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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小麦豆类,收成虽不高,但在附近的庄子里,已经算很好了。” 谢知微走在田埂间,正如老赵头所说,地里多半种了小麦,不到一指高,但绿油油的,长势极好。 冬麦耐寒,几场瑞雪下来,来年又是好收成。 “我听说南边有人种占城稻,耐旱,产量也比咱们这样的稻子高些。”谢知微道,“田里的地力就这么多,若是能够改变稻种,提高产量,收成是不是会高些?” 第45章 昳丽 老赵头很惊讶,大姑娘一个闺阁中的姑娘,居然还知道占城稻,忙道,“是有占城稻,朝廷还刻意推广过,小的当年在崔家的时候跟着老太爷看到过占城稻,颗粒比咱们这种稻子大些,若大姑娘愿意试一试,小的可叫小的儿子往南边走一趟,运一些稻子回来做种,来年选几块靠山的田地种着试试。” 不拘好不好,只要稻种改良了,这也算是他的一桩业绩。 这些年,这上面因没有主事的人,老赵头也不敢擅自做主,只因循守旧,不出差错就行。 占城稻这种事,是伪帝在的时候,曾经推广过的一桩农事,后来,当今坐上了这个位置,将伪帝主导的几项国政全部否定了,占城稻只在南边由农人们私下推广,北边没有人种。 但占城稻的产量比现今的本地稻子产量要高近三成。 “可!”谢知微道,“就要劳烦赵管事安排了。” 说话间,一行人进了林子,赵铨在前带路,朝一处山坳里走,“大姑娘,五少爷,前边有几棵野栗子树,这时节,可以打些栗子,烧鸡或是烤着吃,都很香甜。” 谢明溪哧溜了一下口水。 走进山坳,果然,看到前面十来棵高大的野栗子树,树上挂着密密麻麻的毛栗子,压低了枝头,成人拇指般大小,挂在枝头,一簇簇,金黄色,如同小猴儿一般,让人看一眼便食指大动。 正是采摘的季节,因来采摘的人很少,地上掉落了不少。 就低下枝头的那些就能摘上好几篮子了。 老赵头说要让人搬梯子来,谢知微拦住了,只让人拿来了几只篮子,带着弟弟,戴了厚厚的兽皮手套,小心翼翼地穿梭在树丛间,择那些色泽金黄的采摘下来。 谢明溪做起这些活计来兴致很高,很快,两人就摘了满满几篮子,累出了一身汗。 “溪哥儿,这些都够了吧?”谢知微看看日头,已经当空了,也到了午饭时间。 “好啊,姐姐,栗子糕也很好吃呢!”谢明溪一面答应着,一面又摘了好几个栗子,装在篮子里。 嘎吱! 踩断树枝的声音从北面传来,紧接着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其中还隐约传来一道声音,,“萧老爷,属下记得前面有个庄子,兴许有大夫。” 紧接着便是一道威严的声音,“楚易宁,你到前面看看!” “是!” 声音越来越近,谢明溪吓得呆住了,谢知微将他提着的篮子拿下来,递给紫陌,将谢明溪拉到了身后。 一个身穿皮甲的男子,手里提着一把刀,朝这边走过来,他一头乌黑的头发用一根黑带子简单地束在脑后,未戴盔,额头上一根约有一指宽的抹额勒住,一双虎目朝这边看过来,浑身杀气腾腾。 谢知微倒抽了一口凉气,今天是什么日子? 她将弟弟挡在身后,面上冷静,“这位官爷,敢问遇到什么事了吗?我是这庄子的主家,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 说话间,男子身后的一行人已经上来了,为首的约莫四十来岁,一身锦袍,腰间玉带,脚底朝靴,面容俊朗,谢知微第一眼看到这人,便吃了一惊,微微垂下眼帘。 是寿康帝,居然在这种地方遇到了皇帝。 他身后,一匹白马,马上伏着一人,摇摇欲坠,随时都会从马背上跌落下来,背上扎着一根箭,箭羽巍巍,黑色的血从那人的背上蜿蜒而下,将雪白的马毛都染黑了。 箭上有毒。 待人走近了,谢知微才发现,这行人中,不仅有沐小王爷、萧恂,大皇子和二皇子,还有令她意想不到的人,宁远伯府的大老爷薛式篷。 一行人都穿着寻常衣服,打扮也很低调,想必是陪着皇帝四处走走。 除此之外,还有锦衣卫指挥使罗纲,礼部尚书曾士毅,御史大夫张远,均是跺一脚,朝野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只是,没有那个人! 他怎么没有跟着皇上? 谢知微想到了什么,目光锐利地朝马背上看去,一身月白色云鹤杂宝暗花绸长袍,一头乌发,插一根玉簪。 会不会是那人?他一向得皇帝器重,随侍左右。 谢知微想到这个可能,却没法问,一双桃花眼因为着急而微微泛了红。 “你们是什么人?” 楚易宁看着就女人和孩子,还有两个丫鬟下人,没有什么危险。但事关重大,他们才被袭击,陆大人为了救皇上,身中毒箭,容不得他不小心翼翼。 楚易宁正要拔刀相向,萧恂已经一步上前拦住了,“伯父,是大理寺卿谢家的大姑娘,之前侄儿在南书房与谢大姑娘约过一局,结果输了。”” 即使萧恂不提醒,寿康帝也记起来了谢知微是谁,他脸色稍微好一点。 谢知微也聪慧,连忙邀请道,“萧老爷,前面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庄子,萧老爷和诸位老爷少爷,不妨去庄子上歇一歇。” 寿康帝点点头,问道,“我们这一行中,有人受伤中毒了,这附近有没有大夫?” 谢知微朝老赵头看了一眼,老赵头也不知道这些都是些什么人,但横竖是主家认识的,忙殷勤地上前行礼道,“最近的镇上有家和善堂的药铺,坐诊的秦大夫有一手好医术,平日里小的们有个伤风咳嗽都是找秦大夫。” 寿康帝一听这话,没戏,治伤风咳嗽的大夫怎么解毒?他忙吩咐楚易宁,“你快马加鞭赶回去,把王世普找来。” 王世普便是太医院任职,当日侍奉皇后在法门寺,与谢知微针锋相对的那个太医。 楚易宁领命而去,其余的一干人则在谢知微的指引下很快来到了庄子上。赵管事领了几个人在外面维持秩序,将前来看热闹的庄户们都劝回去。 两个锦衣卫的人上前来,将马背上的人卸下来,看到熟悉的脸,谢知微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身子微微发抖。 受伤的人是陆偃,他双眸紧闭,满脸乌青,唇色黑紫,已是出气多吸气少了,即便如此,谢知微也依然能看出眼前这青年的昳丽之色。 第46章 钩吻 而前世,她看到陆偃的时候,他形容枯槁,鹤发鸡皮。 谢知微后来才知道,陆偃是为寿康帝挡了一箭,箭上涂钩吻之毒。他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体内的毒没有清干净,形销骨立,不成人形,身体每况愈下,寿康帝依然要他陪侍左右,委以重任。 谢知微每每忍不住想,若非陆偃英年早逝,她或许不至于落到那般地步。 她至死也不曾想明白,陆偃为何对她那么好,死前,将手上的势力全部交给她,她才有了与萧恂谈判合作的资本。 才能在临死前报仇,不留遗憾。 萧恂的目光锁住谢知微,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心头也充满了疑惑。 谢知微的指甲壳深深地扎进掌心里,刺痛传来,她才能勉强克制自己的情绪。 她本非慈善之辈,这辈子唯一的念想便是护好家人,护佑友人,而陆偃,正是她想要保护的人之一。 萧恂缓缓靠近,谢知微抬起头朝他看去,虽然萧恂什么话都没有说,她竟然福至心灵,看懂了萧恂眼中未言之意。 只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和自己做这笔交易? 即便萧恂不提条件,她也会想办法保住陆偃,不让他遭受前世毒蚀之苦。 哪怕,她或许会因此而暴露在萧昶炫的眼前,也在所不惜。 她与萧昶炫本就有不死不休之仇。 陆偃被安置在次间的榻上,屋子里的气氛非常压抑,皇帝坐在一把官帽椅上,手边握着茶盏,压抑着火气,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这支箭分明是朝他射来的,若不是陆偃,此时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人就是他了。 “楚易宁走到哪里了?还有多久?”寿康帝狂暴的声音传出来。 谢知微将弟弟推了推,让紫陌领着弟弟避到后院去。 萧恂递了个眼神给沐小王爷。 沐小王爷走了出来,站在门槛边上,看似漫不经心,问道,“谢大姑娘乃崔家的外孙女,崔家世代出名医,听闻谢大姑娘自幼饱读诗书,不知是否也略通岐黄之术?” “略通一二!” 一二,一向都是自谦之说。 皇帝在里面自然听到了,吃了一惊,“让谢大姑娘进来!” 不需要人传,沐小王爷侧身让了一下,谢知微进来了,行过礼后,皇帝问道,“你可看得出,陆公子中的是什么毒?” 虽然彼此的身份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既然皇帝依然想掩耳盗铃地隐瞒,谢知微也无所谓,微微一屈膝,“钩吻。” 伤者流了一路血,血气也蔓延了一路,身为医者,谢知微早就闻出了血气中夹杂的毒味。 “钩吻做何解?金青冰莲能否解这毒?” 皇上居然知道金青冰莲!谢知微的心头突了一下。 她不知道此时萧恂是什么表情,更不敢偷看,微垂眸,“萧老爷,若钻研《九章算术》,高手们均知,一道筹算题,可有多种解法。医道亦然,金青冰莲自然能解钩吻之毒,不过,钩吻之毒,并非只有金青冰莲一种解法。” 皇帝点点头,谢知微便明白,这是允许她为陆偃解毒了。 薛式篷在旁边急躁不安,他好不容易才搭上了陆偃这条线,据他女儿算来,陆偃这次虽然凶险,但最终还是能保住性命,再活个十来年没有问题。 这十来年,足以让薛家从陆偃那里谋算些好处了。 一旦陆偃被谢知微给治死了,薛式篷几乎不敢想象,好处肯定是没有了,搞不好还要受谢知微的牵连。 想到这里,薛式篷也顾不上了,张嘴就反对,“萧老爷,楚公子既然已经去请王大夫了,要不还是等等吧,谢大姑娘毕竟年幼,万一有个失手,陆公子恐会性命不保。” 谢知微淡淡地瞥了薛式篷一眼,不明白,什么时候薛式篷也有了伴驾的资格? 真是根搅屎棍子。 谢知微心中嫌弃,不得不上前道,“萧老爷,再晚上一盏茶功夫,毒素攻心,即便陆公子能够救回一条命,也会有损寿数,将来也只会是个废人。” “你有多大把握?”萧恂问道。 “八成!”谢知微想说十成,但她怕把话说得太满了,会遭受上天嫉妒,她自己无所谓,可陆偃不能出事。 “伯父,让谢大姑娘试试吧!” 寿康帝几乎没有多思考,便答应了。他不是信任谢知微,而是信萧恂,萧恂从不做无把握之事,恐怕上次在南书房,谢知微赢了萧恂的棋,才会让萧恂对她如此信任。 寿康帝爱好琴棋书画,是个性情中人,也深谙棋品如人品的道理。 他点点头,算是允了萧恂的请求,薛式篷还要据理力争,寿康帝一个凌厉的眼神看过来,他不得不闭上了嘴,顿时冷汗淋漓,生怕今日这大好的形势被谢知微给坏了。 只觉得,女儿既然在法门寺把这小姑娘推下了池塘,怎么不索性淹死算了?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紫陌安顿好谢明溪后,很快就回来了,她依着谢知微的眼色行事,很快拿来了谢知微随身携带的医箱。 原本一个十岁的孩子给陆偃治病,随行的这些人都觉得荒唐。但眼下,他们也没有选择的余地,要么眼睁睁地看着陆偃毒发身亡,要么让谢知微死马当活马医。 况且,既然皇帝都发话了,没有人敢提反对意见。 萧恂站在南窗下,少年锦袍箭袖,玉带青靴,背手而立。 秋日高阳透过冰裂纹琉璃窗照在他如玉一般的脸上,一头鸦羽般的黑发用一根紫色的丝绦绑着,垂落在脑后,在阳光下,折射出绸缎般的光芒。萧恂的目光锁定谢知微,他的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墨,如同有个旋涡,能吞噬世间所有的光亮与色彩。 她果然懂医,而且看这模样医术精湛。 谢知微感觉到了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但此时,谢知微什么都顾不上了。 紫陌已经服侍谢知微穿上了自制的罩衣,她撸起袖子,露出一小截雪白的手腕,沉声道,“打开针包。” 紫陌有些慌,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凭着本能,将针包展开后,众人看到,针包上一溜儿上百根金针,闪闪发光。 第47章 拔毒 紫陌有些慌,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凭着本能,将针包展开后,众人看到,针包上一溜儿上百根金针,闪闪发光。 一共一百零八根! 皇帝的瞳孔微缩,他眼熟这是崔氏的一百零八针,可与阎王抢命。 谢知微双手取针,左右手齐动,瞬间同时朝陆偃的心脏处刺了下去。 薛式篷只觉得这针似乎插向了自己的心脏,谢家是巴不得他们薛家不好吗?这分明是要把陆偃治死的节奏。 薛式篷瞬间怒了,顾不上皇帝在场,“荒谬,真是荒谬,这哪里是在治病,这分明是在谋命!” 谢知微侧目朝薛式篷看了一眼,冷声道,“闭嘴!” 薛式篷论起来,是谢知微的姑父,长辈,被她这么吼一声,顿时气得老脸通红,但若他此时上前去与谢知微理论,搞不好,陆偃丢命丢得更快,说不定,到时候谢知微还会把过错扯到他身上。 权衡再三,薛式篷气出的一口老血,又不得不自己咽下去。 而几乎同时,谢知微又是左右手齐出,两根金针分别刺向了陆偃的左右太阳穴。 此时,沐小王爷沐归鸿也绷不住了,太阳穴是人体死穴啊,这小姑娘胆子也太大了吧,还是说,她是无知者无畏? 谢知微拂手之间,陆偃的几处大穴死穴上都被插上了金针,随着她最后一针落在陆偃头顶的百会穴上,一直死气沉沉的陆偃,哇地一声,开始呕吐,浓腥味顷刻便弥漫在屋子里。 “萧老爷,不若出去等吧?”薛式篷不想再看了,再看下去,躺下去的就是他了。 皇帝嫌薛式篷聒噪,他冷冷地横了一眼,薛式篷不得不再次闭嘴,想捏着鼻子,但不敢。 老赵头亲自带着儿子过来打扫,谢知微一手板着陆偃的肩膀,她力弱,好在萧恂极有眼力劲儿,赶紧过来搭一把手,谢知微的手指轻轻地捻在银针的尾端,银针发出轻微的呜咽声,一声声就跟催吐一样,直到陆偃的黄疸水都吐出来了,谢知微方才停下来。 此时,陆偃脸上的青乌已经消退了大半,原本青紫的唇瓣,透出一股冷白色,但依稀可以看到一抹生机正滋长出来,众人不由自主地就松了一口气。 只见谢知微再次取过一根最粗的金针,另一只手捏着陆偃的左手的无名指指尖,轻轻地捻着,捻着,突然一针下去,一滴黑色的血液渗出来,一股腥臭味便扑鼻而来。 “这是毒血?”沐归鸿在一旁忍不住闻道。 “嗯!”谢知微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她松开陆偃的手指,开始弹陆偃左胸处的两根银针针尾,她每弹一次,陆偃身上所有的银针似乎都在与之共振,随之一起颤动,而陆偃指尖便会渗出一颗黑色的血珠子。 如此,约有一盏茶功夫。 仲秋时节,已是秋寒乍起,谢知微的额头上却密密地布满了汗珠,她的中衣已经全部湿透了,但这只是个开始。 等陆偃无名指上的血渐渐地转为红色,谢知微才长舒了一口气,她松开金针,用帕子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对萧恂沉声道,“我要为他拔后背的箭伤了,他身上的这些金针,一根都不能碰到,你有把握吗?” 还从来没有人质疑过自己,萧恂抬起眼,朝谢知微看去,黑沉沉的眸子里,似乎蕴藏着无所不能的力量。 谢知微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萧恂,才发现,他生了一双如墨如画般的眼睛,凤眼威严,眼尾上翘,带着一点玩世不恭的少年意气。 谢知微知道,这个人不能光看他的表象,他永远都不会让人知道,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谢知微也不想知道,如果可以,这辈子,她希望和萧恂离得越远越好,希望这次救下陆偃后,萧恂能够遵守诺言,不再惦记她。 金青冰莲虽然能够解百毒,但对钩吻其实没有太多效用,若无前世,没有当过皇后,谢知微是死都不会知道,金青冰莲对皇室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短短几个念头转过,也就是一个呼吸之间的事,谢知微已经再次全神贯注地投入到救人之中。 陆偃的呼吸虽然还很急促,但总算是有了呼吸,谢知微的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约有两息时间,便有了把握,“开始吧!” 屋子里的气氛虽然依然很压抑,但此时,明眼人一眼,便可以看出,陆偃的毒大约是解得差不多了。 “紫陌,备刀!”谢知微就如同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老将,她气定神闲,一面指挥萧恂和沐小王爷将陆偃固定住,一面拿起刀包里的刀。 一共十多柄形式不一的刀,刃约有小手指头般大小,一指长的柄,崭新明亮,刀刃闪着寒光。 张远这些武夫还好,薛式篷看到谢知微的手指间,刀刃寒光闪现,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谢家这还是士族门阀吗?什么时候改当屠夫了? 好在,薛式篷惜命怕死,已经学乖了,知道闭嘴,不敢再吱声。 谢知微左手按住了陆偃箭伤处的一处穴位,出手如电,也不知道她怎么划拉了一下,泛着黑色的箭簇便露了出来,谢知微握住箭杆,左右轻轻一晃,箭便离体。 整个过程中,不曾溅出一滴血。 “紫陌!”谢知微从刀包里居然拿出了一根针,上面引着线,只见她飞快地在陆偃的伤口上飞针走线,一面报着药名:“地榆六钱、三七六钱、白及四钱、蒲黄三钱、刺猬皮三钱、蒲黄六钱,抓好之后,捣碎,即刻送过来!” 老赵头在外头听到了,紫陌出来,他赶紧跟上,问道,“紫陌姑娘,老朽让老朽儿子去镇子上抓药吧?” “不必了,姑娘的车上,这些寻常的药都备了的。” 幸好姑娘出门前,备了一些常用的药在车上,本来是预备突发事件的,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谢知微将陆偃的伤口处理得差不多了,原本翻起可见白骨的伤口被捋得平平整整,针脚细密齐整,而整个过程中,也不知道陆偃是不是感觉不到疼痛,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紫陌捧着一个托盘进来了,托盘上,是称好并捣碎的药材。 第48章 活了 谢知微让紫陌凑近,她细细地看了一遍,又嗅了气味,方才道,“放好!” 上药,包裹,拔针,全部处理完之后,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谢知微累得快要趴下了,她年纪小,精力有限,也多亏了意志力强,才勉强支撑柱。 王世普被楚易宁从马背上拉下来,一屁股墩摔在地上,顾不上爬起来,又被楚易宁拎起来,往屋里拖。 皇帝也不管,只冷眼看着。 王世普只匆匆给皇帝行了个礼,这才在楚易宁的示意下,在陆偃榻边的凳子上侧身坐下,凝神静气了好一会儿,才伸出颤抖的三根指头搭在陆偃的手腕上。 谢知微坐在桌边稍许歇息,端了一盏茶在喝,她冷眼看着,见王世普诊脉略诊了数十息功夫,拿不定主意,皱起眉头,不得已又换了一只手诊脉。 “王大夫,如何?”薛式篷急得不得了,他的前程可都系在陆偃的身上。 皇帝这一次微服出巡,起因是听说附近的祥瑞县出现了白虎,便趁着休沐,一行人去祥瑞县看白虎。谁知,才出城走了不到二十里地,便遇到了流民围攻。 薛式篷本来是领着家丁等在附近,准备找准机会,对陆偃施救。女儿说得非常清楚,救皇上没有用,哪怕救了皇上的命,若不能入陆偃的眼,将来不但无福,说不定还会有祸。 而入了陆偃的眼,就相当于是得到了一道免死金牌不说,还是丹书铁篆类的。 皇上带了不少侍卫,将流民冲开时,有几个流民还与陆偃围斗在一起,侍卫们都保护皇上去了,陆偃身边连个护卫都没有。 这时候,薛式篷顿觉,连上天都在帮自己。 他连忙带领家丁冲出去,帮陆偃将流民打跑。 原本事情到这里就应该圆满结束,但女儿也交代了,回去的途中,会遇到埋伏,让他小心。届时,若有冷箭射出来,薛式篷若想拼个大的,可以以身犯险,帮陆偃挡上一挡,否则,到了这时候,薛式篷在陆偃跟前的功劳也差不多了。 就在薛式篷纠结不已,不知道该如何选择的时候,冷箭已经射出来了,原本薛式篷担心,他带几个家丁帮陆偃一把,未必能够挣一个世子的爵位回来,此时已经不用纠结了。 那箭居然是朝皇上射过去的,而陆偃当时正走在皇上的身后,他猛地朝前扑去,将自己变成了一个人肉盾牌,挡在皇上的身前,而箭,也射穿了陆偃的后背。 薛式篷不知道女儿怎么就没有算准,她不是说,那箭是对着陆偃来的吗? 不管怎么说,薛式篷自己也算是保住了一命,他也不敢想象,若是这箭射在自己的身上,挨上这么一下,他还能不能活到现在? 皇帝也紧张地等着。 王世普站起身,朝皇帝拱了拱手,“萧老爷,陆公子虽然凶险,但好歹保住了性命。不知这位解毒的圣手是谁?属下能否讨教一二?” 王世普倒也不是谦虚,他只是不敢欺君。 陆偃中的是钩吻,钩吻是什么毒? 见血封喉,无药可解。 楚易宁前往太医院带他来的时候,王世普把楚易宁祖上十八代都恨上了,好在,他命硬,就晚了一步,陆偃的毒居然解了。 王世普因太过匆忙,是以,没有看到谢知微。 王世普的话,屋子里的人都听懂了。 陆偃活了! 萧恂朝谢知微看去,正好对上她雪亮的眸子,漂亮的一双桃花眼,充满自信,如同冬日里的晨星一般,璀璨绚烂。 萧恂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被灼了一下,很快收回了目光。 皇帝朝谢知微看了一眼,谢知微意会,站起身来,走到王世普的跟前,“王大夫,陆公子的毒解了一大半,但体内还有些余毒,他的伤口也颇深,今日夜里难免风险,还需开药剂,我说,您来写吧!” 王世普呆愣地看着谢知微,怎么又是她? 倒也不是谢知微托大,而是她方才一番施救,臂力已经用尽了,连端茶都在微微发抖,朝皇帝屈膝道,“萧老爷,小女五指用力过猛,已经不能捏笔,是以不得已而为之。” 陆偃的呼吸已经平息下来,绵长而匀和。 屋子里的气氛也变得轻松下来,众人都抹掉了额头的冷汗,松了一口气。 寿康的脸上浮现出了笑意,他看着谢知微的目光变得柔和,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也算是给王世普面子,“你们商量着开张方子出来。” 说是商量,实则,是谢知微说,王世普写。 王世普却并没有半点不愿意,他老早就领教过谢知微的手段,只是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还能解钩吻,可见医术不一般。能给这样的高手打下手,是他的荣幸。 也不知道谢知微愿不愿意收徒?崔家肯定是不会收他当徒弟,若能得谢知微指点一二,他一生也受益无穷了。 王世普乐颠乐颠地铺纸,磨墨,提笔,听药方。 薛式篷看得一阵眼角抽动,他完全难以理解。 “人参六钱、官桂五钱、茯苓三钱、白术六钱、附子(制)两钱、甘草六钱……” 王世普写到这里,忍不住抬头朝谢知微看了一眼,眼神变得狂热,如同仰望一座高山。 谢知微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也懒得理会,只当没有看到,继续道,“山楂五钱、木通三钱、荷鼻六钱、紫草三钱、苏木五钱、连翘七钱……金银花七钱。” 她最后加了一味金银花。 王世普写好方子,双手恭敬地递给谢知微,忍不住问道,“敢问姑娘,为何要加一味金银花?” 谢知微扫了一眼,见无误,便递还给王世普,“王大夫,您是否知道钩吻这味毒药的配伍?” 王世普愕然,他为什么要知道钩吻的配伍? “欲解毒,须知毒。”谢知微提点道。 王世普如醍醐灌顶,只是当着皇帝的面,他实在是不好直言表达自己对谢知微的敬仰之情。 “萧老爷,陆公子今日晚上还有一道难关要过。一时半刻,陆公子也不宜移动。不若让陆公子现在小女这庄子上过一夜,待明日看情况再说。”谢知微的意思很明显,陆偃肯定是动不得,皇帝可以自便。 第49章 发难 天色也不早了,皇帝也的确要回宫去了,要不是陆偃很凶险,他老早就走了。 “楚易宁留下,领一千禁军保护好庄子,王世普留下……”皇帝看了谢知微一眼,“好好协助谢大姑娘。” 王世普迫不及待地领了皇命,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给谢大姑娘打下手了。 太阳已经西下,众人终于可以踏上归程,谢知微让赵铨跟着皇帝一行人回府去给大太太禀报一声,她和谢明溪今日要留在庄子里过夜。 薛式篷恋恋不舍地离开,如果可以,他也很想留下来服侍陆偃,但皇帝没有发话,他不敢擅自做主,以免弄巧成拙。 唉,好好的一场谋划,半路里杀出了谢知微这个程咬金,真是叫人郁闷得无以复加了。 回到薛家,薛式篷来不及梳洗一番,便去了薛婉清住的院子关雎院,这是当年谢氏住的院子,薛婉清跪完祠堂出来,便住了进来。 这是一处主院,若非庞氏嫌弃是谢氏住过了的,又被大火烧过,原本轮不到薛婉清住。 地段好,面积也很大,三进院落,面阔五间。 修葺一番后,虽然不够精巧,但也是薛家难得的几处好院子之一了,这也是薛婉清与薛式篷这一次交易提的条件之一。 薛婉清正伏案写字,她深知,当今皇上爱好琴棋书画,写一手好字,一手好丹青,她若想出人头地,少不得要走皇帝这条线,要想入皇帝的眼,那就一定要博个才女的名声。 按照书中的剧情走向,开年之后,大约三四月间,江南那边会有一个女大家进京,届时,她会筹集一些资金,在皇后的资助下在京城里开一家女学,总共只招收十个学生。 因是第一届,这一届的招生考试主要考琴棋书画,名声大噪,朝野震动,而入选的十个女学生,也将获得才女的称号。 书中,这十人就有谢知微的一席之地。 原本也有薛婉清的名字,但,薛婉清担心自己穿越过来后,剧情会发生变化,毕竟,她前世并没有学过书法,她只会写硬笔书法,一手毛笔字,实在是拿不出手,偏偏这个世道,封建糟粕特别多。 “姑娘,大老爷来了!”翠香挑起帘子,进来说道。 薛婉清忙将写的字收起来,实在是,穿越这种事,只能接受前身的记忆,没法接受前身的技能,而偏偏前身还是个有才学的,琴棋书画都拿得出手。 而她,幸好穿来前,上过培优班,书画不怎么样,但围棋有所涉猎,学过古筝。 这样一来,捡起来也快。 薛婉清净完手,便从东次间的小书房里出来了,薛式篷已经坐在明间的主位上,丫鬟们给他上了茶,他渴狠了,一阵牛饮,连饮三杯才缓过气来。 “给爹爹请安!” 薛婉清对这个便宜父亲没有任何感情,但也深知,唯有父慈女孝对自己才有好处,她恭敬地行礼。 “清儿,快坐!”薛式篷迫不及待道,“清儿,陆大人果然中箭了,不过,那箭是朝着皇上射过去的,为父本来想舍身救驾,只可惜,离得太远了。” 薛婉清也略有些惊讶,书上只说这次出事,陆偃命悬一线,倒也没有写明,对方是冲着皇上去的。不过无论如何,她这个便宜父亲怕死又怕疼,别说不可能贴身伴驾,也幸好没有,她还担心,危急时刻,父亲拉着皇上挡箭,祸及九族呢。 “父亲可将今日事情的经过一一说来!”薛婉清道。 薛式篷将自己如何埋伏在附近,如何亲眼看到流民攻击圣驾,侍卫们如何保护皇帝,陆偃如何被流民围攻,他如何趁机出现,救了陆偃,皇帝败兴之后,没有去成祥瑞县,打道回府的时候,在半路被伏击云云。 最后,薛式篷担忧地问道,“也不知这次,陆大人到底能不能活过来,听说中的是钩吻之毒,若是活过来了,还不知道能不能记得起为父这次拼死相救?” “父亲这次运气不好,的确是与清儿的预想要差一些,不过也没关系,陆大人向来恩怨分明,无论如何,父亲在关键时候搭救了陆大人一把,有了机会,陆大人必定会知恩图报。” 薛婉清想起书上,陆偃在得知谢知微的身份后,终其一生都对谢知微守护如神,只是因为,谢知微三岁的时候,曾经救过陆偃一命。 赵铨将谢知微和谢明溪姐弟俩要留在庄子里过夜的事,禀了进去。因事涉皇上,他没有说真实缘由,只说庄子上好玩,要在那里多玩一天。 袁氏的手段到底还是差了一点,这件事,她才知道,还来不及反应,春晖堂那边就知道了。 老太太传人来唤袁氏,袁氏匆匆地赶过去,刚刚进了春晖堂,还没有来得及请安,老太太便厉声呵斥道,“跪下!” 袁氏深吸一口气,她不由得想起谢知微说过的话,“母亲,无论我们做什么,老太太都不可能善待长房,与其如此,我们又何必多做呢?留点面儿情罢了,别的,不必多做,该争还是要争。” “母亲,不知儿媳做错了什么?”袁氏不解地问道,她肩背挺得很直,神色间透着少见的倔强。 这个儿媳出自武将之家,父兄都是征战沙场的猛将,但进谢家这五六年来,冯氏只觉着她性情很面,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几乎从无忤逆她的时候,现在是跟着谢知微那不孝的逆孙,有样学样了吗? “做错了事,不知道错,就是错上加错!”冯氏气不打一处,对肖氏道,“你来说,你大嫂到底做错了什么?” “大嫂,大姑娘今年几岁?”肖氏听从婆婆的话,站起身来,问道。 “大姐儿的生辰是五月初八,今年十岁。” “一个十岁的孩子,不知大嫂的心怎地就如此大,居然敢放她一个姑娘家在外过夜。若一旦出什么差池,谢家的脸面何在?谢家的姑娘们是不是都该一根白绫了结性命?”肖氏义正严词。 袁氏气得脸发白,“二弟妹,湄湄出门,丫鬟婆子还有府上的护卫,一共十多人护送,又是在京郊不远的庄子上,庄头原是崔家的家生子,庄子上还有不少庄户,天子脚下,皇城跟前,能出什么事?” 第50章 救兵 “若大姑娘出什么事了,大嫂如何说?”肖氏毫不退让,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若自己不能把握这个机会,那真是年龄都活到了狗身上了。 “湄湄是我的女儿,她若出什么事,我会一直陪着她,死,我也领着她走黄泉路。”袁氏双眸圆瞠,“二弟妹,你还是不要在这里诅咒湄湄了。” 肖氏还要说,门口传来丫鬟的声音,“二姑娘来了!”又说,“四爷来了!” 谢家四爷谢季柏是冯氏的老来子,是冯氏除了薛婉清捧在手心里的宝,挂在心头的肉,一听说老四来了,她摆摆手,让两个儿媳不要吵了,忙道,“还不快请进来!” 谢季柏年方十五岁,生得面白如玉,一身莲青色圆领长袍衬得他长身而立,快步走到老太太跟前,先行礼,“给母亲请安!” “快到我这里来!” 冯氏向儿子招手,谢季柏却并不着急,给袁氏和肖氏两位嫂嫂见礼之后,才在下面的椅子上,规规矩矩地坐下。 冯氏有些无奈,她这个儿子,别的什么都好,就是太重规矩了。 要怪,也只能怪老太爷,儿子不到五岁,就被老太爷带到前院养着,非逢年过节,不得到后院来,后来大些了,老太爷又把他送到崔家的家学里去读书,若非这次要进太学,她都不知道多久才能见到儿子一面。 “母亲,听说微姐儿去了城外的庄子上,今日回不来了,不如我出城一趟,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吧,若真回不来,我就在庄子上陪她一晚上,明日带她和溪哥儿回来。” “这怎么行,你才回来多大一会儿,又要骑马出城,不行!”冯氏一口拒绝,狠狠地瞪了谢知慧一眼,她不傻,当然知道,是谢知慧去把老四请来的。 不过,老四来了也有来了的好处。 “清姐儿回了薛家,老四,你明日去一趟薛家,多带些礼物去,把清姐儿接回来,这孩子,我让她二舅母去接,她还不肯回来。”冯氏心疼得不得了,若非这次实在是伤了那孩子的心,她会跟家里这么见外吗? 还说什么,薛老太太和薛大老爷不答应,这母子二人什么时候把清姐儿放在心上过? 说起来,也是她这个当外祖母的没有尽心,把好好的孩子给伤着了,但她也是没办法,她若是不让步,谁知道谢知微会怎么在皇后娘娘跟前嚼舌根,若皇后娘娘发怒了,只会让清姐儿更加难堪。 这件事,她得好好儿跟清姐儿说清楚,掰开了说,让清姐儿明白,她也是迫不得已。 “母亲,外甥女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她终归是薛家的女儿,薛大老爷还活着,薛家的人也没有死绝,现下,外甥女如何,跟咱们也没有多少关系。”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说,她是你姐姐留下来的唯一的血脉。当年你姐姐是何等疼爱你,有好吃的给你留着,得了点好的,都惦记着要给你,你怕是都忘了吧?” 谢季柏嬉皮笑脸地道,“母亲,我最小,几个哥哥姐姐对我都很好,我都没忘。外甥女在咱们家的时候,儿子对她不也很疼爱,可再疼爱,她也是薛家的人,内外有别,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冯氏再如何,也舍不得骂儿子,她叹了口气,“同是在家里长大的,你当娘看不出,你待你几个侄女儿就不一样些。” “母亲,谁叫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来呢,将来这些侄女儿们出阁了,回娘家的时候,少不得给儿子买几斤好酒回来,外甥女就未必指望得上了。” 谢季柏嘻嘻一笑,拍了拍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看向袁氏,“大嫂,还烦请大嫂安排人备一些衣服用度,我这就启程赶往城外,今日恐是回不来了,少不得要在庄子上住一晚,微姐儿应是用不惯庄子上的东西。” 袁氏忙不迭地应下,迫不及待地给冯氏行了个礼就离开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肖氏眼巴巴地看着,冯氏气得两眼都快翻白了,但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季柏潇潇洒洒地出了门,他从来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倒是老太爷一个眼神,就能把他唬得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这个混账东西,我早晚要被他气死。” 金嬷嬷可不会把这话听进心里,多少年了,冯氏前脚骂,后脚看到四老爷,还不是疼得肉一阵儿一阵,她笑着忙将一杯消火茶送到冯氏的手边,道,“老太太消消气,俗话说,儿女都是债。” 冯氏不能拿老四怎么样,一横眼,看到安坐在椅子上的谢知慧,“你把你四叔喊来的?” 肖氏一听急了,她可不能让老太太对女儿不喜,更加不能因为谢知微而对女儿不喜,忙问道,“慧姐儿,你怎么和你四叔一起过来的?” 谢知慧虽然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但也不傻,她明知道冯氏是打算找她麻烦了,不紧不慢地道,“回祖母的话,孙女来给四叔请安,路上遇到了四叔就一道来了。” 横竖,老太太也不会去直接问四叔,就算问,四叔也不会出卖她,谢知慧也不怕。 把四叔搬来当救兵,是她让丫鬟去给四叔说的,也不是她说的。 冯氏虽然不大信,但一直以来,这个孙女儿,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小时候教她撒谎,她也会义正严词地说什么“人无信不立”“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之类的,性子比她祖父还要端方,常常把人气死。 冯氏也觉着,自己今日怕是被谢知微气糊涂了,竟然跟这个孙女儿计较起来了,这不是找气受?想到这里,她不耐烦地摆摆手,“去吧,我乏了,不必立规矩了。” 肖氏松了一口气,连忙起身福了福身,“既是如此,媳妇就带慧姐儿先下去了,母亲好生歇着。” 出了春晖堂的门,肖氏将谢知慧好一顿责怪,“你四叔是不是你搬来的救兵?你当老太太不知道?你这孩子真是的,你大姐姐如何,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也不怕你祖母恼上你。” 肖氏说完,就知道自己错了,果然,谢知慧惊恐地看着她,“母亲这是说什么话?大姐姐是我姐姐,怎么就与我没有关系?” 第51章 四叔 入夜时分,陆偃便起了烧。本来,有谢知微开的药方,药也是早就备好了的,王世普看着,但谢知微依然不放心,还是亲自来看一遍。 保险起见,谢知微忍着身体的疲累,又给陆偃施了一遍针,脉象再次好转,瞧着无大碍后,谢知微才彻底放下心来,叮嘱王世普,“虽说不会再有什么凶险,还是让人好生看着,若是大意了,有个差错,皇上肯定会降罪。” “是,谢大姑娘说的事,在下今晚亲自盯着。”王世普也是觉得不可思议,中了钩吻的人,就算能活下来也会九死一生,可谢大姑娘竟是没让陆大人受半点罪。 看陆大人的气色,虽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唇色已经转好了,瞧着就像是个白弱书生睡着了一样。 才把针收好,谢知微已是累得不行,百灵匆匆地进来,“姑娘,四老爷来了!还给咱们带来了一些姑娘的用具,秋嬷嬷带人收拾去了,让奴婢过来跟姑娘说一声。” “四叔在哪里?” 谢知微忙往外走,她已经好些年没有见到那个风流不羁的四叔了,正走到门口,跨门槛的时候太急了点,差点一头撞在人身上。 谢季柏忙扶了人一把,看到是自己的小侄女儿,不由得嗔怪道,“走路怎么不小心些,这么慌做什么?” “四叔!” 谢知微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泪眼朦胧中,看到眼前的四叔,面如冠玉,眉眼如画,儒雅如仙,一双原本带笑的眼,渐渐地转为惊愕,呆愣了一下,“微姐儿,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吗?” “没什么,四叔,我就是想你了。” 想到她这个四叔,前世姻缘路坎坷,好端端一个未婚妻,被老太太给逼死了,后来总算是肯娶妻了,偏偏又是老太太不满意的人,跟老太太抗争了快三年,才终于把人娶进门,三年无子,老太太念叨了三年,数次给他屋里塞人。 谢家被满门抄斩的时候,四婶生的弟弟和大弟生的侄儿都还在襁褓之中,她听说萧昶炫和薛婉清连她襁褓中的孩子都没有放过的时候,她坐在冷宫的门槛上,听着午门外传来的哭喊声,一口血喷出来。 谢季柏被侄女儿闹得哭笑不得,“你这是在怪四叔没怎么回家看你吧?你看,我一到家,听说你没有回来,这不,连夜就赶来了,老太太在家还念叨我呢。” 谢知微忙问紫陌,“去厨房里看看,四叔应是还没有用晚膳,看还有什么,赶紧弄些来给四叔填肚子。” “哎呀,几日不见,微姐儿都能张罗事儿了,不错不错!” 小花厅里,谢季柏坐在桌前吃一碗鸡汤香菇面,香喷喷的,让人闻着就食指大动。谢知微坐在他的对面,就那么盯着他吃。 谢季柏被侄女儿盯得有些不自在,他挑了一筷子送到谢知微的面前,“要不,这碗给你吃?” “不用!”谢知微摆摆头,“四叔,海家姐姐该进京了吧?你有没有得到什么消息?” 谢季柏的手顿了一下,一抹红晕悄然就爬上了脸颊,“好端端的,进什么京?” “海家伯父去世之后,海家如今当家的应当是二房,海家原先长房与二房不合,两家政见不一,如今海家当家的肯定是二房。长房的海公子和海家姐姐在海家地位也尴尬,再加上,前日听说海公子中了今年的秋闱,也不知会不会试一下明年的春闱?不论如何,海公子肯定会带海家姐姐进京。” 谢知微还有一点没有说,就是四叔与海家姐姐有婚约,那是两人还没影儿的时候,海家老太爷与祖父订下的婚事,两家交换过婚书和信物,海家这一辈的嫡女嫁到谢家为媳,本来是一件好事,偏偏海家老太爷过世后,长房这一脉没了什么话语权,而老太太好攀龙附凤,死活不认这门亲事。 前世,海家姐姐死于非命。 四叔未及弱冠,一夜之间,两鬓就添了白发,不愿娶妻便因此而来。 “四叔,若是海家姐姐进京了,你准备怎么安置海家公子和姐姐?”谢知微提醒道。 “两家本就是通家之好,这还需要我操什么心?你祖父肯定会让他们住到家里来,也好对海大哥指点一二。我说,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怎么操这些心呢?” 不过,谢季柏不是个蠢的,他常年不在后院走动,也不代表他不食人间烟火,想到了什么,凑近谢知微问道,“你听说什么了?” “没有。”谢知微摇摇头,好奇地问,“四叔,你见过海家姐姐没?是不是生得很好看?” 原来是为了这个,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谢季柏抬手就拍在谢知微的头上,当然,只是轻轻的一下,还不如说是抚摸,“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谢知微看出了她这个一向从容淡定,潇洒自如的四叔有些不自在,想到四叔这辈子唯一的一次外出,就是前往江宁,那还是海家老太爷过世,四叔前往奔丧,肯定是见过海姐姐,也一往情深。 “我就好奇嘛,想知道未来的四婶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对我好。” 谢季柏一向疼爱这个侄女,除了她玲珑剔透之外,也是怜惜她生母早逝,不由得心肠一软,“她必然会对你好的。” 溪哥儿早就困了,谢知微让人他安置在碧纱橱里,谢知微回来的时候,正睡得香甜,也不知做了个什么样的美梦,竟还在笑。 谢知微看着弟弟灯下的笑容,一时间竟是看得呆了。 “姑娘,热汤已经备好了,先去沐浴吧!”紫陌拿了一件外衫,轻轻地披在谢知微的肩上。 谢知微拢了拢肩头,收起目光,跟着紫陌去了后面的耳房,她累坏了,跨进浴桶后,靠在桶壁上,头枕在桶沿,闭上眼。 不大一会儿,紫陌就发现,自家姑娘已经睡着了。 “这是造的什么孽哦!”秋嬷嬷心疼得不得了,帮谢知微通身擦洗一番后,包裹好,找了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进来将谢知微抱到床上。 第52章 醒来 谢知微睡梦中,感觉到有人在帮她全身抹香脂膏子,一面在帮她按摩,她呢喃着喊了一声“嬷嬷”,翻了个身,又沉沉地睡去。 一夜好眠,次日,谢知微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听到谢明溪在外面不耐烦地问,“我姐姐怎么还不醒?她会不会病了?” 竹娘哄着谢明溪吃粥,“好少爷,可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大姑娘昨日累了一天了,得好好休息,要是休息不好,才会生病。” “哦,可是,姐姐还没有给我烤栗子吃呢。” 谢明溪言语中很是失落,谢知微听到后,摇了床边的小铃铛,谢明溪竖起耳朵听了一声,欢呼道,“姐姐醒了。” 竹娘跟在后面,“少爷,您慢点,大姑娘的闺房,您不能这么闯进去。” “为什么?”谢明溪不高兴了,嘟起嘴,“我就是要姐姐。” “少爷是男子,大姑娘是女子,男子不能随便出入女子的闺房,这是规矩呢。” 竹娘跟一个五岁的孩子讲道理,谢明溪听不懂也很不高兴,但他也怕姐姐不高兴,站在谢知微房间门口的帘笼后面,沉着脸,不高兴,不吃粥,也不搭理竹娘。 谢知微心疼不已,很快穿戴梳洗一番,挑开帘笼,蹲下身,将谢明溪拢在怀里,“姐姐起来迟了,溪哥儿不高兴了吗?” “才没有。”谢明溪扑进谢知微的怀里,“竹娘不好,她不让我找姐姐。” “竹娘的话是对的,溪哥儿是男孩子,姐姐是女孩子,男孩子一般不能进女孩子的卧房,特别是女孩子还没有起床的时候,这样的行为很失礼,也是对女孩子的不尊重。” 后面三个字谢明溪听懂了,他转过头,朝竹娘看了一眼,似乎在说,好吧,我原谅你了。 竹娘松了一口气,很感激谢知微为她说话,若是少爷果真不喜欢她,她这个奶娘的活也干不久。 谢知微正要用早膳,谢季柏来了,他也没有用膳,叔侄三人坐在一张桌子上用膳,早膳虽然简单,但都是一些山村野味,两碟酱菜还是老赵头的媳妇自己腌制的,味道极好,很催食欲。 谢季柏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天气又好,便想到处走走,正好也可以带一下谢明溪。 谢知微还有圣命在身,虽然前院已经有婆子来传了王世普的话,说陆大人无碍,但谢知微还是放心不下。 陆偃已经醒过来了,倚在床头,一个小太监在喂他喝一碗青菜粥,看到谢知微进来,忙停下,看过来。 十七岁的青年,生了一张绝世好容颜,他眉如墨染,目若晨星,唇若粉桃,昳丽无双,真正是倾城绝色。 看到谢知微,陆偃的唇角高高翘起,大病未愈,显得很虚弱,但一双眸子波光潋滟,像是盛着世间最美的景致,一颦一笑,优雅绝胜。 谢知微福了福身,“见过陆大人!” “谢大姑娘免礼,说你是我的救命大恩人,我该向你道谢才是,只是我现在起不得身。”陆偃示意汤圆赐座。 汤圆忙端了个凳子过来放在床边,谢知微并没有把陆偃当外人,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坐了下来,看着小太监继续给陆偃喂粥,顺便欣赏这病美人的风姿,端端是养眼无比。 陆偃吃了几口,实在是吃不下,挥手让小太监退下。 他看过来,正好与谢知微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对上,并没有介意她这般看自己,而是轻轻一笑,“谢大姑娘!” 谢知微忙回过神来,她掩饰地摸了摸鼻子,这样直直地看一个人,非常失礼,忙道,“我方才瞧着陆大人的精神还算好,陆大人中的是钩吻之毒,毒性很大,这次的身体受损也严重,一定要吃好,休息好,把身体养起来,要不然以后有得罪受。” “谢大姑娘说的是,我会谨遵医嘱。” “那就好!”谢知微挪到了陆偃床边,示意他伸手,“容我给陆大人把把脉。” 陆偃竟毫不怀疑,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能够给他解毒。他醒来后,听王世普说过,他这命是谢知微救下的,他也毫不诧异。 此时,他伸出手腕,看着谢知微三根手指头搭在他的脉搏上,约有三四次呼吸,谢知微收回了手,让他换了一只胳膊,再次凭了一会儿,就见谢知微脸上露出笑来,“毒素清理得差不多了,伤口只要养着,十日之内不要碰水,按时换药,也没有大碍了。” 王世普趋近前来,用请示的口吻问道,“谢大姑娘,药方要不要做些调整?” “自然是要的,我一会儿再写张方子,内服的药要换一换,外用的就不用了。”说完,谢知微歉疚地向陆偃道,“陆大人,你那伤口,因为太过情况紧急了,箭伤又深,我急着救命,也没有注意太多,用的伤药没有除疤的功能,可能会留下疤痕。” “无碍。能够捡回一条命,我已经很知足了,也很感激姑娘。留不留疤的,我又不是姑娘家,纵然在脸上,又何须在意?”陆偃慢条斯理地道,他说话的时候,眉眼温和,声音轻缓而有些阴柔,听得让人很放松,想瞌睡。 谢知微心说,可不能在脸上,那样就不好看了。当然,若是在脸上,她也会想办法帮他祛疤。 陆偃说了会儿话,便精神不济,谢知微也不好在这里继续打搅他,正要离开,陆偃道,“我听说谢四老爷来了?” “是,昨晚我托人给家里带信,家里长辈不放心,四叔便赶过来了。” “是我扰了谢大姑娘了。”陆偃客气地道,“我的伤势已经无碍,有王世普在,谢大姑娘不用担心。若有反复,我也必然会派人向谢大姑娘求医。既然贵府四老爷来了,谢大姑娘若是回京,就请便,不必顾忌我。” 谢知微没有说话,她在沉思。照理说,陆偃到了此时,已经没有大碍,但她只要想到前世陆偃那方及弱冠,便形同老朽的模样,便一阵心痛。 陆偃朝她看了一眼,不及她说话,便喊道,“汤圆,你进来!” 第53章 回府 谢知微叹了口气,知道他在顾忌自己,也知道自己今天无论如何是非要回京不可了。毕竟,父母不在身边,女儿家无缘无故不该在外面逗留。 况且,家里还有老太太在,自己一直不回去,母亲恐怕会扛不住。 谢知微也就只好作罢,王世普若没点本事,也当不了太医,单纯的箭伤,应当还难不住他,更何况,药方自己都斟酌好了,若还出差错,王世普也不用混了。 陆偃的脑海中,似乎浮现出那个三岁的孩子,穿着一双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束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头上罩了雪帽,一张小脸粉雕玉琢,将一件大貂裘盖在自己身上,温温软软地说,“大哥哥,你穿的太少了,会冻死的。” 小丫头走的时候,将腰间悬着的一个荷包,荷包里的碎银子一并塞给自己,“我是谢家的大姑娘,大哥哥,你要是没钱花了,就去找我。” 陆偃看着谢知微,一晃眼,小丫头长这么大了,可惜,他并没有那样的机会站在她面前,而那件貂裘,温暖了他所有的冬天。 谢知微从来没有想到,一个人眉眼含笑的时候,竟然能够美到这般境地,令谢知微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彼之貌容兮,香培玉琢”,不由得脸一烫,连忙瞥向一边,心想着,幸好自己只有十岁,要不然,实在是太失礼了。 陆偃倒是没有察觉,他吩咐汤圆,“你让曲百户亲自领一队人,护送谢大姑娘回去。” 谢知微来庄子之后,还没有好好玩,便遇到了陆偃受伤这档子事,说好了今天回去,但谢季柏玩心也很大,带着谢明溪进了山,谢知微后跟进去,正是仲秋时节,一路遇到了好些药材,她贪着挖,不知不觉,从山里出来的时候,都已经晌午了。 谢知微再次给陆偃把脉,确定他无碍之后,叔侄三人这才启程回去。 曲承裕乃东厂百户,领着一群戴尖帽,着白皮靴,穿褐色衣服,系小绦的东厂番子,骑着高头大马,飞扬跋扈地前后奔跑在谢知微的马车前后,一路挥鞭扬尘,神鬼莫近。 到了城门口,日落时分,正是人多的时候,排着队进城,急着出城的众人,看到这场面,远远地就四散开来,将偌大的城门让了出来。 谢知微挑开窗帘,看着外面,她还第一次遇到这种被人避之若蛇蝎的场面,一时间百感交集。 谢季柏却看呆了,都说东厂横行霸道,草菅人命,令人闻风丧胆,他还是第一次领教,只不过,对方如此,也是给他行了方便。 谢季柏硬着头皮,被东厂的人围着,低着头,骑着马,从两行行人的夹道中经过,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滋味。 曲承裕率领人将谢季柏叔侄三人送到谢家门口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 东西两边的角门紧闭,谢季柏让人上前去拍门,结果,里面的人问了一声得知是谢季柏等人,便隔着门说道,“老太太说,要进门,也只能四爷一人进门,大姑娘和五少爷不遵家规,在外留宿不归,有辱门楣,须得在外头跪一个时辰后,方才可入府。” 拍门的是跟谢季柏的小厮,名叫取禾,听得目瞪口呆,还以为自己幻听了,直到里头没了动静,他才痴傻地回来,做梦一样把原话一字不落地说了一遍。 谢季柏顿觉有一道充满了杀气的目光朝自己看过来,他一个文弱书生,面对一群阎王一样的杀将,只觉得全身汗毛倒竖,身体僵硬,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怎么会!”谢季柏此时才深深体会到了父亲的为难,他拍马上前,“微姐儿,你和溪哥儿先在马车里等一会儿,四叔进去找老太太说话。” “好!”谢知微答应一声,谢明溪今日疯狠了,回来的路上在她的怀里睡着了。 谢季柏一进去,原本准备一脚把守门的婆子给踹开,谁知,换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在门口守着,就等着他呢。 强行开门,应是不可能了。 见形势不对,谢季柏便往春晖堂赶,他快步过去,少说也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到门口,金嬷嬷出来说,老太太的身子不爽利,已经歇下了,四老爷往返这一趟应是累了,先回屋歇着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这是在给他吃闭门羹? 谢季柏恨不得一巴掌拍在金嬷嬷的脸上,他反而冷静下来了,对金嬷嬷道,“你进去跟老太太说,就说,微姐儿是奉了皇命才会留在庄子上,若是不想明日宫里来人,今日就让微姐儿在门口等一晚上好了。” 金嬷嬷一听这话,她也作不了这个主,便忙进去跟老太太说。 老太太自然不敢以为是儿子在诳自己,谁敢拿皇命来说事,但心里总是不甘,“皇命,她一个十岁的丫头片子,有什么能耐领皇命?哼,小小年纪,倒是会狐媚子勾搭人。” 约莫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老太太再愤愤不平,也不得不发话,让门房把门打开,把人迎进来。 毕竟,幺儿子再跳脱也不会拿皇命这种事开玩笑。 东角门缓缓地打开了,两列各排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谢知微先下车,朝里看了一眼,方才走到曲承裕跟前,福了福身,“多谢曲百户夜里相送,回去路上,还请万分小心。” 曲承裕忙下了马,朝谢知微拱手道,“谢大姑娘救了我家督主的命,但有吩咐,我等随时待命!” 曲承裕的声音不低,足以让门内的人都听见。 谢知微听得心头一热,她只是报恩而已,“曲百户言重了,不论是谁,遇到这种事,但凡有能力都不会袖手旁观,曲百户请先行,我先进去了!” 婆子抱着谢明溪进门,袁氏得到消息已经赶过来了,看到二人先跑到谢知微跟前上下看了一遍,这才松了半口气,“吓死母亲了,还以为你们俩在外头怎么样了!” 第54章 掌印 春晖堂也来了两个婆子,看到谢知微,两手往小腹前一搭,高昂着头,眼睛长在额头上俯视谢知微,“大姑娘,老太太发了话,大姑娘平日里最重规矩,这次犯了家规,就自觉地去祠堂领罚吧!” “我犯了什么家规?”谢知微嗤笑一声,“我和溪哥儿之所以留宿未归,乃是有皇命在身。且昨晚,四叔不是赶过去了吗?有长辈在侧,我又是在自家庄子,敢问,怎么就给谢家的门楣抹黑了?倒是老太太,今日不让我进门,就不知宫里知道了,会如何说话?” 谢知微说完,就催着袁氏,“母亲,我们先回去吧,我累了!” “走,先回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曲承裕留了个心眼,让人好生打听了一番谢家的事,方才出城。东厂办事,自然没有说半夜进出城门的话,一行人很顺利地出了城,跑了大半个时辰,便到了谢知微的庄子上。 陆偃一大堆公务在身,醒过来后,就一直在处理事情,可把王世普这个太医给急坏了,劝阻的话说了一箩筐,最后不得不把谢知微搬出来,说明日一早就去请谢知微来给他探脉,他身家性命都挂在陆偃的身上云云,陆偃这才收敛了一点。 但听说曲承裕回来了,又忙让人进来。 曲承裕一个大老粗哪里懂得心疼人,直言把谢家老太太不让谢知微进门的事说了,又啧啧两声,“这没娘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啊,也难怪谢家大姑娘好好的闺秀不做,学治病救人,约莫着是怕被自己祖母一碗毒药药死了,才会学着辩药,一不小心就在这条道上走远了。” 陆偃靠在大迎枕上,沉吟不语,只一双乌黑的眼睛里,眸色如水,似乎冰冻着千年寒冰,却也叫人察觉不出分毫,良久才温声说道,“安排一下,本座明日一早就要回京!” 他说完,闭上了眼睛,如黑曜石般的光芒被切断,如画的一张脸隐在黑暗中,如潜伏在暗处的妖魅,带着无尽的诱惑又危险无比。 陆偃回京的事,自然是瞒不过皇帝的。 早朝过后,几个天子近臣陪着皇帝在冬暖阁里说话,这次遇刺,锦衣卫虽然当场抓住了两个人,但还没等审讯,就咬破了藏在牙缝里的毒药,毒发身亡了。 寿康帝震怒不已,听说陆偃要回来,他松了一口气,吩咐道,“传朕的话,让阿偃把身体养好一点再来见朕。” 陆偃进宫面圣,是在次日,虽然身体还很虚,但谢知微的药的确不错,他除了脸色差了点,其他的还好。 皇帝看到他就很高兴,细细地瞅了他几眼,“阿偃,你的伤口还没有愈合,什么事这么急,让你非要进宫?” 陆偃接过了小太监手里的一碗玉春茶递到了皇帝的手边,他垂着眼帘,一张脸依旧妖冶迷人,“皇上,行刺的事,臣已经查清楚了,是高昌人干的,只不过,恐怕背后还有人,暂时,臣还没有眉目。” 锦衣卫查了两天了,也还没有眉目呢! “阿偃,还是你厉害!”皇帝端起茶喝了一口,清冽的茶香瞬间安抚了皇帝急躁的心,“这么说,是捉到凶手了?” “是,皇上。”陆偃顺手整理榻几上的奏折,将一份永昌伯府请立的奏折压在了最下面,一面道,“请皇上再宽允臣两三日时间。” “不急,你不要急着办事,先把身体养好。”皇帝看着陆偃突然想起了什么,“这次,你是立了大功了,只是,朕赏你什么好?” 陆偃的动作稍缓,微微一笑,“皇上,臣什么都不缺,一身荣辱都系于皇上,为皇上效命原本是该份该当的事。臣这次能够死里逃生,于臣,皇恩浩荡。” 闻言,皇帝龙心大悦,脸上的笑容更盛,“说起来,这次幸好遇到了谢大姑娘,朕倒是没想到谢眺养了个好孙女。阿偃,你说,朕赏点什么给谢大姑娘才好?” “皇上,臣也不知道盖赏谢大姑娘什么才好,这两天也一直在想,也没想出个好的来。” 是啊,谢大姑娘出身高贵,一个姑娘家,钱财于她没有用处,这还真是为难。 陆偃想了想,道,“皇上,谢大姑娘乃女子,即便赏赐,也应当是由皇后娘娘出面妥当。” 也是,皇后乃后宫之主,女子知道女子的心思。 皇帝觉得这主意不错,正要起身去后宫,看到陆偃推到手边的奏折,习惯性地问道,“可有什么要事?” 陆偃这两天没有在边上伺候,皇帝案桌上堆了好些奏章,他看着就烦了。但军国大事,除了陆偃,他谁都信不过,原本打算慢慢看,陆偃一来,三两下,便帮他分门别类地处理好,送到手边来的,自然是一些紧要的。 陆偃虽然在养病,但天下事没有逃脱他耳边的,单看奏折的条款,便知道里头的人禀的都是些什么事,更何况方才他把挑出来的几个,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 陆偃捡重要的说了说,比如御史弹劾义武侯之子洪言珵擅骑御马,兵部侍郎上奏设火器营…… 说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条分缕析,皇帝很快就对一团糟的朝政做到了心中有数,陆偃方才略歇,从最底下抽出了一封奏折,恭敬地双手呈给皇帝,“皇上,这次遇袭讯查一事,请皇上亲自过目。” 皇帝接过了奏折,是锦衣卫指挥使呈上来的,他一目十行地看过了,扔到一边,瞧着不满,“人都死光了,还查什么?罗纲办事,越来越不成体统了。” 陆偃知道,皇帝对罗纲的不满,远不是这次没有查出个所以然,反而让东厂查出了眉目,而是祥瑞县出现白虎的祥瑞这件事就是锦衣卫报上来的,当日的安防也是锦衣卫所领,结果出现了皇上遇刺的事。 若非锦衣卫那是第一亲卫,罗纲被皇帝信任了这么多年,皇帝肯定早就降罪了。 “皇上,看到兵部侍郎的这份奏折,臣突然想起,东倭人据说从西番那边弄来一种火器,比咱们的高明,只需要两个人就可以扛着跑,射发之后,装弹丸的时间也只需半盏茶的功夫,这火器虽然暂时上战场能够立下的功劳有限,可也不能让东倭那种弹丸小国超过了大雍。” 第55章 赏赐 这话,几乎毫不费力地就激发了皇帝的好胜心,军备上无小事,东倭的确是个弹丸小国,但关键是,就在大雍的东南面,彼此能够遥遥相望,可谓鸡犬之声相闻,而东倭动辄就骚扰东南沿海,一直以来,就是大雍的癣疥之患,暂时不伤性命,但若置之不理,久而久之,也会酿成大患。 皇帝沉思片刻,便想通了这其中的关键,他挑眉看向陆偃,“阿偃,你对这火器营有什么看法?” 陆偃唇角含笑,弓着腰,恭敬地道,“皇上,臣以为,这火器营的统领,既要懂作战,还要是名儒将。” “哦,这话怎么说?” “大雍的火器营沿自前朝,常驻于京城,装备年年都在换新,每年拨的银两不少,可不论鸟铳还是大将军炮,还是老样子,这些年也没个长进,反而让东倭那起子夷人跑到前头去了。” 这一说起来,皇帝也满是气,他思来想去,突然忆起一人来,“阿偃,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了,文武兼备的,满朝中,还真有一个。” 谢元柏! 陆偃愣了一下,皇帝忽然哈哈大笑,他指着陆偃,得意地道,“你也有想不到的时候吧?想当年,还是朕点他的探花郎,他的女儿也才救了你一命。” “皇上是说谢将军?” “就是他!” 陆偃恍然大悟,“还是皇上圣明,臣恍惚听说,谢将军有过目不忘只能,很喜欢摆弄一些奇技淫巧而曾被谢大人训诫,后来又游历江湖一年,见识很不一般,去了军营之后,也善用兵而打过好几次胜仗。” “嗯,谁能想到,他一个文弱书生,一身的军功都是他自己挣来的。就他了!”皇帝拍板,“擢谢元柏指挥佥事,领火器营,若是能给朕督办出越过东倭人的火器,朕不会吝啬赏赐。” 陆偃早就知道,皇帝对谢元柏看上了眼。谢家是当年最早归顺皇家的四大家族,比起从前来,谢家已是大不如以前,内宅起不来,一个家族,便眼看就要走下坡路了。 皇帝如今,对谢家已经没有了那么多的忌惮,谢家的人能用,当然要用。 皇后有孕的事,整个宫里,除了大公主知道,皇后身边近身服侍的人知道,便只有皇帝知道了。 而宫里,瞒得过皇帝的事有,但瞒得过陆偃的事,绝不会有。 皇帝与皇后鹣鲽情深,即便不在凤趾宫歇息,也会每晚过来瞧瞧,或是皇后去给皇帝请个安,夫妻见一面。皇后有孕之后,皇帝更是要来,每天待的时间还会稍微长一点。 这一日,皇帝更是早早就派了人来说,晚些时候要在凤趾宫用膳。 皇后亲自拟了菜单,吩咐御膳房务必尽心尽力。 大公主下了学,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如今,以身体不好为由,在凤趾宫里深入简出,连嫔妃们晨昏定省的礼都给免了,皇子皇女们越发不用来,也只有大公主还能见到皇后一面。 “你父皇今日要来用膳,你早些回去吧,母后今天就不留你用膳了。” “儿臣一会儿就回去了,不过,儿臣要盯着母后把药膳用了再走。” 皇后知道大公主的心结,大公主是她的心肝尖儿,便无奈地笑了笑,“去把药膳端来。” 奚嬷嬷端了一碗药膳给皇后,“娘娘,谢大姑娘说了,这药膳要一日三餐都按时用,还是大公主贴心。” 谢知微当日在法门寺给皇后写了好几个保胎的药膳方子,待皇后的脉象稳定后,也一再嘱咐,怀孕期间,一定不要随便用药,避免对胎儿有影响。皇后听在心里,她把那药膳方子给许意看过了,许意说再妥当不过。 奚嬷嬷便一日三顿地依着这几个药膳方子做药膳,皇后吃了这些日子,脸上渐渐有了红晕,食欲虽不比从前,但比当年怀大公主时吐得昏天暗地好太多了。 大公主看着皇后把药膳用完,又陪着皇后说了一会儿话,便离开了。 向晚时分,皇帝便来了,凤趾宫里上下迎驾,皇后等在门口,正要行礼,皇帝忙一把握住了皇后的手,“朕跟前,讲那虚礼做什么?” “臣妾乃后宫之主,当母仪天下,若是连礼节都不讲,还如何表率万民?” 皇帝也没有多说,只牵了皇后的手,两人进了偏殿,喝了一盏茶,说了些闲话,奚嬷嬷来问是否摆膳,皇帝因还有事要处理,便吩咐摆膳。 皇后吃得不多,只捡着些清淡的入了口。 饭罢,见皇帝担忧,皇后忙道,“臣妾这已经很好了,每日里还能吃进三碗药膳,今日王太医进来给臣妾请脉,脉象很稳,臣妾也很放心。” “朕也放心!”皇帝日日盼着皇后能有个嫡子,如今觉得,这嫡子来得正是时候,他春秋鼎盛,少说还可以活一二十年,这二十年正好可以培养一个出色的一国之君。 若是皇后早早地就生下嫡子,也未必就是社稷之福。 “说起来,皇后这次也是险而又险,要不是谢大姑娘,恐怕又要落一场空了。”皇帝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想想,也心有余悸,“阿偃也是谢大姑娘救了一命,今日说起赏谢大姑娘,不知皇后有没有什么建议?” 皇后一直在想这件事,她越是要等,越是觉得对不住谢知微,要不是为了寻出真正的凶手,她又何必让谢大姑娘受这种委屈呢?现在正好,借着陆偃这件事,赏了谢知微,她这心里也松快一些。 “皇上,谢家门第清贵,百年望族,瞧着谢大姑娘出身高贵,而实则,其中的辛酸,谁又能真正体谅呢?” 皇后说着,眼圈儿都红了。皇帝倒是愣了,“谢大姑娘是家中嫡长女,怎么,谢家还会苛待她不成?” “内宅中的事,一言难尽。谢大姑娘算是谢家身份最是尴尬的一人了,祖母是继祖母,母亲是继母,袁氏这个继母,臣妾听说是个好的,但在谢家,上有冯氏这个继婆婆,自己日子都过得勉强,便是想维护谢大姑娘也维护不上。” 这些个内宅琐事,说多了,皇帝不一定喜欢听,皇后也是点到为止。 “皇上,若是真要赏谢大姑娘点什么,臣妾以为,还不如赏她一把保护伞。钱财之类,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也着实用不上。” 第56章 传旨 皇帝坐在榻上,曲起一条腿,戴了玉扳指的手轻轻地敲打着,眼中露出沉思之色。 片刻,他道,“那就赏她一个县主的爵位吧!” 小甜水巷的深处,一个不起眼的宅子里,曲径通幽,假山叠翠,高大的银杏树冠如华盖,掩映着几座精美的小院子,其中的主院里,沿路点着灯笼,还没到冷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燃起了火盆,折腾了半日的陆偃终于撑不住了,倒在榻上。 王世普给陆偃把过脉后,急得满头大汗,忍不住抱怨,“陆大人,您想要下官的命,何必这么麻烦呢?镇抚司的牢房里没有空位了,下官也可以和别的人挤一挤。” 汤圆公公一听这话,两腿也开始打摆子,“这可怎么办啊?奴才这就去请谢大姑娘来给督主看病!” “慢着!”陆偃指了指桌案上的一份圣旨,“拿去给礼部备案,再让李宝桢走一趟。” 若非实在是动不了,也怕那小丫头炸毛,陆偃是想亲自走一趟的。 汤圆连忙将圣旨抱在怀里,二话不说就朝门外走。王世普有点呆了,陆大人这是不要命了吗?果然,十七岁能够坐上这个位置的人都不简单啊! 谢知微站在仪门口,冷冷地看着四个凶神恶煞的嬷嬷,她瞪了一会儿,转身便去了春晖堂。 她不得不出去一趟,陆偃居然这么快就从庄子上回来了,他不要命了吗?难怪前世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真是活该! 肖氏和钱氏都在,二房和三房的几个小辈儿们也都在,聚在一起,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都笑起来。 谢知微进了院子就能听到欢快的笑声,隔着门窗飘出来。 门口打帘笼的丫鬟朝屋里说了一声“大姑娘来了”,屋子里的人个个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那笑声戛然而止。 谢知微也不在意,她还是平常一样地进去,给老太太行礼。 老太太也不叫起,谢知微一直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约有半盏茶的功夫,老太太忍不住问道,“这不早不晚的,你来做什么?” 谢知微顺势起身,“孙女有事,要出门一趟!” 事关皇帝遇刺,谢知微也不敢说是奉了皇命。 “怎么,你还想往外跑?哼,不是说崔氏生来的就是不一样吗?我还从来没哟见过,哪家的姑娘,心这么野,见天儿地往外跑。既是如此,昨日还进门做什么?” 老太太一顿发作,肖氏听了,略垂下头,心里爽快极了。 想当年她进门,总有人拿她与卢氏比,比容貌、比才华、比嫁妆、比仪态、比行事的风度,样样都要评头论足一番。 老太太这番话,真是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去了。她的慧姐儿哪一样比谢知微差,就因为她不是崔氏,在这京城里世人的眼里,她的女儿就不如谢知微。 听说老太爷把自己最喜爱的一部棋谱赏给了谢知微,虽说对肖氏来说,棋谱这玩意儿不值钱,但既是老太爷日日不离手的,即使是一张废纸都香。 这代表的是一种态度。 “微姐儿,你也不要怨你祖母,老太太也是为了你好。你也别仗着长辈们对你的喜欢,太肆意妄为了。”肖氏劝道,“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孩儿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常跟慧姐儿说,别行差踏错了,给谢家丢脸。” 谢知微没有搭理肖氏,只深深地看了冯氏一眼,“老太太说的是,孙女儿这就回去闭门思过!” 她说完,福了福身,掉头就走。 总有叫老太太低头的时候。陆偃既然回来了,肯定是有事一定离不开他。他这样的人,谁也不敢怠慢,太医院也不敢让他出差池,若陆偃真有事,肯定会有人想到她。 关心则乱。她也是太心急了一点。 谢知微想通之后,就不着急了,她快步回到了绮照院,站在院门口就吩咐下去,“闭门,谁来都不许开门,就说老太太罚我闭门思过!” 册封谢知微为端宪县主的圣旨拿到礼部备案的时候,礼部尚书曾士毅便即刻让人去通知了大理寺卿谢眺,并说,去谢府宣旨的公公是李宝桢。 李宝桢是司礼监的人,麟德宫行走,既然陆偃点李宝桢去宣旨,这人的地位与权势自然非同小可。 谢眺一得到信儿,惊得一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谢家乃是清贵士族,一向与那些权贵不搭边,与先皇当年把权贵家的贵女指给谢家媳妇不一样,那是搅浑了谢家清贵门阀的水,而自家的贵女被赐予爵位,这是至高的荣赏。 谢眺坐着马车,一路快马加鞭地回家,他一进门,倒也没有失了分寸,让家里准备接驾的事,但接旨的人是谢知微,这得先保证了,便问道,“大姑娘呢?她在不在?” 沉霜忙让人去传唤谢知微,就说老太爷有请,但已经来不及了,传旨的天使已经到了,请谢家大姑娘接旨。 “赶紧跟老太太说,让带大姑娘出来接旨!”老太爷连忙整理了衣衫出去迎。 沉霜派去的人先回来,跟沉霜耳语了一句,沉霜大吃一惊,但此时,她也没有办法了,老太爷已经去了前厅。 好在,李宝桢很好说话,吩咐传旨的小太监,“跟府上说一声,就说咱家不忙,多等一会儿无碍,让大姑娘慢着些,不要着急,慢慢儿来也无事。” 谢眺听了这话,心里有些突突,他不知道的时候,孙女儿到底做了什么? 李宝桢是什么人,谢眺他们这些天子近臣哪能不知道,别说他自己了,就是那些王爷公主们,宫里的皇子后妃们,哪一个不要巴结一下这些阉人们? 否则,一个不妨,这些人什么时候在皇上跟前上点眼药水,就会让人吃不了兜着走。 李宝桢对谢知微可以算得上是谄媚了。 老太太听说要接旨,她再糊涂也知道这件事大意不得。走到内仪门的时候,见谢知微居然没到,她就很不高兴,问道,“大姑娘呢?难不成还要我老太太亲自去请不成?” 第57章 交锋 袁氏和肖氏等人站在一边,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宫里来的是什么旨意? 很快,便有丫鬟过来了,屈了屈膝,“回老太太的话,大姑娘说,她就不去前面接旨了,老太太罚了大姑娘闭门思过,大姑娘不敢出门!” “哼,不去就不去,少了她,这日子不过了?” 老太太不知道这旨意是给谢知微的,扶了丫鬟的手,就连忙朝前走,沉霜快步走过来,差点与老太太撞了个满怀,“老太太,老太爷发话了,旨意是给大姑娘的,请老太太务必快点带大姑娘去前面接旨。” 老太太顿时站在了原地,“你说什么?旨意是给大姑娘的?” “是,大姑娘治好了陆大人,皇上下了旨意嘉奖大姑娘,老太太,这天使可得罪不起,不能叫人久等了!” 这家里,可不是只有长房一家,若是因长房,而把自己的两个儿子给害了,就得不偿失了! 老太太惯会打算盘,她心里一哆嗦,朝袁氏吼道,“还不快去把大姑娘请出来!” “母亲,媳妇去请,大姑娘怕是不会出来,才打发去请的人也说了,大姑娘说是老太太罚她闭门思过,若没有老太太的话,大姑娘怎么敢出门?” “你的意思,该我这个老太太亲自去请?”老太太气得差点厥过去了,要不是事关满门,她现在就能晕过去。 但她还不能晕。 前面,又有丫鬟来催了,不管前来传旨的人是谁,总归是天使。 怠慢了天使,得罪了皇上,那就是满门抄斩的事。 老太太深吸一口气,转身朝东面走去,来到绮照院的门口,看到站在门边打盹儿的媳妇,“你们大姑娘呢?” 媳妇子吓得哆嗦了一下,顷刻清醒了,“回老太太的话,姑娘在闭门思过。” 闭门思过的谢知微已经梳洗打扮了一番,她虽然人在屋中坐,谢家的事,也都在她的眼面前,知道前面来了圣旨,也知道是要找她,她原以为是皇上下旨让她去给陆偃治病。 院门被打开了,老太太没有进来,而是站在门口等。 谢知微自然不能让老太太在门口一直等,她连忙出去,站在院子里头给老太太请安,“孙女给老太太请罪,孙女闭门思过,不能出院门迎接老太太,请老太太屋里坐,孙女给老太太奉茶。” “你奉的茶,我恐怕喝不起。前头来了天使,老太爷指明要你一起出去接旨,你随我走一趟吧!” 真不知道老太爷是怎么想的,老太太心里满是气,接个旨而已,非要谢知微出去一道接,生怕别人不知道这家里的嫡长女是谢知微。 “老太太,孙女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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