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珀小说

碎珀小说> 据说我是大魔王[快穿] > 第4章

第4章

中间那朵花的背面有个‘崔’字。偷我母亲的朱钗送与你的人,大约是没有过告诉你,我母亲所有的首饰都是独一无二的,上面都有崔家的铭字。” 整个珠翠阁的二楼,一片寂静,所有人此时都盯着薛婉霜头上的那根朱钗,只见它闪着如火一般的光,红艳欲滴,根根纤细的花蕊上,一点点嫩黄,随着薛婉霜发抖的身体,轻轻颤颤,花香似乎溢出来,散逸在天地间。 薛婉霜算不得多漂亮,若木之花的光将她一张原本平平的脸,添了三分颜色。 谢知慧冲了上来,她一把拔下了薛婉霜头上的朱钗,翻过来,果然看到,第二朵花的背后,细若头发丝刻成的一个“崔”字,因红翡晶莹剔透,这个“崔”字不难看清。 原本在二楼大堂里看热闹的几个贵女也连忙围了上来,眼尖地看到之后,均惊诧地看向薛婉霜,就好似,谢知微口中的那个“偷”,就是薛婉霜。 众人议论纷纷,声音虽小,也不妨碍整个二楼的人听得到。那些没有机会凑上来的人也不再怀疑,想必这真的就是崔氏当年的嫁妆之一了。 怎么会戴在薛婉霜的头上呢? 居然会被谢知微给发现了! 这可真是一场好戏啊! 薛家是穷疯了吗?居然光明正大地把人家亡母的嫁妆戴在头上招摇过市,也不嫌丢人。 眼见形势不好,萧灵忆虽然嫌丢人,可也不得不想办法挽救一二,连忙问道,“霜表妹,这朱钗既然是谢大姑娘的,怎么到了你这里了?” 薛婉霜不是傻子,形势陡转之下,她也知道,此时撇清自己是最明智之举了,她落下泪来,柔柔怯怯地道,“是,是我大姐姐送给我的,我哪里知道,这朱钗是怎么来的?想必是谢家的长辈赐给她的。” “你胡说,这朱钗既然是我崔大伯母的,我崔大伯母既然不在了,她的嫁妆必然是封存好将来要给我大姐姐的,谢家的长辈怎么会动,更不会赐给清表姐。”谢知慧气怒道。 这意思就是薛婉清偷了先谢大太太的嫁妆了?若果真如此,她薛家的姑娘们还有什么好名声? 薛婉霜是死都不会认的。 “听闻贵府老太太对我大姐姐疼爱得不得了,比疼亲生孙女都还疼,把我大姐姐接到贵府上亲自抚养,既然如此,把先谢大夫人的嫁妆赐给她又有何不可?”薛婉霜抹干了眼泪,看到谢知慧气得双眸瞠圆,方才觉得总算是搬回了一局。 “薛二姑娘,饭可以随便吃,话不能随便说,你说这朱钗是我祖母赐给清表妹的,你有何证据?”谢知微淡定地道。 在看到这根朱钗的时候,她心里已经有了谋算。 她那日故意当着祖父的面,提了娘亲的嫁妆后,祖母没有任何表示。若非前世,她还不知道,母亲留下来的嫁妆如此丰厚,最后竟然成了薛婉清用来对付她的资本。 当她后来,看到娘亲的嫁妆单子的时候,气得肝疼。但那时候,谢家已经没了,而她身在冷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薛婉清每天戴着母亲的嫁妆,接受内外命妇们的朝贺与赞美。 她在薛婉清的头上看到过这根朱钗,若木之花,若华,她的娘亲闺名就叫若华。 这若木之花据说是外祖父亲自设计画图,亲手雕刻,送给母亲的及笄之礼。 谢知微从谢知慧的手中接过了若木之花,她翻来覆去地看着,眼眶渐渐变得湿热,冥冥中,娘亲在帮她吗?知道她想拿回娘亲的嫁妆,所以,在天上看着,借这根若木之花在帮她? 那么前世呢?前世,母亲在天上看到她那么蠢,那么傻,是不是伤心了? “我当然有证据,是我大姐姐亲口说的,说这朱钗是令祖母赐给她的。”薛婉霜着急了,口不择言地道。 谢知微点点头,“若果真如此,那就不是薛二姑娘的错了。不过,这件事,我谢家还有待查证,待日后,若果真如薛二姑娘所言,我将登门向薛二姑娘致歉。” 毕竟,若这若木之花果真是薛大姑娘送给薛二姑娘的,而谢知微也敢肯定,这若木之花一定是冯氏给薛婉清的,那就是谢家自己的事了,反而牵连了薛二姑娘。 谢知微今日趁势而为,也的确是想把事情闹大,好给冯氏施加压力,拿回娘亲的嫁妆。 届时,她也不介意登一趟薛家的门,除了为今日的事向薛二姑娘赔礼之外,她还有别的目的。 好戏看到这里,这些贵妇贵女们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人人看谢知微的目光都带着怜悯,若是亲祖母的话,还会贪孙女的嫁妆吗? 恐怕,不但不会,反而还会贴补一些吧! 当年,谢家大爷好好的探花郎不当,弃笔从戎,去了边疆,里头到底有什么故事? 薛婉霜冷哼一声,拉着萧灵忆转身就噔噔噔地跑下楼了,身后似有恶犬在追。她气恼不已,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有如此丢人过呢,她要回去好好质问薛婉清,薛家穷成这样了吗?穷到要贪别人母亲的嫁妆了吗? 谢家还是什么世家大族,啊呸! 谢知慧恨不得把脸皮子扯下来往地上扔,她盯着谢知微手中的朱钗,想到那个可能,无地自容的同时,也万分心疼大姐姐。 贪崔大伯母嫁妆这件事,她的母亲有没有份? 第34章 耳光 “二妹妹,无论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样的,这件事,都与你没有关系。” 马车上,谢知微握住谢知慧的手,冷静地道,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怜悯。 但,一个人在世上,若能决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都已经很了不起了,断然无法决定,身边的人都是什么样的人。 “大姐姐……”谢知慧紧紧地握住了谢知微的手,她看着大姐姐的眼睛,很想问,大姐姐是不是都知道,也很想问,她的母亲有没有,但她不敢,话到嘴边,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谢知微也知道谢知慧想问什么,即便谢知慧问出来了,她也什么都不能说。 马车进了仪门,姐妹俩屋里的嬷嬷丫鬟们已经等着了,迎了姐妹俩回院子里去。 谢知微先去了扶云院,她这一趟出门,想必母亲和弟弟都在等着她。 “湄湄,你快来,你爹爹来信了。” 谢知微一听这话,高兴坏了,忙走过去,接过母亲手中的信,看着爹爹熟悉的字迹,谢知微的手在发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信中,爹爹说上次母亲写去的信,他已经收到了,说自己在边疆一切都好,问她和弟弟如何了?信虽然很短,但父亲对她和弟弟的思念之情却跃然纸上。 谢知微将信来来回回地看了三遍,方才还给母亲,她看到母亲小心翼翼地将信叠起来收好,珍之重之,想到日后父亲会对母亲的背叛,心头如同刀刺一般地疼。 “姐姐,姐姐,你总算回来了!” 屋子里,盼姐姐进去看他的谢明溪实在是忍不住了,一溜烟地从屋里跑了出来,抱着谢知微的腰身就开始蹦跶,“姐姐,你给我买的东西呢?” 谢知微的心情瞬间就雀跃起来了,她环手抱着弟弟柔柔软软的身子,“溪哥儿,姐姐教你写字,等你会写字了,就跟爹爹写信,让爹爹早点回来好不好?” “好,姐姐教我骑射,等我练好了骑射,我也要去边疆,和爹爹一起打坏人!” 谢知微想着,前世,爹爹要到明年才回来。眼下快到年关了,白梅芷也快要来投奔老太太了吧! “好!”谢知微打了个手势,让紫陌把她买给弟弟的笔墨纸砚还有吃食拿过来,屋子里顿时,便满溢着一股子香香甜甜的点心的味道。 谢知微的肚子都饿了,谢明溪已经爬到炕上,摆弄礼物去了,袁氏忙吩咐丫鬟们开始摆饭,“湄湄饿了吧?怎么没在外头吃了回来,听说潘楼又推了好些菜品呢。” 说起潘楼的菜品,袁氏口水都快要出来了,“有八宝竹荪扣蟹肉,葫芦鲍鱼,还有莲花肉饼……我都没有吃过。潘楼的爆肉做得特别好吃,羊肉切成薄薄的片,投热油中爆炒,闻到肉香之后,放入酒、花椒、葱翻炒爆香即可。这个季节,吃拨霞供最好!群仙炙也百吃不厌。” 谢知微光听着,也要流口水了,心想着,她这个继母,可真是个妙人。 若非是身在谢家,很多事做不得主,母亲想必是吃遍京城的大吃家吧! 袁氏虽然身在内宅,外头新开了银楼,酒楼里新推出了菜品,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呢。 “若得空,母亲带我和弟弟一起去吃吧,我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呢?” 袁氏眼睛一亮,“湄湄说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我什么时候都得空。” 谢知微一笑。 “好啊,好啊!”谢明溪拍着手道,“姐姐,我什么时候才能出门呢?” “你既然已经开始读书了,自然要等休沐才能够出门啊。” 谢明溪的脸瞬间垮下来,谢知微看着忍不住笑了,“溪哥儿这么快就不想让姐姐成为满京城最幸福的姐姐了吗?” “当然不会,我一定要好好读书,让所有的姐姐们都羡慕姐姐。” “嗯,姐姐好期待。”谢知微摩挲着弟弟的发顶,问道,“今日有没有好好喝药?” “好好喝了,不信你问竹娘。” 莲娘和秋痕被卖掉后,袁氏重新给谢明溪挑了奶娘和丫鬟。 竹娘年约二十出头,穿着一身青缎掐牙褙子,一条藕荷色绫裙,方脸,头发在脑后绾成髻,插一根银鎏金錾花扁方,看着朴实本分,谢知微瞧了她一眼,见其眸色纯正,也放下心来。 “大姑娘,五少爷今日喝药都没有喊苦呢。”竹娘笑道。 谢知微搂了弟弟一把,“那真是太好了,等用过膳,我们歇个午觉,姐姐再教你写字,好不好?” “好啊!”谢明溪把谢知微带回来的点心一样尝了一点,又捏了一块狮子糖塞到袁氏的口中,“母亲,好不好吃?姐姐给我买的。” 他嘚瑟得不得了。 “好吃!”袁氏看着姐弟俩,心里满是喜悦。 桌上的菜品全是谢知微喜欢吃的,席间,袁氏不停地给姐弟俩夹菜,一顿饭下来,她自己倒是没有吃多少。 扶云院其乐融融,春晖堂里,于嬷嬷正把外头听来的话说给老太太听,“二姑娘亲自从薛二姑娘的头上把那朱钗拔下来,当时好多姑娘都凑上去看了,上面确确有个‘崔‘字,吏部赵员外郎家的姑娘,徐御史家的姑娘,还有简翰林家的姑娘,都亲眼所见。如今外头都在传,当年先大太太的嫁妆怎么到了薛家去了。” 于嬷嬷虽然没有说,但冯氏也能够想象得到,还能怎么到薛家去?薛婉霜都说了,那朱钗是薛大姑娘给的。 “你从我那个首饰盒子里挑几样首饰,赶紧去一趟薛家。”冯氏气得浑身发抖,但此时,却不是她找谢知微算账的时候,“我的清姐儿还不知道在薛家受什么磋磨,她才肯把这朱钗拿出来送人。想以前,她最喜欢这件首饰了。” 冯氏说着这话,心都碎了,她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狼心狗肺的东西,谢家养了她这么多年,她母亲一点嫁妆,一天到晚惦记着不说,还闹到外头去,也不嫌丢了谢家的脸。” 于嬷嬷也跟着觉得气愤,“大姑娘真是个拎不清的。” “可不是!”冯氏催着,“多挑几样,不能让薛家把这气出到我的清姐儿身上了。这日子也过得太慢了些,这才过去一日。” 时间一到,她就要肖氏去把清姐儿接回来,薛家那对母女,豺狼虎豹一样,薛式篷是个靠不住的,自古以来,有后娘就有后爹,那一家子,会把她的清姐儿给吃了。 晌午刚刚过,薛婉清从地上直起身子,不到一天一夜,薛婉清脸上的红润已经褪尽,午后萧瑟的秋风从破旧的窗户吹进来,她顿时感觉到身上一阵恶寒。 祠堂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薛婉清连忙回头,外面的光线穿透进来,她的眼睛被刺得看不分明,还没来得及看清出来人,她的脸上便被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第35章 不甘 “薛婉清,你不要脸,你居然偷了崔大夫人的嫁妆,还送给我,害得我丢脸!”薛婉霜气得直哭。 薛婉清站起身来,她看着眼前的少女,她还从来没有被人打过耳光,这是第一次。 如果不是已经领教过庞氏的厉害,这一巴掌,薛婉清早就还回去了。 她也是现在才知道,一个手掌中馈的妇人有多厉害,她的手上分明有一支娘子军。 也难怪,贾宝玉会说,成亲了的女人都是死鱼眼珠子,那些婆子媳妇们一个个凶神恶煞,一副要把人吃了的样子,薛婉清也很害怕。 她怕死在庞氏手里,庞氏给她报个暴毙,她冤死都不会有人知道。 封建礼教是吃人的制度,这话也没错。 什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都是狗屁,所谓的法律就是用来维护统治阶级的工具。 不过,这样也好,总有一天,她要站在这金字塔的顶端,俯瞰众生,让今日欺负过她,打压过她的人,统统跪下来向她求饶。 “二妹妹,发生了什么事?”薛婉清捂着火辣辣地疼的脸,隐藏住了眼中的仇恨与杀意,冷静地问道。 “你还好意思问我发生了什么,我问你,你送我的那个红翡做的三朵花是哪里来的?” “是我外祖母送给我的。” “你外祖母?”薛婉霜气笑了,她早就相信谢知微说的话,相信一定是冯氏把崔氏的嫁妆昧下了,也胆大包天地把崔氏的嫁妆给薛婉清。 薛婉清为了讨好自己,把那朱花送给了自己,害得自己在满京城的贵女面前丢人。 她可是打听过了,当日在珠翠阁买首饰的夫人姑娘们可不少。 “你蠢到家了吗?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自己不知道你外祖母有几斤几两?哼,谁不知道永昌伯府穷得都在当祭器了,当年你外祖母嫁到谢家,那嫁妆,艾玛,寒酸得都没眼睛看,那朱花是你外祖母能拿得出来的?真不要脸,霸占儿媳妇的嫁妆,这种事也只有你外祖母才做的出来。” 薛婉清不觉得这有什么,《掌上珠》上也说过冯氏占了崔氏的嫁妆,还拿了一半出来给薛婉清当嫁妆。 她只是不知道,原来这朱花竟然也是嫁妆之一。 自古以来,能者居之,谢知微自己守不住崔氏的嫁妆,又能怪谁呢? 薛婉霜越说越气,“你们自己丢人也就算了,居然把我牵扯上。” 想到这件事,在外头还不知道被人怎么传,肯定会有人说她眼皮子浅,帮着薛婉清销账,薛家自己也穷,才会没钱,拿别人母亲的嫁妆戴,薛婉霜眼泪都出来了,扬起手,狠狠地一耳光扇在了薛婉清的左脸上,方才觉得解气,提起裙子转身跑了出去。 真是一刻都不想和薛婉清在一个屋檐下待了。 看着薛婉霜的背影在门口消失,薛婉清的眼神渐渐地冰冷,她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钻出来,“翠香,你说,同样是没娘的孩子,大表姐怎么就那么幸运呢?” 谢知微有个好继母,外祖母对她也那么仁慈,谢家上上下下把她当宝贝一样,而她呢?薛婉清捂着脸,她什么都没有,但很快,她就会拥有一切。 翠香浑身打了个颤,飞快地看了一眼自家姑娘,见她的脸被一片阴影笼罩,笑得非常诡异。 “翠香,你去见一下我父亲,就说,我能帮他谋个实缺,让薛家重新进入权力的圈子。” 翠香在想,自家姑娘这是疯了吧? “若大老爷不相信呢?”翠香自己也不信。 大老爷是薛婉清的父亲薛式篷。宁远伯府的爵位三世而终,能不能传到薛式篷的身上,就全看皇帝的心情了。 “他若是不信,那薛家的命数就尽了,我就没办法了。”薛婉清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悲天悯地的笑。 她又不是神,连神都左右不了人的意志,更何况是她。若非这个封建世道,女子在家从父,薛家是死是活又与她何干? 谢家再好,她这次也算是看透了,冯氏虽然疼她,但她毕竟不姓谢。她既然要和谢知微打擂台,就必然不能靠谢家,谢家不是她的主场,她们之间的战场在朝堂。 谢知微,既然你容不下我,我当然也容不下你,天,既生薛,又何生谢? 薛式篷一共八房小妾。薛婉清的生母谢氏当年说是病死的,其实是被薛式篷气死的,死之前,她一把火,把自己住的院子给烧了,冲天的火光中,她吊死在屋梁上,临死前,睁着一双眼睛,似乎在控诉薛式篷,那模样吓人极了。 谢氏死后,薛式篷吓得几夜都没有合眼,恨死了谢氏,跟他那些狐朋狗友们说,打一辈子光棍都不要娶谢家的姑娘。 幸好,谢家上一辈就只有谢氏一个姑娘。 薛式篷喝得酒醉熏天从外面回来,他的第三房小妾打听好了消息,在垂花门前守着,单等薛式篷一进门,就把他拉回房间。 庞氏与谢氏不同,庞氏自己生了一儿一女后,对薛式篷就没那么上心了,也不管他晚上睡在谁的屋子里。 庞氏极有手段,这么多年了,薛式篷跟前,连带上薛婉清,也就三个嫡出,愣是没让这些小妾们下个鹌鹑蛋出来。 “你,你,你是谁?”薛式篷喝得醉醺醺的,看着翠香面生,斜眼觑了半天也没认出是谁来。 “爷,管她是谁呢,妾身等您好久了,跟妾身回房里去。妾身那儿啊,得了一样好东西,等着给爷品品,看好不好?” 眼看薛式篷就要被小妾拖走了,翠香也急了,“大老爷,奴婢是大姑娘跟前的,大姑娘令奴婢传话,说大姑娘得了个消息,能为大老爷谋个实缺。” “实缺?”薛式篷一激灵,醒了,瞅着翠香又看了两眼,貌似家里没这个人,“你才说大姑娘,哪个大姑娘?” “大姑娘,一直养在谢家的大姑娘。”翠香不由得为自家姑娘感到悲哀,亲爹都记不起大姑娘来了。 若这话是薛婉霜说的,薛式篷不会信,谁让是薛婉清说的呢?他这个大女儿一直养在谢家,谢家虽然讨人嫌得很,但谢家是真有本事,曾经的谢、崔、海、卢四家连皇帝都忌惮。 谁让这四家相互联姻,同气连枝,几成一脉。 “走,大姑娘在哪,你带我去!”薛式篷到底还知道轻重,一把推开第三房小妾,迈着歪歪扭扭的步子,在翠香的带领下,朝祠堂走去了。 第36章 陆偃 再过三天,那个人会从外地回来,他会中钩吻之毒,若是父亲能够临时搭救那人一把,那人一定会铭记在心,只要入了那人的眼,薛家还愁不能起复? 若有那人在皇上跟前说一嘴,宁远伯府的爵位,便可再延续一代。 而自己,成为了伯府的女儿,身份地位岂不比现在要高出一筹? 谢知微能够在谢家混得风生水起,而她薛婉清曾经站在时间长河的最末端,见识过最璀璨的文明和科技,受过现代高等教育,她还能输给谢知微? 总有一天,她要看着谢知微成为阶下囚,看到谢家和薛家在她的手中灭亡! “父亲!”看到薛式篷来,薛婉清忙迎上来给薛式篷行礼。 “礼就免了,我知道你在谢家礼学得好,不过咱们宁远伯府很快就不是勋贵了,要这么多礼做什么?”薛式大剌剌地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来,偏过头往向正北面的那些牌位,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父亲,只要有我在,宁远伯府的爵位断不掉。只要父亲肯定听我的,很快,父亲就可以是伯府世子了。”薛婉清也在一旁坐下,她手里端着一杯冷茶,没有喝的意思,就这么转着圈儿。 “哦,那你说说,你有什么办法?” 薛婉清挑眉朝薛式篷看了一眼,“若我帮了父亲,父亲又该如何待我?” “你是我女儿,你这条命都是我给的。”看着薛婉清眼中似笑非笑的神情,薛式篷将后边要说的话咽下去了,很快拐弯道,“我待你还不够好吗?” 看来,她这个父亲还不算太蠢,如此甚好。 薛婉清冷笑道,“父亲,我现在身在何处?” 薛式篷明白了,“是谁让你跪祠堂的?” “我与谢家大表姐起了争执,外祖母把我送回薛家,大太太就让我跪祠堂。”薛婉清也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和皇权对抗的力量,她跪三日祠堂是在皇后那里过了明路的,这个亏,只能自己吃,“这三日祠堂我会安安分分地跪完,不过,不能再有下次了。” “那是当然,你是我女儿,除了我,谁也不能罚你。清儿,你这次回来,就不要再回谢家了吧?” “多谢父亲!”薛婉清起身敷衍地福了福身,“我若帮父亲当上了世子,父亲须得好好护着我,不许别人欺负我。” 这是第一步,她也暂时只会提这个要求。等到父亲真的当上了世子,以后就该父亲来求着她了,那时候,她才算真正有分量。 薛婉清明白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 “只要有父亲在,这个家里,不会有任何人欺负你。当年我就反对你去谢家,你看,父亲顾虑的不是没有道理吧?你跟谢家的丫头闹矛盾,谢家就只会护着谢家的丫头,谁会把你当回事呢?咱们这个家里,也是你祖母说了算,你平日,多去巴结巴结你祖母,你这么聪明,你祖母会喜欢你的。” 这一点,薛婉清不担心,只要她给父亲把爵位继承到了,她还怕祖母不把她供起来? “父亲,您可知道陆偃这个人?” 薛式篷狠狠地咽了咽口水,他格外震惊地瞪着薛婉清,“你,你,你认识掌印使陆大人?” 阖宫内侍中,也唯有掌印使陆偃这个内臣,和那些外大臣一样,被人尊称一声“大人”。连他的前任和干爹,陆淮中也没有他这份殊荣。 满朝上下,提起陆偃,没有人不胆战心惊,惶惶不安。 “我不认识陆大人,不过,我算出陆大人最近有一劫,若父亲能够救陆大人一命的话,父亲还愁区区一个宁远伯的爵位吗?” 这话是真的。 陆偃十四岁便当上了秉笔太监,他聪颖无双,一手字无人出其右,做事妥当,简在帝心,权势滔天。 今年不过十七岁,便更上一层楼,成为了有史以来,大雍朝最年轻的掌印太监。皇帝为了他,将司礼监掌印太监这个职位更名为掌印使,命陆偃一人身兼批红和用印两职,督东厂,可谓信任异常。 若能得陆偃一句话,别说承爵了,宁远伯府变成宁远侯府都有可能。 薛式篷只觉得,人生三十多年,也该他时来运转了。 “好女儿,你肚子饿了吧,想吃什么?父亲让厨房给你做。” “父亲,我想吃百味羹,煎鹌子,鸡鼋鱼、蒸软羊、盘兔、乳炊羊……”薛婉清一口气报了十来个菜名,听得薛式篷眼睛都瞪直了,他正要反对,看到女儿正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他忙清醒过来,猛地一拍大腿,“父亲这就让厨房给你做!” 庞氏的正院里,薛婉霜正趴在母亲的怀里哭得死去活来,“女儿不想活了,女儿还有什么脸出门?呜呜呜,娘,您一定要给我出气啊!” 庞氏恨得牙痒痒,她这个继女,说是在谢家养了这么大,跟着冯氏那等眼皮子浅的人,又能养出个什么好样儿来? “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不会就这么放过去。娘一定会给你主持公道!” 正说着,庞氏身边的闫嬷嬷进来了,她将屋里人都挥退了,方才开口,“大太太,方才听人说,大老爷回来了,去了祠堂看望大姑娘,出来后就去了厨房,吩咐厨房做十多样好菜,说是大姑娘这几日在祠堂受了委屈,要给大姑娘好好补补。” 薛婉霜听得都呆了,她忘了哭了。 庞氏也是好半天才醒过神来,她看看外面,夕阳的余晖洒在庭院里,日头还没有完全落下去,她也没有睡着,这应不是在梦里。 “你说什么?” 闫嬷嬷沉思片刻,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若非亲耳听见,亲眼看到,她自己也是不信的。 “奴婢刚刚从厨房过来,厨房里确确是得到了大老爷的话,在准备着。”说着,闫嬷嬷把那几样菜名一一报了。 庞氏气得笑了,“鸡鼋鱼、蒸软羊、盘兔……好大的口气,老太太还活着呢,她这是要把老太太气死?薛家还有钱吃这些?大老爷是晕头了吧?” “娘,你看大姐姐,她也太不把娘放在眼里了。” 庞氏拍了拍女儿,“稍安勿躁,且看她想做什么?” 今日,是大老爷亲自去厨房吩咐,她不可贸然跑去反对,惹得大老爷不快,老太太也会不高兴。唯有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才好应对,并一击而中。 第37章 家规 于嬷嬷得了冯氏的命令,还没有走出门,便看到老太爷背着手从外面进来,谢知微陪在老太爷的身边,笑着道,“祖父,孙女配的药膳方子,可还妥当?” 谢眺越来越喜欢这个孙女了,他摸着胡须,点点头,“嗯,我今日一早把你开的药膳方子拿去给太医瞧过了,太医说好,还问那药膳方子能否让他开给皇上用?” 谢知微没想到,还有这等效果,这真是好事啊,她摇摇头,“祖父,那药膳方子是孙女儿专门针对祖父的身体开的,虽然对皇上的身体或许有一定的效用,但若想要最大的效用,孙女还需为皇上把脉诊过之后才行。” “想必,那药膳方子对皇上的身体的确有调理之用,不过,事关龙体,祖父还没有老糊涂,并没有答应。” 谢知微知道祖父一向行事非常谨慎,也并不担心,但好话还是要多说,由衷地赞道,“姜还是老的辣!” 谢知微很没有底线地捧了一句,谢眺乐得笑起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到了于嬷嬷。 于嬷嬷正要往一边躲的脚不得不收了回来,上前来请安。 谢知微笑道,“于嬷嬷这是怎么了?看到我和祖父就躲,莫非有什么事不能让祖母知道?” 谢眺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威严的目光压向了于嬷嬷。 于嬷嬷讪讪一笑,“回大姑娘的话,奴婢是瞧着大姑娘和老太爷说笑正欢喜,怕奴婢这副蠢样冲撞了大姑娘。” “我哪一日不见你三两次,也没说吃不下饭过。瞧嬷嬷换了出门的衣服,这是要去哪儿呢?” 于嬷嬷心知不妙,只知道万万不能承认,“这一身褂子是才新做的,今日上了身,正好就遇到了大姑娘。天色已晚,奴婢还要服侍老太太,也没有要出门办的差事。” 于嬷嬷缩着脖子,连头也不敢抬。 谢知微冷笑一声,看向她身后跟着的宋喜福家的。 这媳妇子手里拎着一个小叶紫檀提盒,已是战战兢兢,两腿发软,偏偏谢知微笑问,“宋妈妈,这么晚了,是给谁送饭呢?咱家可从没有要送饭的人呢。” 谢知微朝紫陌使了个眼色,紫陌忙上前,去拿宋喜福家手里的提盒,宋喜福家的如何愿意给,双手抱在怀里,说什么都不松手。 两人你拉我扯一番,紫陌用足了劲,她眼看要抢过来了,突然一松手,宋喜福家的用力过猛,回劲儿太大,一仰身倒在地上,提盒散了一地。 一阵珠光宝气闪现出来,只见原本用来装碗碟杯盘的提盒中,装满了各式各样的金银首饰,其中几块寿山石格外醒目,滚落在地上,摔缺了好几块。 “咦,这红玉不是大太太的嫁妆单子里的物什吗?还有这寿山石,老太爷,姑娘,莫非这两人是要把大太太的嫁妆拿出去换钱?”紫陌连忙捡起了寿山石,递给谢知微,“姑娘,请看!” 谢知微朝老太爷看去,什么话都没有说。 她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祖父幼而徇齐,长而敦敏,为官多年,朝廷跌宕都没有对谢家有何影响,有些事,不必她说,祖父便能一叶落而知秋至。 老太爷朝谢知微看了一眼,见这孙女儿低着头,虽知道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倒也没有畏畏缩缩不像个样子,反而磊落大方,心里头的气倒也没那么多。 “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歇着吧!”谢眺摆摆手,走到了那满地的珠宝跟前,满腔的怒火如炽。 “是。”谢知微福了福身,领着紫陌离去。 “来人,给我把这两个监守自盗的刁奴压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谢知微的脚步加快了一点,她心里很是忐忑,今日,她就是打听到了冯氏要把母亲的一些玉石拿去给薛家送礼,才会故意说要陪祖父走两步,方才带着祖父刚好逢上了于嬷嬷。 她已经接连两次都在算计祖父了。 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法子。 母亲的嫁妆,她是无论如何都要拿回来,那是母亲的遗物,若落在了冯氏和薛婉清的手里,她怕母亲在天之灵都不安。 祖父若能理解便好,不能理解,她也只好踩在谢家的门楣上去达成这件事。 谢眺这些年遇到多少事,还从未有什么令他如此愤怒过。 又是崔氏的嫁妆,他这个老妻,是越老越糊涂了吗?谢家的门楣都要被她玷污了。 春晖堂里,冯氏正焦心地等着,想到薛婉清在薛家可能会受的各种虐待,冯氏一面将谢知微往死里恨,一面恨不得自己亲自去一趟薛家,陪着薛婉清跪完祠堂后,再把薛婉清接回来。 “老太爷来了!”打帘笼的丫鬟在外面说了一声,冯氏惊得连忙起身。 谢眺已经大踏步地进来了,他穿一身石青色道袍,腰间系着一条同色的丝绦腰带,侧面挂着一个葫芦型荷包,衣衫素雅,器宇轩昂,却又气质温雅,出尘脱俗,行走间,便在诠释“腹有诗书气自华”这七个字。 冯氏当年,便是看谢眺这样看呆了,时光似乎并没有在这个男人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只不过将他打磨得越发温润尔雅。 谢眺抬起眼皮子,眸中的精光如箭一般,直击冯氏的心脏,冯氏只觉得心头一痛,捂住胸口,连呼吸都困难了。 谢眺在罗汉床上坐下,屋子里的丫鬟快手快脚底给他上了一盏茶,谢眺慢条斯理地端起红地白竹盖碗,用碗盖轻轻地拨动着茶叶,不疾不徐地喝了一口。 “阿满,家里的钱不够花吗?” 冯氏深吸一口气,这些年,她主持中馈,谢家的钱,她半点都不敢沾,哪怕她日常担心,谢家将来还是要继子继承,她也不敢碰府中中馈的份。 “够了!”冯氏声音沙哑。 冯家当年给她陪嫁的嫁妆如何够?她那点身价,如何担得起谢家主母的身份?听说卢氏当年的陪嫁与崔氏有得一拼,她越发自惭形秽。 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用崔氏的嫁妆填补一些亏空,用崔氏的嫁妆生钱,让她让出来,简直是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受。 “够用就好!” 冯氏浑身都在打颤,她艰难地转过身,朝着谢眺陪了个笑脸,“老太爷……” 谢眺没等她开口,“你进谢家的门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吧?你当知道谢家的规矩,谢家里,现在我们头上没有老人了,但崔家还有世伯在,历来谢家的不肖子孙,其他三家的长辈都是可以帮着教训的。” “是,老太爷,妾身知道了。”冯氏闭了闭眼,无论如何她心里是不甘心的。 她当年第一眼看到这个男人,便动了心。 “于嬷嬷和宋妈妈是跟了妾身多年的老人了,老太爷,看在妾身这些年为了谢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求老太爷饶她二人这一次。” 说起来,两人都是在为冯氏自己背过。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若想我饶了她们,动用儿媳妇嫁妆这件事,就要落到你的头上,你且看看,我敢不敢休了你?”谢眺将红地白竹盖碗往桌上轻轻一放,挑眉朝冯氏看了一眼。 冯氏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谢家历来没有挪用儿媳妇嫁妆的婆母。 第38章 闺学 头一天晚上,肖氏便派人来说了,今日开始,闺学又要开学了。 回家省亲的女夫子林先生回来了。 谢知微重生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去闺学。昨日夜里,谢知微检查了夫子放假前布置的作业,无一不妥,才放心地睡下。 谢知微早起了半个时辰,起床梳洗后,她便去了扶云院,弟弟已经等着了,姐弟二人一起用过早膳,谢知微便给弟弟布置了今日的功课。 “你好好儿把昨天姐姐教你的那一段背会,把字义都理解清楚,再写十张临帖,回来我要检查的。” “哦,知道了!”谢明溪耷拉着脑袋,姐姐今天要去上闺学了,不能陪他读书了。 “要是背得好,字义也都能说明白,字也写得好,是有奖励的!” 谢知微揉揉弟弟的发顶,小家伙果然一下子就精神了,“有什么奖励?” “当然是我亲手窨制的花茶,你想不想喝?” “想!” “那好,你做完功课后,我允许你去帮我摘一些可以食用的菊花,等我上完课回来,我就教你如何窨制花茶,怎么样?” 这是多么有意义的活动啊,居然能够给姐姐当小帮手了,谢明溪激动不已,再三保证,“我一定好好读书。” 谢知微走后,袁氏从听事堂回来,便看到谢明溪趴在桌上,正在认真地临帖,坐姿端正,握笔的姿势也很好看,一笔一划写得非常认真。 临完一张后,袁氏接过来,见每一笔都很工整,她惊讶不已,溪哥儿居然这么上进了? 田嬷嬷见此,也觉得好笑,等袁氏从里面出来,才小声地说,“大姑娘说,这本字帖当年是崔家的老太爷亲手写给大姑娘用来启蒙的,若五少爷写的好了,将来大姑娘去求催老太爷,让五少爷能够进崔家的家学里读书。” “湄湄真这么说?”袁氏震惊不已。 崔家的家学声名显赫,盖因但凡有人参加春闱都会杏榜题名,百年无人落空。 “大太太何必担心,无路如何,五少爷都是大姑娘血脉相连的弟弟,比起二房三房,总归是要亲一些。” “这话说得是,大姑娘一向都很聪明,这点子道理,她比谁都看得分明。”袁氏突然想起昨日给谢知微的银票似乎少了些,她道,“你说,我该送点什么给湄湄才好?虽说湄湄对溪哥儿好是应该的,可天底下哪里这么多应该?” “大太太,据奴婢冷眼看着,大姑娘想必是在谋点什么,若是奴婢没有看错,大姑娘应是想把先大太太的嫁妆拿到手。姑娘家手里没点来头,买点什么都束手束脚,不若依奴婢的,大太太在京城里挑一家铺子,送给姑娘,姑娘买什么就不缺银子了。” 这话说到了袁氏的心坎上了,她也觉得挺好,便让田嬷嬷把她的铺子单子拿过来,左右权衡,既要地段好能来钱,又要铺子不大,免得拿出来太打眼,湄湄不要,还要离家不远,湄湄能时常去看看,最关键的是女儿家能过问的生意。 这就颇有点难度了。 挑来选去,选了一家清乐茶坊,袁氏问道,“铺子门面不大,一个月一百来两银子的进项,不多也不少,平日里我也能贴补一些,老张头父子俩人又本分,进货的渠道我也能盯着些,湄湄那么聪明,对茶叶所知也多,崔家又在南边种了好几千亩茶叶,这铺子,你瞧,给湄湄如何?” 田嬷嬷瞅了一眼,“且看大姑娘怎么说?” “也是,等她晚些时候回来了,我再找机会跟她说说。”袁氏又开始愁了,不知道该如何与谢知微开这个口,万一她觉得自己有所图,怎么办? 谢知微并不知道自己很快就又有进项了,她穿过夹巷,才走到正堂的后面,便遇到了谢知慧,二人一起前往闺学。 闺学设在春晖堂北面的丛绿堂,之所以选这么个处所,之前是为了就近薛婉清,不让她多走路。如此一来,住在谢家东路的几房姑娘们就不得不走远路。 春寒料峭,夏日暑热,秋风萧瑟,冬雪纷飞,都是免不了的苦。 穿过正堂,从小花园东面的门进去,便看到一带粉垣,一从芭蕉,一片修竹,数盈房舍掩映其中,入门曲折游廊,阶下石子铺成甬路,三间房舍两明一暗,宽敞明亮,里面摆着桌椅板凳,迎面便是书香墨气。 谢知微已经有十多年不曾来过这里了,这也是她前世幼时待得最多的地方,在这里读书、习字、弹琴、学画。 谢家的女儿们年满六岁便需入闺学,请的多是一些女大家教授琴棋书画,每旬都要和男子一样接受老太爷的考校,学得不好,也要受罚。 谢知微一向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她的左边靠窗坐着谢知倩。 谢知倩穿了一件粉红底玉兰雀鸟锦对襟褙子,一头鸦青色的头发挽了个纂儿,戴着一个金银杏珠花,看起来娇俏明艳。 谢知倩一面与谢知莹说着话,一面眼睛不停地往谢知微二人这边瞥。 “大姐姐,后边的梨都熟透了,你们不去后边看看?方才我和四妹摘了两个梨,吃起来香甜可口,汁水直流。”谢知倩道。 “大姐姐,我们去吧!”谢知慧一听后院的梨熟了,她最喜欢吃梨了,忙拉了谢知微要去摘,“大姐姐,这季节,秋梨炖冰糖润肺滋阴,最好不过了。” 谢知微想到弟弟病了这一场,她也的确要给弟弟换个滋补的方子,倒是忘了丛绿堂后院种了两棵梨树,当年种下梨树的人大约只想着赏花,而没想到,光阴荏苒,如今梨树结的果子也能荫蔽后人。 离上课还有一刻钟,姐妹俩让丫鬟将书箱放下,手牵手一起去后院摘梨,随行的丫鬟们忙拿来了小篮子。 梨树约人高,伸出十来根枝丫,硕大的水灵灵的金黄色的梨儿密密匝匝地把枝干都压弯了。 谢知微雀跃欢喜,忙冲上前去,抬手就握住了最大的一只梨,轻轻一摘,蒂从树干上分离,沉甸甸的梨便落在了她的手上。 谢知微摘了五个梨,谢知慧喜欢吃梨,一口气摘了十来个,吩咐丫鬟们将两人摘的梨都送回院子里去。 “大姐姐,先生布置的作业你都写完了吧?”回学堂的路上,谢知慧才想起来问道。 “嗯,你呢?” “写完了,三百张大字呢,我早就写完了。” 第39章 字画 谢家家规,丫鬟和小厮都不允许进学堂,因此,每天早上丫鬟们把书箱提到桌子上后,就赶紧出去,不敢在学堂里多逗留。 林先生已经在桌前坐下了,她正在翻一本字帖,应是新得的,看得很专注。 林先生是教谢家姑娘书画的女夫子,师承其姐姐林碧成,林碧成乃是大雍出了名的书画女大家。林碧成十六岁自梳时,她说她把自己嫁给了书画,从此游历四方,走到何处,就拓下碑林字帖,潜心钻研,自成一体,提起林碧成,连谢眺都要赞赏一二。 林先生的字,已有其姐的风骨,尤其是她的画自然流畅,用笔简练,色彩明朗,特别是人物画,笔墨线条细腻,笔势圆转,而衣服飘举,好似清风拂衣一般,功底极深。 看到谢知微和谢知慧两人进来,学堂一下子就没有了声音,几道目光都落在二人的身上。 谢知微从书箱里拿出笔墨纸砚还有这才林先生会检查的功课,谢知慧在她身后的位置,只听见她“啊”了一声,连林先生都惊动了,朝她看过来。 谢知微扭头,看到谢知慧的书箱里,不知道怎么回事,被泼了一杯茶,一片狼藉。 谢知微四下里扫了一眼,见谢知倩的唇角一勾,露出一抹得色,便知道,谢知慧的书箱怕是被人动了手脚。 谢知微眉头皱起,都是谢家的姐妹,据她所知,谢知慧根本就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谢知倩的事,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略一思忖,谢知微也知道了谢知倩的心思,今日开学第一天,又逢休沐日,祖父一定会过来查看一二,主要也看看一个月的时间,她们这些姑娘们到底有没有把先生布置的作业放在心上。 果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林先生看到老太爷来,连忙站起了身,上前行礼。 老太爷客气地道,“林先生,您是教导谢家姑娘们的先生,请别客气,我来旁听一下,顺便也看看,这一个月,她们这些当学生的有没有好好完成先生布置的作业,是不是尽在闺阁中淘气?” 林先生当然不敢拒绝,两个婆子进来后在北面的窗户前放了一把椅子,和往常一样,谢眺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几位姑娘,把你们的作业都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林先生不敢耽误老太爷的时间,她走到窗边第一个位置,谢知倩已经把作业摆放好了,厚厚一沓字帖,几张水墨画,林先生翻看之后,点头道,“三姑娘的字有所进步,只是笔力略显不足,收笔之时,用力过猛,显得有些刻意。” “四姑娘这次的进步很大,已经很不错了!” “大姑娘的字已经小有所成,很不错,这张《蜻蜓豆荚图》线条清晰,用墨浓淡得宜,意境不错。” 谢眺听说后,打了个手势,让婆子将谢知微的字画拿过去给他看。 林先生已经很不高兴了,她看到谢知慧的桌上一堆水淋淋的纸,纸上已经看不清本来面目,不由得厉声问道,“二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谢知倩扭头朝这边看了一眼,娇俏的声音道,“二姐姐,你果然没有做功课吗?我前日还提醒你,先生要回来了,闺学马上就要开了,叫你不要和大姐姐一起出去玩,你偏不听。” 林先生一听这话,便明白怎么回事了,她不由得很失望,“二姑娘,我布置的作业,一天写十张字,六天一副画作,已经很少了。你若是有心,每天坚持写,这个任务量根本不大,你不但没有认真完成,还想通过这种方式蒙混过关?” 所谓这种方式,便是故意将茶汤泼在纸上,假装是字与画作被毁掉,想骗先生说作业已经做了,只不过不小心被毁掉了? 谢知慧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她明明认真写了的,她每一笔都写的非常认真,就想有朝一日能够稍微赶上大姐姐一点。 早起的时候,她还清点了一遍,每一张字和画都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谢知慧低着头,两手绞着帕子,她很想说,她认认真真做过了,但看到眼下这一幕,她的性格不允许她说任何拿不出证据的话来。 “林先生,二妹妹的字和画都是认认真真完成的,只不过不小心弄污了。”谢知微忍不住道。 林先生转过身,看向谢知微,“大姑娘,你亲眼看到二姑娘写的吗?画作也是你亲眼看到她画过了的?” 谢知微朝谢知慧看了一眼,她这才明白,为何谢知慧一个字都不愿为自己辩解了。 “大姐姐,你的字写得好,画也画得好,我们都赶不上你。二姐姐一直都说你很厉害,要不是二姐姐老想和你一起玩的话,二姐姐一定能好好完成作业。”谢知倩的唇角微微勾起,眼中是无法掩饰的喜悦,她的计划成功了,不但让谢知慧有苦难言,还能把谢知微也拉下水。 祖父最不喜欢品行不良的人,正好这件事可以让祖父看到,大姐姐这个人是多么阴险狡诈。 自己偷偷地学,拉着妹妹们玩,想毁了妹妹们的学业。 谢眺将谢知微的字与画放在桌上,他站起身走了过来,朝谢知慧的桌上看了一眼,问道,“怎么回事?” 谢知慧百口莫辩,若她为自己辩解,她拿不出任何证据,就算拿出来了,一个人不能保护自己,在祖父面前同样显得懦弱无能。 谢知微深知这个道理,她深深地看了谢知倩一眼后,方道,“林先生,学生想请教,您让学生一天写十张字的目的是什么?” 林先生也没想到谢知微会问出这样的话来,有些好奇,“自然是为了提升你们的字。” “一个月,三百张字,若认真写,必然会有很大的进步,我有办法证明二妹妹这一个月来,的确是认真写过了。” “哦,那你如何证明?” 谢知微招手让婆子们过来,将桌上的狼藉收拾干净,再将自己的一套笔墨纸砚放到谢知慧的桌上,道,“二妹妹,林先生这次布置的是哪些字?既然你认真写过了,你应当记得住,只要你一字不落地写出来了,便可以证明,你的确认真写过了。” 谢知慧眼睛一亮,她目光灼灼地看向谢知微,轻轻一笑,她就知道,大姐姐比她聪明,没有任何人,可以让大姐姐处于无还手之力的境地。 谢知慧忙拿起一支毛笔,在砚台上沾上墨,一手抚平了澄心纸,深吸一口气,气定神闲,开始默起来。 第40章 不安 这些字的确是谢知慧写过多遍,她非常熟练,运笔也很娴熟,一笔一划一丝不苟,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对这些字胸有成竹,且有着很大的长进。 林先生让谢家的姑娘们一天写十张字,每张字都只写一个字,也就是说每天只写十个字,三十天便是三百个字,谢知慧写了几个字,人便如入定一般,感觉不到周围人的存在了,她的字遒劲有力,力透字背,与她的性格一般,刚正不阿,如银钩铁画,看得令谢眺不住地点头。 写了一张纸后,谢知慧正要铺纸继续,林先生却抬手喊停,“二姑娘,你不用写了,我已经相信你了。不过,我刚才冤枉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为自己申辩?” 谢知慧看了一眼祖父,抿了抿唇,“无论什么缘故,我拿不出作业来就是拿不出来,先生相信我是先生的事,我没有拿出作业,就是我的错,错了就是错了,没什么好申辩的。” “微姐儿,你怎么说?”谢眺看到谢知微一双明眸,问道。 “祖父,孙女觉得二妹妹言之有理,不过,在面对阴谋诡计的时候,我们若是一味地直面以对,不懂得躲闪还击,令自己陷入危险境地,也不可取。君子,当出污泥而不染,亦当明机巧而不用。” 林先生若有所思地看向谢知微,小小年纪,世事洞明到这般境地,这是令人惊讶。 谢眺点点头,对谢知慧道,“你大姐姐的话,你都明白了吗?” “孙女明白了!”谢知慧到底年幼,抹了一把眼泪,泪汪汪地回答。 谢眺倒也没有再批评谢知慧,反而道,“你性情耿直,深肖我,这没什么不好,但也要记住你大姐姐的话,无端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境地,亦不可取!” 这也是对谢知慧的褒奖了,谢知慧含泪而笑,朝谢知微行了个礼,“多谢大姐姐!” “二妹妹不必客气,你我一府姐妹,血脉相连,原本就该守望相助,只是不该在府中相助。” 因为对付的也是一府的姐妹。 谢知微朝谢知倩深深看了一眼,神色冷淡。 谢知倩双拳紧握,警觉地看向谢眺。 谢眺淡淡地扫过她一眼,与林先生叮嘱两句,无非是传道受业解惑,一定要严厉,方能有成效,若姑娘们有违逆之处,当早早告知自己云云。 谢眺离开后,课堂又回到了往常的秩序,没有人提谢知慧的字画到底是谁污的,但谢知微知道,不管是老太爷亦或是林先生,他们想知道,极容易知道,连自己都知道了,他们能不知道吗? 对这个妹妹,谢知微一向不放在心上,钱氏那样的蠢货,又能养出什么好儿女来? 半天的课上完后,谢知慧和大姐姐一起离开。 谢知倩一个人和丫鬟一起回三房去,看着走在前面的姐妹俩,她恨不得扑上去把她们都撕成碎片。一直到下课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在所有人的眼里就跟跳梁小丑一般。 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一盏茶泼在谢知慧的书箱里,把她的字画全部都污了,却没想到,结局会是这样的。 丫鬟荔露一路提心吊胆,今日的事被老太爷知道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太太和姑娘肯定会把她推出去,她还能有什么好后果? “姑娘,老太爷会如何处罚姑娘?”荔露忍不住问道。 谢知倩不耐烦地道,“祖父怎么会知道?你想多了吧?” 每日晨昏定省,谢知倩一直跟在谢知微两姐妹的身后,看着她们进了春晖堂,她也无奈地迈着步子跨了进去。 春晖堂里,各房的人都到了,但人人都没有说话,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三姐妹身上,看着她们不紧不慢地行礼,齐齐地起身。 “给祖母请安!” 冯氏的目光先落在谢知微的身上,看着她瑰丽芳华的一张脸,心头一阵烦闷。 她昨晚,又是一夜没睡,但看这个继孙女儿,倒是睡得很香。 长房占了多少好处?当年卢氏的嫁妆一件都不曾拿出来,如今还捏在老太爷的手里打点,听说所有的收益全部都存起来了,一分都不曾动用。 崔氏的嫁妆,她就稍微用了那么一点,老太爷恨不得吃了她,谢知微这么小年纪,也算计得这般清楚。 冯氏思量着,她得找个什么机会让谢知微知道点厉害,让她知道长幼尊卑四个字该怎么写!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微姐儿,你十岁了,翻过年去,就十一岁了。你生母崔氏留下来的嫁妆,我寻思着也该交一些到你手上,你该学着自己打点一番了。你小姑娘家家的,我也不好把些田庄铺子之类的给你,你年纪小,不懂得经营,就先把一些首饰布料给你先管着。其余的,等你长大了,再慢慢交给你。” 横竖,首饰之类的,冯氏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拿出来用,这些个死物留着还是个祸害。 冯氏歪在罗汉床上,笑眯眯地,手上端着一个黄地绿彩园地戏婴茶碗,另一只手捏着碗盖轻轻地拨弄着里面的茶叶,微垂眸,看上去闲适恬淡,似乎在说今日天气如何云云。 旁人却不是这么想,均是震惊不已,谁也没有料到,冯氏居然会主动提起崔氏嫁妆的事。 谢家如今虽然在朝中为官的不多,谢眺身为九卿之一,也只是一个三品官。看上去,抛开谢家的传承,谢家在朝堂之上,在京中并不显名。可是,嫁进谢家的女人们都知道,谢家传承逾百年的底蕴到底有多丰厚。 但,公中的到底是公中的。谢家崇尚“静以修身,俭以养德”,是以,嫁女儿的嫁妆非常丰厚,而儿子娶亲也好,还是居家过日子也罢,都崇尚一个“俭”字。 这些年,公中是遵循旧例,节俭不已。但老太太的屋里,春晖堂可不一样,一应的吃穿用度,彰显了“贵”与“荣”二字。 由此可见,老太太靠着崔氏的嫁妆,日子过得奢侈不说,贴补儿孙辈不说,每年往娘家贴补可不少。 虽然大家都明眼人看在眼里,但都是心照不宣,看破不说破。 薛婉霜头上戴着“若木之花”的朱钗,在珠翠阁被谢知微逮了个正着,这事闹得不好看,京中已经传遍了。如今,老太太把崔氏嫁妆中的这些死物拿出来,想必也是想到,这些死物,不能用不说,还会惹不少腥臊。 众人的心思不已,有舍不得的,也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有鄙夷不已,愤愤不平的。 老太太是真会打算,死物拿出来,那些能挣钱的产业捏在手里,暗中挣了多少,谁也不知道。哪怕查账,还能说收成不好,做一笔假账,将来要谢知微反过来贴补都有可能呢。 第41章 没脸 钱氏兴奋不已,巴不得长房和老太太斗个你死我活。 肖氏则冷眼旁观,只觉得这个侄女儿真是个蠢的,有袁氏这个蠢笨的继母在,手上又不是少了花销,非要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将来老太太拿捏她的时候多了去了。 就一桩婚事,老太太就能让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谢知微抬起头来,朝冯氏凉凉地看了一眼。 老太太被她看的心里咯噔一下,但事关利益,她半步都不能退让,“微姐儿,你母亲的嫁妆不少,眼下交给你的这份,就已经很多了,如此,我都担心你打理不好。别的,你暂时就不要想了,万一出点差错,如何对得起你母亲的在天之灵?” 谢知微似笑非笑地看着冯氏,冯氏被她看得心里一突一突的,很生气,拍向桌面,“怎么,我的话,你都不听了?” “祖母既是觉得如此很好,那就这般吧!”谢知微抚了抚袖子,起身,慢条斯理地坐到寻常坐的位置上,“我听说前朝首富的孙女儿,身负家财万贯,被外祖家里图谋,那女子性情刚烈,眼见不但家财拿回来无望,连自身也要受钱财所累,一怒之下,将数千万亿家财捐给朝廷,换取朝廷庇护。” 此人便是前朝被载入史册的安阳县主,后来嫁与崔家先祖为妻。 谢知微的意思很明显,她虽然还不至于要把生母的嫁妆给捐出去,换取朝廷的庇护,也绝不会便宜了冯氏。 当年安阳县主父母双亡,孓然一生,而谢知微父亲安在,外祖家这些年从未少了她的节礼,一应的衣食住行都为她准备的足足的,可见庇护得紧。 她自己的小私库连几个婶娘都比不上,令人眼红。 她可不是没什么根基的孤女,以前她不闻不问,一是蠢,二是没有想到这些,以为一个继祖母,没对自己下狠手就已经是慈爱了。 肖氏也闹不明白,为何谢知微如今就跟着魔了一样,非要把生母的嫁妆拿回来,难道说,她与袁氏闹翻了,袁氏现在不肯贴补她了? 想到这里,肖氏站出来打圆场,“微姐儿,你祖母还会害你不成?你这孩子真是的,才多大一点,哪有这么小一点儿,就要打理一大笔嫁妆的?传出去,平白叫外头的人笑话咱们家。快别说这些傻话了,你若是每月的月例不够,就叫你祖母每月贴补你一些。” 冯氏当即拍板,“就把我的月例银子,每个月拿五十两出来给微姐儿吧!” “是!”肖氏当即应下,“微姐儿如今大了,花钱的地方也多了,原该如此。不过,咱们家一向崇尚节俭,姑娘们一个月的月例都不多,微姐儿快赶上我们这些当婶娘的了,手上钱多了,还是要学着节俭才是。” 言外之意,谢知微如今每月的月例已经够多了,不要再不知足了。谢知微之所以非要拿回崔氏的嫁妆,是因为不遵家规,生活太奢侈,这个毛病得改! 谢知微听懂了,旁的人也都听懂了。 “大嫂,微姐儿怎么说也是咱们家里的嫡长女,无论如何,还是不能太委屈了。母亲和我但有想得不周到之处,大嫂要多关照微姐儿一些。”肖氏笑了一下,带着些嘲讽,“小姑娘家家的,为点子零花钱的事,惦记着要生母的嫁妆,这话儿传出去可不好听,没得坏了家里姑娘们的名声。” 肖氏只差说,谢知微没钱花,你们长房为何不补贴一点,一天到晚盯着生母的嫁妆,闹得沸沸扬扬,有什么好? 这都是她的错了? 谢知微的眼神冷了下来,“二婶,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身上这一身天云纱便是我母亲的嫁妆吧?天云纱可不是花钱就能买到的。我外祖家三外叔祖出了名的不务正业,不走科举,成日在家琢磨一些古书,琢磨出了天云纱的制作方法,总共得了十匹布,都给崔家的姑娘做了嫁妆,我娘亲当年陪嫁了五匹,属于孤品,连宫里都没有。” 她抬了抬袖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似笑非笑,“也难怪,二婶这般帮祖母说话。” 她朝肖氏看了一眼,讥诮之色滚滚而现,似乎说,我原本不想让大家这么没脸面的,既然你们不要脸,那就休要怪我不客气了。 谢知慧坐在一边低着头,脑袋恨不得埋进双腿之间去,她根本就不敢抬头,更不敢看大姐姐。她做梦都没有想到,家里的长辈都是这样一副嘴脸。 她满心里都觉得对不起大姐姐。 所有人都看向肖氏她穿着一件缕金百蝶穿花浅紫色洋缎窄褃袄,外罩天云纱做成的褂子,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她不安地动了动,那纱衣便在光线的折射下呈现出五彩颜色来,暗光闪闪,将她衬得如同神妃仙子一般。 “这,这怎么会是天云纱呢?”肖氏未语脸先红,说完,恼羞成怒,“我不过是好心,想着我做婶娘的,好歹是你长辈,你母亲没了,我管教你几句,早知道你是这么个性子,我就不说了。” “天云纱薄如蝉翼,轻若天云,静若云霞,动若幻彩,一匹花销万金。因造价太高,纵然美若天云,当年先帝也下旨永不许织造。若非如此,也不会成孤品。二婶这身纱衣,若不是天云纱的料子,又是什么?”谢知微冷笑一声,看向冯氏,“我生为儿女,若不能守住我母亲的遗物,又如何配为人子?还望老太太成全!” 成全什么?成全的可不是谢知微这片孝心,而是家里长辈们自己的脸面。 谢知微连祖母都不想喊了。 冯氏倒抽了一口凉气,她的目光狠狠地剜向肖氏,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这风口浪尖上,穿什么天云纱呢?又被谢知微抓了个把柄。 肖氏也懊恼不已,她和婆婆一样,娘家的陪嫁有限,她们谁又能想到,这么个小的,居然还有心气惦记生母的嫁妆。这些年,崔氏的嫁妆,她们不就是想拿就拿,想用就用吗? “天云纱寸纱千金,二婶这一身,应花了一匹吧?老太太,我母亲的嫁妆还剩几何?”谢知微提醒道,“我母亲的嫁妆单子,顺天府留存一份,顺天少尹姓卢。” 冯氏听到“卢”这个姓氏就头疼,她深吸一口气,不得不再次让步,“微姐儿,你二婶想得不够周全,都是一家人,你也不要太计较。她说话虽难听,你就看在她一片心思为你的份上,多担待一点。过完年,你也十一岁了,若你娘亲还在,应是早早地把你带在身边教你掌家了。这样吧,你娘亲在京郊的一个庄子,城里边两个铺面,暂且就交到你的手上,你先学着打理,若有不懂的,你母亲和二婶都可问得。” 第42章 退让 谢知微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她若是撕破脸了要,母亲的嫁妆不是不能要到手。但,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来,冯氏可以不要脸,一心想着外孙女和娘家,但谢知微不能不想到谢家。 谢家将来是要交到溪哥儿手上,不能真的为了这件事闹开而败坏了谢家的名声。 谢知微不看别的,也要看老太爷的脸面,看父亲和溪哥儿的份上,顾全家族的名誉。 有些事,适可而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娘亲的嫁妆,她迟早要全部拿回来,冯氏吃进去的,得全部吐出来。 谢家不能没有祖父,可老太太嘛,若老封君这个位置,冯氏坐不住,干脆就别坐了! 谢知微想着,站起身,拂了拂裙摆,像是拂去什么脏东西,“我崔家表哥要来了,我已经让他带着我娘亲的嫁妆单子一起来,祖母手上也应当有一份,这些年,娘亲的嫁妆若是不全了,就请老太太按市价折算,一一补全,省得崔家的老祖宗说,我谢家连娘亲的嫁妆都占,平白让亲戚们笑话。” 谢知微当然知道,崔家的老祖宗若是发了话,连祖父都不得不休妻。 冯氏的脸跟着一阵白,她深吸一口气,不善的目光看向肖氏,“老二家的,你大嫂的嫁妆你打理得多一些,这些日子,家里的事让老大媳妇多看着些,你把崔氏的嫁妆清点清点吧!” 肖氏忍了又忍,但也明白,眼下老太太可得罪不起,崔氏的嫁妆,她也没少沾手。这个家里,也只有老太太才是她的靠山,她平日里从老太太这里得到的贴补也不少,既然拿了好处,总要付出代价,她只好起身,应了一声“是”。 老太太已经没有余力和这些后辈们说话了,骂了钱氏一顿,为的自然是谢知倩陷害谢知慧的事,说若是管教不好女儿,就扶个妾室当平妻,让她来管教几个孩子,钱氏被骂得满脸通红,气得全身发抖,也只敢垂首听着。 谢知微事不关己也懒得理会,明白冯氏不过是把从她这里受的气尽数撒在钱氏的身上,但也不算冤枉,谁让谢知倩行事不端呢? 小时不罚,将来也只会丢谢家的脸面,一个不慎,甚至连累家族。 最后,老太太罚谢知倩跪一个月祠堂,写三千张字出来,说是老太爷的意思,若不能,便送回庐州老家去。 打发了三房后,老太太也没给长房老脸色,让袁氏出去好生照顾谢知微,只留了肖氏说话。 谢知微从春晖堂出来,起了风,院子里的银杏树落下叶子来,在空中打着转儿,如同一只只蹁跹的蝴蝶,在夕阳的余晖里起舞。 谢知倩哭着在前面走,钱氏气哼哼地低声训斥着她,说什么,人既然做了就不要让人知道,没这个本事就不要害人云云,依旧不是一个母亲该说的话。 谢知微和袁氏避开三房,从东西的夹巷,走内仪门,过穿堂,从仪门进了袁氏的院子。 “湄湄!” 袁氏突然停下了脚步,一阵桂花香飘过来,她的头顶正好是一株丹桂,谢知微看着袁氏,她正值桃李年华,却独守空闺五年,等父亲回来,很快就会遭受背叛。 “母亲?”谢知微被触动心事,眼圈儿有点发红。 “湄湄,方才你祖母说以后家里的中馈都由我来管。我自己也有很多嫁妆,平日里要花不少心事,我这人又笨,好多帐都算不过来。正好,前些日子,我发现有家茶坊的帐总是不准,湄湄,你打小算学就学得好,要不,这家铺子,我转到你的名下,给你打理,可好?” 袁氏讨好地问,看谢知微的眼神小心翼翼,生怕她不同意。 谢知微的心里如吃了蜜一样地甜,她本就冰雪聪明,如何不知,袁氏这是怕她难过,在安慰她,也在告诉她,她自己本就有很多嫁妆,若娘亲的嫁妆要不回来,以后还有她呢。 谢知微上前两步,挽起了袁氏的胳膊,“母亲,我每个月的月例本就有十两银子,其实已经够用了,再加上老太太每个月还要给我五十两,前些日子母亲给的四千多两银子,我都没怎么花,眼看我手上又要有一个庄子,两个铺子,我的钱都够花了。” 谢知微感觉到袁氏的全身有点僵硬,她有点想笑,眼中却不由自主地就有些潮润,笑道,“不过,若母亲想把铺子提前给我做嫁妆,我就先收下来吧!” 袁氏只觉得这女儿体贴得跟小棉袄一样,她轻轻地抚着谢知微的后辈,“湄湄,你今日真好!你放心,你娘亲的嫁妆,等你爹爹回来了,也会帮你要回来的。” “母亲,我不担心!”谢知微深吸一口气,看着天上滚滚而来的乌云,起风了,未必会下雨,“我娘的嫁妆我自己会要回来的,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越是拖得时间长,难受的不会是我!” 袁氏深以为然,她也听说了,崔氏嫁妆的事,如今外头都在议论,连永昌伯府都跟着没脸。 谢知微转过脸朝袁氏嫣然一笑,她自信洒脱,越发明艳动人,袁氏日日看她这张脸,也难免晃神,真不知这样好的女儿,将来会便宜了哪个傻小子。 她一下子就好舍不得了! 于嬷嬷和宋喜福家的,被打了五十大板子之后,在老太太的恳求之下,没有被送官,而是被罚到庄子上去了。 如此一来,冯氏是再也不敢动崔氏嫁妆里的那些物什儿了。 谢知微在扶云院用过晚膳后,检查了溪哥儿的功课,又新教了一些功课,被溪哥儿努力的精神感动后,自发地提出,等休沐的时候,教溪哥儿射箭。 溪哥儿学得越发有劲了,而谢知微不得不想着,她得提前把弓箭准备好,溪哥儿可以用她小时候用过的弓箭,但保险起见,她得拿出去让刀剑铺的工匠检查一番。 天擦黑,谢知微才回到绮照院,还没来得及卸下钗环,紫陌就进来禀报,“大姑娘,老太太派了金嬷嬷来了。” 金嬷嬷年岁已经很大了,原是老太太乳母,这次,要不是把于嬷嬷给折了进来,老太太也不会让金嬷嬷跑一趟。 第43章 算账 金嬷嬷一脸精明,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红润气色,进来之后,一双眼睛四下里扫射谢知微屋里的一切,大姑娘一个人住了个三进正院。 入门小小三间抱厦,一色雕镂新鲜花样隔扇,沿着墙因地制宜地打了两溜儿榻,平日里供上夜的婆子们用。 五间上房,中间一间是堂屋,用来会客。西边用一个紫檀木雕的格子架隔开,上面放着各种摆件,青玉活环耳盆红珊瑚盆景,碧玉雕云龙纹瓮,黄玉雕佛手花插,一对孔雀绿象耳弦纹尊尤其显眼,真是样样珍贵,件件不凡。 中间一个琉璃穿衣镜做成的活门,穿过活门,便是西次间,南窗下设了个炕,后檐下是床。次间与梢间用碧纱橱隔断,里头是小小一张红木竹节架子床,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的蚊帐挂在银钩上,两只金镶珠石累丝香囊悬在帐面上,散发出清幽的香。 大姑娘这屋子,神仙也住得了! 谢知微坐在镜前,紫陌正在帮她卸钗环,金嬷嬷一抬头,从镜子中看到谢知微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金嬷嬷心里咯噔一下,忙收回目光,垂下了眼行礼,“奴婢见过大姑娘!” 于嬷嬷才被撵走,如今老太太身边连个得用的人都没有,她暂且忍下这口气,待日后再说。 “嬷嬷免礼!”谢知微坐着纹丝不动,坦然地受了这个全礼,并未把金嬷嬷放在眼里。 金嬷嬷也无奈,若是其他府里的晚辈,就冲着她是老太太屋里服侍的,也不会这么大剌剌地受这个礼,反而会对她以礼相待。 但面对谢知微,金嬷嬷半点怨怼都不敢有,反而恭敬地道,“老太太命奴婢把嫁妆单子上的一些金玉首饰,器皿玩物,字画书籍之类的,先给先姑娘送过来,还有庄子和铺子的契纸和账册也都在这里,请大姑娘过目。” 金嬷嬷亲自从小丫鬟的手里捧过了一个金檀木方匣子,露出里面一份手抄的嫁妆单子、契纸和账册。 谢知微没有动,秋嬷嬷上前去,接过了匣子,翻看了一番,朝谢知微点点头。 金嬷嬷又捧上了一个小漆木匣子,“这里面是五万两银票,昔日先大太太的一些嫁妆,这些年因老太太身子骨不好,都是交给二太太在打理,二太太也是忙中馈上的事,没有细心打理,折损不少,老太太的意思,这五万两银票就补给姑娘,请姑娘一家人不要说两家话,一些事能带过且带过。” 这话,谢知微不敢信,娘亲当年的陪嫁,值钱的都是些庄子和铺子,这些才是挣真金白银的产业,老太太会交给二太太打理? 二太太也不过是老太太这会儿拿出来的一个幌子罢了。可谁让二太太是老太太嫡亲的儿媳妇呢?想必也没少从中得到好处。 “秋嬷嬷,你带人去瞧瞧我母亲的嫁妆,与单子上对一对。”谢知微拿出一份自己手抄的嫁妆单子,递给秋嬷嬷,“我也不求多,但凡能带过,我也不追究,想必老太太也不会做得太难看。” 金嬷嬷抹了一把冷汗,她没想到谢知微居然还留了一手,她手上竟然有崔氏的嫁妆单子。 当年,嫁妆单子一式三份,崔家一份,谢家一份,顺天府存了一份。谢知微这份是从哪里来的? 秋嬷嬷拿过嫁妆单子,扫了一眼,除了字迹和纸张不同,这嫁妆单子与当年的竟是不差分毫。 大姑娘立起来了,以后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用太担心了。太太在天之灵想必也能安心了。 秋嬷嬷满心欣慰。 崔氏的嫁妆安放在库房里,往日里,这里是冯氏和肖氏予取予夺之所,今日,钥匙都交了上来,守库房的站在门口,等着秋嬷嬷与金嬷嬷盘点。 老太太到底长了点心,没敢糊弄谢知微。一些死物全部都还回来了。有些破损的,也折算成银钱补上了,多是一些器皿和布料之类,字画书籍倒是没有动,想必也是冯氏和肖氏出身缘故,只一味爱慕虚荣,不知道崔氏陪嫁的这些孤本书籍的贵重之处。 盘点完毕,已经是天交二鼓了。 谢知微没有睡,沐浴过后,歪在榻上,拿着一本书在看。 旁边一尊和田籽料饕餮纹香炉尽显尊贵,其中升起袅袅轻烟,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清逸的香味,闻之如绝脱尘境。 帘笼被挑起来,服侍在一旁的紫陌轻声地喊了一声“姑娘”,便接过了谢知微手中的书。 谢知微坐起身来,居家穿着一身浅粉色牡丹芙蓉梅花绫袄裙,一头鸦羽般的长发散在身后,烟眉黑眸,朝人看来时,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威压。 谢知微伸手,紫陌忙将一个青花缠枝莲纹压手杯送到她的手边,谢知微端起来,轻抿了一口,什么话没说,只看着。 “大姑娘,奴婢与金嬷嬷一块儿把帐核了一遍,损掉的东西奴婢都记录在册了,姑娘请过目!”秋嬷嬷恭敬地将一本册子递上来。 谢知微伸手取过,翻了一遍,“损的这些,我算着,是不止五万两银的。少了五六千两是有的,金嬷嬷,你觉得呢?老太太那里应当也有一笔账吧?” 金嬷嬷噗通一声,她算是知道,于嬷嬷是怎么折损的了,大姑娘才多大一点,这短短的不到一盏茶功夫,她就能估算得八九不离十。 “大姑娘,不瞒您说,老太太那里确确乎是有一本账,不过,眼下老太太也只能拿出五万两银子来添补了。眼看年关近了,老太太手边也不阔绰……” “不是还有二婶吗?”谢知微半步都不肯退,“亲兄弟尚且明算账呢,既是五万两都拿出来了,这六七八千两,也不是什么大数字,嬷嬷把我的话带到,这些话,我不说第二遍的。” 谢知微说完,一双乌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金嬷嬷,不到一会儿,金嬷嬷满脑门冷汗,她磕头道,“奴婢一定把话带到。” “嬷嬷也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了,老太太年纪大了,嬷嬷该劝着些还是要劝着些。于嬷嬷当初便是因为不能起到规劝的作用,才让她回去荣养的,大家主仆一场,想必老太太也愿意大家临到头了,落个好。” 一股凉意从金嬷嬷的尾巴骨慢慢地爬上来,她实在想不到,大姑娘才多大一点,行事已有这般手腕,不由得浑身打颤,“奴婢多谢大姑娘指点。” 第44章 出城 谢知微努了努嘴,秋嬷嬷便明了,她从地上把金嬷嬷拉起来,亲自送金嬷嬷出去,临去,塞了个荷包,打点了二十两银子。 金嬷嬷不敢不接。 次日一大早,老太太那边又派了金嬷嬷来,送了一张万两的银票,不过老太太病了,连带二太太也说身子不利索。家里的中馈一下子落在袁氏一个人身上,她忙得脚不点地,只派人把那间茶坊的契纸和账册送过来,连带两千两银票,说是给大姑娘零花用。 谢知微连着两日,除了上闺学,给溪哥儿启蒙,便是在屋子里算账。 崔氏在城郊的庄子原是个温泉庄子,谢知微估摸着是这庄子太显眼了,都知道是崔氏的陪嫁,老太太和肖氏这些年也不敢来住,索性拿出来给了谢知微。 庄子一共带着五百亩上好的水田,四十多户人家,庄头姓赵。 这庄子一年产出约有两三千两,不多也不算少。 倒是京城的两间铺子,一间豆腐铺,一间绸缎铺,豆腐铺的收益稍微少些,一个月不到五十两,绸缎铺利润高,一个月有近二百两收益。 如此一来,谢知微一个月的收益,有近五百两。 这还不算她手中如今六万多两的银票。 庄子,三间铺子,厚厚十来本账,谢知微的算学不错,两天时间账算得差不多了。 老太太算是做事周全,居然也没有太多错漏,虽然银钱略有出入,谢知微不打算在这种小钱上计较。 紫陌在旁边看着,问道,“姑娘,这豆腐铺子还在马行街呢,好地儿,两间的门面不算小,一个月才五十两收益,是不是少了点?” 谢知微纤细的手指拨动着算盘,在烛火的映照下,透亮纤细,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般,指甲粉红剔透,同珠贝一般闪着光,看得紫陌都舍不得收回目光了。 姑娘真是无一处不精细,无一处不完美。 “当年这两间豆腐铺子的前身原本是一间当铺,外祖母盘下来后之所以换成豆腐铺子,一来崔家祖训不许后世子孙开当铺,二来娘亲喜欢吃豆腐。”谢知微说到这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色变得有些幽暗,“挣不挣钱的都不打紧,只不亏本就行了。” 紫陌有些好奇,自家姑娘怎么会知道这些往事? “明日,你拿二百两银子,我院子里的上下都打赏一遍吧,你们几个贴身服侍的一百两,其余的,看着赏!” 紫陌一听高兴了,忙谢恩道,“奴婢就替绮照院上下多谢姑娘赏赐了!” “让人备车,明日一早我要去看看庄子。”谢知微道,五百亩水田,眼看过完年就要春耕了,她得去瞧瞧才行。 第三日,宁远伯府,薛式篷不等天亮就出发了。 谢明溪听说姐姐要去庄子上,他差点原地打滚地耍赖要跟着去了。 袁氏最近忙得连吃饭都没时间,也没工夫搭理这熊孩子,谢明溪养了快一个月病,憋得也要抓狂了,谢知微瞧着他可怜,便带着他一同前往。 庄子在城外西边十里地,蔡河的上游,洪涝的时候,水淹不着,干旱的时候,可以从蔡河引水灌溉,是实实在在的良田。 若非庄子就在京郊,太过醒目,冯氏无论如何都不会舍得拿出来。 老赵头是原先从崔家跟来的陪嫁,是崔家的家生子,这十多年来,一直是老赵头在管理庄子上的事,他年岁已经大了,好在两个儿子很得力,平日里帮衬不少。 庄子被管理得井井有条,也未出现压榨庄户、欺瞒主家等事。 谢知微临时起意去庄子里,秋嬷嬷也只提前了一个时辰派人前去通报,等谢知微的马车出了城门,路上便遇到了老赵头派来接的人,是他的大儿子赵铨。 马车抵达庄子的时候,老赵头已经领着满庄子的人分列两路,等在门口了,不等谢知微下车,老赵头便领着人跪下,齐声道,“给大姑娘请安!” 谢知微在紫陌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老赵头,方脸膛,晒得紫红,穿一身半新不旧的莲青色长袍,弓着身子,神色间很是恭敬。 谢知微点点头,“赵管事是跟过外祖父和母亲的老人了,不必多礼!” “大姑娘总算是来了,这些年,小的们都盼着大姑娘过来看看。”赵管事弓着身在前头带路,“大姑娘,前边就是院子,大姑娘和五少爷是先去歇着,还是去田间看看?” 谢明溪乖巧地跟在谢知微的身边,姐弟俩手牵手,谢明溪四处张望,他第一次出城,第一次来田间,对什么都感到很好奇。 院子背靠香山,面向蔡河,从风水的角度上讲,前有靠后有望,占据了最好的位置。 这便是传承逾百年的世家大族,比起朝中的权贵,底蕴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知微让前来迎接她的佃户们都回去后,让老赵头领着她在屋子前后转了一圈,院子一共五进,正房面阔五间。后边的大院子里种满了果蔬,据说,后山上还能打猎。 一听说,后山能打猎,谢明溪便欢喜了,“姐姐,你什么时候教我学骑射?等我学会了,我帮你猎小兔子。” “赵管事,带我们去后山转转吧!” 虽然没有带弓箭和马匹,不过,先去熟悉一下环境,下次来,做好准备,也能进山。 这时节,山上可不一定只有猎物,能够采摘一些野果,也不枉小家伙这一趟。 谢明溪一听,满足了,牵着姐姐的手,步履轩昂,雄赳赳气昂昂,一副能与龙虎斗的模样。 路上,谢知微过问一些庄子上的事。 “每年,庄户们以收入的三成作为田地的租金,这是老太爷定下的规矩,不得改。”老赵头一面说,一面小心地看着谢知微的表情,见她无有不虞,接着道,“田地里,春夏季节种稻子,秋冬节种

相关推荐: 奋斗吧,小三!   荒野求生之大猫的日常   情难自禁(1V1)   好奇心(H)   小城故事   蛇宫迷情   雪融(古言 1v1)   无脚鸟(小妈文学 现代 纯百)   春棠欲醉   隔壁家的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