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丈夫怀抱新欢那天,我的血在家中蔓延成海…… ----------------- “今晚早点回家,有惊喜给你。” 临死前,我给折磨了我八年的丈夫发出这条短信。 当天,他照旧在外花天酒地,寻欢作乐。 而我的鲜血已经在家里蔓延成海,逐渐凝固。 段程昱,你不是恨我吗? 可看到我的尸体,你哭什么? 1 一大早,段程昱挥别与他共度良宵的小男孩,坐上车打算直接去公司。 特助小心翼翼开口。 “段总,今早林姨去家里打扫卫生,发现反锁着,进不去。” 段程昱皱起眉头,不耐烦地说道: “那就把门封死,他不让别人进,自己也别出来了。” 司机和特助都惊愕地看向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结婚八年的丈夫这么狠毒。 而那个本该被封在家里的丈夫,也就是我,只能在一旁苦笑。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前一秒,我才因为失血过多昏迷过去,后一秒醒来就到了段程昱身边。 而且还没有人看得见我。 我想我大概是死了,现在是灵魂的状态。 刚吩咐完封门,段程昱又把我的电话拉黑。 “告诉他,要出来,就想办法求我。” 说完,他勾起唇角,恶劣一笑。 这是我们结婚八年的日常。 段程昱一直以折磨我为乐。 他认为是我毁了他。 当年,段家老宅意外失火。 恰好前去拜访的我,九死一生才将他父亲从火场中拖出来,一双本该弹琴的手硬生生被烧得血肉模糊。 因体力不支,我在医院昏睡了三天。 醒来后,段伯父要求段程昱娶我,为我被毁掉的下半生负责。 段程昱不肯,段伯父便把他相恋多年的恋人送去了国外,不许他们再联系,还断了段程昱的一切经济来源,逼他就范。 他最终答应了和我结婚。 但婚礼上,他看我的眼神只剩下浓浓的恨意。 他觉得是我精心图谋,趁人之危,才逼得段伯父让他娶我。 更恨我我的存在,拆散了他与相爱多年的白月光。 他还认为我嫁给他,只是为了贪图段家荣华富贵。 在国外领完证那天,一走到没人的地方,他就用力掐住我的脖子,好像想杀了我。 “贱人,你以为跟我结了婚就能如愿以偿吗?你做梦吧!” 直到我濒临窒息,他才大发慈悲一般松了力气。 我双眼通红,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段程昱一字一句,恶毒地对我下令。 “从今天开始,你不许上班,不许随便出门,不许跟任何人来往。” “就是死,你也得死在我家里。” “顾承泽,这是你自找的,好好受着吧。” 2 临近下班,段程昱将特助叫进办公室。 “顾承泽找你没有?” 特助诚实地摇摇头。 段程昱冷笑一声。 “贱了这么多年,原来也长了点本事。” 他起身就走。 “今晚换个地方玩,多叫几个人,通宵。” 于是,我被迫看着他在夜店沉溺酒色,左拥右抱。 有个小男生看上去是他的老相好,一个劲儿依偎在他怀里撒娇。 “段总,你这么晚还不回家,家里那位不介意啊?” 段程昱搂住他,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别提他,扫兴。” 小男生自罚了一杯,在众人的起哄下回吻。 很快,两人吻得难舍难分,气氛火热。 看得我胸口空落落的疼。 玩到凌晨,段程昱喝了不少。 但我没想到,他却叫了司机,坐车要回家。 “段总……” 小男生满眼都是不舍。 “乖。” 段程昱拍了拍他后面。 “改天,接你去我办公室。” 小男生害羞地埋下头,这才放开他。 我有些诧异。 按惯例,他不该彻夜不归,陪着那小男孩玩一整夜吗? 一上车,段程昱就掏出手机,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然后特地看了我的消息栏一眼,发现界面空荡荡的,脸立刻黑了。 我知道,他希望看到我求饶的信息。 我只觉得可笑。 段程昱,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我已经死了? 一路上,段程昱都在看手机。 车到家门口后,他彻底愤怒。 “很好。” 他咬着牙,下车疾步冲到门前,用力踹门。 屋里当然不会有任何回应。 段程昱继续踹,好像不把门踹烂不罢休。 他大概以为,我在反抗他,我是故意不开门的。 八年来,我从来没有反抗过。 他气得发疯。 “顾承泽,有本事你就永远别出来!” 说完,他打了今晚那个小男生的电话,故意在门口大声邀请他去酒店。 小男生自然惊喜万分,羞涩答应。 段程昱挂了电话,得意地看了眼紧闭的门,扬长而去。 而我只觉得无比荒唐。 3 那天以后,段程昱在外面花天酒地了了半个月,一次也没有再关心过我的事。 期间,他的特助提醒他,我这样的冷淡实在有些不正常,可他每次都嗤之以鼻。 “欲擒故纵而已,不用管他。” 段程昱忙着跟新认识的小情人亲热,当然没空搭理我。 特助犹豫着,还想再开口。 “可是,顾先生的手……” 段程昱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他残废也是自找的,管我什么事?” “他这么折腾不就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吗?一个废物还想用这种方式要挟我,当我段程昱跟他一样贱吗!” 段程昱发了火,特助再也不敢提。 我静静地看着段程昱。 看来他忘了,我的手到底为什么彻底残废。 结婚以后,段程昱故意在家里摆了台名贵的古董钢琴,给双手都被火灾烧毁的我添堵。 我是学古典乐的,在那场大火之前,曾是备受瞩目的钢琴界新星。 “怎么了,为了荣华富贵,大演奏家连自己的手都不要了,现在后悔了?” 他阴阳怪气地讥讽我。 “不过呢,这么好的琴,你这种贱人,根本不配。” 曾几何时,音乐和段程昱,就是我生命的全部。 我偶尔会趁段程昱不在家的时候,一遍遍摩挲那漂亮的黑白琴键。 但我没想到,只是这样望梅止渴,他也不许。 在某次我抚琴的时候,他悄悄走到我身后,用力将琴盖扣下,压住我的手! 我焦黑萎缩的双手,再次被砸得血肉模糊。 我哭着哀求段程昱放过我。 他却还把我在屋内关了三天。 不许我治手。 自此,我的双手彻底残废,也再没碰过钢琴。 4 距离我的忌日过去一个多月后,迎来了段程昱的生日。 一大早,他就时不时拿起手机看消息。 不知道是不是和新好上的小情人闹了别扭,他表现得很烦躁。 我冷眼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最终无心工作,只一心盯着毫无动静的屏幕。 我的心中突然生出些报复的快感。 段程昱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曾经也是这样焦急地期盼着他的消息。 在每一个他夜不归宿、流连花丛的夜晚,我都是这样等到天亮。 但从没等到过。 段程昱看起来也没有等到他想等的人。 一直到夜幕降临,他的脸色冷得像冰。 终于,当他再一次拿起手机的时候,屏幕亮了。 段程昱笑起来,发现是助理打来的,脸色又黑下去。 “段总!” 助理在电话那头急切大喊。 “出事了!顾先生他出事了!” 段程昱嗤笑一声。 “他能出什么事,别来烦我!” “顾先生他,他……死了!” 已解锁本文 段程昱的手机掉在了地上。 他立刻捡起来,难以置信地大吼:“你说什么!” 特助声音颤抖:“顾先生他遭遇了入室抢劫……您快回来吧。” 我在一旁只想冷笑。 这么久了,他终于发现我死了。 段程昱呆坐了好长时间,才神情恍惚地走出了办公室。 我跟在他身后,想象着他面对我的尸体时会露出多么厌恶的表情。 毕竟我的尸体,已经在那间无人问津的房间中搁置了近一个月。 能被人发现,是因为尸臭已经蔓延到小区,引得业主报警。 果然,我的死状恐怖异常。 段程昱赶回家的时候,迎接他的,是客厅里已经不成人形的我,和地板上大片黑色的血迹。 段程昱瘫坐在地上。 我想,这会是他最难忘的一个生日。 5 那天后,段程昱不断给警方施压,要求抓到杀人凶手。 接着,他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一遍遍看着现场狰狞恐怖的照片,喃喃自语。 “顾承泽,谁他妈允许你死的…… “不就是入室抢劫吗,你竟然就这么死了?” 我在他旁边苦笑。 他居然指望我这个残疾人,反抗持刀劫匪? 到底谁疯了? 段程昱还在自言自语。 “你不是说,会永远在我身边的吗?你骗我。” 我没想到段程昱竟然还记得这句话。 说出这句话时,我们还是知己好友。 他因为家中公司濒临破产,心情郁结。 我陪他去湖边散步,他怔怔地站了良久,第一次在我面前掉了眼泪。 他说:“阿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时我已经暗恋他三年。 但他一直和白月光感情很好,我只能默默退到好友的位置上,不敢僭越半分。 那时他脆弱的眼泪,给了我一生唯一一次主动拥抱他的勇气。 “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慢慢来。” 我抱着他,轻声说出了这句话。 时隔多年,我都快要忘记了,没想到段程昱竟然还记得。 其实,我并没有骗他。 就算如今他看不见我,我也还是在他身边的。 只是我却想食言了。 我不想再当游魂了,我只想解脱。 从段程昱身边解脱。 6 尸检结果很快就送到了段程昱的手上。 我死于割喉。 生前有被殴打,以及遭遇侵犯的痕迹。 段程昱盯着我的尸检的报告,呆坐良久。 半晌,他突然发了疯似的跳起来,开始打砸东西。 “是谁!谁!竟然敢动我的人!” 我只觉得讽刺万分。 结婚八年,他都不在乎我。 现在我死了,他忽然在乎了。 早干嘛去了? 他砸累了,瘫倒在满地狼藉中。 “顾承泽。” 他小声叫我的名字。 “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对你呢。” 何其可笑。 囚禁、折磨我八年,导致我凄惨死去的罪魁祸首。 竟然有脸说出这种话来? 我开始极其期待真凶落网时他会是什么反应。 半个月后,警方抓到了凶手。 段程昱在第一时间赶到警局,望着铁窗后的人,他震惊万分。 “……怎么是你!” 那人看见段程昱,还露出一个微笑。 “段少,好久不见。” 凶手是一个街头混混,段程昱在夜店厮混时结交的。 段程昱气愤地冲上前去,抓着铁窗来回摇晃,咬牙切齿。 “你是什么东西!居然他妈的敢动老子的人!” 警察上前将他拉开,而混混,舔了舔嘴唇,笑嘻嘻道: “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那小贱人,不是您赏我的吗?” 段程昱瞬间呆愣在原地。 7 果然啊,段程昱忘了。 一个多月前,是他在酒局上口无遮拦,让我被这个混混盯上的。 他对狐朋狗友说,我办事时跟个死鱼一样,叫也不会叫一声,他早腻了。 还指着在卡座蹭酒的混混,挑眉一笑。 “你信不信,就算是他,顾承泽也会乖乖受着的。” 也许他只是无心,可混混却当真了。 第二天晚上,这个混混就撬开了我家的门,将我摁在了客厅冰凉的地板上。 我拼命反抗,结果被打得遍体鳞伤。 “他玩腻了,把你给我了!” 听见这些话,我彻底对他绝望。 显然,段程昱早就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 此刻混混大概觉得难逃一死,还得意洋洋地描述起了经过。 “段少您是不知道,那小贱人哭起来可带劲了,只可惜那双手——” 混混每说一句话,段程昱的眼睛就红一分。 “我杀了你——!” 他嘶吼着,双眼血红犹如恶鬼,警察都差点按不住他。 混混满不在意。 “好呀,你杀了我,我正好再去下面找他。” 他欣赏着段程昱疯狂的模样。 “我打他的时候,他他还指望你能救他呢。” “啧啧,段少,您这么在乎他的话,早干嘛去了。” 段程昱发疯般大喊大叫,被警察推走。 在他身后,混混仍然放肆地大笑着,嘲笑着他的疯癫。 我也有点想笑。 被摁在冰冷的地板上时,我本能地向段程昱求救。 我期望他能看一眼家里的监控。 可当时他大概正搂着哪个小情人醉生梦死,怎么可能有空看我? 喉咙被割破后,混混逃了。 我撑着最后一口气,给段程昱发了一条短信。 “今晚早点回家,有惊喜给你。” 从此,我再也不会烦你、束缚你了。 你尽可以去追逐你的真爱、找回你弄丢的白月光。 段程昱,恭喜你如愿以偿。 8 从警局离开后,段程昱踉跄着走在大街上。 我照旧飘在他的身后。 突然,他接到一通电话,是段伯父打的。 看来,老人还不知道我的事情。 结婚八年,段程昱一直在他爸面前和我装恩爱。 每次回段家时,会特意叫人给我“好好打扮”,仿佛我们婚姻幸福。 因此,段伯伯一直以为他接受了这桩婚事。 傍晚,段程昱回到老宅。 段伯伯已经等在会客厅里,见他进来,起身向他身后张望。 “小泽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段程昱哑着嗓子,犹豫了一下才继续开口。 “他今天出去见朋友,走不开。” 段伯伯颇为遗憾地摇摇头,父子两人一道去了餐厅。 晚餐时,段伯伯多喝了几杯酒。 他醉了。 “程昱,小泽那孩子,对我们家有恩,你可不能辜负他啊。” 段程昱一听就冷笑。 我知道,他最讨厌有人提起当年火灾的事。 他厌恶那桩将我们的命运纠缠在一起的意外。 可段伯伯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变了脸色。 “当年,要不是他拿出那笔钱,公司就……” “钱?什么钱?” 段伯伯露出惊讶的表情:“小泽没跟你说过?” 段程昱愣愣摇摇头。 “当年,公司资金链断裂,濒临破产,是小泽那孩子用攒了几年的演出费救了公司。 “要不是他,你现在也当不成总裁……” 时隔多年,这个误会终于解开了。 可惜,已经太晚了。 从前我不是不想解释,但我的话,他从来不听。 我安静地看着段程昱就那么呆坐着。 直到一滴眼泪从他眼眶滑落。 他一口气喝光了杯里的酒。 神色恍惚。 9 那晚,段程昱留在了老宅。 我跟他来到他从前的房间,看他醉醺醺地找东西。 最后,在柜子深处翻出个笔记本来。 然后就地坐下,开始翻看。 我看着他手中的本子,愣住。 那竟然……是我的日记。 自从喜欢上他以后,我就开始写日记。记录我和他的点点滴滴。 只是后来,书房失火,这本日记丢了,我也没再特意找过。 没想到日记还在。 大概救火的佣人以为是段程昱的东西,特地收到了他的房间里。 那本日记清清楚楚地记录着我对段程昱的爱意,和以朋友身份陪在他身边的痛苦…… 也包括八年前我用演出费救他家公司的事情。 “我劝伯父不要告诉程昱钱是我出的,什么时候还都行,要是以段程昱的性子,知道钱是我的,肯定不会再用我的钱……” 段程昱看着日记,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他在地板上坐了一夜,慢慢看完了全部的日记。 他的双眼熬得通红,面色苍白。 “你怎么这么傻。” 半晌,他自言自语。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段程昱,你以为我不想说吗? 是你没有给我机会。 当年结新婚之夜,我准备了烛光晚餐,手写的情书。 看到他回来,满心满眼都是他,迎接他。 可他二话不说就掀翻了饭桌,将我狠狠推倒在满地的碎瓷片上,随手拿起那封不曾拆开的情书,用打火机烧了。 “顾承泽,你这种贱人,还妄想我会喜欢你!” “你再敢犯贱,老子打死你。” 那时我趴在地上,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段程昱紧紧抱着那本日记,满脸悔恨,痛哭出声。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10 那天,段程昱跪在会客厅的中央,向段伯伯坦白了他做的一切。 段伯伯险些被气的晕过去。 佣人们手忙脚乱地取来速效救心丸,段伯伯举起颤抖着手,狠狠给了段程昱一巴掌。 “混蛋!” “你、你……怎么能这么对小泽!” 段程昱的脸颊很快肿了起来。 段伯伯的眼眶中溢出泪水。 “那孩子,是真心对你好啊……你忘恩负义,竟然还害死了他!” 段程昱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给我跪在这里,不许起来!” 我没想到,段程昱真的就在在冰冷的瓷砖上跪了三天,水米未进。 三天里,段伯伯料理了我的后事,给了我死后的体面。 我的骨灰下葬那天,我明显感觉到灵魂变得轻松。 我想,是时候离开了。 我望向仍跪在原地的段程昱,心下平和一片。 我爱过他,也恨过他。 但现在,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我站在他身旁低下头。 段程昱似有所感,抬头看我。 他原本虚弱、空洞的眼神陡然焕发出光彩。 “阿泽——!” 他似乎想站起来,但由于跪了太久,双腿早已失去知觉,扑倒在地板上。 他拼命朝我伸手,神色癫狂。 我有些惊讶。 “你能看见我?” 段程昱没有理会我的问题,一点点朝我的方向爬来。 “阿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你回来好不好?” “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他逐渐由哽咽转为嚎啕大哭。 “可是。” 我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 “是你不要我的啊。” 11 段程昱的身体狠狠抖了抖。 他爬到了我面前,伸手想抓我,却落了空。 我冲他笑了笑。 “我死了。你不应该开心吗?再也没人犯贱来恶心你了。” 段程昱露出受伤的神色,他摇着头,嘴里喃喃否定我的话。 “不、不是的,阿泽……我爱你,我爱你的!” 这是我曾经最想听见的话。 如今真的听见,我却觉得不过如此。 我不稀罕了。 不等我继续开口,段程昱的眼中突然流露出无尽的恐惧和慌张。 “阿泽!阿泽!” “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我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的身体在逐渐变得透明。 我决定给他致命一击。 “段程昱,你还记得八年前,你躲在书房抽的那根烟吗?” 段程昱呆呆地看着我,似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是你扔的烟头,引起了大火。” 我冷冷开口。 “你不想娶我,可逼得你娶我的火,是你自己放的。” 段程昱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不可能!” 他又猛地抬头看向我。 “你怎么会知道!你如果知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早就找人查过。”我说。 “但一旦真相大白,段伯伯会对你彻底失望……你也不会原谅自己。” 我苦笑。 “所以我宁愿你恨我,误会我。” “可直到死了,我才认清,你不值得我做这一切。” 我垂下眼睛。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你真以为当年那个白月光,是因为我才被逼到国外的吗?” “他是因为偷了段氏的财务文件,事情败露,才不得不逃到国外去。” 段程昱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其实你应该庆幸当年没有找到文件,不然,现在你该在监狱里。” 一口气说完,我感到十分轻松。 段程昱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只缓缓摇着头,拒绝相信这一切。 我的身体已经快要彻底消散。 段程昱一次次伸手想要拉住我,但只有空气从他指缝划过。 “不!阿泽!不要!” 他痛苦的呼喊被我抛在身后。 12 在段家的推动下,混混被判处了死刑。 段程昱辞去了公司的职务,整日窝在我们曾经的婚房中,借酒浇愁。 每天不是喝酒,就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阿泽,头好晕,好难受。” “阿泽,我好想你,你能不能来见见我?” 他总是睡在客厅的地板上,睡在从前我挣扎死去的位置。 不停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他从我的日记中发现了一张我们从前的合照。 照片里,他的手搭在我的肩上,我有些害羞地笑着。 他将这张照片视若珍宝,每天都拿出来看,摩挲,我的脸都被他摸得褪了色。 段伯伯来看过他几次,每次都摇头叹息。 “人在的时候你不珍惜,现在后悔,太迟了。” 在我的忌日那天,段程昱一个人来到我的墓碑前,絮絮叨叨说话。 “其实我早就已经爱上了你,却不自知。” “我不想忘记你。” 他轻轻抚摸着墓碑。 掏出口袋里准备好的匕首,割破了自己的喉咙。 鲜血喷在我的墓碑上。 他缓缓倒了下去,口中喃喃道: “阿泽……我来见你了……” 濒死之际,段程昱恍惚间看到面前的墓碑上坐着让他魂牵梦萦的爱人。 “阿泽……” 他有些惊喜,伸出手想要触碰他。 但顾承泽看他的眼底只有冰冷。 “你把我的墓碑弄脏了。” 段程昱呆住。 顾承泽没再理他,身影消散在了冰冷的风里。 第1章 前世 永嘉十二年,冬,大雪纷飞。 废后谢知微勾结燕北王萧恂,皇朝覆灭。 宫门破。 皇帝萧昶炫一身狼狈,提着剑仓皇地冲进冷宫,他的身后,跟着头戴九凤冠,身穿凤袍的薛婉清。 砰! 萧昶炫一脚踹开了冷宫的大门,盘坐在殿中央,穿一身雪白单衣的谢知微抬起头来,看到来人,她弯唇一笑,十年了,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贱人,是不是你勾结萧恂,助他攻入京城?”萧昶炫滴血的剑尖直指谢知微。 “是。”谢知微站起身来,她无视萧昶炫眼中的暴虐与杀意,一步步朝他走去,“萧昶炫,十年前你灭我谢家满门,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是她用一身医术救他性命,为他谋划,殚精竭虑,助他登上帝位,谋得这片江山。 可是萧昶炫呢? 十年前的今日,凄厉的哭声,叫喊声,隔了道道宫墙传入她的耳中,端方耿直,为大雍鞠躬尽瘁的爹爹,待她如亲生的继母,未及弱冠的弟弟,懵懂之年的侄儿…… 被她的丈夫,当今皇帝一纸诏令,斩于午门。 此后,夜夜噩梦,她不敢合眼。 “姐姐,谢家满门获斩的时候,陛下特赦饶你不死。你不但不知道感恩,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姐姐,你真是太令人失望了!”薛婉清微微扬起下巴,即便死期将尽,她依然用这高高在上,充满了怜悯与慈悲的目光看着谢知微。 谢知微的眼中闪过一道血芒,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比萧昶炫更得她恨,便是眼下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薛婉清,你六岁入我谢府,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将你教养成人,一应的待遇与我姐妹相同,不曾亏待你半点。谢家从不曾指望你报答半分,你爬萧昶炫的床也就罢了,为何要将谢家恨之入骨?” 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 薛婉清的脸色数变,她美妙的眼中浮起了一圈水雾,愤怒的火光在其中燃烧,“不曾亏待?与你姐妹相同?谁不知道我只是你谢家的姑表小姐,成日要看你姐妹的脸色过日子,谢家的下人们看人下菜,我但凡有吩咐,她们谁不是推诿再三,你是谢家的嫡长女,你当然不曾体会过那种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憋屈。” 薛婉清双手握拳,委屈得双肩颤抖,梨花带雨,“就因为我不肯答应谢家为我安排的婚事,不肯为谢家联姻带来好处,谢家就处处污蔑我,毁我名声,谢知微,你又有何资格指责我?” “清儿,别难过,你还有我!”萧昶炫心疼不已,伸出手臂将佳人搂在怀中,柔声道,“谢家的人已经死了,满门被灭,他们全都该死,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萧昶炫,你狼子野心,忘恩负义,你们还真是一对狗男女。你们这样的狗男女就该断子绝孙!”谢知微勾唇一笑,极尽嘲讽,“萧昶炫,这十二年,你也不是只有薛婉清一个女人,可有人怀过你的骨肉?既然没有,这偌大的江山,留给你又有什么用呢?” 薛婉清豁然惊醒,惊颤地指着谢知微,“你,是你,对不对?是你害得陛下不能有孩儿!” “不错!”谢知微红唇微弯,“我谢家人都死绝了,你们还活着,已是天理难容,凭什么还让你萧昶炫有后?” “毒妇!”萧昶炫双眼赤红,恶狠狠地怒骂道,“当年我之所以愿意娶你,不过是看在你谢家世代簪缨,乃士林领袖,应当会为我所用。谁知,你祖父与父亲迂腐之极,不肯为我一呼百应,为我谋位无半点增益。谢家既不肯为我所用,留着又有何用?谢知微,早知今日,我当日就该送你与你谢家一同上路!” 这一刻,萧昶炫是真悔了,他曾经以为是清儿不能生育,不得已纳妃,伤了清儿的心,原来竟是谢知微这个贱人在捣鬼,他早该怀疑是她。 谢知微慢慢挪着步子,朝萧昶炫靠近,她要记住这个男人,生生世世,要记住,她的一生,她的亲人,她的好友,全部都死在这个男人的手中,无一存活! 若有来世,她将十倍,百倍地还之,令他永世不得超生。 这个男人,她的夫君,曾经口口声声在她耳边发誓,说尽情话的夫君,就是这般“爱”她,刻骨铭心,永世难忘。 一切都将结束了,十年,她身为废后,居于冷宫,受尽了这对狗男女的折磨与羞辱,日复一日地承受族人因她而死尽的嗜心之痛,痛不欲生。 “可惜了,萧昶炫,你再也不会有机会了。”谢知微的唇角噙着浓浓的嘲讽,眼中再无如烈火般燃炽的仇恨与杀意,反而一派轻松与淡然,“萧昶炫,我已经和新皇说好了,留你一条性命,让你尝尝亡国之君的滋味,以后每一天的每一刻,你和薛婉清都要跪在我谢家的牌位前,忏悔,请罪……” 血从谢知微的唇角再次溢出,顺着她雪白的肌肤流淌,触目惊心。 她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却很快就站稳,后背靠在一根柱子上,执意不肯倒下。 她等这一天,等了整整十年,夜以继日地谋划,算计,一点一点地颠覆她曾经创下的盛世,耗尽了她的心血。 如今仇已复,她了无遗憾。 眼前的一切在她的眼中慢慢地消散,最后,只留下一道身穿银铠,红色大氅迎风翻飞的昳丽青年,提着枪疾步走来…… 萧昶炫逃不掉了! 黄泉相见,祖父、爹爹、母亲还有弟弟们,可不可以原谅她? 谢知微缓缓地阖上眸子,脸上留下了一抹恬淡的笑容,充满了期待…… 第2章 重生 “咳咳咳……” 谢知微一把抹掉眼睫上的水雾,眼前的人影越来越清晰,巴掌大的一张小脸,肤如凝脂,一双瑞凤眼清澈而又明净,星眸微转中,楚楚动人,唇如朱染,微微颤动着,似乎受尽了无限委屈。 不是薛婉清,是谁。 这么快又见面了! 萧恂不是答应她,一定会保萧昶炫和薛婉清不死,一定要让他们跪满十年,才送他们上路的吗? 萧恂居然敢骗她! “大表姐,分明是你想把我推下池塘,我躲得快了些,你一时收不住手,才自己滑下去了,怎么能怪我呢?”薛婉清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泪珠。 是薛婉清没错,谢知微有点懵,难道说她们不是在黄泉? “表姑娘,你这张嘴真是会说话,我亲眼看到是你把湄湄推下水的,你这黑白颠倒的本事,连我都佩服!” 谢知微看着眼前熟悉的背影,她鼻头一酸,眼泪盈满了眼眶,是母亲。 袁氏看起来气得不轻,她冲上前去,“既是湄湄想把表姑娘推进池塘,表姑娘就到池塘里待一会儿吧!” 袁氏伸手欲抓薛婉清的胳膊,谢知微忙开口止住了,“母亲,且慢!” 袁氏身子僵了一瞬,不敢置信,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幻觉。 她是谢知微的继母,谢知微从不曾喊过她。 谢知微来不及和袁氏多说什么,她站起身来,泡过水的衣服贴在身上非常难受,她裹着披风,一步步走近薛婉清。 少女约莫十来岁,正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她,“大表姐,你,你想做什么?” “是我自己滑进池塘的吗?”谢知微问得云淡风轻,可骨子里却有着一股凛冽气势,不可侵犯。 “是,是大,大表姐,自己,自己滑下去的。”薛婉清快哭了,“大表姐,分明是你想推我,才自己滑下去的。” 薛婉清越说,越就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虽然方才,是她自己看到附近没人,才心存歹念,将谢知微一把推下了池塘。 谢知微是谢家的嫡长女,小小年纪,就姿容出色,聪颖无双,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四书五经,倒背如流,九岁时一鸣惊人,无论她如何努力,世人就跟瞎了一样,说起谢家,就只有谢知微,不知道她薛婉清。 谢知微这种拦路狗,为什么要活在世上呢? 对,就是谢知微自己滑下去的,反正没有人看到。 薛婉清微扬了扬脖子,底气十足,义正严词,“大表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你也不能用这样的手段来陷害我!” 谢知微与薛婉清可以说打了一辈子交道了,对薛婉清再了解不过,她心里冷笑一声,“行,薛婉清,既然是我想把你推下水,你怎么能站在岸上呢?” 说完,谢知微就一把扣住了薛婉清的手臂。 薛婉清大惊失色,只觉得这个大表姐真是疯了,她难道不怕外祖母责罚她吗? “大表姐,你想做什么?”薛婉清挣扎着,“外祖母,救命……” 谢知微明明瘦弱,可是五指却如铁钳一般,将薛婉清拖到了池塘边,她将薛婉清往池塘里一推,一脚踹出去,干净利落,池塘里便溅起了一片水花。 池塘中,薛婉清的后脑勺撞在了池塘中间的一圈石头上,一团血色在水中蔓延开来…… 谢知微站在岸边,冷冷地看着薛婉清一点一点地往下沉,胭脂红缂丝百花纹棉褙子在水面只留下一抹浅红,前世今生在她的脑海中反反复复地呈现,一时间,谢知微眼中冰冷如霜。 真是想不到啊,她居然重生了! 这么快,她和薛婉清又见面了! 时至今日,谢知微都想不明白,前世薛婉清为何要将谢家斩尽杀绝?她在谢家生活了十多年啊,哪怕她爬了萧昶炫的床,谢家依然不曾亏待她,为她准备了一百二十八台嫁妆,无一敷衍。 “救命啊,快救命啊,你们快救救姑娘,姑娘快不行了!” 薛婉清的丫鬟木香第一个醒过神来,尖叫出声,惊愣中的下人们也赶紧一窝蜂行动起来,两个会水的婆子连忙跳进了水中,朝薛婉清游过去。 谢知微冷冷地瞥了一眼,转身朝后院走去,袁氏深吸一口气,她越发看不透这个继女了,又不放心,忙追上去,“湄湄,让嬷嬷们背你回房吧!” “站住!” 母女二人抬眼望去,见月洞门处转出来一个老太太,她身后,丫鬟仆妇跟了一片,威风凛凛,排场极大。 “于嬷嬷,给我掌嘴,狠狠地打这心狠手毒,不良不恭的东西!”老太太目若利箭,朝池塘边看了一眼,外孙女已经被救起来了,看她湿淋淋的一身,紧闭的双眼,苍白的小脸,顿时心疼不已。 于嬷嬷走到谢知微跟前,她微扬着下巴,斜睨谢知微,阴阳怪气地道,“大姑娘,得罪了,奴婢要动手了!” 说完,她撸了撸袖子,露出一双如鹰爪般的手,高高地举起来。 谢知微瞥了那只手一眼,朝老太太看去,“祖母,敢问孙女做错了什么,祖母要这般惩罚?” 冯氏快被气中风了,她的宝贝外孙女儿都快没命了,还不是被这个小蹄子给害的,她居然这么理直气壮地问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不孝不悌,难道不该受罚吗?” “表妹死了吗?没死吧?她先推孙女落水,孙女推她落水是教育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难道这也有错?祖母若想罚孙女,待回府之后,问过祖父,祖父觉得孙女该罚,孙女再领罚不迟!” “你……” 冯氏身体摇晃,如风中残叶,“你是觉着,连我都没有资格教养你了?袁氏,是这样吗?” 袁氏站在旁边,低头垂目,“母亲,媳妇不是湄湄的亲生母亲,媳妇不敢说什么,怕世人说媳妇苛待继女。” 冯氏双目瞠圆,她指着二人,双手颤抖,“好,好,好,我算是明白了,我也是元柏的继母,你们的意思,我这当继祖母的,没有资格教养你这个继孙女,既是如此,你们也不必跟着我回府了!” “孙女遵命!”谢知微不以为然,她抬头直视冯氏,“孙女和母亲就留在法门寺,还请祖母把我母亲的嫁妆还给我!” 第3章 威胁 袁氏不动声色地朝谢知微看了一眼,她当然知道,谢知微口中的“母亲”指的是她的亡母崔氏。 崔氏与谢氏一样,诗礼传家逾百年,世代簪缨,而崔氏当年乃崔家嫡长女,嫁到谢家的时候,两百五十六台嫁妆,十里红妆,震惊朝野。 崔氏死后,这么多年,嫁妆都是冯氏帮忙打理。 冯氏一听这话,简直惊呆了,崔氏的嫁妆之丰厚,这么多年,无人出其右,价值多少,冯氏比谁都清楚。 吃进嘴的肉,谁舍得吐出来? 冯氏一向很能拿捏这个孙女,从未想过要把崔氏的嫁妆还给谢知微。崔氏的陪嫁中,铺子、田庄、家具器皿、金银玉器、布料、古玩字画等等,无一不是精品绝品,她早就挑了好些出来,准备将来给外孙女陪嫁,怎么可能会还给谢知微呢? 谢家养了这个孙女十年,她竟然还不知足,果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就跟白眼狼一样,养都养不熟。 冯氏在打量谢知微的同时,谢知微也在思忖,前世,若非冯氏非要在姑母死了之后,把薛婉清这个表妹接进府抚养,也不至于养出一头中山狼。 今生,她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染指自己的东西,更加不会再让冯氏和薛婉清之流祸害自己的家人。 “怎么,祖母不打算把孙女母亲的嫁妆还给孙女了吗?”谢知微长叹一口气,“这满京城里,还从未听说,谁家的婆婆会占媳妇的嫁妆,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不知将来,四叔还怎么议亲?” 冯氏瞳孔微缩,“我何时说过不把你母亲的嫁妆交给你了?果然是继祖母难为,你母亲过世后,我帮你打理你母亲的嫁妆这么多年,你不但没有一言半语感激,居然还诬陷我吞你母亲的嫁妆,岂有此理!” “祖母莫非没有听说过瓜田李下之言?”谢知微半分都没有感激她的意思,前世,冯氏并没有把母亲的嫁妆还给她,她的嫁妆都是袁氏帮她一点点置办的,而母亲的嫁妆,冯氏吞了一半,剩下的全部给了薛婉清。 “便是我不说祖母吞了我母亲的嫁妆,世人也不会相信祖母半点都不觊觎。”谢知微毫不留情地道。 冯氏只觉得,今天这个孙女简直是跟吃了火药一样,油盐不进,刀枪不入,小小年纪,居然如此奸猾。 “袁氏,微姐儿既然交由你抚养,你可有尽半点教养之责?你可别忘了,当初我允你进门,给元柏当继室,,是为了让你好好照顾微姐儿。” 谢知微心知,冯氏发作袁氏,一半是不喜欢袁氏,另一半是把在自己这里受的气,发作在袁氏身上,她微微一笑,“祖母,您还是先去看看表妹吧,表妹一向娇弱,方才我看到她的头被撞了,别出了什么好歹才好,毕竟,不是我谢家的姑娘。” 谢家帮薛家养姑娘,养好了是应该的,养得不好,便是过错。 冯氏一听这话,顾不上谢知微,抬脚就朝薛婉清走过去,身后传来谢知微的话,“我记得,顺天府存有我母亲的嫁妆单子。” 冯氏脚下趔趄,幸好于嬷嬷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薛婉清被救起来了,如木偶人一样,任由丫鬟婆子们照顾摆弄。 “清姐儿,我的清姐儿,你怎么样了?”冯氏见薛婉清懵懂得跟傻了一样,想到这是女儿留下来的唯一一点血脉,心疼不已,也把谢知微往死里恨。 “外祖母?” 薛婉清试探着喊了一声,冯氏见外孙女还没有傻,惊喜不已,一把将薛婉清搂进怀里,“清姐儿,你吓死外祖母了!” 薛婉清不敢相信,她就熬夜看一部《掌上珠》的古言宫闱宅斗文,一觉醒来,她就成了这部小说里的女主。 “外祖母,我没事。”薛婉清歪在冯氏的怀里,“外祖母,是清儿不好,不该惹大表姐生气,是清儿的错,请外祖母不要责罚大表姐。” 薛婉清的眼泪说来就来,两行珠泪挂在苍白的脸颊上,看起来楚楚动人。 “我的清姐儿,你怎么这么傻?”冯氏心疼得不能自已,“这件事,外祖母不能姑息,这次是你命大,逃过一劫,若有下次呢?” 薛婉清垂下眼帘,她是故意说的,就算她不说,冯氏也会惩罚谢知微,她是冯氏嫡亲的外孙女,而谢知微的存在,只会时时刻刻提醒冯氏,她只是继室。 冯氏岂能容得下她? 她既然已经穿到了这部书里,又是主角,若是不能活得风风光光的,怎么对得起自己?薛婉清感觉到心里还有原身留下来的一抹执念,薛婉清在心底说,“你放心吧,我会帮你报仇,就当是我占据了你这具身体的报酬。” 果然,她念头起,那抹残念,就消失了。 薛婉清被婆子抱回了厢房,将身体擦拭干净,换了一身干衣服,又喝了一碗浓浓的姜汤后,冯氏命令启程回府。 谢家这一次来法门寺,是为薛婉清三年母孝满,专程来做法事的。 没有人通知谢知微和袁氏,冯氏的意思很明显,她说话算话,没打算让二人回府。 马车上,薛婉清明知故问,“外祖母,大舅母和大表姐不回府了吗?她们是不是还在生清儿的气?要不,清儿去给大表姐赔礼道歉?” 冯氏轻轻地拍着薛婉清,她可怜的外孙女,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亲,她怕外孙女在继母手下讨生活不易,便接来谢家,偏偏谢家人总是嫌弃她的外孙女。 “清姐儿放心,这次外祖母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一切都有外祖母在。”冯氏安抚道。 薛婉清微微弯起唇角,眼中闪过一道暗芒,原身原来也不是个傻的,知道没了谢知微,以后京城的贵女中,她便是翘楚,只可惜,原身是个短命的,以后这份荣耀就要归她了。 法门寺的厢房中,袁氏听说老太太一行人已经启程走了,她惊讶不已,“你说什么?老太太他们真的走了?” “是,大太太,咱们没有马车了。”田嬷嬷也是气愤不已,老太太把大太太和大姑娘单单留在寺中,这算怎么回事? 传出去,是什么名声? 一向,京中的女眷们在寺庙道观长住,要么是做了什么错事,受责罚,要么是来祈福的。老太太怎么会这么好心向人解释,她们留在这里是为了祈福? 第4章 皇后 时至初秋,法门寺后山上一片桂花林里飘来阵阵甜香。 谢知微靠在一个艾绿色金绣蝙蝠大迎枕上,一头浓密的青丝披散着,小脸苍白,烟眉微蹙,樱瓣泛着不自然的白。 她听到了袁氏的话,安慰道,“母亲别急,我们会回去的,不过,不是现在。” 袁氏可是急得不得了,她连忙在床边坐下,“微姐儿,母亲横竖是不怕什么了,可你不一样啊,你还没有议亲呢,要是让外头的人知道,是老太太不带你回去,以后可怎么得了?” 袁氏一急起来,就六神无主,她腾地起身,“不行,我得派人去跟老太爷说一声。” 老太爷是大姑娘的嫡亲祖父,肯定不会不管这件事。 “母亲,不必了!”谢知微牵住了袁氏的袖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们在法门寺多住两天再回去。”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皇后娘娘和大公主今日午后也将会来法门寺。 皇后娘娘生下大公主后,多年无子,而彼时,皇后娘娘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身孕,跑到法门寺来求子,谁知,在后面桂林中的时候,一脚滑下去,好不容易得的一胎没了。 若是她能救下皇后,若是皇后能够生下男胎,中宫之子是名副其实的太子,将来这皇位,还有萧昶炫的份吗? 谢家的马车在出山门的时候,正好遇到了皇后的仪驾仪舆,不得不等在一边。 “外祖母,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是去法门寺进香的吗?”薛婉清好奇地问道。 冯氏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早知如此,她也留下来,若是不能见到皇后娘娘,哪怕能够入皇后娘娘的耳,也不一样啊。 真是便宜了那对母女了,想到这里,冯氏吩咐于嬷嬷,“留两驾马车,让大太太和大姑娘赶紧回来!” 于嬷嬷也觉得不能让那对母女留下来,若是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以后这对母女,还会把老太太放在眼里吗? 皇后的车驾既已入了寺庙,外围便由禁军亲卫接管关防,于嬷嬷派的人,根本进不去,不由得急了。 这些,谢知微根本不知道,午后,阳光正好,谢知微和袁氏收拾妥当之后,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娘娘和大公主正在后山赏桂花,两个小太监在地上铺了一层干净布,用一根竹竿在打桂花。 听说是谢家的大太太和大姑娘求见,皇后娘娘笑道,“我正说,这里清净,连个说话人都没有,她们既然有心,就请进来吧!” “母后,我们去那边看看,那边的丹桂好看!” 大公主十二三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她看到北面一片丹桂,层层如宝盖,枝头点点如金粟般,浓香馥郁,如红霞印染,激动不已。 “好好好,过去看看!” 皇后只得了大公主这一个孩子,平日里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一次,若不是大公主要来法门寺求菩萨赐给她一个弟弟,皇后都不会来。 大公主松开了皇后的手,朝丹桂林跑过去。 皇后走在后面,她目光不离女儿,似乎被女儿的兴高采烈感染了,脚步不由得加快。 “皇后娘娘小心!”奚嬷嬷眼见皇后娘娘身子一歪,朝坡下滚落,她话音未落,就冲了过去,拿身子垫在了皇后娘娘的身下。 “母后!”大公主吓得面无血色,她朝皇后冲了过去,连忙将皇后扶起来。 “我没事!”皇后突然脸色一白,身下一片溽热,她顿时一动不敢动,那种熟悉的感觉传来,令她面如死灰。 宫人们顿时都乱了,有的人去请太医,有的去备步辇,奚嬷嬷让人将皇后抱起来,朝院子里跑去。 谢知微和袁氏正好赶上了,她看到皇后的裙摆上染红的血渍,心头一沉,连忙提起裙摆,快步跟了过去。 “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来?”奚嬷嬷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看到谢知微和袁氏跨步进来了,她很不高兴,朝旁边的一个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宫女过来福了福身,“皇后娘娘身子不适,请谢大夫人和大姑娘改日再来。” 谢知微没有理会这宫女,她疾步走到奚嬷嬷跟前,“嬷嬷,我外叔祖是享有大雍神医之称的崔神医,我也略通医术,皇后娘娘情况危急,还请嬷嬷允我为皇后娘娘诊治。” 奚嬷嬷看着这个不怕死的小姑娘,气得笑了,“谢大夫人,请带令媛离开。” 谢知微根本没有指望奚嬷嬷能够答应,她看向面色惨白的皇后,坚持道,“皇后娘娘,若您再耽误一二,这一胎将不保!” 此言一出,满屋惊然。 大公主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后娘娘,眼泪夺眶而出,是她害死了弟弟,若不是她要来法门寺,母后就能在宫里安心养胎。 皇后没有说话,身为皇后心腹的于嬷嬷知道皇后想问什么,代问道,“谢大姑娘能够救皇后娘娘吗?” 此时此刻,皇后和于嬷嬷都想到了,宫里十日请一次平安脉,最后一次平安脉是在昨天,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太医告诉过皇后娘娘,她有了身孕。 屋子里渐渐地弥漫起一股血腥味。 “不试怎么知道?”谢知微胸有成竹。 “放肆!”于嬷嬷怒斥道,果然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皇后娘娘岂是她能够用来试手的?皇后肚子里怀的可是龙种啊,若是有个万一,谁还有两个脑袋不成? “谢知微,你来救我母后!”大公主满脸泪水,看起来可怜极了。 谢知微深吸一口气,她做好这个打算之前,已经让紫陌帮她备了一套银针,此时,她走到了皇后的榻前,万分冷静地道,“还请大公主让一下位置。” 大公主朝后退了两步,她看着谢知微瘦小柔弱的肩背,不知为何,只觉得心渐渐安定下来了。 “你可知,若是本宫肚子里的孩儿不保,哪怕本宫不欲追究你的责任,皇上也会治你的罪?”皇后看着眼下这个与自己的女儿差不多大的孩子,忍不住提醒道。 “臣女知,但当年外叔祖教臣女医术的时候,第一堂课便是医者仁心!”谢知微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道坚毅。 第5章 技惊 皇后闭上了眼睛,她知道,太医一时半会不会来,就算来,也应当是等自己肚子里的孩儿落了之后,才会出现。 前两次都是。 眼下,她只能寄希望于这个十岁的孩子了。 谢知微动作娴熟地在皇后身上的几处大穴各扎了一针,她下针的手法稳、准、快。 只一眨眼的功夫,皇后身上便多了十几根银针。 门口,一只脚踏进来的王太医惊愣之下,满眼都是骇然。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他行医数十载,一眼便看出,这小姑娘虽然只有十岁左右,但行针的手法却非同凡响,是他所见识的人中之最,无人可比。 屋子里的气氛非常沉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皇后娘娘的身上,人人噤若寒蝉。 直到,皇后娘娘紧皱的眉头变得平展,脸上痛苦的神色慢慢消失,众人的脸上才显出惊喜之色,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王太医来了!”一个青衣宫女小声地说了一句,众人朝门口看去,只见王太医提着医箱匆匆地,小跑着进来,噗通一声,跪下来告罪,“皇后娘娘,臣有罪,来迟了!” “你的确有罪!”大公主气愤道,“母后有孕,你到底知不知晓?” 王太医砰砰砰地磕头,“大公主息怒,臣最近不曾为皇后娘娘请过平安脉,娘娘的脉案中也不曾有有孕脉象,臣不知啊!” 不知者不为罪! 大公主还要斥责,皇后娘娘有气无力地道,“元嘉,不关王太医的事!” 王太医松了一口气,他这时才有空打量谢知微,见这小姑娘不过十来岁,她每一针都落得很快,用的手法不尽相同,或捻搓、或刮尾、或循按、或震弹,飞经走气,皇后原本灰败的脸上,很快便多了一点生机。 谢知微捏住其中一根银针的柄端,搓捻数次,再张开两指,一搓一放,反复数次,状如飞鸟展翅,皇后全身也跟着放松下来。 “好了!” 谢知微抬起袖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她飞快地报了一串药名,“玉竹四钱,当归三钱,续断、杜仲各一钱五分,茯苓、黄芩、白术各一钱,川芎、甘草各八分……” 王太医皱起眉头,这方子应当是根据保胎散变化而来的,但川穹和甘草只要八分? 他正心疑,便听到谢知微说了最后两味药,“苎麻根三钱、菟丝子三钱、紫苏子一钱……” 果然,只是个十岁的小姑娘,虽然行针的确很有一套,大约也只是家学渊源,这开药方凭借的可不光是能背几部医书,而是经验。 “不知姑娘是否知道紫苏子的药性与功效?”王太医忍不住出言问道。 方才,分明是谢知微救了皇后一命,王太医即便瞧不起谢知微的本事,也不该问出这样羞辱人的话。 谢知微冷眼看着王太医,若她当场背出紫苏子的药性与功效,哪怕一字不差,也落了下乘。王太医这话分明是在说,她靠背医书开方子都没有开准确。 “敢问你是何人?” 王太医脸色即冷,他身上穿着从五品的太医官服,这小姑娘分明也是出身不俗,难道看不出来吗? “敝人姓王!”王太医倨傲地道。 “看你穿着应当是御医,不知师承何人?若是不知道紫苏子的药性和功效,不妨回去多读读《本草纲目》。” 王太医气得脸色铁青,《本草纲目》对学医的人来说,就如《三字经》于读书人一般,是用来启蒙的。 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居然如此羞辱他! “敢问姑娘师承何人?”王太医想着,他犯不着和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较真,问出她的师承,他倒是要去向这小姑娘的老师好好讨教一番。 谢知微将王太医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她似笑非笑地瞥了这人一眼,到底是太医,决定为他留点面子。 “怎么,姑娘不敢说?”王太医得意地抚了一把下颌的长须,“行医用药,关乎人命,若姑娘的师父不曾教导姑娘这些,老夫倒是愿意为其代劳一二。” 大公主冷哼一声,真不知父皇养这些没用的太医做什么,一个个本事不大,心气不小,不由得嘲讽道,“谢姑娘师从她的外叔祖崔神医,王太医,你倒是口气不小,帮崔神医教弟子!” 居然是崔神医!王太医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倒是忘了,崔家每一辈都有一个“不成良相便为良医”的神医。 但,谢大姑娘,只有十岁吧?娘肚子里开始学医,也不可能厉害到哪里去。 谢知微拿起小太监记的药方看了一眼,无丝毫差错,点点头,“拿去抓药煎药吧!” 奚嬷嬷眼看皇后已经大好了,丝毫不再犹豫,不待吩咐,就连忙安排人去抓药,亲自盯着煎药。 王太医则失望地摇头,汤药岂能随便喝,再次像皇后禀道,“皇后娘娘,请听臣一劝……” “王太医莫非以为皇后娘娘这是寻常流产?”谢知微不等王太医说完,再次发出惊人之言,“娘娘今日就算不跌上这一跤,不出三天,胎儿也会保不住。” 王太医大惊,他虽然最近没怎么给皇后请平安脉,但以前也经常请,他怎么没发现异常? 谢知微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斜睨一眼,“娘娘的体内有一种毒素,这种毒素对娘娘的身体没有大害,但会让娘娘不能坐胎,但凡怀上龙种,一月之内必定会小产,若反复多次,皇后娘娘的身体吃不消,以后也不会再有孕。” 王太医两腿如筛糠,浑身冷汗如雨,此时他再也顾不上别的,一屁股在皇后娘娘榻前的凳子上坐下来,“娘娘,请容臣把脉!” 皇后娘娘也被吓懵了,颤抖着伸出手。 “左寸沉数,左关沉伏,右寸细而无力,右关需而无神……”谢知微提点道,“娘娘想必这些年,时有眩晕,夜间睡觉也偶有盗汗,梦里如坐舟中,往日痛经也不曾复发,种种迹象,实则是与娘娘中毒有关,也幸好娘娘的身体强壮,哪怕滑过两胎,也只是让身体少有亏损,否则,这一胎,哪怕有臣女,也必然难保。” 第6章 长嫡 王太医战战兢兢,如果不是谢知微点破,哪怕到了现在,他也不能凭出脉象来,如此隐晦的脉象,别说他,就是太医院判首,也难摸出来。 这次要不是谢知微,王太医不敢想,自己会有什么下场。宫里小产的娘娘们,有几个保住过胎的?保住了,救了这个,也得罪了那个。 他没想保住自己的命,能不株连九族就好。 谢知微也算是救了他一命,一个十岁的孩子,居然有一手好脉息,这真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王太医站起身,朝谢知微拱手施了一礼,便站在一边不说话了。 皇后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谁都知道,小产最伤身。身为皇后,若总是流产,皇帝和朝中大臣们会怎么想? 想到前两次小产,虽然瞒了下来,可到底瞒不住皇帝,她已经从皇帝的眼中看到了失望。 对方好歹毒的心思! 人,怒到极致,很快就能平静下来,皇后深吸一口气,“好孩子,这次真是谢谢你了!” 大公主也是吓了个够呛,她挂着眼泪,“薇妹妹,我母后和弟弟真的会没事吗?” 大公主还从来没有对哪个姑娘这么客气过,她是皇后嫡出,大雍朝唯一的嫡公主,活得肆意张扬。 “大公主,有臣女在,皇后娘娘和娘娘肚子里的龙子,不会有事。” 谢知微这话,可不叫猖狂,王太医甚至跟着心里承认,能够有这把好脉息,有施一手好针的人,自然是有这个能耐。 大公主和皇后都放下心来,如果这一次皇后真的又流产,大公主会一辈子无法原谅自己。 过了一会儿,谢知微便给皇后拔了针,她用针快,拔针也快,一拂手的功夫,皇后身上数十根银针就没了。这手绝活,王太医练了一辈子也没有练会,此刻,他都要自闭了。 皇后用过药后,就睡了。 大公主守着皇后,让奚嬷嬷亲自送谢知微出来。 刚刚出了皇后住的院子,一个总角年纪的小和尚跑了过来,仰着头问道,“请问是谢大夫人和谢大姑娘吗?谢家来人,奉谢老夫人的命,命大夫人和大姑娘尽快收拾行李回去,不要扰了皇后娘娘和大公主的清净。” 奚嬷嬷想到方才在山脚下的时候,似乎遇到过谢家的车驾,那会儿怎么不见谢家大夫人和大姑娘跟着一起回去? 她心里疑虑,但这会儿,却不是好问的时候,她连忙对谢知微躬身道,“大姑娘,皇后娘娘那边怕是暂时离不得姑娘。” 谢知微对那小沙弥道,“劳烦帮忙传句话,就说我和大公主一见如故,想在寺庙里多陪大公主玩两日,过几日再回府。” 谢知微是扎扎实实地救了皇后娘娘腹中的胎儿,否则今日又要打杀一批人,闹个沸反盈天。 奚嬷嬷并不觉得谢知微这话是在借大公主的虎皮抖威风,相反,她觉得,谢大姑娘能瞒住皇后娘娘的事,小小年纪说话行事便如此妥帖,不愧是谢家这样的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女儿,真是再好不过了。 小沙弥得了话转身就走了,等他把话传给于嬷嬷派来的人,那人听了,傻眼了。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这媳妇子急了,赶紧回去禀报,生怕老太太一生气,会迁怒到自己身上。 天地可鉴,她分明是想尽了办法,第一时间把老太太的命令传达到,谁曾想,大姑娘是真厉害,这才多大点功夫,果然就攀附上了大公主。 那媳妇子赶回府中的时候,老太太刚刚收拾妥当,薛婉清也在,她梳洗过了,换了一身衣服,正挨着老太太坐着。 见袁氏和谢知微都没有跟着回来,薛婉清心里就有一丝不好的预感,随着这媳妇子的禀报越来越多,她已是难掩复杂的情绪,难道说,她和谢知微的第一次交锋,就要失败不成? 冯氏坐在红木镶云石七屏风罗汉床上,手里捏着一串迦南香嵌金长圆寿字纹十八子手串,她薄唇微抿,脸颊下垂,隐约可见法令纹。 居然给了那一对母女一个好机会,让她们攀附上了大公主。 皇后生了大公主后,虽然多年无子,但母族势力很大,且皇后娘娘端庄贤淑,是皇帝的原配,很得皇帝的敬重,这么多年在中宫稳若泰山。 皇后娘娘自然是不能得罪的。 不但不能得罪,还不能让皇后知道,自己对长房不慈,否则,谢家就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既是她们母女想在法门寺为元柏祈福,那就晚两天再回来吧,你派人去通知一声扶云院,让底下人把大太太和大姑娘日常要用的收拾妥帖送到法门寺去,就说过两日我亲自派人去接。” 薛婉清有点懵了,她唤了一声“外祖母?” 委屈得不行。 老太太没办法,心疼地看着薛婉清,安抚道,“清姐儿,你别担心,一切都有外祖母替你做主!” 薛婉清垂下眼帘,她当然知道冯氏心里在想什么,眼中翻滚着恨意,嘴上却道,“外祖母,清儿是替大表姐担心,和大公主打交道,可不比和府里的姐妹们玩耍,因大表姐居长,我们都会让着她。若大表姐不懂得谦让,得罪了大公主,岂不是会给府里肇祸?” 于嬷嬷忍不住朝薛婉清看了一眼,似乎有点不认识这个表姑娘了。 老太太忙喊住了去传话的婆子,“东西送过去就行了,不必说我会派人去接的话。” 等到了那日,若谢知微没有开罪大公主,再思忖如何做? 皇后睡了一觉,精神多了,她靠在一个大红彩绣云龙捧寿大迎枕上,刚刚用过一碗粳米粥,精气神好了一大半,听奚嬷嬷在说谢家的事。 “原来谢家老太太是这等糊涂,先谢大夫人的嫁妆算得上是百里红妆了,去了之后,都落到了老太太的手里不说。今日,谢老太太因谢大姑娘和薛表姑娘起了争执,偏护薛表姑娘,特意不带谢大夫人和谢大姑娘回府,后来听说皇后娘娘来了,就派了个媳妇子带话,让谢大太太和谢大夫人赶紧回去。” 是怕谢家的事,机缘凑巧落到了皇后娘娘的眼里吧!偏生,谢家姑娘是个厉害的。 大公主听得气愤不已,“母后,谢老太太这么欺负薇妹妹,真是太过分了,等回了宫,母后把谢老太太宣进宫,好好训诫一番。” “你呀,就是冲动了些。若本宫把谢老太太宣进宫训斥一番,谢大姑娘脸上就很好看吗?不过,该敲打还是要敲打一番,这些年,京城里都不知道,谢家还有个嫡长女了。” 第7章 另眼 寺庙里送了一桌斋饭过来,素烧鹅,溜鹅皮,香橼豆腐、罗汉斋、醋溜桂鱼、烧鸽蛋、烩海参……极为丰盛不说,全都是法门寺的招牌素宴上,才会出现的招牌菜。 “母亲,这是一枝春师父的手艺。”谢知微只闻了个味儿就馋得流口水了。 “大姑娘猜对了,这正是法门寺的一枝春大师傅亲自掌勺做的素宴。”于嬷嬷在一旁笑道,“是皇后娘娘的人亲自送过来的,说是赏给大姑娘吃。” “母亲,一枝春师父曾经说过,‘只要荤菜里有的,就能做出同样味道的素菜来’,他钻研了一辈子素斋,走南到北学艺,老了才在法门寺挂单,一手素宴享誉南北,如今快八十岁了,素日都是他徒弟掌勺,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吃到一枝春师父亲手做的素斋。’”” 这说出去,都没有人会信了。 不过,一定是法门寺为了巴结皇后娘娘,她跟着沾了光。 “你才多大年纪,还这辈子呢。”袁氏觉得好笑,她这个继女果然是个厉害的,既然与皇后娘娘搭上了关系,就不怕老太太不退让妥协。 她如今也不着急了,住在法门寺,能够与皇后娘娘挨得这么近,是好事。 母女二人坐在桌前开开心心地吃了一顿斋饭,因谢知微今日累了,她早早地梳洗过后就睡了。 大公主好容易在宫外过夜,还准备来找谢知微玩,谁知,宫人们说,谢知微院子里已经熄了灯。 次日一早,大公主便跑来找谢知微,两人一起用过早膳,谢知微再次去为皇后娘娘把脉,又行过针,嘱咐汤药之后,歇过午觉,两人才结伴去后山玩。 满山的桂花层次交叠,金桂、银桂和丹桂,各有特色,香气馥郁。 “薇妹妹,我今日认你做妹妹了,你以后若是有为难的事,一定要跟我说。我是大雍的公主,我的人,不允许受人欺负。”大公主盯着谢知微,最好,她现在就说,她继祖母和继母都在欺负她,这样,她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叫母亲训诫她们。 谢知微当然能够感受到大公主满腔的善意和亲近,她笑道,“大公主殿下,日子都是要靠自己过出来的,臣女能够和大公主殿下亲近,有幸侍奉皇后娘娘,旁人对臣女自然会掂量三分。但皇后娘娘和殿下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庇护臣女,终归还是要臣女自己立起来,方才不受人欺负。” 大公主略有所思,昨日夜里,皇后娘娘跟她说同样的话,她还觉得,母后真是小气,薇妹妹都救了母后和弟弟一命了,母后为什么不能多护着薇妹妹一些呢? 但现在,她又觉得,薇妹妹说的话,真有道理。 “你的意思是,你要自己为自己找回场子?” 谢知微讶异,大公主殿下难道不应该是深居深宫吗?这种江湖气的话,她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哎呀,你别管我是听谁说的,总之,你快告诉我你是怎么打算的?” “殿下真是洞若观火,不管是谁欺负了臣女,臣女都想自己动手还回去。不过,若是臣女处理不了,一定会向殿下求助的。” “既是如此,你为何还一口一个臣女?” “是,元嘉姐姐!”谢知微笑吟吟地道。 她生得粉雕玉琢,脸颊上的婴儿肥还没有褪尽,一双水灵灵的桃花眼如晴空秋水,樱唇不染而朱,头上一对鬏鬏,扎着红宝石珠花,可爱极了。 前世,日后,她也是容色倾城,姿容绝艳。 大公主很高兴,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真乖!” 一晃,三天过去。 皇后娘娘不能在寺庙里长住,她急着回宫。 谢知微再次为皇后行针后,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到底年纪小,她又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皇后娘娘体内的毒拔出来,着实费了好大一番力气。 “好了!”谢知微收好针,“娘娘的身体已无大碍,体内的毒也拔出了七八成,回宫之后,只需要按照臣女开的方子,一日服两次药,半个月后,臣女进宫一次,为娘娘把脉,再根据情况看是否需要服药?” 大公主好生担心,“薇妹妹,你不能跟着我一起进宫吗?我担心母后又出什么意外。” “元嘉姐姐放心好了,娘娘的身体底子厚,只要再不磕着碰着,吃错东西,一般不会有事。” “好了,元嘉,母后没事,母后不过是偶染了风寒,吃两剂药就好了。”皇后和善地对谢知微道,“微丫头,明日,还是要劳烦你进一趟宫,本宫想知道,这毒是怎么进了本宫的体内的。” 谢知微垂下眼帘,她就知道,皇后无子,能够坐稳这中宫的位置,凭的可不只是娘家的势。看来,皇后娘娘没打算让宫里知道她怀有身孕的事了,就不知道,皇后娘娘准备算计谁? 谢知微的眼底闪过一道暗芒,这是个好机会,只是,想要谋划好,可不容易。 “皇后娘娘,我明日也想进宫和元嘉姐姐一起玩,听说宫里可好玩了。” 皇后极为满意,“微丫头,你明日进宫就不必递牌子,本宫让奚嬷嬷去接你。午后本宫就会启程回宫了,你跟本宫一起走吧!” “是,谢过皇后娘娘!”谢知微福身行礼,礼数半点不错。 一大早,冯氏便得到了皇后娘娘准备回宫,并让袁氏和谢知微伴驾回城的消息,她再也坐不住了,连忙起身,“备车,我亲自去接她母女回府。” 她着实没有想到,谢知微竟然有这份能耐,让皇后娘娘对她另眼相待。 冯氏一面吩咐,一面就朝外走。 她一定要在皇后娘娘离开寺庙之前到达,抓住机会,去给皇后娘娘请个安。 冯氏带着于嬷嬷快步走出院子,紧接着,马车一路快马加鞭,赶在皇后娘娘的鸾驾起步之前,到了法门寺的山门前。 远远地,冯氏便看到,皇后坐着步辇出来,谢知微陪着大公主有说有笑,袁氏安静地走在旁边,不时朝谢知微笑看一眼,一脸慈母相。 冯氏心里极为复杂,她正要迎上去,谁知,脚步才动,一个圆脸小太监过来拦住了她,“闲杂人等,一律避让!” 皇后更是连看都没朝这边看一眼。 皇后从步辇上下来后,上了鸾车,谢知微和大公主说了几句话后,公主也提着裙子上了车,她临走前,朝冯氏这边看了一眼,并没有让冯氏上前请安的意思。 “皇后娘娘,元嘉姐姐慢走!”谢知微朝后退两步,小姑娘声音清灵,如黄莺出谷。 车驾辘辘地离开。 冯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驾离开,她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恼怒,朝袁氏母女走过去。 第8章 少年 “都是一家子人,既然我来了,你们怎么不在皇后娘娘跟前说一声,让我去给皇后娘娘和大公主请个安?”冯氏没好气地问。 谢知微转过身来,似乎才看到冯氏,“祖母怎么来了?前儿姑母的祭日不是已经过了吗?祖母来法门寺还有何事?” “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冯氏真正是一点都不想看到谢知微,只要看到她,就会想起卢氏。 她当年在街上看到了骑马踏街的谢眺,一见倾心,得知他已经娶妻也依旧念念不忘。 后来,好不容易,卢氏死了,她谋了这桩婚姻,得先皇赐婚。 旨意命谢眺与冯氏在热孝中成婚,谢眺毅然抗旨,执意为嫡妻守孝三年,方才奉旨迎娶冯氏过门,彼时,冯氏已是双十年华。 更让冯氏气愤的是,进门当日,谢眺便让她在卢氏的牌位前执妾礼。 “母亲,这几日,湄湄在皇后娘娘跟前伺候,与大公主一块儿玩,皇后娘娘一再夸湄湄端庄守礼,又不失可爱。”袁氏笑道。 有了皇后娘娘这句夸奖,哪怕冯氏说谢知微大逆不道,都不会有人信了。 冯氏打定主意要坏了谢知微的名声,谁知,却给了她讨好皇后娘娘和大公主的机会。 冯氏就跟吃了一坨屎一样难受,她狠狠地瞪了袁氏一眼,万般不甘心地道,“既如此,跟我回家吧!” “祖母,孙女和母亲还是去庄子里住吧,孙女怎么能让祖母朝令夕改呢,如此,便是孙女不孝了!”谢知微丝毫不领情。 冯氏气得全身发抖,偏偏袁氏在旁边敲边鼓,“湄湄,这怎么行!皇后娘娘明日还要召你进宫,若是住到庄子里,也太远了点。” 冯氏双眸微瞠,难掩惊讶,皇后娘娘今日才回宫,明日就要召见谢知微,她这么受待见? 这么多年,除了皇后娘家的侄女,还从未听说皇后娘娘有多看重哪位大臣家的贵女。 略一思忖,冯氏便有了决定。 “微姐儿,这事儿是祖母不对,祖母也是心疼你表妹,都没有问清楚来龙去脉,就责罚你,也是爱之深,责之切,祖母也是一片好心,怕你走弯路。祖母今日来,专程来接你和你母亲回家。” “孙女不敢!这世上断无长辈接晚辈的道理。孙女知祖母专程赶来是为了给皇后娘娘请安。” 冯氏气得脸都黑了,她怎么不知道,这个继孙女如此难缠? 但如今,皇后宣召,她断然阻拦不得,若她进宫之后,在皇后跟前胡言乱语,岂不是会为谢家招来祸患。 女儿死后,外孙女便成了她的心尖尖,冯氏还指望着能够为外孙女攀一门好亲事,这世上还有哪一户门第能够比得过皇家呢? 若外孙女能够成为皇家妇,这辈子还会少得了荣华富贵吗? 想想,冯氏浑身的血都热了。 冯氏做出一副温和慈爱的样子,低软语气道,“微姐儿,祖母知道你心里还在怪你表妹,祖母也听说了,那日是你表妹先把你推下池塘的,这事儿,是你表妹做得不对。你一向是个乖巧的孩子,看在你姑母早逝,你表妹没有人教养的份上,你别和你表妹计较。” “姑母虽然不在了,可表妹不是祖母亲自在教养吗?难道说,祖母没有把表妹教养好?这要是让薛家老太太知道了,不定怎么跟咱们家闹呢,祖母,要不,您还是把表妹还给薛家吧,别将来薛家不领情还怪咱们家。” “这,这怎么行?你姑母不在了,薛家人谁会对你表妹好?” “祖母的意思,薛家大太太是个不好的?不见得吧,这天底下不是所有的继母都是坏人的,祖母不就把我爹爹教养大,待他如亲生?”谢知微故意歪着脑袋,一脸迷惑,像是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是这样吗?这些话都是平日里冯氏自己说的。 冯氏突然有点看不透了,她嫁进来的时候,谢元柏已经五岁了,她进门之日,老太爷便将这个嫡长子挪到了前院亲自教养,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放过养歪嫡长子的机会。 正因如此,冯氏说什么都不会把外孙女交给继母教养,也绝不会把外孙女儿送回薛家。 冯氏忍着气道,“微姐儿,等回了府,祖母让你表妹给你赔不是。” “不知祖母准备如何罚表妹?” 谢知微心知,仅凭这一次,她是没法将薛婉清赶回家的,她没做指望,只不过谈判的技巧便是,你若是想要对方割下一块肉,便先狮子大开口地想要对方卸下一条臂膀,如此,方才可以讨价还价,让对方把那块肉舍出来。 冯氏下意识地捏住了手中的十八子手串,想拍在谢知微脸上的心都有了,她方才也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先哄得谢知微回府之后再说,至于罚清姐儿,她怎么舍得? 但眼下,谢知微没那么好哄了,她也不得不拿点实质性的东西出来,“祖母会罚她抄一百遍《女论语》。” “咳咳!” 谢知微用帕子捂着唇瓣,咳嗽两声,“祖母,孙女还是去庄子里养病吧,孙女被推下了池塘,连大夫都没请到,染了风寒,明日皇后娘娘宣召,孙女只好向皇后娘娘告罪了!” 袁氏在一旁道,“湄湄,你祖母一向公允,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当日,薛婉清被谢知微推下池塘,镇上唯一一个大夫被冯氏请来,压根儿就没让那大夫去给谢知微诊脉,恨不得她风寒死了算了。 此时,为了谢知微不生事,不在皇后娘娘面前胡说八道,冯氏也只能一再退让,咬牙道,“祖母再罚你表妹在祠堂里跪三日,你们姐妹之间血脉相连,又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冯氏气得全身都在颤抖,谢知微勾了勾唇,淡淡地道,“孙女多谢祖母主持公道。” 跪祠堂,薛婉清一个外姓人,有什么资格跪谢家的祠堂?冯氏还真不把薛婉清当外人。 谢知微不动声色,上了马车。 夕阳西下,橘红色的光芒洒在巍峨坚实的城墙之上,上京城,大雍的帝都,谢知微怔怔地望着城楼,眼中闪过一道深邃的锐芒。 笃笃笃! 地面震动起来,车夫连忙将马车赶到路边,一行上百人策马而来,黑色的旗帜上,绣着一只银色的雄鹰展翅翱翔,驰骋在最前面的少年身着银铠,红色的披风翻卷如云,胯下的飞云骓奔驰如风,似踏云而来。 第9章 萧恂 萧恂! 谢知微前世闭眼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便是萧恂,彼时,他也是一身银铠,身披红色披风,提着一杆银枪,疾步而来。 此时,再看到萧恂,谢知微着实没有想到,年少时的萧恂是如此意气风发,他银枪骏马,眉眼轻扬,本就精致十分的脸庞笼罩在橘色的夕阳里,比七月流火还要骄艳十分。 “大姑娘,是宸郡王呢!” 紫陌惊呼一声,“奴婢听说宸郡王才十三岁,便领兵五千,前往赣州平定叛乱,还未回京,陛下便下旨封为郡王,以后啊,这满京城的姑娘们更要睡不着觉了。” 谢知微不禁莞尔,她点了点紫陌的额头,“你怎么知道满京城的姑娘睡不着觉了?” 不得不承认,若把天下的颜色分十分的话,萧恂要占九分九。 少年意气壮虹霓,才华秀拔春兰馥。 “萧公子是襄王府侧妃所出,原先没被封为郡王,每次出门都被满京城的闺秀们堵在街上等他路过一饱眼福?如今凭军功被封了郡王,还不得把人想疯了?咱们今日回府,赶得可真不是时候,宸郡王出没,街上还不得被堵死啊!” 今日的确是出门不利,怎么偏偏遇到了萧恂回城呢? 前世,薛婉清把她推下池塘后,她不敢反击,冯氏便没有将她和母亲丢在法门寺,她深居闺中,只听府里的丫鬟们议论,宸郡王回京,是如何掷果盈车,万人空巷。 谢知微的目光追随萧恂的背影,似乎若有感应,萧恂扭头看过来,一双妙目落入他的眼中,这双眼清澈而又深邃,透着一种令他捉摸不透的熟悉感,似乎二人是多年挚友。 城门口,四皇子萧昶炫带着六部一干官员奉旨迎宸郡王回京。 萧恂翻身下马,将银枪扔给了墨痕,朝萧昶炫走过去。 “五弟,你总算回来了,父皇惦记你许久了,命我先来迎你几步,父皇在宫里等着为五弟接风洗尘呢!”萧昶炫快步迎上前。 萧恂拱手行礼,“臣多谢皇上厚爱!” 萧昶炫带来的人纷纷上前与萧恂见礼,这个如骄阳一般的少年,是如此惊才绝艳,谁能想到,他小小年纪,便用兵如神,率五千禁军,在平定赣州越王叛乱中斩杀越王,立下大功。 从城门口到五凤楼的主街,五城兵马司动用了全部力量才勉强维持秩序,堪堪容四皇子和宸郡王等一干人通行。 酒楼与茶楼的老板们大挣了一笔,三天前,临街的好位置就被订满了,座无虚席。 街道两旁,挤满了围观的行人,男女老少皆有。 鲜花、香果、绣帕如雨一般扔过来,平日里走路三喘,说话遮脸的姑娘们也不怕羞了,一个个比声音大地喊宸郡王,若是宸郡王能朝她们看一眼,能把她们乐晕。 谢知微的马车坠在后面,看到这沸反盈天的场面,忍不住惊叹大雍女儿们的热情与疯狂。 平日里半个时辰的路,堪堪走了近一个多时辰,终于进了甜水井街,谢家门前的两个大狮子,映入了谢知微的眼帘,她捏着帕子的手,微微紧了紧。 车从西角门进去,二房肖氏领着府中的女眷们等在垂花门前,见老太太从车上下来,忙亲自伸手扶。 “外祖母,您总算回来了,清儿想死外祖母了!”薛婉清如燕归巢般地朝冯氏跑过来,扑进冯氏的怀里。 冯氏怜惜地伸手搂过薛婉清,在她的背上亲昵地拍了拍。 “祖母,表妹也该回薛家跪祠堂了!”谢知微款款走过来,清凌凌的眸子扫过薛婉清,看向冯氏。 冯氏的脸一僵,她有点不明白谢知微说的话。 “祖母既要罚表妹跪三日祠堂,总不会跪谢家祠堂吧?表妹姓薛,跪谢家的祠堂不妥,还请祖母把表妹送回薛家,待跪满三日祠堂后再接回来也可。” 薛婉清惊得双眸圆瞠,剧情怎么这个走向了?凭什么她要回薛家跪祠堂,这是什么封建糟粕? 薛婉清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声音颤抖,“大表姐在说什么呢?外祖母为何要罚我跪祠堂?我做错了什么吗?” 谢知微双眸冰冷地看着薛婉清,脑中闪过一幕幕。 曾经薛婉清拥着鸳鸯红被,靠在萧昶炫赤裸的怀里,眼泪汪汪地说,“姐姐,我爱四郎,没有他我就活不了,求姐姐成全,我不求名分,但求能陪伴四郎左右。” 薛婉清倒在地上,身下染着猪血,脸色苍白,指着她恨声道,“姐姐,你何等歹毒,自己生不出孩子,就迫害我和四郎的孩子。” 薛婉清凤冠凤袍,站在冷宫的门口高高在上,用慈悲又怜悯的眼神看着她,“姐姐,陛下下旨将谢家满门抄斩了,你说从今后,除了姐姐,还会有人记得谢家吗?世家簪缨也不过如此啊!” 谢知微乌黑的眸子盯着薛婉清,眼眸深处似乎有个旋涡要将薛婉清吞没。 冯氏心疼外孙女,可如今,形势比人强,她生怕乱了大谋,只得狠下心肠,“谢家的祠堂,自然外人跪不得,微姐儿,不若让你表妹跪小佛堂?” “祖母,孙女怕表妹心思太狠毒,冲撞了佛祖。
相关推荐:
军师威武
虫族之先婚后爱
五个男主非要当我好兄弟
归宿(H)
小可怜在修罗场焦头烂额
综漫:开局就打宿傩?
祸国妖姬
生存文男配[快穿]
魔界受欢之叔诱(H)
我以力服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