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闭门思过,不敢出门。”谢知微又福了福身,朝后退了两步。 老太太也实在是不明白,这个孙女现在怎么这么乖觉了,先是莫名其妙地把清姐儿推进池塘里,又一天到晚惦记崔氏的那点嫁妆,在外面夜不归宿,她不过多说了两句,她就耍这种手段威胁。 难道说,今日这一场,是她在老太爷跟前告状? 老太太也觉得这有点匪夷所思了,老太爷是多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在天使面前,拿阖府上下的人开玩笑呢? “之前是祖母冤枉你了,微姐儿,看在祖母年老糊涂的份上,你就不要和祖母一般见识了。” 谢知微摇摇头,眼中噙着泪,“老太太,孙女做得对或是错,老太太怎么责罚,孙女都没有怨言。只是,娘亲已经过世这么多年了,她生下孙女,没过多久就死了,孙女无福,不得娘亲一日教养,打小养在老太太跟前,若孙女有逾矩之处,与娘亲又有何干呢?” 意思是,我从小养在你跟前,就算做错了,那也是你教养不好。 老太太别的不行,指鸡骂狗的话,她自己说多了,别人一说,她就能听懂。 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但眼下,她除了让步,别无他法。谢知微光棍一个,娘亲没了,和她父亲从小就不在一处儿,能有多少感情? 所以,她才能够以此要挟。 肖氏也急得浑身直冒冷汗,轻声在老太太耳边道,“老太太,前边天使等得够久了,眼下实在不是计较的时候,待改日,有的是机会。” 老太太也只有忍气吞声,“是祖母老糊涂了,你母亲原是好的,只是福薄了点,自古红颜薄命是没有说错的。今日,祖母给你道个歉。闭门思过的事也不必再提了。你赶紧随祖母到前头去吧,再等下去,你祖父该担待不住了。” 谢知微从来就是个会审时度势的人,更何况,她不会真的拿谢家满门做赌注,见好就收,她便抚了抚裙摆,跟着老太太去正堂接旨。 老太爷的确是坐不住了,茶都喝了两盏了,遣了三拨人去催了,谢知微还没来。也不知道老太太怎么回事,孩子不懂事,难道她的年纪也活到了狗身上? “谢大人,您别再催了,你这催得大姑娘若是走路匆忙了,有个三长两短,咱家可担待不起。” 若是如此,陆大人还不得把他给剐了? 做李宝桢这一行的,最要紧的本事就是察言观色,审时度势。陆偃不在,李宝桢便是贴身服侍皇上的,陆偃受伤第三日就回京,进宫之后,只做了两件事,把谢大姑娘的父亲从北边调回来,在三大营中谋了一个指挥佥事的四品武职,第二件事是为谢大姑娘谋了这爵位。 这说明了什么? 陆偃从小是个孤儿,进宫之后,做事伶俐,又因为提前识破了刺客,救了皇上一命,而被皇上指给陆淮中当义子,十七岁的掌印使,深得皇上器重与信任。 陆偃可是说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弱点,不爱财、不贪色,平日里人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眼下有了谢大姑娘,李宝桢他们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谢眺浑身冒了一层冷汗,这些阉人们,怎么对大孙女儿这么好?难道又是皇上说了什么? 谢知微好不容易来了,李宝桢忙站起身来,越过前面肖氏等人簇拥着的老太太的一张老脸,看到了走在最后的谢大姑娘,忙打了个招呼,“谢大姑娘!” 第58章 端宪 “李公公!” 冯氏客气地对李宝桢这个皇上跟前得脸的内侍点头致意,却不想对方却是越过她向谢知微打招呼,之后,才向老太太随意地拱了拱手,“太夫人!” 李宝桢身后的小太监手上,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李宝桢一伸手,那小内侍连忙把圣旨捧上,李宝桢笑着道,“听说昨夜,贵府闭门谢客,督主的人都进不了谢家的大门,咱家还以为今日也会吃个闭门羹,没想到还是挺容易就进来了。贵府果然是诗礼之家,再清高,也还是要遵从圣旨。” 昨夜陆大人的人来过?谢眺的脸都白了。 谢家从来不清高,相反,谢家谨小慎微至极,更不会做些眼高于顶,轻易得罪于人的事,要不然也不会历三朝,数百年。 谢眺猛地朝老太太看去,见她脸色苍白,便心中有数了。 他这个老妻,真是老糊涂了! 陆偃是能随便得罪的人吗?居然还让陆偃吃个闭门羹,这是嫌谢家活得太久了,要害谢家满门? 和前朝宦官不得干政的祖训不同,大雍从太祖皇帝起,就重用宦官。锦衣卫的第一任指挥使便是宦官。太宗皇帝建立了东厂,由宦官执掌,访谋逆妖言大奸恶等,,诸事直接报告皇帝,后来,宦官职能越来越大,形成了内廷十二监衙门,而司礼监乃十二监的第一署。 司礼监不仅总管内廷宦官事务,而且职涉外廷朝政,即所谓“无宰相之名,有宰相之实”。 陆偃便是总领司礼监的掌印使兼任东厂厂督,日日侍奉在皇上身边,可以说,皇上对他言听计从,权势熏天,嚣张跋扈,人人避之不及。 得罪陆偃,岂不是在找死? 难怪方才,不管谢眺如何恭维李宝桢,他都油盐不进。 一只前朝的玉蝉,谢眺递到了李宝桢的手上,都被他退回来了。 谢眺再一次想起了当年先皇赐婚,深深叹息一声,不得不承认,谢家这么多年,跌宕起伏,如今又到了面临危机的时候。 妻贤夫祸少,自从娶了冯氏进门,谢家就无一日安宁过。 只是,现在想这些都没有什么用? 谢眺忙赔礼道,“昨夜我在衙门里值夜,不在家中,竟不知陆大人派人来过,门房多有怠慢,实在是该死。不知来的是哪位大人,改日,我一定登门道歉!” 冯氏心里忐忑不已,垂着眼皮子,什么都不敢说。 倒是肖氏,打量了一眼李宝桢,心里想着,不过是个阉人而已,宫里头伺候人的最低等的东西,公公居然对这人这般客气,实在是失了读书人的节气。 她知道昨日夜里发生了什么事,上前招呼道,“李公公,咱们家的规矩,一更天就上锁,大姑娘过了时辰还没有回来,老太太把人拦在外头,不过是想给大姑娘正正规矩,没想到因此怠慢了贵客,实在是一场误会。” 李宝桢眯着眼睛朝肖氏看了一眼,心说,长阳伯府怎么会养出这种蠢货来?他并没有理会肖氏,而是扬起了下巴,眼睛看到天上,“谢大人,大姑娘到了,这就宣旨吧!” 说着,李宝桢将拂尘甩在胳膊上挂着,清了清嗓子,尖锐的嗓音唱道,“谢大姑娘接旨!” 圣旨竟然是下给谢知微的,冯氏和肖氏忍不住朝身后看了一眼,心头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满堂山呼万岁之后,列序排好,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谢氏嫡长女知微,秀毓名门,柔嘉淑顺,风姿雅悦,端庄淑睿,克令克柔,安贞叶吉,雍和粹纯。着即册封为正二品县主,封号端宪,赐食邑三百户,良田千亩,皇庄一座,黄金千两,云锦二十匹,妆花缎二十匹,钦此!” 李宝桢念完圣旨,谢知微怔怔地看着地面良久,只觉得如梦中一般,怎么会?她到底做了什么于国有功的大事,竟然能够被册封为县主不说,还是有食邑的县主。 这份殊荣,是亲王嫡女都未必会有的。 众所周知,一般只有皇室的女子才有爵位,那也是在出阁的时候,得个爵位封号,抬高身份,仅此而已。 有食邑的爵位和无食邑的爵位,那是天壤之别啊! 谢眺也以为自己听错了,觉得不可思议。 曾士毅派人去通知他的时候,只说皇上有旨意要嘉奖谢知微,并没有说如何嘉奖。他想着,顶多一些赏赐而已,没想到会是爵位,还有食邑。 满屋子的人都呆了。 李宝桢合上了圣旨,笑眯眯地看向谢知微,提醒道,“端宪县主,接旨了!” 谢知微忙回过神来,她双手举起,李宝桢将圣旨放到她的手中,她山呼万岁,“端宪接旨,谢主隆恩!” 谢知微的礼仪自然是无可挑剔,但李宝桢看着她眉眼含笑,并没有欣喜若狂,依旧沉稳端庄,心想着,这小姑娘不愧是谢家的嫡女,小小年纪,逢此大喜,依然能够做到宠辱不惊,礼数不缺,实在是难得,也当得起“端宪”二字。 李宝桢对她的态度便更加恭敬了,说道,“咱家在此恭喜县主了,圣旨已经传达,咱家就不多留了!” 李宝桢走了两步,又想起一事,回头道,“大姑娘,进宫谢恩就安排在三日后吧,待礼部把诰命服送过来,姑娘穿得体体面面再进宫谢恩!” 谢知微朝李宝桢甜甜一笑,“多谢公公!” 李宝桢心里也觉得吃了糖一样地甜。这小姑娘救了督主一命,有本事,脾气又好,也难怪督主会多关照一些。 谢眺忙道,“有劳公公了,李管家替我送送公公。” 说着,谢眺朝李管家递了个眼色,这等事,李管事自然是心领神会,他伸手做了个“请”,出仪门的时候,顺手塞了个荷包给李宝桢,李宝桢用手捏了捏,里头是那枚前朝的玉雕小蝉,心中满意不已。 送走了那些天使后,谢眺从谢知微的手中拿过了圣旨,他神情难掩激动。 谁能想到,谢家也能出一个县主? 第59章 肇祸 “端,正也;宪,敏也,慎也;皇上既赐你封号为端宪,你当行事端正,做事敏捷慎重,方不辜负皇上对你的期待。” 谢知微忙道,“孙女记住了!” 袁氏半天没有醒过神来,此时,终于明白,不是在梦中了,她欢喜道,“阿弥陀佛,我们湄湄也成为县主了,还是正二品,这品阶可真高。母亲,家里这么大的喜事,是不是该阖府奖励?依我看,这个月府里下人们的月钱翻三倍。” 肖氏本就不高兴,谢知微有什么能耐能够让皇上给她赐下爵位?说来说去,还不是谢知微占了谢家嫡长女的名分,册封圣旨上不就是这么说的吗? 哼,老太爷的心也着实太偏了一些,有机会不为阖府谋福利,反而把好处全给谢知微占尽。 “大嫂,微姐儿如今可是家里的大财主,又是县主,食邑三百户,还有皇庄,千两黄金,依我说,应该让微姐儿拿些好处出来分给大家伙儿,总不能微姐儿得了这么大的好处,还要家里拿钱出来赏下人们吧?” 听起来好有道理! 谢知微挑起眼皮子看向肖氏,似笑非笑,“二婶这话是开玩笑呢,还是说真的?” 肖氏正要说话,谢眺生气了,“先别说这些。” 他挥挥手,让其他的人都离开,只留了冯氏、袁氏、肖氏、谢季柏和谢知微说话,问道,“昨天是怎么回事?” 冯氏自己也只知道谢知微奉了皇命,具体是因为什么事,她一概不知,端着一张脸,“前天夜里,微姐儿一夜未归,昨日又到了夜里才回来,满京城里,哪有姑娘家这样的。我想着,她生母死得早,没人真心管教她,若把我不说两句,日后要是做出什么事来,她个人事小,损了谢家的颜面事大。原想把她撂在外头一个时辰,收收性子,谁知,就让陆大人误会了。” 冯氏抬起眼皮子朝谢知微看过来,严厉地道,“微姐儿,你什么时候认识了陆大人?你好好姑娘家,他再权高位重,也是个阉人!” 谢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里聚集着电闪雷鸣一般的怒气。 谢季柏看到了老太爷的脸色变化,他不是那些死读书,读死书,不问时政的书生,崔氏家学会经常为他们分析朝廷邸报,每次回来,谢眺也会将朝廷的一些动向讲给他听。 谢季柏当然知道,陆偃是什么人?他也知道东厂的手段。 老太太说这样的话,无疑是在给谢家肇祸。 “母亲,前天微姐儿奉的是皇命,才不得已留在庄子上,儿子得到信息就带了铺盖卷儿过去了,当晚儿子就住在微姐儿隔壁院子里,离得近,她那边有什么动向,儿子知道得一清二楚。儿子年纪虽轻,好歹也是微姐儿的长辈,有儿子这个当长辈的看着,微姐儿即便留在庄子里过夜,也算不得犯了家规。除非在母亲眼里,儿子不算个人。” 谢知微看着胡搅蛮缠地说着正经话的四叔,眼睛里如同闪着一片夏夜里的繁星,明亮极了。 “老四,你在胡说什么?”老太太没想到,亲生儿子,关键时候居然这样拆她的台。 “母亲,您知道昨日夜里送我们回来的人是谁吗?是东厂的百户,您就那么当着人家曲百户的面,不许微姐儿姐弟俩进门,要他们在外头跪着,母亲,有什么事不能关起门来处理,非要张扬到外头去?” 谢季柏觉得用膝盖想也知道,固然微姐儿治好了陆偃,陆偃欠了微姐儿一条命,陆偃又是为了救驾才会受伤,皇上要赏赐微姐儿是当然,但赏下有封邑的县主爵位,一定是陆偃的心思。 他一定觉得微姐儿在谢家处境艰难,才会让皇上赐下如此大的荣耀与恩宠。 “微姐儿,庄子上,怎么回事?”谢眺沉吟片刻,接着道,“把能说的说了,不能说的不要说。” 谢知微想着,皇上遇刺这种事肯定是不能说的,她也没有亲眼看到。 但陆偃受伤,这件事瞒是瞒不住的,不管是皇上还是陆偃,都没打算瞒着。 谢知微便把自己本来去庄子里看作物,准备下午回府,中午时分在山里的栗子林里打栗子,遇到了皇上一行人,当时陆偃已经受了伤,谢知微提供了治伤的药,因陆偃要留在庄子上养伤,她做主人的不好离开,只好留在庄子上,以及后来,陆偃的伤势稳定,她提出回来,陆偃让人送她回来,结果被拦在门口的事说了一遍。 除了隐瞒自己为陆偃治伤,只说是贡献了崔家的药之外,别的事,谢知微实事求是,没有夸大,一一道来,听得几个人脸上颜色纷呈。 冯氏捏着十八子的手在微微颤抖,她这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一件怎样的傻事。她哪里知道谢知微还有这么大的面子,陆偃派了东厂的人送她。 果然,谢知微就是个扫把星,是上天专门派来克她的。 她宁愿被皇上惦记,也不想被陆偃惦记,以为她苛待了谢知微。 谢眺的脸黑得快要滴下水来了,看冯氏的眼神,如同看一个死人。 谢家诗礼传家,历经三朝数百年,之所以没有覆灭,乃是因为财富深厚,安之以俭;福禄尊盛,守之以卑;德行宽裕,守之以恭。 外人提到谢家,觉得巍巍赫赫数百年,可谢眺每天睡觉之前都会三省己身,教育儿女也是要求他们行事谨慎,遵圣人之言,君子慎独,万不可行险躁之事。 本来,这次谢知微机缘巧合之下,救了陆偃,可以在皇上和陆偃跟前博一个好印象。女儿家嘛,虽说有父兄照顾,可若是能得皇上另眼相看,将来不论是议亲还是嫁人,夫家都要高看一眼。 可是,昨晚的事,既然发生了,这满京城就没有秘密,必定会被传出去。 恐怕,皇上和陆偃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赏下爵位,为的就是给谢知微做脸。 可想而知,皇上和陆偃是有多生气! 这个家,是越来越不像个家了。 第60章 世袭 谢眺心头一沉,对袁氏道,“老大媳妇,按你说的,这个月府里下人们的钱翻三倍,以后家里的事,就交给你,你多操点心。” 肖氏一下子就呆住了,忍不住朝冯氏看去,什么意思?这是要一句话就夺了她掌中馈的权利?她做错了什么? 昨天晚上那事,她根本就没有掺和。老太太说,时辰到了,门就按规矩上钥,若谢知微回来了,就让她在外头跪上一个时辰了再开。 她只是遵从老太太的,把话传下去,跟她有什么关系? 肖氏脸色煞白,气得全身发抖。 这个家,从崔氏死了开始,就是她在掌中馈,这么多年,她劳心劳力,为家里操碎了心,当然,也没少得好处。每每出门,别人一听说她是谢家二儿媳妇掌中馈,谁不对她另眼相看? 谁不嘲讽袁氏两句? 风水轮流转,以后要轮到她了吗?可怜她辛苦十年,最后要为别人做嫁衣裳。 冯氏也不能接受,老二是亲生的,虽然老太爷常说,这个家迟早要交到长房手里,可她只是听听而已,不到最后一刻,她没法妥协。 冯氏转过身来,看向老太爷,“老太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家里如今是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一起掌中馈。” “以后就老大媳妇一个人掌吧!”谢眺一言定江山。 肖氏的眼睛瞪得很大,觉得委屈极了,“父亲,不知媳妇做错了什么,还是说错了什么?” “这些年辛苦你了,不过,老大媳妇嫁进来,就是当宗妇的,该她吃的苦,她得吃,该她操的心,别人也替不了。”老太爷冷冷地瞥了冯氏一眼,“你母亲身体不好,日后,你多多在你母亲跟前尽孝,你母亲想不到的,你也要多提醒,不能让你母亲做糊涂事。” 冯氏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谢眺忙道,“老二媳妇,还不快把你母亲送回屋子里歇着去。” 肖氏深吸一口气,面对谢眺的权威,她不敢说反对的话,只得招呼丫鬟婆子们赶紧把老太太抬回去,谢季柏坐着没敢动。 “父亲,湄湄得到了册封,家里是不是该摆上两桌酒席热闹热闹?”袁氏提议道。 这毕竟是皇家的恩赐。 谢眺也觉得有理,只是,谢知微这册封,和权贵升官进爵还不同,这宴席的规模该摆多大呢?该请那些人,需要斟酌一下。 谢知微在一旁道,“祖父,孙女的意思,就请几家亲近的亲戚,女儿的几个至交好友来家里热闹一番,旁的人,若愿意来庆贺,咱们不会不热情款待,若是不来,也不在意,顺其自然,您看这样可好?” 谢眺摸着胡须,觉得孙女儿这番安排,中规中矩,也极为妥当,他点点头,“那就按照你的安排来办。回头男客这边请那些人,有几桌,祖父让李管事把名单送来。” “还有我的,大嫂,到时候给我安排一桌客,学里有几个至交好友,我也正好把他们请到家里来热闹一番。” 如此说定了,谢眺站起身来,让袁氏和谢知微先回去,又朝谢季柏看了一眼,“这些日子都学了什么,跟我到书房来!” 袁氏便要带着谢知微回后院去。 老太太这边很快得到了消息,若谢知微当上了县主,家里要大摆酒席的话,那她的寿宴又算怎么回事呢? 此时,离她的寿宴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样子,难道说,她一个老太太的寿宴,还要为孙女的册封宴让位? 春晖堂里,气氛非常沉闷。或者说,从法门寺回来的这些日子,春晖堂里的气氛就没有真正好过。 下人们都被遣退了,东次间里,冯氏坐在北面的大床上,肖氏矮坐在脚踏上,抹着眼泪儿在说话,“母亲,父亲不问青红皂白就夺了我的中馈,阖府人都会笑话我,为了一个姐儿,就这么对待我,儿媳实在是不服。” 冯氏眉眼不动,心里却是气愤难忍,“你父亲在这家里,一言九鼎,他既然发了话,你且先忍耐些时日。来日方长,还有谋划的时间。” 肖氏在心里把这个婆婆骂了一百遍,即便不知道谢知微奉了皇命做什么,既然小叔子已经赶过去了,又把人接回来了,要罚关在家里怎么罚不好,非要把人拦在外面,即便得逞了,坏的不也是谢家的名声吗? 如今,是生生把陆偃给得罪了。 肖氏前两天还听丈夫说起,礼部员外郎死了老娘,要丁忧了,这一去就是三年,若是这个时候,丈夫能够顶上去,那就是从五品。丈夫在主事这个位置上已经呆了三年了,趁此机会挪一挪,简直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若陆偃不答应呢?陆偃任掌印使后,秉笔太监的活现在是李宝桢在做,这和陆偃自己做又有什么区别呢? 礼部的折子要先送到司礼监批红,之后再送到皇上那儿去。小小一个从五品员外郎的擢升,根本就无须惊动皇上。 想到这里,肖氏的心里充满了恨意。这老太太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册封谢知微为县主的旨意刚刚出门,前往薛家宣旨的小太监也出发了。对皇帝来说,小小一个宁远伯府的爵位多世袭一代,就跟提拔一个七品县令没什么区别。 当时的情况十分危机,因不知对方深浅,锦衣卫的人都守在皇上的身边,陆偃一个人被那些假扮成流民的匪徒们围攻,若没有薛式篷的搭救,陆偃也难逃厄运。 宁远伯府里已经多年不曾接旨了,宁远伯一听说有圣旨,吓得全身跟筛糠一样,不知道自家子弟在外面犯了什么事儿,强自镇定,吩咐摆香案,又命令各房的人赶紧跪好。 冷硬的地面上,宁远伯跪在前头,薛式篷跪在老伯爷的身后,他已经猜到小太监手里捧着的应当是册封其为世子的旨意,欢喜得不知所以,对自己那女儿的本事也是震惊不已,她果然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且算无遗策。 第61章 送贴 如此说来,当年谢家执意要将女儿接到谢家去,肯定是自己那亡妻的主意,这些年,女儿不知道为谢家未卜先知了多少次,让谢家得了泼天的富贵。 哼,什么诗礼之家,依他看,分明就是沽名钓誉、偷鸡摸狗之辈。 小太监打开了圣旨,用一副刺耳的公鸭嗓子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昔宁远侯追随太祖皇帝……兹特与赐薛式篷为宁远伯世子,待袭伯爵位,钦此!” 尖利的是嗓音落下,四周悄然一片,只听到薛式篷激动的难以抑制的喘息声,在这厅堂之中,分外分明。 “世子爷,接旨吧!”小太监鄙夷地看了一眼,将圣旨递出去。 薛式篷连忙双手接过了圣旨,再次叩谢皇恩。 宁远伯虽震惊,也不明白这天大的好事怎么就落到了自家的头上,倒也并没有被喜讯冲昏了头脑,连忙请小太监落座喝茶,又暗示管家好生打点来传旨的天使。 小太监接过了管家递过来的荷包,捏了捏,约有五两碎银子,不由得冷笑一声,朝管家一扔,拍马道,“咱家走!” 从来没有看到哪家勋贵如此小气,打发他们这些人居然用碎银子,而不是银票,这是瞧不起谁呢? 薛式篷一看,坏了,条件反射地就看向薛婉清,也不知道她这女儿能不能再帮他算一下吉凶? 薛婉清走上前来,昂起下巴,对着管家道,“谁让你自作主张随便打发的?你打发了多少银子?” “回大姑娘的话,五两银子。”石管家低眉敛目道。 “五两银子?”薛婉清一个现代人,并不知道五两银子的购买力,但她知道,五两也的确太少了一点,“狗奴才,你问都不问一声,你就递五两银子,这是寒碜谁呢?” 石管家纵然愤然,也不敢说什么,只低下头,心里想到,大姑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自家穷到什么份上,自家心里没数,怪他们这当奴才的,什么意思? 庞氏冷哼一声,“大姐儿这是在帮我当家了?我竟不知,谢家原来是这样的规矩,当家人和当家的主母都没有说话,一个大姑娘就在这里训斥下人了。这是什么规矩?” 宁远伯的心还在惴惴不安,宁远伯府已经远离朝堂中心很多年了,要不是天上下红雨,也掉不下这馅饼来,可是,好不容易天使来一趟,家里就把人得罪了,他不由得多想,会不会给家里招来祸事? “都别吵了!”薛式篷小心翼翼地朝薛婉清看了一眼,“家里能有今日的喜事,全是清姐儿的功劳。太太,以后家里有什么事,要多听清姐儿的意见。” 庞氏气得浑身发抖,“世子爷说的话,妾身不敢不听,但妾身就不明白了,朝堂上的事,和一个姑娘家的什么相干?” “你不必问。就这么说定了!” 薛式篷摆摆手,女儿说得对,她未卜先知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万一把她当妖孽,连薛家都要跟着遭殃。 喜悦终于占据了风,至于得罪了天使的事,宁远伯想着,改日再送一份大礼给那阉人,此时还是先好生庆祝一番,方显皇恩浩荡。 “老大媳妇,蓬儿刚刚被册封了世子,回头再让蓬儿上个请封折子,你便是世子夫人了。这是我薛家的大喜事,这两日,就辛苦你一下,家里少不得要庆祝一番,把亲戚们都请一请,也不必管花费多少银钱。” 公中总共只有三千两银子了。 庞氏还是把要说的话咽下来了,银钱不够,少不得要动用她的嫁妆,这一次她也没什么话说,毕竟袭爵是长房的事,而她很快也要成为世子夫人了,将来这爵位也是她长房的,她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是,父亲,儿媳会好生办理。” 薛家的庆贺宴定在三日后,和谢家同一天。 庞氏当天就开始拟单子,看看请哪些人?因是天恩浩荡的事,自然是越热闹越好。几家姻亲肯定是要先考虑到。 关雎院里,薛式篷坐在椅子上,手边端着一盏茶,满脸都是得意的神色,对薛婉清道,“如今为父被敕封为世子,宁远伯府的爵位至少也能再保住一代了。” 宁远伯如今都不敢死,一旦死了,薛家满门都要从这伯府里搬出去。 而今,宁远伯府的爵位又可以再传一代了,以后,他们又可以昂着头在京城里走路,不怕被人笑话,更加不会被人投以怜悯的眼色了。 “父亲,只要这家里还有我一席之地,还怕没有父亲的好?”薛婉清不由得想到,按照书上说的,这次,皇上是要去祥瑞县看那头白虎,才遭了埋伏,而实际上,那头白虎,是被人用染色剂染成了白色。 真正的白虎,不是没有,如若能够弄来真正的白虎,迎合皇上的这种祥瑞想法的话,还愁宁远伯府没有好处吗? “我会跟你母亲说,以后家里但凡大事,一定要和你商量再做定夺。” 薛婉清非常满意,她要掌这个家,但如果让她真的操心中馈之事,每天为家中这些奴婢下人们鸡毛蒜皮的小事算计,为一些迎来送往发愁,她又不耐烦。 最好的就是,她能高高在上,她想管能够管一把,不想管就能撩开。 她真正要的是地位和权柄。 “父亲,无论如何谢家养了我一场,这次父亲能够得到世子的爵位,将来有了继承宁远伯府的机会,是一大喜事,谢家肯定要请,不如让我把请帖亲自送到谢家去吧?” 薛婉清说完,唇角高高地勾起,谢家终究只是个读书人家,说是清贵,清贵能有什么用?说什么士农工商,不过是统治阶级用来糊弄人的说法,自古以来,读书人再尊贵,能够尊贵得过勋贵? 薛婉清用左手捏了捏右手的手腕,她还记得,当日在法门寺,她是用这只手把谢知微推进池塘的,没想到,那样,她都没有死成。 说来说去,只能说,原身太没用了点。对薛婉清来说,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肯定要见成效。现下好了,弄又没弄死,还结了仇。 她少不得要打点起精神来,谢知微已经出手两次了,她不可能不反击。 第62章 殊荣 宁远伯府现在可不是日落西山,她父亲成了世子,她是宁远伯府的嫡长女,她倒是要看看,她这个嫡长女有哪一点比不上谢家的嫡长女了。 谢家没打算请薛家。虽然有薛婉清这个外孙女在,但自从女儿死了之后,谢眺已经发了话了,与薛家老死不相往来。 否则,何至于谢家的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薛式篷除了早年捐了闲职在,没得一个实缺,成日里浪荡不堪,无所事事呢? 薛家虽然还有个宁远伯的爵位在,却早就被权利圈子边缘化了,谢家又不是个喜欢高调的人家,因此谢知微被册封为县主的事,薛婉清并不知道。 次日一早,薛婉清早早地就起了身,丫鬟们上前为她打扮一番,穿了一身红色地缠枝牡丹纹锦褙子,一条桃红色缂丝百花纹棉裙,头上戴着精挑细选的双结如意珊瑚珠花,腕子上戴了一个金镶玉手镯。 前些日子,老太太派人来,把她的首饰收走了大半。自从她知道,那些首饰珠宝都是崔氏留下来的遗物,薛婉清便膈应得不得了,心里把老太太也怨上了,又不是穷疯了,把死人留下来的给她戴,搞不好还是崔氏戴过了的,真是晦气。 “马车都备好了吗?”薛婉清移步到明间用早膳,顺口问了一句。 “回大姑娘的话,太太派人来传话,说都备好了。” “嗯!” 薛婉清抬起手腕,翠香小心地帮她挽起袖子。不得不说,这种封建的瘤毒也没什么不好。上天既然让她穿成薛婉清,成为《掌中珠》的女主,必然是有缘故的,她得好好地斗,方才不负了这份厚爱。 早膳比起谢家来,实在是算不上丰盛,一笼豆腐皮包子,两个雕花小馒头,一碗小米红枣粥,一碟酱菜,薛婉清皱起眉头,翠香见了,连忙朝后退了两步。 虽说姑娘不像别的主子,对下人们又打又骂,但从小服侍薛婉清的翠香,总觉得,自从法门寺出了那事儿之后,姑娘就跟换了个人一样,令人可怕。 “伯府就穷成这样了吗?”薛婉清冷笑一声,问道,“我每个月的月例是多少?” “回姑娘的话,是五两银子。”翠香不知道姑娘为何要问月例,难道说姑娘怕她贪了姑娘的月例银子? 薛婉清只嗤笑一声,不在说话,闷头吃早膳。 薛家是真够穷的,她在谢家的时候,一个月的月例银子是十两,外祖母每个月还补贴她十两,她能拿二十两。 “你有没有算过,我还有多少银子?” 翠香便明白,姑娘果然是在清点自己的家底,忙谨慎地道,“回姑娘的话,姑娘还有一百二十两银子。都是这些年存下来的。” “怎么这么少?”薛婉清皱眉道。 翠香顿时就无语了,心说姑娘在谢家的时候,事事都要和那边大姑娘比个高低。老太太虽然贴补不少,可老太太到底是谢家的老太太,补贴儿子们那才是大头。 而大姑娘一应吃穿除了谢家供应,还有大太太贴补,大太太是什么人? 大太太当年进门的时候,那一百二十八台嫁妆里头,就有八台抬的全部都是银票、店铺和田地的契纸,那是妥妥的一个土财主。 姑娘虽然一个月有二十两月例银子,瞧着是不少,可有哪个月是用到头了的? 这些,薛婉清也是有印象的,她倒也没有说什么,只边用膳,边在想,无论在哪个时代,什么身份,钱财才是立身的根本。 她得想个法子挣钱才行。 二门口,薛婉清看到眼前的马车,破破烂烂,一掀开帘子,里头一股难闻的味道飘散出来,她顿时难以忍受。 跟车的媳妇见此,忙上前笑道,“大姑娘,这是府上最好的马车了,咱们府上可比不得谢家,姑娘且将就一些吧!” 薛婉清忍了忍,不得不坐上去。 薛家是什么情况,别说她自己亲身体验过了,书上早就用了两个字来形容:“落魄”,若非自己穿越过来,薛家不久之后,就会被无缘无故地夺爵。 表姑娘来了,谢家的下人们自然好生把薛婉清迎进来。 老太太听说后,高兴坏了,当下便起身,一直迎到了垂花门前,看到薛婉清,不等她下拜,就一把拉进怀里,儿啊肉啊地叫起来,活像是死里逃生之后的重逢。 薛婉清的眼睛越过了老太太的肩膀朝谢知微看来,眼中充满了挑衅,任她谢知微身份再尊贵,一样还不是要来迎接自己。 她在看到谢知微头上的朱钗时,眼神一冷。 哼,即便老太太霸占了崔氏的嫁妆,可这件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薛婉清两侧脸蛋的红肿已经消了,可她依旧感觉到火辣辣的。 谢知微站在一边看着,眼神微冷,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肖氏笑道,“表姑娘总算是来了,老太太牵肠挂肚地惦记着,再不来啊,二舅母就又要上门去请了。” “二舅母说笑了,清儿也惦记外祖母。实在是,清儿在祠堂里跪了三天之后,身子骨受不了,不得不在家休养了这些天。” “你来了,可就别回去了,外祖母只有见着你,心里才踏实。”冯氏愤恨地朝谢知微看了一眼,若非这个孙女搅风搅雨,哪里有这些事? 薛婉清不置可否,进了春晖堂,她双手里捧着帖子,送到老太太跟前,“外祖母,皇上已经下了旨意,敕封我父亲为宁远伯世子,将来这伯府的爵位眼看就要我父亲继承。这是天大的喜事,祖父说了,皇恩浩荡,我们应当知道感恩,也让大家同喜,便定于后日在家里摆宴,款待亲戚们。” 一大早,春晖堂里各房的太太姑娘们都来请安,聚得满满的。薛婉清故意起了个大早,挑这个时候来。 一一落座后,薛婉清还是和从前一样,陪着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在谢家老太太跟前,这是她独一无二的殊荣。 “外祖母,您后日可一定要去,清儿在外祖母跟前长大,这么大了,并没有什么机会报答外祖母的养育之恩。好不容易薛家有这样的机会,外祖母就丢了家事,去松快一天,让清儿好好侍奉您!” 第63章 好戏 老太太是一心想去。在她看来,薛家离不开谢家,哪怕当初因为桃娘的事,闹得天翻地覆,就凭薛家落魄的德性,若是能够巴结上谢家,就是他们家祖上冒青烟了。 虽然不知道这次,薛家走了什么狗屎运才得以将爵位再承袭一代,可一个没有实权的勋贵,头脸上照样写着“穷酸”二字。 “是你祖母让你来给我下帖子的吗?”老太太问道。 薛婉清笑道,“老太太对清儿有抚养之恩,家里有了这样的大喜事,祖父祖母和父亲都希望老太太能带太太和姐妹们一起去家里乐呵一天,只要不嫌弃就好。” 若是不去,便是嫌弃。 老太太挑眉朝袁氏看了一眼,“老大媳妇,到了那日,我就带你妯娌和姐儿们一块儿去宁远伯府喝杯喝,家里的事就仰仗你了,你凡事都要仔细了,不要让人看了笑话。” 谢知慧简直惊呆了,老太太这是老糊涂了吗?大姐姐被册封县主,这是多大的荣耀,家里摆了宴席要款待亲戚朋友们,老太太偏偏在那日去薛家,这是什么规矩? 谢知慧正要说话,肖氏一把拉住了她,不许她多说。 钱氏也觉得惊讶,但见肖氏微抿着唇,一副喜闻乐见的样子,她便知肖氏这是在看热闹呢,她一个庶出媳妇,有什么话语权?想到女儿还在祠堂里跪着,钱氏抬手扶了一下鬓边,也不说话。 袁氏为难极了,若后日,老太太和肖氏等人都不在家,外头的人会怎么说? 谢知微却不怕,笑道,“真是恭喜大表妹了,实在是没想到,临到头了,薛大老爷还能得这样的皇恩浩荡,想必家里定是高兴坏了。若是姑母还活着,这世子夫人的头衔,也落不到别人的头上去,老太太实在该去贺喜一番,好叫薛大太太好好孝顺老太太一番,姑母在天上看到了,也会欣慰。” 这番话说得真是冠冕堂皇,只可惜,在座的没有一个是傻子,都听出来了里头的嘲讽。 连肖氏都感到很丢人。 姑奶奶当年是怎么死的?对外,虽然说,姑奶奶屋里的丫鬟不小心点燃了纱幔,一场大火,把本就病入膏肓的姑奶奶给烧死了。可实际上谁都知道,薛大老爷就是个拈花惹草的性子,姑奶奶说起来是谢家的嫡长女,可那性子,哪里有名门闺秀的风范,成日里与几个侍妾拈风吃醋,生生把自己给气得没了活路。 这算是结下了大仇了,老太太居然还要上薛家贺喜去。 肖氏因为管家的事,对老太太颇有怨言,对老太太的一言一行也都看不惯,便觉得,当日老太太把薛婉清养在谢家,真正是做了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老太太冷哼了一声,对谢知微非常不喜,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了。 但现如今,谢知微是皇上亲封的县主,正二品,论起这诰命品阶来,比老太太这个三品夫人要高多了。 老太太也不搭理谢知微,拍拍外孙女儿的后背,“你放心,到了那一日,外祖母带着你舅母和姐妹们一定去叨扰你祖父祖母一番。” 老太太是打定了主意要让长房没脸,谢知微也清楚这一点,她并未介意。 “外祖母,家里还一摊子事,还等着我回去料理,我就不留下来陪老太太用膳了。”薛婉清要起身。 老太太本来准备留,一听这话,惊讶地道,“怎么是你在料理?难道说如今,宁远伯府的中馈是你在打理?” “是啊!”薛婉清高傲地昂起了下巴,得意地朝谢知微看了一眼,“我和大表姐一样,平平都是家里的嫡长女。大太太这些年料理中馈,诸多纰漏,父亲见我长大了,就说家里的事业该担起来了。” “这是好事啊!”老太太当日非要把薛婉清接过来自己养着,也是考虑到薛婉清是丧妇长女,没有人教养,将来嫁到婆家,担不起中馈,也不会教养孩子,一些讲究的人家说亲,根本不考虑丧妇长女。 老太太非常高兴,也不留外孙女了,只嘱咐她,府上一切应当都有旧例可循,凡事遇到了不要着急,多问那些管事婆子,若她们不听话,该如何辖制之类,说了好一会儿。 初时,薛婉清还耐心听着,后来不耐烦了,朝谢知微看去,“大表姐,我要回去了,你送送我吧!” 不待谢知微说话,老太太便道,“微姐儿,你帮我送送你表妹!” 薛婉清起身,弯起了唇瓣,朝谢知微挑衅一笑。 谢知慧腾地起身,“我送送表姐吧!” “不必了!”薛婉清笑道,“我还是让大表姐送吧,表妹请安坐。” 谢知微笑了一下,端坐在位置上,也不起身,“表妹,见到我,你不行礼,我看在老太太的面上也不跟你计较这失了礼数的罪过,你居然让我送你,表妹,这传出去,真不知道坏的是谢家的名声还是薛家的名声了。” “大表姐,你就是这点不好,凡事都喜欢上纲上线。你我姐妹之间,从小一起长大,我如今来了是客,走的时候,你作为主人,难道不该送我吗?” “紫陌,你帮我送送薛大姑娘吧!” 自家姑娘是二品县主了,表姑娘可真敢开口让人送,这张脸真是比磨盘还大。 紫陌应了一声,伸手请薛婉清,“表姑娘,请!” 老太太气得一张脸铁青,手里的十八子都快被她捏破了,“微姐儿,你是不打算听我的话了?” “若老太太公正无私,我当然要听。”谢知微抬手扶了扶头上的朱钗,“老太太,我头上这根朱钗,您老人家应当不陌生吧?十三年前,我娘亲行及笄礼的时候,半个京城的贵妇人都瞧见过了,可是前不久,这根朱钗出现在薛二姑娘的头上,她说是薛大姑娘给的。” 老太太的脸色大变,她没想到,这小蹄子居然敢撕破脸了质问她,顿时气不打一处,“这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谢知微不理会她这些话,冷笑一声,“今日,薛大姑娘既然来了,且说说,这朱钗究竟是怎么上了薛二姑娘的头?” 这真是一出好戏啊! 第64章 威胁 肖氏本来准备走,这会儿,屁股又挪到了凳子上,准备先看完这出戏。 “崔氏的嫁妆不是都还给你了吗?你还想怎样?”老太太瞪着谢知微的眼睛在喷火,谢家怎么出这样的东西?看来,得早些给她议个亲事,最好早早儿把这瘟神送出门。 “老太太,还有田庄铺子呢?那些物件儿是都还给我了,既然我娘亲的朱钗都能到那些不相干的人的头上去,我是怕,那些田庄铺子,不知那日,也被人给占了去。” “你……”老太太眼睛一翻,身体朝后仰去,金嬷嬷适时地扶住了她,没让她磕碰到,着急忙慌地嚎道,“老太太,您这是怎么了?都是您的儿孙,您有什么想不开的,被气成这样?” 言语之间,老太太是被谢知微给气得,这名声要是传出去,外头的人可不管什么嫁妆不嫁妆,谢知微一个不孝的名声是背定了。 薛婉清冲到谢知微的跟前,“大表姐,你看看你把外祖母气成什么样子了!” “表妹这话说的,怎么是我把老太太给气坏了,难道不是表妹吗?”谢知微站起身来,“我这朱钗放在家里好好儿的,怎么会无缘无故到了薛二姑娘的头上,难道不是表妹你偷的吗?十多年前的事,表妹自然不知道,这朱钗当年在我娘亲的及笄礼上出尽了风头,满京城,但凡稍微有点年纪的人,谁没看到呢?” 老太太听到这话,不得不悠悠醒转,她伸了伸手,薛婉清忙过去扶住老太太的手,哭道,“外祖母,您到底怎样了?” “我没事,我这是老毛病了,不关你们小辈们的事。”老太太朝谢知微看过来,“微姐儿,这朱钗放着也是放着,我以为你不喜,就做主借给你表妹戴,薛二姑娘也是眼皮子浅,看到了,非要过去,才会引起这场误会。亲戚之间,一些事说开了也就好了,总计较,没得惹人笑话。” “老太太这话说的,我是那么爱计较的人吗?”谢知微扭头看着老太太直直地道,“老太太,朱钗的事,不是我要挑,当日珠翠阁里看见的人可不少。保不住会有那些爱打抱不平的人,会说些什么。这事儿,不管如何传,终归是于表妹脸上不好看,我和表妹从小儿长大的情分,我也是于心不忍。”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薛婉清没想到,谢知微这样的人,居然也会耍一些阴谋诡计,她以前的那清高都到哪里去了? 如果老太太不在,她还可以嚷嚷一声,她不知道那是谢知微生母的嫁妆,但眼下,她不能没有老太太的疼爱,只能愤恨地看着谢知微,也无限惋惜,枉她高看了谢知微一眼,原以为她可以和谢知微在朝堂上决一高下,没想到,谢知微只醉心于内宅之中的这点子事。 为了她生母的那点嫁妆,谢知微简直快疯魔了! “外祖母,说来说去,大表姐为的也就是崔大舅母的嫁妆。外祖母是一片好心,怕那些资产在大表姐手里有损失,才帮忙管起来,既然大表姐不领情,外祖母还不如都还给大表姐。横竖将来,大表姐出阁的时候,要是没了嫁妆,可怨不着外祖母。” 谢知微过来人了,被人说起出嫁,脸不红心不跳,也没有那些闺阁女儿的娇羞。 倒是谢知慧,一听这话,正欲反唇相讥,被肖氏按住了,不许她掺和。 谢知微笑道,“正是这个意思,外头不知道的,总是会觉得老太太是在贪我母亲的嫁妆,若因我的年幼无知,而置老太太这般境地,倒是我的不孝了。哪怕将来,我娘亲的嫁妆赔个干净呢,也不能叫人说老太太的不是。” 看来,这个孩子是留不得了! 老太太的眼底闪过一道杀意,她如何舍得把崔氏的嫁妆都拿出来,留下来的那些,才是真正值钱,能够给她带来真金白银的底子。只是眼下,若不表示一下,恐坏了外孙女的名声。 “京中还有两处铺子,我一会儿让金嬷嬷把账册和契纸给你送过去。你也别仗着有两分能耐,就要一口气吞下,贪多嚼不烂。你不领我的情,可我也不能不顾长辈的身份,不为你多想几分。” 谢知微知道老太太不会一口气把吃下去的都吐出来,她也是徐徐图之,福了福身,“多谢老太太!” 最后,还是金嬷嬷送薛婉清出门。 因怕表姑娘多想,金嬷嬷倒也没有说家里后日有宴的事,横竖,薛家有了这样的大喜事,表姑娘也不会来。 薛婉清走后,春晖堂便散了。 家里有了这等大喜事,老太爷亲自发了话,闺学休学,等过了宴会再开。 谢知微不需要去闺学,便跟在袁氏的身后,送她回扶云院。 母女俩边走边说话。 “湄湄,你有没有要请的人,有多少人,把名单列出来给母亲啊,我得早早地准备起来,在哪儿开席好?戏班子安置在哪里?还要拟菜单子,要如何布置厅堂,哎呀,好多事,湄湄,我真是担心到时候会出岔子。” 谢知微挽着袁氏的胳膊,“母亲不必担心,家里那么大一个园子,也就那么几桌宴席,安排起来也容易。要我说,天气既然凉了下来,就在四宜阁里头摆席,哪里离重波轩也近,可以拿重波轩做个退让之所。戏班子就请董家班的来唱,母亲不是喜欢《贵妃醉酒》里头贵妃的扮相吗?正好也可以一饱眼福。” “哎呀,你这孩子,我那天哪有时间看戏,能不出差池都不错了。” “能出什么差池?家里虽然有现成的菜单子,但没有新意也不成,回头我再拟几个菜品,把菜单子换一换。酒呢,就用胭脂醉。至于厅堂的布置,眼下正是金秋时节,母亲就以菊花为主调来布置厅堂,若需要女儿参谋,女儿随时奉命!” 袁氏听谢知微自称女儿,不由得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她何德何能有这么好一个女儿,不由得在心里念了几声菩萨,又心说,“崔姐姐,谢谢你,你也不要担心,我一辈子都会把湄湄当亲生女儿一样待。” 心里的这一番话说完了,袁氏忙道,“这敢情好,母亲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第65章 家贼 袁氏第一次独立做大事,她本有些底气不足。 谢家是什么人家?门楣清贵,不容玷污。她一个武将之女,能够嫁进这样的人家当宗妇,已经拖后腿了。 若宴请上,出现什么事,丢了谢家的脸,她就真是万死莫辞了。 待回到扶云院,袁氏被谢知微几句话点拨,已经胸有成竹了,也不由得想,女儿小小年纪,出的这些主意,都是从哪儿来的? 她不由得喟叹一声,不得不承认,崔家和谢家两家合起来生的这个女儿,实在是不一般啊! 寻常人家的女孩儿,十岁,别说这么大一次宴请,能够条分缕析地帮她安置妥当,就说一顿早饭都未必能够凑齐呢。 亏得她还想着要把女儿带在身边学中馈,幸好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想到以后有个好参谋了,袁氏顿时,吊起好久的一颗心,总算是落到了肚子里。 “太太,奴婢听着,方才大姑娘那番话是真好,大姑娘是个有主意的,难得的是,主意也很正。”田嬷嬷凑上来道。 “可不是,你说,这人跟人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想当年,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我在做什么?”袁氏想想,不由得摇头,有这么一个女儿,也挺打击人的。 谢知微当过皇后的人,小小一次宴请,对她来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举手间就能办妥,她当然不会放在心上。 独自回到倚照院,谢知微吩咐幺桃研磨,把她前些日子制的香云笺拿出来,她要写几张帖子,给几个闺中好友送出去。 按规矩,谢知微跟前有四个大丫鬟,紫陌、幺桃都是从小就服侍她的,后来她大了,家里才又安排了樱桃和石榴。 幺桃去拿香云笺,却看到,抽屉里空了,不由得愣住了。 谢知微见她站着不动,便问道,“怎么了?被谁施了定身术了?” 幺桃都要哭出来了,就在这时,樱桃上前来,“大姑娘,那香云笺是奴婢奉老太太的命拿去给表姑娘了,这都有些时日了,也难怪幺桃姐姐记不得了。” 幺桃两眼都瞪圆了,这事儿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从哪里去记起这事儿来? 但,主子跟前,幺桃无法分辨,只得低着头,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紫陌负责姑娘的衣服首饰,而她负责姑娘的库房,这屋子里的一纸一笔都是她的责任范围,眼下,一大叠香云笺没了,她居然好几天都不知道。 谢知微看了樱桃一眼,脸便沉下来了。 那香云笺是她闲得无聊,从一本古书上看到的一种制纸的法子,加了一些香料进去,令纸张做出来后散发出一股香味来,再收集一些花瓣,碾成泥,揉出汁液来,做成染料,加了一些胶,再一层层地涂在纸上,再用吸水麻纸贴在纸上,一层层压平压实,阴干,方才得了这香云笺。 而前世,祖母让她把做出来的香云笺全部给薛婉清后,又让丫鬟把制作香云笺的法子偷去给了薛婉清,对外就说是薛婉清想出来这做香云笺的法子,四处送人,一时间,薛婉清才名远播。而她,仅仅只在祖母跟前分辨了几句,便被祖母呵斥一番,说她沽名钓誉就算了,竟然想把表妹的功劳也占了去,简直是有辱谢家门楣。 “姑娘,是奴婢的错!”幺桃噗通跪了下来,膝盖磕在地面上的响声,令谢知微跟着牙酸,她就不怕把膝盖磕破吗? “你错在何处?” “奴婢,奴婢……奴婢没有察觉香云笺没了!”幺桃快哭出来了。 樱桃笑起来了,“幺桃姐姐,你这话说的,原是老太太吩咐下来的,难不成我还要跟你说一声,问你答不答应?” 幺桃气了,“樱桃,这里是绮照院,即便是老太太的话,既然是姑娘的东西,你拿走的时候,连说都不说一声吗?” 谢知微坐在花梨大理石大书案的后面,看着两个丫鬟打官司,不由得气笑了,问道,“樱桃,我竟不知道祖母还吩咐过你这些,除了那些香云笺,你还拿了什么去给表姑娘?” “奴婢就只拿了香云笺,并没有别的。” “是吗?我记得我写了制作香云笺的法子,放在这儿的,怎么也不见了?莫非也是你拿去给了表姑娘?” “奴婢不曾!”樱桃的脸瞬间白了,浑身就像在打摆子一样。 “是吗?没有?” 谢知微的脸黑沉得厉害,吩咐幺桃,“去把秋嬷嬷喊进来,就说我有话说。” 樱桃的头磕在地上,咚咚响,“大姑娘,那写着法子的纸,是奴婢奉老太太的命拿的,也一并给了表姑娘了。” “方才我问你,你也没说啊!”谢知微朝地上看了一眼,眼底一片冰寒,“你虽是老太太给的人,可你也不必什么事都说是奉了老太太的命。老太太年纪虽大了些,也并没有糊涂到要在我这里做贼的地步。” 秋嬷嬷已经进来了,她早就听小丫鬟把这里的情形说了一遍,不由得怒了,“在主子屋里当贼,这还了得,今日能偷几张纸出去,明日就敢把主子的帕子衣服往外偷,主子的命还要不要了?” “奴婢都是奉了老太太的命啊!”樱桃哭起来。 石榴站在门外,双手紧紧地捏在一起,她低垂着头,站都站不稳,直往地上溜。 当日,樱桃要把主子的东西拿出去的时候,她就劝过樱桃,既然是在主子的屋里当差,凡事还是听主子的好,谁知,樱桃说主子连娘亲的嫁妆都守不住,几张纸,拿了就拿了。 她与樱桃同是府里的家生子儿,是姨表姐妹,从小儿一起长大,因她们的母亲都在老太太的屋子里做事,才被挑来给大姑娘当差。 这是顶顶好的差事了,在姑娘的屋子里伺候,等闲不做苦力,姑娘又是个性子好的,从不磋磨人。将来姑娘出阁,她们是姑娘的大丫鬟,或是留下来笼络姑爷当姨娘,或是嫁给管事,成为管家娘子,都是极好的出路。 第66章 多嘴 而这也要付出代价,但凡姑娘屋里有点什么事儿,老太太那边都要知道。 不说别的,就说这香云笺,自从姑娘弄出来后,表姑娘就关心上了,老太太也动了心,问得极为详细,后来,索性连制作法子都要弄了去。 “也不必送回老太太那边去了。她既服侍了我一场,打发出去,随便哪里,给她条活路吧!” 石榴的心颤了一下,若是姑娘发落,或许还好一些,可是交到秋嬷嬷的手里,樱桃就算能活下来,也是要被废了的。 樱桃素日也知道秋嬷嬷的手腕,姑娘这院子里,若没有秋嬷嬷在,正如秋嬷嬷所说,只怕姑娘的小衣都会有人偷出去,姑娘也只有吊死的份了。 她顿时哭起来,一遍遍地磕头,“姑娘,饶命啊!” 秋嬷嬷怕樱桃吵着姑娘了,上前就扇了两个耳光,立即就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进来,一块抹布塞进了樱桃的口中,一左一右擒了樱桃就往外拖。 石榴再也忍不住了,她扑了进来,“姑娘,樱桃该死,可是,樱桃都是奉了老太太的命啊!” 谢知微似乎并不意外石榴会冲出来,她甚至在看到石榴的时候松了一口气,朝秋嬷嬷看了一眼,拿起一本书来看,一个字都不说。 秋嬷嬷不由得怒道,“真是反了天了,是个人都敢冲到姑娘跟前大呼小叫,也不怕冲撞了姑娘。” 石榴吓得浑身一颤,缩了缩脖子,依然强撑着哭道,“求姑娘给樱桃一个机会吧,她也是被逼的,奴婢敢用性命担保,她以后一定不会了。” 樱桃的身子被拖到了门外,腿还在门里,听到这话,拼命挣扎,看着谢知微的眼神充满了祈求,也夹杂着愤恨。 她不知道往春晖堂拿了姑娘多少东西,以前姑娘就算察觉了,也不会多说。偏偏今日,不过几张纸而已,姑娘何必如此发作? “嬷嬷,一并拉走吧,规矩都没有学好,就送到我跟前来,这是寒碜谁呢?”谢知微怒了,起身将书放在桌面上,便去了西次间。 又进来了两个嬷嬷,将石榴也拖走了,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紫陌见主子的心情不好,端了一盏百合菊花茶递给谢知微,“姑娘,喝一口消消火吧!” 谢知微端过了茶杯,她倒也没有为这两个奴婢生气,她气的是她自己,怎么就那么糊涂呢?任人欺负到这份上。她还记得前世被老太太责骂后,她回来躲在被子里哭,想着自己不是没有法子抗争,只不过是念及老太爷的面子,不与冯氏一般计较。 她也想过,横竖过不了几年,她就要出阁了,谢家毕竟是娘家,她秉着家和万事兴的原则,凡事忍气吐声,可最终,只会让恶人肆无忌惮,将谢家满门葬送。 想到这里,谢知微的心一阵钝痛。 紫陌也不知道姑娘怎么就这么难过,以为是樱桃和石榴服侍了一场,落得这般下场,姑娘于心不忍,正准备劝着,百灵跨进门来,“大姑娘,金嬷嬷来了!” “请进来吧!”谢知微起身,来到了明间,紫陌忙安排小姑娘给谢知微重新沏了茶,送到手边。 金嬷嬷是来送账册和契纸的,用一个檀木长条形匣子装着,小心翼翼地捧到谢知微的跟前,劝道,“大姑娘,容奴婢多一句嘴,不论如何,老太太和姑娘都是在一个屋檐下的祖孙。大姑娘怕是没把老太太当正经祖母看待,老太太心里头却一直都在疼大姑娘。大姑娘只看见老太太多疼了表姑娘一些,却没看到,同样是没了亲娘,大姑娘还有老太太和大太太疼,表姑娘就只有老太太多顾着些,都是一府长大的姐妹,大姑娘以后可别多想了。” 谢知微正翻看账本呢,听了这话,抬起头来,冷冷地看了金嬷嬷一眼,笑了,道,“金嬷嬷的意思,我要回我娘亲的嫁妆,是因为吃表妹的醋了?” 金嬷嬷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了,她有些后悔自己多嘴。实在是,她刚才看到主子差点气得吐血了,把这两个铺子拿出来,如割肉一样,她看不过去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大姑娘这般不懂事的?把自己祖母逼成这样,实在是太不孝了。 这要传出去,简直是丢了谢家的脸。 只是,看到谢知微这双妙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底没有温度,完全不是一个十岁孩子的眼神,一股凉意从金嬷嬷的尾巴骨爬上来。她光顾着心疼主子,忘了眼前这个,也不是善茬了。 “回大姑娘的话,是奴婢的一点私心,老太太是真心疼姑娘的。” “金嬷嬷,您也是老太太跟前的老人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必我提点。于嬷嬷是怎么没了的,金嬷嬷应当还没忘了,别回头这事儿又闹到了老太爷那里去,您这张老脸,可就不值钱了。” 金嬷嬷噗通一声跪下来,“大姑娘教训得是,奴婢一定不再多嘴了。” “这就好!如此,今日在春晖堂,金嬷嬷说了不该说的话,我也暂且先记着,且看金嬷嬷日后的表现了。” 金嬷嬷战战兢兢地磕头,她当了这么多年差,还从来没有在谁跟前这般怕过,十岁的孩子,身上散发出来的这种威严,不言而怒的压迫,她也只在老太爷身上才看到过。 “多谢大姑娘!” 谢知微翻完了账本,接过帕子,细细地把手指头一根一根擦拭干净,缓缓地道,“还请金嬷嬷回去后,在老太太跟前提一嘴,两间铺子,一间是胭脂铺子,一间是墨店,账本我会细细地看,这十年来,两间铺子,一个大子儿的收益都没有吗?如此的话,老太太实在是不适合打理我娘亲的嫁妆。” 金嬷嬷的心里咯噔一下,她来的时候,也问过老太太这事儿,但老太太没把大姑娘放在眼里,嗤笑着说,她一个姑娘家家的懂什么?这账本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懂的? 谢知微当着金嬷嬷的面,吩咐秋嬷嬷,“嬷嬷去扶云院问母亲一声,有没有好的账房,让母亲拨一个给我。” 第67章 提拔 秋嬷嬷欲言又止,虽说太太对姑娘是很用心,可是,毕竟不是亲母女,她有些担心太太会因姑娘张口,而嫌弃姑娘。只是,姑娘并没有和大太太见外,秋嬷嬷也不好多说,怕反而起了坏作用,挑拨她们母女的关系。 秋嬷嬷多了个心眼,去了扶云院后,先去见了田嬷嬷,左右问了一些闲话,方才道,“姑娘又得了两间铺子,这样一来,姑娘手上就有四间铺子,两处庄子,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呢。” 田嬷嬷忙道,“石榴和樱桃那两个小蹄子是不能回到姑娘屋里做事了,太太还说,旁的事都能先搁下,姑娘屋里挑人的事,半刻都不能耽误,不能让姑娘受委屈了。嬷嬷来得正好,看太太院子里有没有瞧得上的先挪过去使唤,等回头看好了人,再送去给姑娘挑。” 主子们是什么心思,从下人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 秋嬷嬷也因此放下心来,道,“为这事,大姑娘也发下话来了,让从八个二等丫鬟里头挑两个上来。我已经跟姑娘回过了,百灵还不错,另一个雨晴也是个稳妥的。回头,再从三等丫鬟里头补两个上来,若太太这边有人,就往三等丫鬟里头补。” “如此,太太也就放心了。按理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姑娘身边的人,不应当从外头买,只是如今,家生子儿里头也难挑出几个好的,我也只好让人去找了孟牙婆,看有没有那身世清白的,能够选出一两个来,今日晌午后就能得话,若人来了,肯定是先紧着倚照院挑。” “不急,打发走的那两个丫头本就是半路塞进来的,我早就预备着今日了,总不能让姑娘用人不趁手。” “是这个话。” 田嬷嬷知道,秋嬷嬷跑一趟,肯定不会单单为了两个丫鬟的事。 两人说了一会儿,秋嬷嬷才开口把来意说了,“大姑娘如今手上实在是没有得力的人,这不,大姑娘一为难,就只好想到太太了。” 田嬷嬷知道袁氏素日来的心思,她老眼精光的人了,怎么看不透秋嬷嬷的心思,一面欢喜,一面笑着道,“不怕秋嫂子笑话,大姑娘能开这个口,太太不知道多欢喜,您也不必去见太太了,这件事就交给我,我会跟太太说好。太太跟前还有几个得力的账房,回头把人叫来,让大姑娘挑个顺眼的。” “这就好,我这里就先谢谢田大妹子了。” 两人论了一番姐妹,秋嬷嬷才起身回去,自然是放心很多。 长房本来就式微,若大太太和大姑娘还不和睦,不但让老太太那边笑话,也不好立起来。如今,大姑娘肯和大太太守望相助,这当然是好事。 秋嬷嬷一身轻松地回去了,回了谢知微的同时,把一等丫鬟人选的事也说了。 谢知微正在写请帖,三张都写完后,紫陌递上了热帕子,她细细地将手指头都擦干净,起身坐到床边的梨花木椅子上,端过一只翡翠盖碗,用碗盖轻轻地拨动着茶叶,黄山毛尖根根竖起来,散发出淡淡的茶香。 谢知微这院子里,上下事都是秋嬷嬷打理,调教丫鬟媳妇,她是一把好手。谢知微对此,倒是不用担心。 “母亲那边,之前把溪哥儿的奶娘和丫鬟打发走了,竹娘和玉簟是从母亲这边拨过去的,母亲如今掌中馈,她也要用人,不好从母亲的院子里补人。我这里,把百灵和雨晴叫进来吧,孟牙婆把人带进来后,嬷嬷挑两个人进院子里先做事,到底还是要从底下做起。” 谢知微一说,秋嬷嬷就知道她的意思了,买进来的丫鬟,比不得家生子儿,不懂规矩,不能贸然就使唤。如此的话,就要买一些年幼的,才好调教。 谢家这样的人家,大姑娘身边应是用家生子儿才妥当,可眼下,不管是袁氏、秋嬷嬷还是谢知微,都没有想过从家生子儿里选人。 宁愿买外头的人。 听着谢知微松了口,秋嬷嬷忙让人喊了百灵和雨晴进来给谢知微磕头。 这两个丫鬟是二等丫鬟,百灵善打听,阖府的事儿就没有一件能够瞒得过她的耳目,正因如此,谢知微便索性把她原先的名字改了,赐了个百灵的名字。 谢知微记得,雨晴是与百灵一天进来的,当时她正在看书,读到“岸柳垂金线,雨晴莺百啭”,便赐了这丫鬟“雨晴”的名字,大约也是当时看到雨晴容长脸儿,肤白,眉目晴朗,才会觉得雨晴与她也着实相配。 谢知微屋里的丫鬟,一等丫鬟每个月的月例银子是二两,二等丫鬟一两,下剩的不等,一些洒扫的丫鬟,一个月也就五百钱。 雨晴和百灵自然都很高兴,欢天喜地地给谢知微磕了头,听谢知微说道,“你们以后贴身服侍我,别的不说,忠心是顶顶重要的,服侍好了,将来我得了好处,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 这一点,雨晴和百灵都知道,姑娘才不久就让紫陌姐姐分过银子,不说别的,她们几个二等丫鬟每人就分了不少,院子里连洒扫的丫鬟都能沾上雾水,这是多大的好事。 “大姑娘,奴婢等一定好好办差。”雨晴和百灵均表了忠心。 谢知微摆摆手,让她们起来,“院子里的规矩,你们都知道,自己要以身作则,给底下的人做点榜样,再,我屋里,除了嬷嬷和你们四个,别的人没有传唤,不得随意进出。这点规矩,本来不需要我跟你们说,我重申一遍,也是让你们记住。” “奴婢等谨记!” 雨晴和百灵再要下跪,谢知微止住了她们,“你们跟秋嬷嬷下去吧,该办什么差事,就办什么差事。” 秋嬷嬷给二人分了差事,百灵的差事分的轻一点,秋嬷嬷又抓了一把银钱给她,让她家里的事都打听些,有什么消息,要来给姑娘说。 谢知微睡过午觉,袁氏那边打听得她起身了,便亲自过来,说道,“湄湄,你这里出去了两个人,不是还有个空缺吗?再加上之前洒扫上的本来就少了个人,一共应当进三个人。” 袁氏接手中馈后,一些人手都被冯氏和肖氏调走了,眼看家里有庆贺宴,袁氏便打算添些人手,正好谢知微这边也缺人,索性一起把空缺给补上。 说着,田嬷嬷已经领着孟牙婆过来了,这牙婆做事也着实利索,领了二十多个丫鬟,大的不过十二三岁,小的只有七八岁,参差不齐。 第68章 买人 院子里,两棵西府海棠树,树叶已经泛黄了,一阵风来,片片落叶如黄蝴蝶一般飘落。 树下,大小丫头们站了两排,均是低眉敛目,双手交叉叠放在小腹处,弓腰折背,站得齐齐整整。 孟牙婆常年与高门大户做买卖,懂规矩,有一手调教人的好手段,因此拿出来的人个个都还可看。 “都抬起头来!” 孟牙婆见袁氏和谢知微都出来了,拍了拍手,让丫头们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把脸露出来给主子们瞧瞧。 这些丫头们容貌都尚可,没有磕碜的,更加没有容貌出挑的。毕竟,谢家这样的门第,而且说好了要的并不是服侍男主子的下人,便带了些容貌周正,做事利索,也颇有些机灵劲儿的过来,供谢家挑选。 容貌这一块儿,谢知微一向都不放在心上。她自己本身就姿容出色,再说了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容貌本就难以分出高低来,更何况,谢家对她的教养,更多的还是体现在品行能力方面,在容颜上,她爱好美好者,也并不怕丫鬟们越过她。 有了前世的经历,她还是觉得,人,最终还是在脑子上决一高低。 谢知微站在廊檐下,扫了一眼,并没有先挑,而是低声与紫陌吩咐了一句。 紫陌站出来,微微扬了扬下巴,“咱们家里挑人呢,也不是要挑个长相不吓唬人,手脚周全的就行了,那是小门小户的规矩。谢家有谢家的规矩,你们一个一个地上前来,把你们的名字,擅长什么,家里都有哪些人,都说说,说的时候,把手伸出来!” 至孟牙婆带来的这些人,出身自然个个都不好,这种时候,临场的反应,就很能看出一个人的高低。 “奴婢菜花,针线活儿好。”一个约莫八九岁的丫头,头发稀稀拉拉,黄毛没两根,伸出一双布满茧子的手,“俺家里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俺爹去年去了,家里就把俺卖了。” 谢知微点点头,紫陌便让这个叫菜花的丫鬟站到了廊檐底下,和前面刷下去的人分开。 这丫头颇有几分眼力劲儿,见此,欢快地福了福身,乐颠颠地站在紫陌指定的地方。 又过了两个话都说不清楚的丫头后,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一上前,就噗通一身跪在了地上,她容貌在这些丫头们中是最出色的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高鼻梁,薄唇,脸庞黄里偏黑,梳着两根细辫子,一身粗麻单衣,拼命地磕了三个头,“奴婢甘棠,今年八岁,奴婢会打络子,会做针线活,还会识字,奴婢家里有爹爹,继母和弟弟妹妹,求姑娘大恩大德买下奴婢。” 孟牙婆知道谢家的情况,飞快地觑了袁氏一眼,上前去一脚踹在甘棠的身上,“胡说什么?主家让你说什么就说什么,胡说八道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孟牙婆还要再踹一脚,谢知微轻笑一声,“这丫头,我正要说要了,你要是把她踹坏了,这算谁的?” 孟牙婆忙屈膝行礼赔笑道,“大姑娘发了话,老婆子不敢不从。这丫头在老婆子手上有两个月了,吃的米可不少,比别的丫头要贵一两银子呢。” 谢知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紫陌便摆手让孟牙婆让开,道,“下一个!” 又过了两个,谢知微挑了两个十二三岁,一个名叫春草,另一个名叫秋荷的丫头,便说先回院子里去安置这几个丫头,回头等太太把人挑好了,再回来和太太一起去商量庆贺宴的事。 袁氏还要挑人,让谢知微先回。 谢知微让紫陌把人带上,一行人回到了倚照院。 西次间南窗下的炕上,谢知微靠在大迎枕上,才挑的三个丫头排成一排,由高到低地并排着,秋嬷嬷服侍在一旁,两人静静地打量着这四个丫头。 另外三个扛不住这种压力,腰弯得越来越低,唯有甘棠,小小的身子,尽量崩直,虽然低着头,腰身并没有下屈。 “甘棠,你先说说,你为何愿意跟着我?”谢知微突然问道。 “回姑娘的话,奴婢瞧着姑娘生得好看,而且姑娘一脸福相,跟着有福的人,自己也会有福。”甘棠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大着胆子道。 谢知微笑了,“哦,这么说来,你还会相面?” “奴婢不会。”甘棠觉得轻松了许多,未及多想,道,“奴婢的爹爹说过,相由心生,一个人若是生得让人看着很舒服,这个人一定是个好人,好人有好命。那些穷苦人都生一脸苦相,少有胸怀宽广之辈,也爱斤斤计较,却不知,越是计较,福气越少。” “你方才说你识字?” “奴婢的爹爹是个童生,考了一辈子秀才都没有考中,一生穷困潦倒。奴婢日日听他读书,常年伺候他吃喝,跟在旁边也些许认得几个字。” 可见这是个聪明的丫头了,伶俐不乏天真,又透着些耿直,没有什么小心眼。 谢知微很满意,对秋嬷嬷道,“下剩的三个,嬷嬷带下去安置,甘棠么,嬷嬷教好规矩后,就把她留在我书房里伺候笔墨吧!” 本来谢知微的院子里只缺三个人,如今多买了一个,秋嬷嬷便知道,谢知微有别的用意,如此安排,也很好,便道,“姑娘给这四个丫头,赐个名儿吧!” “甘棠的名字就很好,也不必改名了。春草就叫桃夭,秋荷就叫秋蔓,菜花就叫采葛吧!” 因甘棠,谢知微便想到了《诗经》,索性就从里面挑了几个名字。 四个丫鬟一齐谢了恩,“多谢姑娘赐名。” 这时,百灵进来了,道,“姑娘,太太那边的丹枫姐姐过来了,扶云院已经把人挑好了,姑娘若没有别的事,就和太太一起去四宜阁看看。” 庆贺宴虽然请的人不多,但谢家从来不会在这种大场合下失礼,更何况,这是袁氏第一次独立办事,又事关谢知微,袁氏少不得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这两天都没有休息好。 第69章 使坏 谢知微连忙起身,先去前面约了袁氏,两人便从穿堂进了真趣园,迎门一带翠嶂,在这秋日的景象里,葱郁葳蕤,令人眼前一亮,精神一震。 “这地儿选的好!”袁氏忍不住赞道,“不说别的,就这片绿,加上这一带雪白粉墙,下面虎皮石,富丽又不落俗套。这种季节,还真没什么好景致,这里就很好。” 再往前走,穿过一栋飞楼,两边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一共是一明两暗的三个大间,一共红木雕花八扇槛窗,大气宽敞。 袁氏早就安排人来把家具,窗棂打扫了一遍,换了雨过天晴的软烟罗糊了窗屉,里头也按照谢知微说的秋菊风格,换了摆设。 田嬷嬷忙上前把门推开,阳光从外照射进去,袁氏正要跨过门槛走进去,看到里面的情况,脚下一顿。 北墙上的花窗,原本糊得好好的窗纸全部都戳成了洞,墙角高几上摆放好的几色菊花,全部被推到在地上,高几倒塌,花盆碎裂,花土洒了满地,花根裸露在外,花枝被蹂躏成泥。 谢知微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用说,她也知道,这里被人动了手脚了。 袁氏眼里,眼泪在打转,她进谢家之后,受过的气,真是数不胜数,可眼前依然让她难以忍受。 “太太,这事怪奴婢,奴婢应该派人守在这里。”田嬷嬷固然气得全身打颤,但此时,把所有的责任都揽下来,才会让太太好想一点。 谢知微扶着袁氏,只觉得她全身的力量都被抽尽了,袁氏也的确站都站不稳了,她一手扶着窗框,连气都透不过来,“这到底是谁做的?”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寻常下人断然没有这个胆量,左不过是府里的那几个人。 这件事,要么自己吃个闷亏。正如田嬷嬷所说,这么大的事,宴席厅布置好了,应该派人看守。纵然不需要防着府里的主子们,也该小心谨慎防备下人们不小心,弄坏了什么布置。 “母亲先别担心。时间还早,重新布置也来得及。”谢知微拍了拍袁氏的胳膊,“说起来,这里虽然好,但离前院也太近了一点,不如就把宴席厅布置在安福堂后面新盖的大花厅,那里又宽阔,又敞亮。” 袁氏一听,气血又复活了一些,她打起精神来,“我们去瞧瞧!” 谢知微回头看了四宜阁一眼,对田嬷嬷道,“嬷嬷,这里是现场,安排咱们的人妥善看着,这件事不管是谁做的,都不能善了。若不治服了,以后不得安宁。” 如今长房掌势,肯定损坏了一些人的利益。三房是庶出,哪怕长房二房都没人了,也轮不到三房。钱氏再蠢,还不至于蠢到被人当刀使。至于冯氏,最近谢知微几次出击,又把老太爷给拉上了,自顾不暇,应当是顾不上这中馈权。 下剩的就只有肖氏了,她进谢家的门就掌中馈,至今近十年,一朝权势在手,有几个人甘愿急流勇退? 不管是袁氏还是谢知微,手底下都有几个得用的人。田嬷嬷安排的是袁氏从袁家带来的两个泼辣的媳妇,守住四宜阁,等庆贺宴办完,再来处理这件事情。 “湄湄,咱们就这么守着,时间长了,万一她们把些蛛丝马迹都抹没了,再怎么查到底是谁做的?” “母亲别急,做下这事的人,这会儿肯定知道咱们会来看,不定暗地里如何高兴呢。她也肯定会派人过来查探虚实。到底是谁做的,不重要,重要的事她背后的主子是谁?瞅准了人,咱们只想办法折损她人手,何必在意到底是哪个该死的下人下的手呢?” 谢知微慢条斯理地说道,跨过门槛的一条腿收了回来,这地方,也没必要再多看了。 袁氏一听便懂了,吩咐田嬷嬷,“除了你媳妇和李金条家的,你再暗地里派两个人在附近瞧着,看谁偷偷地来打探消息,你就把人拿住。” “是!”田嬷嬷摩拳擦掌,战意满满,“太太放心,奴婢一定会想尽办法抓住这个人。” 袁氏一行人又折返去了安福堂后面的大花厅。 那人听说了这件事,拨弄手边的茶盏,冷笑道,“这宴会拦是拦不住的,且看着她把谢家的脸丢尽吧!哼,我都已经准许她协理我中馈了,她竟还不知足,还把我一脚踢开,我且看看,她一个人到底拿不拿得下?” 汤嬷嬷送上一盏新茶,把肖氏手边的凉茶替换了去,劝道,“太太放心,这次庆贺宴后,老太爷当会看明白,这家里的中馈,离了夫人,还是转不过来。” 不说别的,这次的人手就会不够,光靠谢家的那些老人出力,能把这次的差事办妥当了? 袁氏暂时将四宜阁的事丢开,和谢知微一起进了安福堂,大跨院后面的花厅还是保持着原先的格局,只不过翻新了一遍。 窗上的漆干亮还闪着光芒,窗纸是银红的软烟罗,掩映在朱漆中,显得华贵而又低调。 四处擦得一尘不染,窗下,点缀着几盆开得正盛的墨牡丹,庭院里的银杏树高大,在阳光的照耀下,片片金叶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与红色的菊花相映成趣。 谢家在京中的这一处宅院,几经改朝换代,经历过战火,换过数十代主人,也算是历经风霜,每一处都能成景,也处处都是美景。 只是花厅也太敞亮了一些,太过宽敞。原是预备着家里有婚娶大喜事的时候用,若是庆贺宴的话,不准备大请,摆不了几桌席,到时候会显得很空旷。 谢知微知道袁氏怎么想的,便劝道,“母亲不必担心,家里有个十六扇的紫檀木琉璃屏山水大屏风,往这里一拦,把这花厅分城两块,这边宴息小坐,那边用来开席。” 谢知微只一环顾,心里大概就有了个数,也气定神闲,站在门口,与袁氏指点江山了一番,几句话,袁氏再次胸有成竹,拊掌道,“还是湄湄聪明,这里比四宜阁还要好些,离前院近,客人们进来后,走不了几步路就能到这里,宴息也近,开席的时候,移步就能过去。只是,若摆戏台的话,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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