。 谢知微朝里看了一眼,见都是几位公子,男女分席,她便只点点头,和里头的人打了个招呼,准备去隔壁雅间或是自己找个雅间随便用点。 “你和我们一起!”萧恂道,他嫌弃地朝隔壁的雅间看了一眼,“别和那群长舌妇一起,免得被人带坏了!” 谢知微的耳力没有他的好,但这次来的几位贵女,除了薛家的姐妹俩,便是惠和县主和华阳郡主,一个是公主的女儿,一个是亲王的闺女,惠和一向与谢知微不和,华阳前世更是和谢知微是死对头,她也着实不好和她们一块儿。 但让谢知微与几位公子一块儿,这样也不妥当。 “不用了,我单独一间,我嫌吵,且我带来的人也多,她们也要好好用膳。” 萧恂便让掌柜的给谢知微安排了最大的一个雅间,中间用一扇屏风隔开,里面一桌,只摆了几个清淡的小菜,倒是外面那一桌,和下面的护卫们一桌,谢知微让秋嬷嬷给了十两银子,拣好的上。 秋嬷嬷道,“也不必就用十两银子,这也太多了。” 这年头,二三两银子就能让一个五口之家一年到头都宽松地开支。 紫陌支起了小红泥炉子,里面加了松果,用带来的茶壶给谢知微烧水沏茶,她很快便泡了一杯花茶递给姑娘。 谢知微抿了一口,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回来了,听秋嬷嬷抱怨,不由得好笑,道,“不管到哪里,都是有钱好使鬼推磨,人的尊荣不都是这些黄白之物堆起来的吗?这客栈里因这两日的马市,人多得很,钱给的多些,掌柜的才会跑腿跑得勤一些,花钱买个享受,又有什么不划算的?” 秋嬷嬷听这话,哪里像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卖的世家贵女说出来的话?分明是尝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才会领悟出来的道理。 她想着,大约姑娘也是平日里琢磨着,自己没有亲娘看顾,凡事都要自己操心,才历练出来了这样的心境,不由得心疼不已。 正说着,门被敲响了,紫陌忙去开门,看到萧恂,愣了一下,忙道,“姑娘,郡王爷来了!” 第148章 不信 屋子里的人忙着请安行礼,谢知微也忙起身行了个礼,问道,“郡王爷怎么过来了?” “我看你都吃些什么,你不是说让我吃清淡些的吗?和他们一块儿吃,我怎么吃得好?”萧恂说着就在桌边坐下,看了一眼桌上的吃食,道,“要不,我就在你这儿凑合一顿?” 谢知微不知道萧恂是不是把她真当了大夫的缘故,才没有把她当女孩儿看待,对她这么自来熟,道,“你不是说我没有给你把脉吗?把手伸出来,我瞧瞧?” 没有迎枕,谢知微便拿了一方帕子垫在桌上,萧恂的手翻过来放在帕子上,别过脸,任由谢知微三根温凉的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凉凉的感觉传来,如同一道闪电袭过全身,萧恂克制着落荒而逃的冲动,只觉得这短短的两三息时间,长若永夜。 “好了!”谢知微本来想说,他拉肚子的毛病已经全好了,又想起,这个病人和寻常不一样,万一他又有个反复,回头又会诬陷自己给他下毒,便道,“还是要继续吃一丸药,再今日的这一顿也最好能够吃清淡一些的。”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就在你这儿将就一顿?” “嗯,那就委屈郡王爷了!”谢知微心说,她吃的都是随行的媳妇亲自去灶上刷锅洗菜后整治出来的干净的吃食,可比不得他们直接让客栈里上的,他还嫌弃。 紫陌用上次萧恂霸占了谢知微的那只湖水绿扒花粉彩九桃盖碗沏了一碗茶,呈上来,谢知微看到这个茶碗,眼角抽了抽,低下头,端起自己手里的白瓷描金鏤空帶托茶杯抿了一口。 萧恂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居然是大红袍,不由得看向谢知微,“喜欢喝这大红袍?” 谢知微知道萧恂眼下是宫里宫外最受宠的,点点头,朝他亮出一双充满了期盼的眼睛,“怎么了?你有?” “嗯,有个好几斤吧,前前后后赐下来的,我也没喝,都攒着呢,回头让人给你送去。” 谢知微心头一阵警觉,实在是怕了欠萧恂的人情,“这会不会太贵重了?” 武夷山的大红袍,如今就剩了那三十多棵树。 东厂一年到头派人看着,每年到了采茶的季节,都是一些未出阁的处子亲自采茶,晒茶,制茶,再快马加鞭送到京城,一棵树能不能有半斤,三十多棵树,有个十多斤茶叶,皇帝喜欢喝,宫里的娘娘们也要分一点,股肱大臣们要赏一点,年年都捉襟见肘。 因此,陆偃知道谢知微喜欢这茶,上次送了两三斤来,谢知微简直是惊讶极了,现下萧恂也说有好几斤,谢知微便怀疑,自己知道的消息难道都是假的? 萧恂又吃了一顿寡不知味的午膳,饭后,又酸着鼻子吃了一颗药丸。 楼下四面八方来赶马市的人都走了,萧恂才出去吆喝着赶紧过去,怕去迟了,那些河曲马被人买走了。 马市在澶河边上的一片荒地里,离县城约有两三里路,那里两面都是山,水草丰沛,几个大马场都在那附近,每年秋季,风夕节前三天,会有两场马市,附近几百公里的人都会来这里汇聚,买卖,偶有朝廷的人也会前来大量采买,热闹至极。 “听说这次,御马监的人也来了,会不会和我们抢?”沐归鸿与萧恂并驾齐驱,甩着手中的马鞭,混不在意地道。 “怕什么,价高者得之!”他扭头问谢知微,“你想买什么马?” 谢知微弃了马车,坐在一匹枣红色的母马上,她一身胭脂色的骑装,齐膝的裙边绣了折枝梅,脸上蒙着紫色的面纱,只露出一双妙目,顾盼之间,如皎月空濛。 萧恂竟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我想给弟弟买匹马,再就是我爹爹送了我一个马场,就在京郊,要是有好马,我也想买几匹。” 一开口就是几匹,大小姐挺有钱啊!沐归鸿心想着,忍不住朝萧恂看去,那眼中神色,人家是个有钱的主,你大爷的,攀得起吗? 萧恂莫名地居然就看懂了沐归鸿的眼神,他横了一眼,问谢知微,“你会相马?” 谢知微摇摇头,“不太会!” 萧恂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她,不知为何,她忍不住想起上次她说她对医术略知一二,后来,居然把陆偃的钩吻之毒给解了;现下,她说她不太懂相马,萧恂不相信她了。 因路不好走,少男少女们一共十来人,护卫上百,都骑着马浩浩荡荡地朝马市这边跑过来,而马市这边,几个大马场各圈了一块地,围成栅栏,里面各有好百匹马,中间一个大场子,也拴着上百头马,这些都是小摊小贩子,手上有个一两匹马,弄过来卖几个钱。 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许良几个几乎被熏晕了,捏着鼻子,都不想往前走了。 萧恂和沐归鸿两人都是从军中出来的,什么样的味儿没有闻过,倒也没在意。萧恂正要催着前行,猛然想到谢知微,朝她看过来,见她眉眼不动,竟像是没有闻到一样。 萧恂忍不住问道,“还能受得住吗?” “嗯!”谢知微下了马,将马缰绳扔给了随行前来的护卫,紫陌连忙扶着她朝前走去,见一群人围着中间的那个场子,便也过去凑热闹。 原来众人正在品评一匹马,棕色的毛发,骨架匀称,抬起头来,约有两人高,算得上是真正的高头大马了,马鼻子里拴了一根缰绳,只防着跑脱而已,那马主人兴高采烈地介绍这匹马。 “这是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是大宛马和越赕骏的杂交,一共二十多匹里头,就得了这一匹好的,不贵啊,五十两银子,要的赶紧出手啊!” 旁边有个身穿短衣头戴方巾的中年男子,摸着颌下的短须,看着这匹看上去品相还不错的马,摇了摇头,准备离开。 “哎,沈先生,别走啊!这马哪里就不好了?”马主人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看到中年人要走,急了,出手就朝这姓沈的人抓去,姓沈的大约也认识他,不肯被他抓实了,一躲,眼看就要撞上谢知微了。 第149章 打劫 谢知微忙往后退,还没来得及,就被一道不大的力道抓住,拖到了一边,她的身前,少年不算宽厚的身躯为她挡住了那个姓沈的中年人,他手中的剑柄抵住了姓沈的后背,没让人挨上他。 “公子,抱歉啊!”姓沈的中年,直觉不好,顾不上那马主人,连忙转身道歉。 护住谢知微的是萧恂,他并没有理会这姓沈的人,只恼怒地朝谢知微的护卫们瞪了几眼,“都是些死人吗?不知道护着你家姑娘点?被人撞上了算谁的?” “属下该死,属下等失职!”护卫首领忙躬身向谢知微请罪,谢知微摆摆手,她上前去问这马主人,“这匹马并没有大宛马和越赕骏的血统,三十两银子,卖不卖?” 马主人一听谢知微的话,这分明是来拆台的,正要怼回来,萧恂似无意地把玩手中的佩剑,也不看人,那剑在剑鞘中来来回回地发出声音,那马主人咽了口口水,忍不住道,“姑娘,在下这的确是大宛马和越赕骏的杂交,才半岁的马,就长得这般高大,在下喊价都是五十两,姑娘一上来就是三十两,这也太便宜点吧?” 谢知微朝马看了一眼,“这马,的确是好马,不过,还不值五十两,因为不知道能不能驯服,能驯服也未必有人能识货,况这匹马的状况,你自己也知道,寻常马二十两银子都能买到一匹,我愿意出三十两银子,是看在你为了捕获这匹马而受伤的左臂,你若是不想买,那就算了。” 这人一听,惊呆了,“你,你,姑娘怎么知道我左臂受伤了?” 谢知微笑了一下,“这有何难?你左臂尽量保持不动,方才拉人的时候,尽量避免牵动左臂,行动如此不自然,谁都看得出来。不过,为你接骨的大夫想必手艺不精,如果我是你的话,尽量把这匹马出手,尽快找个好大夫为你接骨,否则再过个三五天,你这条臂膀也废了。” 二十出头的青年,本就是靠一身力气吃饭,若是一条臂膀废了,以后也只有等死的份了。 青年顿时害怕了,连马也顾不上了,他忙将高头大马还有后边跟着的一匹不到一人高的小马拉出来给谢知微的护卫,“姑娘,行行好,多给五两银子吧,这匹小马我也一并卖给姑娘算了!” 谢知微看了这匹小马一眼,眼睛一亮,吩咐紫陌,“给他五十两银子吧!” 紫陌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那小马驹,有点怀疑自己的目光,“姑娘,这还没满月吧?” 萧恂则已是眼中大放异彩,一面摸着下巴,一面围着这小马驹转了一圈,无限艳羡,同时对谢知微又很不满,小狐狸,还说自己不会相马,一来就得了这么一匹好马,连伯乐都没有她的好运气。 中年人眼中光芒一闪,上前作揖道,“公子,在下沈曲钟,是这马市远近有名的相马人,得大家伙儿抬举,恭送了在下一个外号沈伯乐。适才因冲撞了公子,实在是抱歉,得公子宽恕,为表谢意,特意提醒公子,这两匹马,在这里卖了快半个月了,一直卖不出去。” “如果说,三十两银子,在下也不说什么了,五十两,实在太高了些。”沈曲钟摇摇头,一副不敢苟同的样子。 那青年都接到紫陌递过来的银票了,一听这话,顿时怒了,朝沈曲钟横眉冷对,“姓沈的,你少说这样的话,你想花三十两银子买我的这一对马,我没卖,你就到处祸害,说我的马如何如何不好。怎么,想这位公子和姑娘把马退给我了,你好来捡这个漏?你这人心肠这么坏,也难怪会有看走眼的时候!” “我看走眼?你这匹母马,你还还好意思说是大宛马和越赕骏的杂交,分明就是一头普通马,右后腿受过伤,伤及骨头,还看得到伤疤,谁知道能不能跑。还有这头小马驹,还没满月,能不能长大都两说,居然也好意思拿来卖!” “谁规定没满月就不能卖了?你没看到这是一对母子吗?” 年轻人叫鲁仲连,他是运气好,跑到河曲去,捡到了一匹受伤的母野马,和一匹还在吃奶的小马。他想着这母马受伤也不重,等伤势好了,可以多卖一点银子,谁知这两天就被姓沈的给盯上了,一直破坏他的好事。 他为了这匹马伤了胳膊,本来都治好了,昨日夜里又开始疼起来,现下听到这姑娘一说,他就吓坏了,想快点把马儿出手,好去治伤,免得误了大事。 若非胳膊受伤了,哪怕鲁仲连知道沈曲钟背景不凡,他也要揍这混蛋一顿。 沈曲钟还要说话,谢知微已经懒得听了,对萧恂道,“走吧,去那边看看,你准备买什么?” 沐归鸿觉得自己眼拙,怎么也没有看出来,这匹母马和这匹小马到底有什么好的,他摇着扇子,跟在二人的后面往前走,谁知,就在这时,几个身穿甲衣,手持铁戈的兵士围了过来,拦住了谢知微等人的道路。 周围的人见此,也是见怪不怪,只朝后退了几步,将这边的场子让出来。 可见,这种事,在这个地方,并不罕见。 萧恂扣住谢知微的大臂,将她往自己身边一拉,右手已经将佩剑拔了出来,冷笑一声,“打劫打到爷的头上了,啊?” 薛婉清死死地盯着场中的鲁仲连,她方才在整个马市看了一圈,没有找到要找的人,也并不着急,想着横竖知道那人的下落,也不是没有机会,只是会费些功夫和银子,但失望还是难免的。 此时看到鲁仲连,她不得不承认,女主光环真是好用,言情剧情可能会亏待男主,会亏待所有的配角,永远不会亏待女主。 鲁仲连被两个甲士用大刀逼着倒在地上,沈曲钟走了过来,一脚踹向了他受伤的左臂,剧痛袭来,鲁仲连眉头狠狠地皱起,一双虎目瞪着沈曲钟,却一声不吭。 薛婉清很满意,单凭描写,她肯定记不住鲁仲连这个人,更何况只是一部用来消遣的言情小说,她当初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看得最有趣的,也只是里面的女二谢知微的愚蠢,想着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没用的女人,一手好牌,被她打得稀烂。 第150章 撒野 谢知微身为高门世家的嫡长女,不懂得维护自己的利益,被冯氏那个老太婆欺负,明明萧昶炫与女主薛婉清已经心心相印了,她居然还没有察觉,甚至欢天喜地地嫁给萧昶炫,妆点他四皇子府的门面,也心甘情愿地为萧昶炫谋划,讨好皇后,让不能再孕的皇后为萧昶炫吹枕头风,最后皇帝立萧昶炫为太子。 至于后来,薛婉清诬陷谢家通敌,枉书上说谢知微有多聪慧,居然也无法扭转乾坤,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昶炫将谢家定罪,满门抄斩,而辅佐萧昶炫一路过关斩将,为萧昶炫坐上皇位立下汗马功劳的皇后谢知微,也只落得囚居冷宫的下场。 甚至,到死,都不知道,这天底下,有两个男人对她情根深种,可怜她爱了萧昶炫半生,恨了萧昶炫半生,将一生年华尽付东流。 何等可笑又可悲! 薛婉清瞬间,脑子里过电影一般地将书中有关谢知微的情节过了一遍,她还记得,书中谢知微倒是没有来这个马市,不过,她从一个叫做沈曲钟的人手里花五百两银子买了一匹母马和一匹小马,而那匹小马是一头千里驹。 书中说,谢知微会相马。 而沈曲钟买这两匹马,没花一两银子,他是从一个叫鲁仲连的侠士手里讹来的。沈曲钟也有一手祖传的相马术,他同时与官府沟通,是这马市的地头蛇。 鲁仲连剑术出众,落到沈曲钟的手里,被关进大牢,几乎去了半条命。后来好不容易出来了,他提剑将沈曲钟给杀了,萧恂机缘巧合之下,将他从刑部大牢里救出来,鲁仲连要把自己这条命卖给萧恂,萧恂没要。 萧恂不要,她要啊! 眼看沈曲钟下一脚再次朝鲁仲连的左臂踢去,薛婉清清喝一声,“住手!” 薛婉清冲了过去,挡在了鲁仲连的面前,柳眉倒竖,对沈曲钟道,“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你敢横行霸道,仗的是谁的势?” 沈曲钟仗的是谁的势,薛婉清还真不知道,谁会把一部言情小说当史书一样研究呢?不过,她知不知道都没有关系,沈曲钟一个相马的,若背后没人的话,敢把一个身怀功夫的侠士讹进牢房里去? “这位姑娘,这事儿可和你没有关系,姑娘若是不想惹事的话,还请一边儿去!”沈曲钟眯着眼睛看着薛婉清,满脸不善。 “抱歉!今天这闲事我还管定了,有句话怎么说,路见不平,自有拔刀之人!”薛婉清豪气万丈,朝赶过来的惠和县主,华阳郡主看了一眼,胆气横生,“区区一个酸枣县,居然也妄想有眼手通天的人,真是可笑!” 薛婉清说完,便俯下身将鲁仲连扶起来,让他站在自己的身后,“你别怕,这天下之大,我就不相信,还没人管得了这件事了。朗朗乾坤,大雍盛世,此等欺善霸市之人,就该被正法!” 惠和朝萧恂看了一眼,见他一面要护着谢知微,一面要小心那些甲士,生怕他有个差池,忙呵斥跟来的护卫,,“你们都是死人吗?没听到薛大姑娘的话,还不快把这恶人给我绑起来!” “你们是谁?敢到我酸枣县来撒野!”沈曲钟见聚集过来的护卫越来越多,一时间有些傻眼了,知道今日怕是惹上了不该惹的人,后悔不已。 但眼下,他已经别无选择了,若是认输的话,那以后稍微横一点的岂不是就能够在这马市作威作福了?他沈伯乐的名声,谁还会服呢? “我们是谁,不是你能过问的!” “把他们都拿下,他们是北契派来的探子,还不快动手!”沈曲钟先下手为强,指着薛婉清道。 那些兵士们正要朝薛婉清下手,鲁仲连一个箭步冲到了薛婉清的面前,“姑娘,在下护着姑娘离开!” “不必!”薛婉清临危不乱,笑了一下,“本姑娘倒是要看看,今日这里,一个郡王爷,一个王府世子,一个伯府世子,一个县主……” 薛婉清将所有人的身份都一一报了出来,谢知微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样子,眉头深深地皱起来,不明白,今日之事,有萧恂等人在,不可能善了不了,何必把人的身份都暴露呢?于她有什么好处? 还有,薛婉清护着一个陌生男子,她到底想干嘛? 薛婉清报一个身份,沈曲钟脸上的血色便褪一点,最后,她笑起来,“这么多人,本姑娘倒要瞧瞧,你把我们都关进去了,最好把我们都杀了,否则,想让我们出来,就不容易了!” 沈曲钟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倒头就拜,“都是一场误会,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实在不知道是王爷郡主姑娘们驾到,小的该死!” 说完,沈曲钟倒也光棍,朝自己的脸上扇了一耳光又一耳光,两边的脸肿得如同包子了,他才停手。 “是吗?你才踹了这位公子一脚,他胳膊都断了,这一脚难道是白踹的不成?”薛婉清手里的马鞭点着沈曲钟的肩膀,厉声道。 沈曲钟也不知道鲁仲连今日是走了什么运,很显然,他看中的那匹母野马和那匹马驹子已经不可能到手了,那匹母马可是一匹好马,特别是那小马驹子绝对是野马中的头马留下的种,将来一定是日行千里的好马,运气好,几百两银子都有可能卖出去。 本来是探囊取物一般容易的事,被这些公子贵女们给坏事了。但沈曲钟知道,此时一个不慎,他有可能连命都没有,尽管心里如割肉一样地痛,他不敢有任何怨言。 “真是好人啊,终于把这祸害给除了!” “是啊,是啊,不愧是皇城来的贵人,这沈伯乐在这里害了多少人,老天有眼啊!” “听说是郡主和县主娘娘们啊,还有王爷,今日开眼界了!” …… 谢知微恨不得把脸捂起来,紫陌连忙进去,扶着谢知微赶紧出来,萧恂也没有当英雄的习惯,他一手提着剑,另一只手护着谢知微从人群中出来。 第151章 卿卿 华阳郡主和惠和县主则眼中神采奕奕,二人和薛婉清一起接受着众人的崇拜,二人觉得今天真是没有白出来一趟,也幸好方才她们听薛婉清的话,站了出来,她说得没有错,身为皇亲国戚,这是家天下,她们是船,老百姓是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她们为老百姓们伸冤,铲恶锄强也是她们的本职。 谢家的护卫将母马和小马牵了过来,谢知微在马市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家茶棚,坐了下来,心里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但也不能就这样回去。 “你不是说要买些河曲马的吗?不去看看?”谢知微问道。 萧恂坐在长凳上,一只脚踩在长凳的横杆上,手肘搁在膝盖上,满脸不耐烦,恶声恶气地道,“不去了,还怎么去?” “那你要的河曲马怎么办?”谢知微问道,本来,她也想买几匹河曲马回去,眼下,似乎不太合适,来往的人都拿眼朝他们看过来,让人很不自在。 “杨云琦来了,让他留在这里,我们走吧!”萧恂说完,站起身来。 不远处,一顶轿子飞快地朝这边移动,一看就知道,酸枣县的县令得到了消息赶了过来。 萧恂等人自然不愿意和一个县令打交道,连马也不买了,当即就离开,活像身后有十万追兵追了过来,一路上,无人不觉得晦气。 许良气冲冲地道,“今日还起了个大早,结果,别说河曲马了,连马毛都没有看到,我说,到底是谁把那母瘟神给引来的?” 谢知微没有说话,迎面而来的风吹得她脸上的面纱贴在脸上,连带地呼吸都不太顺。 沐归鸿无言地朝萧恂看了一眼,萧恂朝他一马鞭挥过去,也不是要抽沐归鸿鞭子一偏,抽到了他胯下的白马。 马儿受了惊,嘶鸣一声,朝前窜出好远,沐归鸿的声音随风吹了过来,“阿恂,你把我的银霜抽死了,回头你的飞雪下了崽子,你得送我一匹。” 萧恂懒得搭理他,对谢知微道,“县主,今天让你空手而归了,我的飞雪马上要下崽子了回头等马驹满月了,我送你一匹。” “哎哎哎,别啊,我先预定的。”沐归鸿急得不得了,急忙扯了扯缰绳,将马速降下来。 谢知微朝萧恂胯下的飞云骓看去,萧恂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不是飞云,是飞雪,飞雪也是一匹千里驹,极通灵性,它下的崽子应当不会差。” 沐归鸿总算是等到了他们,在旁边跟谢知微解释,“飞雪的孩子的爹是飞云,飞云也是一匹好马,在战场上救过阿恂的命,我等这一胎等了好久了,县主,要不,你等下一胎呗!” 谢知微笑了一下,送上门来的好马,她为什么不要? “沐小王爷,如果你能把飞雪的这一胎让给我,改日,你上战场的时候,我给你制一瓶好伤药,保命的那种,如何?” 哎呀,一边是好马,一边是保命的药,好难抉择啊! 许良在一边道,“县主,你上次不是给我把脉,说我是滑脉吗?我一个男的,你居然都能给我把出滑脉来,你制的药还能保命?你不会是在骗沐小王爷吧?” “你闭嘴!”萧恂想起当初被许良这厮给坑了,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碰瓷谢知微姐妹俩,结果被谢知微反杀,出了那么大的糗,便气不打一处,他眼角余光一溜,看到谢知微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也忍俊不禁。 “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你们有好笑的事不说给我听?”沐小王爷连小马驹都顾不上了,赶紧过来与许良肩并肩,问道。 许良一想起那日被吓得魂飞魄散,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的事就委屈,便将那事儿说了,只略过了碰瓷的事。 沐归鸿不等许良说完,就哈哈大笑,抚着许良的肩膀,“哎呀,我的娘啊,本世子和你认识这么多年了,还真不知道你是个美人儿啊!美人,还不老实交代,肚子里怀的是谁的种?” 紫陌骑着马跟在姑娘的后面,忍笑忍得肚子痛。 偏偏,沐归鸿还沐浴在许良杀人的眼神中,但他多少年没有听到这样的笑话了,依然兴致不减,“良卿卿,本世子待你还不够好吗?都许你世子妃之位了,你还背着本世子偷人,还怀了人家的骨肉,你说说,你对得起本世子一片痴心吗?” 沐归鸿演唱俱佳,谢知微终于撑不住了,趴在马上笑了起来,身子一摇一晃的,萧恂看到吓坏了,一鞭子朝沐归鸿的马抽了过去,“你怎么这么多戏呢?” 眼看谢知微就要从马上掉下来了,萧恂忙伸手去拉,又见她很快坐正了身子,不由得恼怒道,“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仔细掉下去了!” 就在这时,墨痕快马加鞭地追了上来,喊道,“郡王爷,郡王爷,小侯爷被那起子人缠住了,叫咱们在出城后往南五里地的茶寮里等等他!” 萧恂四下里一扫,果然没有看到曹云辞,不由得纳闷道,“他是什么时候没了的?” 谢知微总觉得萧恂不会说话,人家武安侯府的世子爷活得好好的,什么叫“没了”?不过,曹云辞是真不在,想必他们落荒而逃的时候,他就没跟上。 “嬷嬷们还在客栈等着,我们是绕着走还是从城里经过?让嬷嬷们也去城外茶寮等我们?”紫陌问道。 谢知微点点头,“让人快马加鞭过去说一声,想必嬷嬷们已经在准备着了。” 谢知微这次过来,带的是童管事,他年不满四十,是谢知微院子里童嬷嬷的当家,一家子待谢知微极为忠诚,处事也很老练。 前世,童管事一家是她的陪嫁,因童嬷嬷在她跟前提点了她几句,让她多顾及自己,不要太一门心思为人。她便很不喜欢这种为人圆滑的,待童氏一家疏远,后来,谢家落难,薛婉清要童氏一家投向她,童氏一家誓死不屈,最后一家殉主。 这一生,谢知微自然不会亏待前世对她忠心耿耿的人,来的时候,把童嬷嬷留在了家里,让童管事跟着过来主事。 第152章 浅薄 童家还有一儿一女,大的是儿子,年约十岁,小的是女儿。 前些日子,童嬷嬷专门把儿女领进院子里给谢知微磕头,谢知微给儿子赐名晓风,给女儿赐名浅眉,把浅眉留在了院子里和甘棠一块儿听差遣,儿子则给袁氏过目后,送到了弟弟的院子里。 对此,童嬷嬷感激不已,这一趟来,童管事更是竭心尽力,谢知微还留了四个护卫给童管事,自然不怕五个人护送不了两匹马回京城。 紫陌快马加鞭越过众人去了城里,她一身骑术在马上英姿飒爽,沐归鸿啧啧称赞,“县主,你这个丫鬟不简单啊,这一身骑术比一些男子都要厉害。” 谢知微笑了笑,紫陌和幺桃是她娘亲留给她的丫鬟,两人的父兄都在崔家帮忙养马,一身骑术很好,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一行人没有进城,而是从城外的官道上绕道去了南面的茶寮。 此时已经过了晌午,来往的人不多,茶寮里暂时没有客人,只来了谢知微等一行人。 茶寮是一对老夫妻开的,木头支起来的草棚子,靠路边搭了两个灶台,一个用来煮茶,一个用来蒸面点,不大的棚子下面,摆了三四张桌子。 谢知微等几个主子坐了一桌,因紫陌不在,墨痕便给萧恂和谢知微两位主子斟茶,沐归鸿和许良有自己的小厮伺候,只是,这四人都是在家锦衣玉食惯了的,也不过是在这地方歇歇脚而已,哪里会真的喝这里的茶? 不一时,秋嬷嬷等人赶到了,秋嬷嬷忙从车上拿了垫子下来,又招呼着丫鬟们提着一个红木造茶具提盒出来,从里头拿出红泥炉,茶具,松果盒,一个鬼脸青茶瓮里装着山泉水,一一摆在桌上。 百灵去净了手,很快便在桌子上支起了小炉子,松果被点燃,烧得满棚子都是香味儿。 三个少年看着这一连串的动作都惊呆了,不约而同地想着,难道说这就是勋贵和世家的区别?虽说都是锦衣玉食,可这锦衣玉食里头也分三六九等。 “再去拿两个茶碗过来,给沐小王爷和许世子也斟一杯茶。”谢知微吩咐道, 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捧桃小茶盘里只有两只茶碗,谢知微的丫鬟们因没有主子的吩咐,便没有给沐归鸿和许良备茶碗。 断没有让别人看着自己喝茶的理儿。 沐归鸿看到百灵拿过来的两只茶碗,好似发现了新大陆,不满地道,“凭什么我们认识的时间都差不多,阿恂就有专属的茶碗,我就没有?我不服!” “我也不服,沐小王爷,不是我说,我认识县主的时候,还没你什么事儿呢!”许良也起哄子。 “呵呵,良卿卿,你行啊,都恃宠而骄了,跟爷抬起杠来了?”沐归鸿伸手要去挑许良的下巴,学那调戏良家妇女的举动,许良气得猛地一拍他的手,“小王爷,你这一手倒是熟练啊,在哪儿学的呢?” “爷在你这儿学的,你忘了吗?” 这还没完了?许良气性起来了,起身就要和沐归鸿打起来,萧恂拍了一下桌子,“喝茶就好好喝茶,不喝就去外面打去!” 二人安分下来了,又见丫鬟给萧恂用一只湖水绿扒花粉彩九桃盖碗斟茶,而谢知微用的事一个白瓷描金鏤空帶托茶杯,瞧着就很不一般,而自己二人用的瞧着就很一般。 谢知微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甘甜透着清香的龙井,半眯着眼睛朝二人的茶杯看了一眼,问紫陌,“没有别的茶碗了吗?怎么把这两只拿出来用?还不快给沐小王爷和许世子换上那两只新备的霁蓝珐琅掐金丝茶碗。” 紫陌眼角抽了抽,二话不说地就将两只青灰筒花觚茶杯收了起来,转而从马车里拿来两只色彩绚烂的霁蓝茶碗来。 这两只瞧着就好看极了,沐小王爷也觉得气都顺了,待茶斟好后,便喝了一口舒畅地叹一声,“这用来煮茶的水是旧年蠲的雨水吧?喝着就挺轻浮的,一般的水没有这么轻浮。” “沐小王爷真是好品味,只不过,这水着实不是旧年蠲的雨水,而是城外的玉泉山的水。我因不爱用雨水煮茶,便也没有收集这些无根之水。” 萧恂饶有兴味地端着自己专属的湖水绿茶杯喝茶,这里也没有太多旁的人,谢知微将蒙面的纱取了下来,她的唇似染着海棠红,沾了一点茶水,显得越发润泽粉嫩。 萧恂看了一眼,眼眸变得有些暗沉,别过头去,看着不远处的官道沉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良因在谢知微的手里吃过一次亏,再加上方才谢知微的丫鬟收那两只不起眼的茶杯的时候,眼神格外意味深长,他忍不住问道,“县主,那两只茶杯莫不成还有些来历?” 谢知微笑而不答,紫陌没好气地道,“自然有来历了,咱们姑娘用的哪一件儿是没来历的?那是前朝石斛定制的花觚茶杯,统天下就这一对儿呢。这两个,一两银子就能买得到,也难怪小王爷和世子爷喜欢。” “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谢知微嗔怪道,“两位爷跟前半点规矩都没有。” “唉,别……”沐归鸿摆手,“是我们眼拙。” 不由得遗憾无比,喝茶喝个情调,是他们浅薄了,也丢脸。 官道上人声鼎沸起来,陆陆续续看得到马头攒动,不一会儿也看到了有马车过来,方知,那些人必定是赶过来了。 茶水喝得差不多了,秋嬷嬷让丫鬟们把茶具都收起来,别让扬起来的灰尘沾染上了。 看到薛家那辆破破烂烂的马车,谢知微深深皱了皱眉头,收回了目光。 不一时,听到萧恂充满怒气的一声“滚”,谢知微抬眼看去,见薛婉清在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朝这边行了个礼,不理会萧恂,对谢知微道,“大表姐,听说你略知医术,鲁大侠的胳膊方才被那些草菅人命的酷吏又踹断了,现在痛不可忍,可否请大表姐施以援手?” “呵呵!”沐归鸿现在也烦死薛婉清了,好不容易跑来了一趟,一匹好马都没有看到,还要逃难一样地逃回京城,难道不是拜眼前这个人所赐? ’’ 第153章 结亲 “薛大姑娘,你要做好事,你个人做就行了,把大家都拉下水,几个意思?”沐归鸿很不客气地道。 “沐小王爷,请你慎言!”华阳郡主走了过来,手里捏着马鞭,瞧着英姿飒爽,“你我这样的身份,时时刻刻都不要忘了,谁是供养我们的人,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眼下我们亲眼所见,酸枣县的官吏与恶霸勾结欺负老百姓,视而不见,难道沐小王爷不怕言官们的唾沫星子淹死?” 萧恂浑身的怒气几成实质,他深深看了薛婉清一眼,就好似看到了一摊臭屎,将手中的茶碗,往桌上一放,起身道,“走吧!” 即便如此,他也没都打算和这些蠢货计较。 谢知微跟着起身,细声吩咐秋嬷嬷,“东西都带回去清洗,时辰不早了,我们早点回京,怕进不了城门。” 说完,紫陌过来扶着她,准备上马车。 “大表姐,都说医者仁心,想必大表姐的一身医术是跟着崔家学的吧?不知崔家人给人看病的时候,是不是也会评估一番三六九等,看这个人的命该不该治?” 认出鲁仲连身份的人不是只有薛婉清,谢知微也认出来了,她也记得前世,是萧恂把被打入死牢的鲁仲连救出来的,后来鲁仲连为薛婉清死心塌地,鞠躬尽瘁。 方才在马市的时候,谢知微并没有在意,但此时,看到薛婉清居然把鲁仲连带出来,她一个伯府千金,将一个游走江湖的侠士收拢在身边,她想做什么? 谢知微不由得想到,薛式篷一个常年流连秦楼楚馆的人,为何会无缘无故带着护卫跑到铁围山,恰好救了陆偃一命?是谁告诉他,陆偃陪着皇帝微服出巡在铁围山时会遇刺? 还有那头白虎! 谢知微看着薛婉清的眼眯起来,她与薛婉清在一个屋檐下过了五年,居然越来越看不透这个人了。她难道说和自己一样? 谢知微握紧了双拳,若是这样,那就是在是太好了,她们重新在战场上相遇,这一次,就让她们彻底拼杀一次吧! “崔家世代出名医,世人皆知,难为薛大姑娘对鄙外家的关心。只是,外叔祖觉得我是女子,实在不适合抛头露面救死扶伤,得外祖家怜悯,可怜我一女子只盼着我平安无事便好,不必学这些累人的医术,才没有传授。这里离京城不远,千金堂和回春堂都有擅长跌打损伤的大夫,想鲁大侠既然是侠士,应当有刮骨疗伤的本事,这点子伤痛当能忍得。” 谢知微嫣然一笑,“若薛大姑娘实在心疼,看谁家护卫里有正骨的能人,若是能把骨头正了,也不会疼痛难忍了。” 薛婉清倒是没有听出谢知微话里的意思,但鲁仲连是个明白人,一听“心疼”二字,不得不站出来,与谢知微行礼,“适才不知道是县主,在下失礼了!县主既然与薛大姑娘是表姐妹,便不该在话里折辱薛大姑娘。薛大姑娘宅心仁厚,慈悲心肠,看不得世间人受什么苦,今日哪怕是一只阿猫阿狗,薛大姑娘也要帮着求一求,实在不存在县主口中所谓的‘心疼’‘。’” 这世间的缘分真是可笑! 谢知微淡淡地扫过鲁仲连一眼,冷笑一声,“即便如此,那鲁大侠就受着吧!” 说完,便从茶寮里出来,萧恂跟在她的身后,拇指和食指并拢放到口中吹了一口,一声嘹亮的哨声响过,不知道躲在哪里吃草的飞云便哒哒哒地过来了,用口鼻朝萧恂的身上拱了拱,好似在说,“我来了!” 谢知微艳羡地看着,原本只是和沐归鸿抬杠而要萧恂家小马驹的心思此时被拱得动起来了,不知道飞云和飞雪的后代到底是什么样? 应当也是这般有灵气吧? 薛婉清怜悯地朝谢知微看了一眼,只觉得,她这大表姐还真是和书中一样蠢,居然也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一套。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无论在任何时代,有一身本事,不说别的,最起码有个处身立世的资本,难道说她还真的以为三从四德能够保住她的命吗? 真是个蠢货! 薛婉清懒得搭理谢知微,她也不是真的要让谢知微一定给鲁仲连把胳膊治好,她有没有这个能耐且两说,书上也没有说谢知微会解毒,而陆偃那个阉人的毒,谢知微也说了,恰好崔家有钩吻的解毒方子,谢知微只不过瞎猫逮着了死耗子而已。 薛婉清此举,一来是收买鲁仲连的人心,其次,是为了让萧恂对她刮目相看,一个人最起码要有善心,哪个男人不喜欢善良的女子? “郡王爷!”薛婉清拦住了萧恂,“婉清想向郡王爷举荐一人……” “哦?”萧恂气笑了,这女人有病是不是,三天两头在他跟前晃悠,他目光投向鲁仲连,“怎么,想向本王举荐他?这么器重啊?” 眼见萧恂这狗嘴里要吐不出象牙来了,已经对薛婉清刮目相看的惠和县主忙道,“阿恂,薛大姑娘是一番好意,你要不愿意接受就算了!” “婉清原以为郡王爷年少英才,得皇上赏识,有一个为国为民之心,不想,是婉清高看了郡王爷了!” “嗤!”沐归鸿忍不住笑起来,推了萧恂一把,“阿恂,走了,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他走了两步,扭头对薛婉清道,“薛大姑娘能做出《秋窗风雨夕》这样的佳句来,应是高才,我们这群纨绔算什么?出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以后还是千万别高看我们了,最好离我们远点!” “不错不错!”许良用袖子遮住脸,“别认识我,别认识我!” 看着萧恂等人围着谢知微的马车一起离开,惠和气得直跳脚,她满脸不甘,怒道,“谢家还什么世家大族,我呸,我还从来没有看到哪个世家的姑娘,和一群男人在一起这么不离不弃的。” 薛婉清笑了一下,走过来,温婉地道,“惠和,你不用怪别人,你只问你自己,你若是觉得不甘心,就大胆地追求,不过我劝你,表兄妹结亲其实不太好。” 第154章 心思 惠和被薛婉清一言戳破心思,难免羞怒,跺脚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我是跟你说真的,这件事,我还是以前听我表姐说的,说崔家的老祖做过研究,表兄妹结亲,对后代不太好,产生畸形儿或是后代智力残缺的可能性会很大。” 惠和被吓得瞪大了眼睛,她拼命地想了好几对身边表亲结亲的例子,其中果然就听说过,有个姨娘家的侄子就是表亲结亲,结果,生了个傻儿子,被其他的姨娘笑死,天天拿出来说。 “惠和,你听我一言,女人应当勇敢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但是,前提是,这个男人把自己放在心上,而且你也有把握能够拿捏住这个男人,否则,一切都是付诸流水!况且,你看着那人这好那好,不过是一种求而不得的心思而已,你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你年纪还小,其实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惠和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的脸通红,好在旁边并没有人在偷听,她这心思压在心里好久好久,萧恂越是对她不屑一顾,她越是心有不甘,现在一想,不过是她小时候总爱玩的把戏罢了,越是得不到的,便越是想要。 “那你告诉我,什么是……嗯,那……爱?”惠和还不敢把那个字随口说出来。 到底是小女儿心思! “爱啊!”薛婉清笑了一下,“怎么说呢?当你死心塌地地喜欢上一个人之后,你就能体会得到了!那是一种,怎么说?” 薛婉清轻声地哼唱起来:“爱是迷迷糊糊 天地初开的时候 那已经盛放的玫瑰 爱是踏破红尘望穿秋水 只因为爱过的人不说后悔 爱是一生一世 一次一次的轮回 不管在东南和西北 爱是一段一段 一丝一丝的是非 教有情人再不能够说再会……” 薛婉清的声音很低,很轻,可是落在惠和的耳中,宛若梵音,惠和只觉得痴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悸的感觉传来,身体里的每一滴血都在沸腾,她崇拜地看向薛婉清,只觉得,眼前这位比自己还小的伯府千金,为什么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自己的苦,也明白自己的痛,她把自己指引向一条光明的路。 而自己这一生,真的会遇到这样一个人吗?若是可以,那真的是为他去死也心甘情愿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就瞒着我一个人?”华阳郡主走了过来,惠和这会儿才知道羞死了,求助地望着薛婉清。 薛婉清给了她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笑着道,“我们在说,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华阳郡主的眼前不由得出现了那个人,他常年摇着一柄扇子,瞧着吊儿郎当的,总是没个正形,想到那人曾经拉了自己一把,没让自己掉进水里,华阳的脸腾地就红了,没好意思,催道,“走吧,再拖就晚了,怕进不了城!” 谢知微等人走在前头,曹云辞是和薛婉清等人一起跟上来的,路上,抱怨了好几句,“这薛大姑娘是有病吧?你们都走了,她居然把那个怀胎十月的县令带到我面前,那县令给我倒头就拜,在我跟前说什么在县令这个位置上已经九年了,把这个鸟不拉屎的下县治理得有多好,从之前的三百多户,到现在一千多户,都赶上一个上县云云,给我弄懵了!” 小侯爷走了半路都没有回过神来,萧恂被他叨叨得烦了,以肚子疼,还没有恢复,上了谢知微的车。 他头一天晚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去做了贼,上车后就开始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身子跟着马车来回摇摆。 谢知微看着他殷红的唇瓣上的破损,一面有些难为情,一面又担心他再来一次,会不会又磕破了哪儿? 一行人赶在太阳还没有落山之前进了朱南熏门,待入了内城的朱雀门,上了南门大街,沐归鸿用马鞭在车壁上敲了敲,喊道,“阿恂,我和许良先走了,你送县主回去?” 萧恂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朦朦胧胧地看了一圈四周,待看到谢知微后,才清醒过来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楚沐归鸿的话,他“唔”了一声,外面便传来了急切的马蹄声,想是沐归鸿等人快马加鞭地跑了。 车到了横街前的十字路口后,便要向右拐入甜水井街了,而襄王府在兴国坊的踊路街,谢知微提醒道,“郡王爷既然累了,不若就在这里下,横竖我也已经快到了。” 萧恂又兴致缺钱地“唔”了一声,掀开马车帘子朝外看了一眼,“这么快就回来了?” 谢知微心说,这还快? 她正担心萧恂会赖着不下车,就听到他喊了一声,“停车”,马车停了,他忙下去,这次没有出什么幺蛾子,翻身很是矫捷地上了马,一点儿也看不出他方才说的,坐不住马背的虚弱,倒是让谢知微体会到什么叫生龙活虎。 萧恂上了马,也没有调转方向,反而陪着马车朝甜水井街走去,谢知微撩开马车帘子朝外看他,问道,“郡王爷,你怎么不回去,还走这条路?” “哦,随便溜溜,这会儿天还早,不急着回去。” 谢知微也懒得理他,等到了谢宅,马车直接进了东角门,谢知微再次朝后看去,见萧恂立马在东角门门口,与她目光触碰,相互凝视了一会儿,就在谢知微略不自在时,他调转马头,一拍马,便离开了。 谢知微放下了帘子,车在仪门前停下,下了车,看到来接她的田嬷嬷,她问道,“母亲呢?” “太太在院子里等着呢,方才不小心摔了一跤,前一会儿还嚷嚷着腿疼,这会儿说要来,是奴婢斗胆拦住了,才没有过来。” 谢知微一听急了,快步朝扶云院去,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会摔了的呢?请大夫看了没有?” “听了姑娘的话,请的是回春堂的老陈大夫,来瞧过了,说是骨头有点受损,别的还好,让最近几天不要挪动,怕落下病根。” 第155章 心照 “是这个话!”谢知微几步就进了扶云院的门,进了院子,她就小跑起来了,见明间没人,便冲进了西次间,扑到了袁氏跟前,“母亲,怎么回事?怎么会不小心呢?除了腿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有,没事!” 袁氏嘴里说没事,可是谢知微握住她的胳膊的时候,见她的眉头狠狠一皱,便忙起身,捋起了袁氏的袖子,见胳膊上擦伤了好大一块,都渗出血迹来了,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眼中泪花儿直滚。 “紫陌,去我药房把那个用琉璃瓶装的绿色的药膏拿来。” “是,姑娘!”紫陌看着那一大块擦伤,也很替太太疼,便快步离开。 谢知微又将袁氏全身都摸了一遍,又在额头上看到了一点磕伤,便知道,袁氏估摸着是顾忌男女有别,是以才只让老陈大夫帮忙看了腿,别的地方的伤势都没有说。 紫陌很快便把药膏拿来了,谢知微让人备了温水,重新替袁氏把伤口洗了一遍,才细细地帮袁氏涂上药膏,吩咐田嬷嬷,“每天早晚都涂一次,沐浴的时候尽量不要沾水,两三日就能结痂,六七日就好了,不会留下疤痕。” 田嬷嬷双手捧过,在一旁笑着道,“姑娘对太太这般孝顺,奴婢们瞧着也欢喜。” 袁氏一直沉浸在意外的惊喜与感动中,她傻乎乎地,谢知微为她做什么,她就跟个牵线木偶一般,此时方才回过神来,见谢知微眉间笼着一层怒气,反而安慰道,“湄湄,母亲没事,这走路谁不摔跤呢?” “嗯,我知道了,母亲先好好休息。对了,弟弟和父亲呢?”谢知微才想起,回来后没有看到这两个人。 “今日你走了后,你父亲带你弟弟出去骑马去了,这会儿还没有回来呢。” 正说着,外头嫣梅跑进来道,“太太,姑娘,大老爷和五少爷回来了!”她说的时候,眉眼间都是欢喜,活像回来的是她经年不见的亲人。 谢知微看在眼里,眼眸深沉,不动声色地道,“母亲,父亲和弟弟回来了,我出去迎一迎!” 袁氏习惯性地要起身,谢知微将她按在了炕上,吩咐田嬷嬷,“一会儿摆饭就摆在炕桌上,让厨房上一碗骨头汤。” 大姑娘体贴袁氏,身为袁氏身边的贴身嬷嬷,田嬷嬷自然是喜闻乐见,答应一声,“是,奴婢这就去吩咐。” “对了,嬷嬷,我瞧着前日,您画了两个花样子,我想让雨晴她们照着那花样子给我绣两块帕子,回头您得了空,帮我送到我院子里去。” 袁氏没有在意,田嬷嬷倒是先愣了一下,后又连忙笑道,“奴婢晚些时候就给大姑娘送过去。” 两人心照不宣。 谢知微出去,在院子门口迎到了谢元柏父子,不等谢知微给父亲请安,谢明溪便扑了过来,“姐姐,我想死你了!” “是么?这就是书上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谢知微好笑地抚摸着弟弟的发顶,“你今日跟着父亲出去骑马,也玩得很开心吧?” “嗯!”谢明溪猛地点头,“姐姐,你给我买的小马驹买到了吗?” “当然,你一定想不到,那是一匹千里马马驹,我连小马驹的娘亲也一并给你买回来了,那小马驹还在吃奶,好在你暂时也不会骑马,等马驹回来了,你一定要和它好好相处,做到心灵相通,将来你做大将军的时候,它才会帮你在战场上立功!” 谢元柏在一旁听女儿给儿子传授养马之道,看到儿子投过来的询问的眼神,谢元柏点点头,“你姐姐说得没有错,在战场上,每一匹马都是将士们的第二条性命,你姐姐能够给你买一匹还在吃奶的小马驹很不容易呢!” “姐姐,我最喜欢你了!”谢明溪感动得不得了,抱着谢知微就要拱进她的怀里,谢知微忙拉住了他,“姐姐今天也骑了半天马跑了很远的路,还没有梳洗,你和爹爹先回院子里去,等我们都梳洗好了,再摆饭。” 谢知微送父亲和弟弟进了院子,说完了话,准备回去,她想了想,还是喊住了父亲,欲言又止半天,才道,“父亲,母亲今天摔了一跤,幸好伤势不重!” 谢元柏的眼睛一眯,虽然他不知道袁氏为何会摔了,但很多事,他心里都有数,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去看看你母亲!” 这边,谢元柏父子三人梳洗吃饭的事不提。 春晖堂里,冯氏听说袁氏摔得不轻,请了回春堂的大夫来看,因伤了骨头,恐怕不得不养上一段时日。 春晖堂也摆了饭,白梅芷将冯氏扶到了桌边,担忧地道,“姨母,大表嫂怎么会摔了的呢?这行动不便,诸多事也都料理不来呢,大表哥才从外头回来,院子里没个人主事,微姐儿和溪哥儿还小,谁来照顾呢?” 白梅芷担忧不已,她是真担忧,老太太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给长房送一个通房或是妾室过去,要不然也不会默许人在袁氏从听事堂回扶云院的那条甬道上泼油了,若是袁氏一跤摔死了,那就是一了百了,若不能摔死,摔出个三长两短,哪怕像现在摔个腿骨受损,也未必没有好处。 “唉,老大好不容易回来了,如今身边连知个冷暖的人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冯氏难过得似乎连饭都吃不下了。 白梅芷紧紧地捏着汤匙,她一而再地克制住自己想要说她想去服侍大老爷的冲动,却不能说,送上门去的不香,而且婚姻大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说她是要去给大表哥做妾,可是,也不能是她一个女儿家提出来。 想到这里,白梅芷觉得很委屈,她来的路上,遇到了劫匪,分明是大表哥从天而降救了她,这就是缘分。 大表哥怎么能把这件事不当做一回事呢?他到底知不知道女儿家的心思? 她今天都已经不要脸地找上门了,大表哥居然对她那般态度,丝毫没有一点心意相通的默契。 白梅芷竟是一点儿食欲都没有了。 第156章 探望 “梅姐儿,你哪里不舒服吗?”冯氏总算是看出了白梅芷的不妥,见她脸上时而红,时而白,以为她身子哪里不舒服,关切地问道。 “不,没有,姨母,大表嫂既然病了,梅儿是不是该去看望一番?”白梅芷很快回过神来,“梅儿方才是想到,去看望大表嫂的话,不知道带什么礼物才妥当。” “这有何难?让金嬷嬷去我的库房里拿点药材,你带过去不就是了!” 金嬷嬷在旁边答应一声,她冷眼旁观白梅芷,只觉得看出了白梅芷的一点心思。 待用过晚膳,白梅芷带着丫鬟,拿了冯氏贡献出来的一根三十年的老参,去了扶云院后,金嬷嬷挥退了屋子里的人,一面给老太太捏肩,一面道,“老太太,不是奴婢多嘴,奴婢瞧着表姑娘年纪也不小了,老太太是不是该操心表姑娘的事了?”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这事儿,我也想过了,无论如何,得过了年再议这件事,年前,有机会我会带她在京城里走动走动,配那些勋贵家里的嫡子,梅姐儿别的都好说,只一点,身世上欠缺了一些,也只好看谁家的庶子有出息些,将就一番了。” 金嬷嬷却不敢苟同,她轻轻地捏着,低声道,“老太太就没有往家里想过?这些日子,奴婢瞧着,表姑娘待老太太是真心孝顺。将来这个家,奴婢瞧着,老太爷还是偏心长房一些,偏偏二爷和四爷和老太太又不是一条心。” 老太太听金嬷嬷说往家里想的时候,她警觉了一下,她虽疼爱姨侄女儿,可哪里能及她自己的儿子呢? 海家的姑娘配老四,老太太都觉得儿子吃了亏,梅姐儿定然是不成的。 “你是说长房?给老大做妾?” 金嬷嬷慢条斯理地道,“奴婢听说,表姑娘进京的时候遇到了劫匪,若非大老爷,只怕是遭遇不测了。自古美人爱英雄,表姑娘怕是动了什么心思也未可知。老太太是一门心思为表姑娘,可若是将来的婚事,表姑娘不乐意呢?老太太岂不是没有做成好事,反而做了恶事了?” “再,奴婢也是为了老太太着想,长房那边,咱们的人眼看也被拔得差不多了,就算安排两个进去,也上不得台面,若是有表姑娘在那边替老太太张罗些,能笼住大老爷的心思,恐也不是今天的局面了。” 金嬷嬷只是点到为止,见老太太沉思起来,她便站在一边不说话。老太太也不傻,才想到自己说给老大那边送通房过去,姨侄女儿那魂不守舍的样子,几次欲言又止,她不由得叹息一声,“她娘给人做妾,我是一百个不想她也走这么一条路呢。” “老太太想岔了,老太太还记得那年老太太请青城山的道长给大老爷测八字,那道长怎么说,大老爷命里克妻,只有那命中带金的女子才能镇得住。” 这事儿还是当年崔氏才没了,老太太想把自己娘家的侄女儿聘给谢元柏续弦,偏偏老太爷不答应,崔家那个死老太太也从中作梗,老太太也没法子才想出了这么一折。 时隔多年,老太太也还记得当年那老道士说的话,“即便是聘了这一个,将来也是个短命的,倒是老太太说的这个八字的人,还能与令郎配成一对,长长久久。” “梅姐儿她……” “表姑娘的八字,奴婢还记得,正是命里带金的命格呢。”金嬷嬷不自在地拢了拢袖子,她的胳膊上多了一个缠丝玛瑙的镯子,是今日金桂偷偷地递给她的,说是姑娘初来乍到,彼此又是旧知故人,一定要看在当年二姑奶奶的份上多看顾着些。 那镯子是足金实心的,上头嵌着的缠丝玛瑙有着如蚕丝般细的红白相同的缟状条纹,是玛瑙中的上品,一看就价值不菲。这镯子是当年老太太送给二姑奶奶的物件中的一件儿,也是从她的手里过去的,当时,她还感叹老太太待妹妹是真的好,这镯子给出去可惜了。 如今,拿来给自己的女儿做嫁妆,是可以代代相传的宝物。 扶云院里刚刚吃完饭,谢知微漱完口,才喝了一口茶,丹枫挑开帘子进来了,道,“太太,表姑娘来了,带了一头老山参,来看望太太。” 袁氏有些窘,她这会儿怎么出去见人?让人进来的话,相公和孩子们都在,他们才吃完饭呢,一家人坐在一起说会儿话,就要被打断了? 袁氏不由得皱眉问道,“怎么这时候来?这都多晚了?” 说着,她还是准备下地,去见一见白梅芷,无论怎么说,来者是客,人家是来看望她的。 “母亲,女儿帮您去接待一下吧!”谢知微拦住了她,起身下了地。 白梅芷在明间等着,丫鬟们上了一盏茶,她一面喝着,一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袁氏的屋子。原以为老太太屋里已经很奢华了,没想到,袁氏这屋子里的摆设布置,更是不同凡响。 听说袁氏的娘家是武将,父亲调任福州总兵,只有一房哥嫂在京城,每年给袁氏送来的年礼就有十车之多,想必都是吃空饷吃出来的富贵。 白梅芷顿时很是不耻,只是心里那种酸溜溜的味道,挥之不去,又想到,谢家清贵,大表哥又在军中待过,未必会看得惯这些事,要不然,也不会今天一整天都在外头跑马,而不愿在院子里陪着袁氏了。 听到动静,白梅芷忙站起身来,一看,出来的是谢知微,她略微失望,笑道,“微姐儿,听说大表嫂摔了一跤,不知如何了?” “母亲摔得有些重,本来是要出来见白表姨的,父亲担心母亲的伤势,便命我出来待客。”谢知微没有错过白梅芷眼中一闪而过的懊恼与不甘,笑了一下,“白表姨,这么晚了,劳烦跑一趟,实在是过意不去。” “这……我可以进去看看你母亲吗?我实在担心,既然来了一趟,不看一眼,着实是放心不下。”白梅芷渴求的目光看向次间的门帘子。 第157章 子嗣 “白表姨,母亲身边有父亲照顾,还有我和弟弟,满屋子的丫鬟婆子,不知白表姨有什么放心不下的?难不成白表姨想亲自服侍我母亲?” 那不就成了妾了吗? 谢知微端着粉彩茶盏,遮挡住了微微翘起的唇瓣,一双妙目饶有兴味地看着白梅芷,见她眼中闪过一道暗芒,不由得冷笑,前世是没把这蠢货当回事,今生她倒是要看看,这府里藏了多少鬼魅魍魉? 白梅芷心知这明间的话,谢知微又没有压低声音,极容易被里头的人听到。既然大表哥暂时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她又何必在这个时候穷追猛打? 大表哥虽读圣贤书,但也是男人,她听说扶云院昨晚并没有要水,照理说,夫妻离开五年,不该! 那只能说,大表哥对袁氏着实是没有兴趣,可见,谢知微说的这些大表哥不让袁氏出来的话都是假的。 “微姐儿说笑了!表姨只是担心你母亲,微姐儿对表嫂真好,表嫂有微姐儿这样一个懂事的女儿,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白梅芷意有所指地道。 这五年来,谢知微养在袁氏的膝下,也不知道袁氏给谢知微灌了多少迷魂汤,抑或是用了什么手段,才令谢知微对袁氏言听计从,如此维护。 也不知道大表哥有没有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唉,男人,对后宅之事从来不放在心上,一些伎俩手段也看不见,才会被妇人蒙骗,怕就怕大表哥看在袁氏与谢知微“母女情深”的份上,给她体面。 白梅芷一面绞着帕子,一方丝帕被她在手指头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眼角余光不停地瞥向次间。 谢知微看在眼里,笑道,“我母亲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母亲待我好,我自然要待母亲好,难道白表姨觉得我该做个白眼狼?” 她端起茶盏一遍又一遍,见白梅芷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好站起身来,“白表姨,已经起更了,我母亲不方便见客,也不留你了,田嬷嬷,安排个婆子送表姑娘回去吧,省得回去晚了,老太太担心。” “不用麻烦了,我带了嬷嬷来,还有丫鬟,哪里好麻烦……” “不麻烦!”谢知微似笑非笑地看着白梅芷,“白表姨也是初来乍到,对家里不熟悉,身边的婆子丫鬟们想必也还不识路,大家都是亲戚,哪里就说得上麻烦呢?” 白梅芷只好谢过,田嬷嬷派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领着白梅芷一行人出门,她走得很慢,边走边问那婆子,“溪哥儿是住在扶云院吗?大姑娘一直在表嫂这里用膳吗?” 她想问着问着,就能顺口问到大表哥的身上去。 婆子们被问得不耐烦了,“表姑娘,奴婢们只是外围打杂的,实在是不知道太太院子里的事,这些事儿,主子们平日里聊天的时候也可以问问,何必为难奴婢们这些当下人的?”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均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鄙夷,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这破落户,一点规矩都不懂,主子院子里的事,是能够随便问的吗? 白梅芷忍着这些谢家的下人们对她的鄙夷,她低着头假装没有感受到这种诡异的气氛,也不再自取其辱,快步穿过穿堂,待到了老太太的五间上房门口,白梅芷才客气地对扶云院的嬷嬷道,“多谢嬷嬷们相送,我已经到了,请嬷嬷们回去吧!” 两个嬷嬷也不多话,对视一眼,分别向白梅芷敷衍地福了福身,便转身离开。 碧柚扶着自家姑娘,看着嬷嬷们离开了,啐了一口,气得骂道,“哼,该死的婆子,狗仗人势,分明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敢挤兑姑娘!” “好了!”白梅芷也没有太在意,她在白家受的冷眼还多了?也深深明白,若非家里的正经主子,也没有几个下人会把自己放在眼里,看看扶云院的下人们对谢知微的态度就知道了。 她们敢对谢知微这种态度吗?自然是不敢的,说来说去,不过是因为自己不姓“谢”罢了! 白梅芷抬步朝春晖堂去,边走边吩咐碧柚,“你回头去找找那姑娘,再多巴结她一些,也趁机跟她说说,若将来有机会,还怕不遂了她的愿?” “奴婢知道了!”碧柚压下心头的激动,若姑娘做了姨娘,那自己这个当丫鬟的,是不是也有机会了? 她不想当什么管事婆子,大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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