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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她对待食物一向虔诚,递给路肖维的碗是双手捧着的,他并未直接接过,而是用掌心托住她的手背,拇指在她的虎口不住地摩挲,直到她的眼睛开始闪避他,才接过碗。 两个人的时候,他一贯是上床夫妻,下床君子;可当着外人的面,他惯爱做戏,做得多了,竟形成了一套标准程式,明明十分机械化,却带点儿漫不经心的熟稔,仿佛就应该是那样的。 他实在有做戏的天赋,不过生活里十分会演戏的人,大都不会去做演员。 钟汀习惯了他的套路,遇到他这般,已经不太脸红了。 忘了是哪个海派女作家说过,一个善于脸红的女子并不是因为正经,也许她的心里更加迫切需要。她第一次看见这句话时,仿佛被蚊子叮了一下,当时没什么感觉,过后却在心里长出一个疙瘩,处处提醒着她,也不算疼,就是十分的膈应。 “钟汀的清蒸鱼做得很不错,你尝尝。”陈渔一边说话一边专心致志地搛鱼刺,头并不抬。 他说这话实在有些喧宾夺主的味道。 这顿饭吃得十分之安静。 吃完饭,她把陈渔送到门口,他突然回过头来说,“你不是还有书要拿给我吗?” 钟汀又转过头去取来一个牛皮纸袋子给他,书就放在袋子里。 “谢了。”他十分潇洒地同她再见。 关上门,回头路肖维正盯着茶几上的水晶瓶。 她把玻璃瓶里的百合花取出来放在塑料袋里,系上死结,倒在垃圾桶里。路肖维不喜欢百合,香味实在太浓郁了。 出门之前,她坐在梳妆台前,拿着粉扑遮自己的黑眼圈。 “我以为你不化妆的。” 他把头搁在她的肩上,拿过她手里的粉扑在她的眼窝点一点。 “你这有一颗痘,也得遮一遮。”他又拿粉扑在她额头上扑。 连她眼角的痣他都要去拿粉去搽。 镜中映照出两个人的脸。 她现在的脸好似敷了一张蚕丝面膜,孔的位置还没对准。她这样一副尊容,在他旁边,愈发衬得他眉目清俊。 他很认真地看着镜中她的脸,她不好意思只好低下头尴尬地笑。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笑起来并不好看。可你好像意识不到这一点似的,时不时就要冲人笑一下。” 她的笑容僵住,底下的双手交握着,拿大拇指的指甲去刺自己的掌心,可惜她的指甲几乎与肉平齐,所以并无太大杀伤力。 她低着的头抬了起来,镜子里的他笑得可真他妈好看。 “你这有一根白头发,我给你拔下来。” 路肖维把她的发绳松了,大把头发散下来。 他的左手把她的头发往后推,许是太用力的缘故,那枚婚戒硌得她头疼,另一只手的拇指和无名指去搜寻那根白头发。 路肖维把他拔下来的头发放在她的掌心里,黑的,乌黑。 她推开他去洗手间洗脸,水龙头里的水开得很大,她把水拍在脸上,水流从指缝中渗过去,洗完脸她用毛巾将整张脸遮住,两手覆在毛巾上,很久才放下来。 然后对着墙面上的镜子笑,微笑…… 她知道,她在他眼里算不得好看。 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早就知道。她现在这样,好像一个名女支大声宣布自己的发现,“啊,拥抱竟然不会怀孕!”实在做作。 路肖维以前是胶片摄影爱好者,他那时还上高中,大部分钱都花在胶卷上。 她十七岁生日那天,他给她照了一张相,那是早就说好的。在前一天晚上,她对着家里的镜子无数次地演练自己的表情。她记得很清楚,生日那天出门的前一刻,她把藏蓝色的连帽大衣换成了深黑色的厚重羽绒服,那件大衣上的胸口处,有一只戴帽子的熊,熊很胖。 倒不是因为怕冷,虽然她确实怕冷,她只是想表现得随意一点儿。 后来他把洗好的照片送给她。照片上,她的五官团成一团,比身份证的形象还要难看几分。 他指着照片上的她说,你还挺上相。 那意思很明显,虽然照片不好看,但还是比你本人好看多了。 她不知道当初自己是什么表情,应该比照片上还要难看。那种心情她倒是记得的,整个人连同五脏六腑都像浸在沸水里,从里到外的发烫,煮她的那锅水凉了又沸,一次又一次地,那是个冬天。 不过,即使这样她从来没怀疑过他的审美。 他拍过许多照片,最著名的应该是关于欧阳的,n大的招生手册好几年都为那张照片留了位置。 照片上是黄昏,赤云丹霞都成了背景,一身素白的欧阳侧身回头,笑了。 后来欧阳作为主持人时常在电视里露面,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笑容也十分的得体,但太得体了就显得机械了,远没相片上的随意来得动人。 n大传说中有许多校花,公认的却没几个。即使是公认的那几位,鉴于拍摄者的局限性往往也都是阶段性的,原来的校花毕业了,后来的学弟学妹们根据粗制滥造画质模糊的相片便认为原先的校花名不副实,于是一任任校花便被后来者推翻。 唯有欧阳清,尽管毕业多年,校花的名头却一直传了下来,这当然与她常常电视出镜有关,但路肖维的作用也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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