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里人都知道他把年深叫做老板,顾夫人拿到这封信后应该能明白,自己是要她立刻去大理寺找年深帮忙。 也希望年深能看懂他给的暗示。 应该能看得懂吧? 散衙之后,叶九思骑马顺道去了药肆,进门的时候一个人急匆匆地跑出来。 叶九思敏捷的侧身闪开,两人才算是没撞到一起。 “做什么如此慌张?”叶九思皱眉看了那人一眼,发现是顾家的小厮。 “小世子,您知道年少卿在哪里吗?”那人正是井生,看到叶九思,立刻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 “应该还在大理寺。”叶九思打量他神色不对,便道,“出了什么事?” “我家小郎君被人绑架了,夫人让我赶紧去请年少卿过来。”井生把手里捏着的那个信封递给叶九思,声音里忍不住带上了哭腔。 绑架?叶九思闻言,大吃一惊,展开那封信看完,立刻回身吩咐身后的那两个侍卫,让其中一个骑马回大理寺报信,另外一个回家去集合家仆,待会儿准备听消息行事。 “怎么回事,这封书信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大约半盏茶之前,跟小郎君随身的那个笔袋一起扔到药肆里的。”井生边答话边默默擦了擦眼泪。 没过多久,门口就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年深带着杜泠和萧云铠都赶了过来。 “家里这两个月的大多数进账都是阿满拿回来的,他肯定知道十万金是拿得出来的,所以我看到最后,觉得他的意思应该是让我向年少卿求助。” 年深低头看那封书信的时候,顾夫人捏着锦帕解释道。 叶九思歪了歪脑袋,原来师父私下里管三郎叫‘老板’? 年深看完那封信,又垂眸打量了几眼那个顾念几乎从不离身的笔袋,“可还有什么别的消息?” 顾夫人摇了摇头,“没了,信是扔进来的,没看到人。” 叶九思道,“我们就把赎金放到石龟底下,然后埋伏在旁边抓人不就得了?” 杜泠摇头,“如果他们找个乞儿去取钱呢?到时候我们抓不到人不说,顾司直也危险了。” “那咱们就让他们拿走钱,咱们就在后面悄悄跟着,找到地方把师父救出来。” 时间太紧,还有小半个时辰就到申时,要调查其它的也有些来不及了。杜泠点头道,“我觉得这个办法还算可行。” 年深捏着那封求救信又看了一遍,按照信上的意思,绑架顾念的人应该跟赌场有关,但如果真的是赌场,不可能让他把‘赌钱输了’这么有指向性的事情直接写在上面,而且也完全可以让他先写借契,再回来取钱。 手法这么粗糙,完全没考虑拿到钱之后可能会被追查到的后果,说明绑架顾念的人,应该并不是个惯犯。 年深正在推敲信的意思的时候,突然发现了那滴看似不小心的滴到的黄豆大小的墨迹。 说起来,这东西好像跟顾念常念叨的标点符号有点像? 年深眸色微沉,这种点是什么意思来着……着重强调? 强调什么,九? 年深立刻又把那封书信的三段内容重新再看了一遍,终于发现了端倪,他飞快的思索片刻,立刻对叶九思和杜泠道,“阿九,待会儿你派一个护卫装成小厮,陪顾夫人去西市放赎金,务必保证顾夫人的安全。七郎离远点看着,有人拿钱就跟上去。如果发现关押顾司直的地方,响箭为信。” “五郎和阿九跟我去赌坊查。”年深雷厉风行地起身,大步朝门外走去。 赌坊?不可能是赌坊的人吧? 叶九思怔了怔,匆匆吩咐一个护卫保护顾夫人,等他追出门的时候,年深和萧云铠都已经要骑马跑出义宁坊了。 他赶紧飞身上马,快扬两鞭追了上去。 年深让萧云铠在赌坊里找到之前打听顾念消息的人,问出了一个出其不意的问题,“以前跟顾司直常来赌坊玩的人里面,有没有姓金或者姓焦姓刁姓斗的?” 叶九思听得一脑袋问号,姓金或者姓焦姓刁姓斗的? 那个赌坊的伙计想了想,“其它的没有,但是有个姓刁的,现在也常常会过来玩。” 叶九思:??? 还真有? “他叫什么,做什么的,知道住在哪里么?”年深眸色微凛,闪过刀锋一样的利色。 伙计被他身上猛然迸发出的杀气吓了一跳,酷暑闷热的天气里愣是惊出了身冷汗,“叫,叫刁守轻,跟顾念一样,以前都是个什么书院的书生,现在整日里游手好闲的,住……好像住在善和坊,具体地址我真的不知道。” 年深立刻转身而去。 萧云铠拍拍吓呆的伙计的肩膀,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铜钱塞在他手里,也匆匆跟了上去。 “调集人手,去善和坊全坊搜那个那个叫刁守轻的家。” 顾念被蒙着眼睛绑在柴房里,周围又没有半点声音,一开始还有些焦急和担心,后来就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就听到耳边叶九思呱噪的声音。 “师父,你醒醒啊,你不是想在凉州买宅子吗?我已经在凉州给你买好了一座大宅子,就在三郎家的旁边,那条街就咱们四户,以后三郎、你,我,墨青,咱们四个做邻居。 你不喜欢的话,还可以拆了重建,你想建成什么样都行,让墨青带着人亲自上手。 宅子里全都铺上砖,街面上也做成你最喜欢的那个水泥路。 下雨的时候保证不会起泥。 师父,房契和地契我都给你带来了,你快睁开眼睛看看啊!” 说到最后,不停推着顾念胳膊的叶九思,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顾念叹了口气,睁开眼睛看向旁边的叶九思,“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也是个话唠。” 第99章 叶九思的下句话在嘴里噎了噎,表情顿时转为欣喜,眸子闪闪发亮,“师父,你醒了。” “被你吵醒的。”顾念调侃了叶九思一句,借着他搀扶的力量坐了起来。 顾念抬眼看了看,发现自己还在那个破旧的柴房里,外面天色尚亮,一线斜阳透过大开的木门照亮了柴房里大半的地方,地上丢着一堆断掉的麻绳,应该是之前绑他手脚的那些。 由于长时间的捆绑,他的手腕上已经被勒出了紫红色的深痕。 “年少卿呢?”顾念揉着手腕的勒痕。叶九思带着两个护卫和几个家仆守在他身边,年深反而不见踪影。 “刚才三郎急着查看你的状况,我们也都围在旁边,家仆们没看住刁守轻和他的同伙,让他们两个趁机溜了,”因为是自家家仆的问题,叶九思白玉似的脸颊在夕阳的余晖里微微有些赧色,“三郎带萧云铠去抓人了。” 后脑勺还是疼。顾念伸手摸了摸,发现那里肿起一个大包。 他动了动脖颈,来回转了两下头,并没有什么头晕想吐的症状,略略安下心来,看来是没什么脑震荡的症状。 叶九露出焦急的神色,“头疼?师父,你再忍忍,我已经派人去请医师了,应该马上就到。” “请什么医师,送我回药肆让阿舅看看就行。”顾念拄着叶九思的手臂,慢慢站了起来。秦染的医术比大半个长安的医师都好,没必要再找别人,何况感觉上也没什么大事。 叶九思拗不过顾念,便留下一个家仆等在原地,给年深他们留了口信,自己带着人把顾念送回药肆。 走到门外,顾念发现这里其实离他被打晕的位置很近,就在善和坊。 “我的玉佩被他们拿走了。”顾念正要上马车,突然发觉腰间空空,想起自己的东西都被刁守轻他们抢走了。 “放心吧,三郎刚才就发现你的玉佩和钱包不见了,肯定会押着他们两个帮你找回来的。”叶九思把转身要回去的顾念推上马车。 为了照看他,叶九思也放弃了骑马,跟在后面一同上了马车。 “师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坐稳之后,叶九思忍不住问他。 “其实我也不太知道。”顾念苦笑着摸了摸发肿的后脑勺,“我就是下朝之后在廊下没吃饱,饿得不行,就想出来找个地方吃点饭。” “你当时说有事就是想再去吃点饭吗?”叶九思恍然大悟。 顾念:………… 我总不能说是因为看见年深下意识的逃跑了吧? “吃完看时间有点晚了,着急往回赶,那会儿大路上的车多,我就绕进了旁边的坊巷,然后就被人打晕了。再醒来已经被人绑紧手脚戴上眼罩丢进了刚才的柴棚里,然后他们就逼着我写了那封要钱的书信。” “就这样?” “就这样。”顾念挪了挪靠腰。 “那他们也太傻了吧,打劫熟人还敢露脸?”见顾念似乎坐得有些不舒服,叶九思把身边的软垫都堆到了顾念那边。 “他们虽然不是惯犯,却也没傻到那个地步,”顾念把两个垫子塞到腰后,“没敢在我面前露脸。” 没露脸?叶九思疑惑不解,“那你怎么知道绑架你的人是刁守轻的?” “猜出来的。” “猜的???” 顾念便把自己当时锁定刁守轻的大致思路给叶九思说了一遍,说到有些口渴,还拎起提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润口。 “这也行?”叶九思听得目瞪口呆。要是换做他,根本不可能想得到这些。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水,顾念才觉得唇齿之间舒服了些。 “就你那封信啊,三郎一看完就带着我们往赌场跑,还问人家有没有什么姓金的,姓焦的,姓刁的之类的?然后就打听出了刁守轻的名字,知道他住在善和坊,我们就立刻带人过来,找坊正一问,很容易就确定了他的住址。 之后就更简单了,三郎让我们围住那座院子,他自己先在房顶查探了一圈,确定了你的位置和安全,冲进来救人。我们进来的时候,那两人正傻乎乎的喝酒商量待会儿去取钱怎么甩掉尾巴的事情呢,根本没想到我们已经摸上门来了。” 顾念用食指的指腹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唇角微微翘起,果然,年深是看得懂他的意思的。 “哎,对了,师父,那你那封信到底怎么回事?我来的时候想了一路,去赌场我还能稍微想明白,因为你的信里提到了是赌债的事情,但为什么三郎会知道打听什么姓金的姓刁的之类的人?” “那你看出什么了?”顾念放下茶杯,似笑非笑地斜睨了小世子一眼。 叶九思摇摇头,看出来的那点已经都说了呀,跟赌有点关系。 “有笔墨没有?” 叶九思拉开扶手底下的侧匣,里面整齐的摆着套笔墨和花笺,又从旁边抽出截暗板,变成一个临时的小案。 顾念磨了点墨,提笔将那封书信重新写了一遍,又在‘九拜’中间点了个墨点,“再看看。” 九?叶九思就在旁边,自然看到了顾念最后特意点的那个墨点。 然后他又皱眉把前面那简短的三列字看了下,试探地看向顾念,“第一列的第九个字是‘金’,然后呢?” 顾念屈指点了点第二列,“第一列是金,第二列呢?” 第二列?叶九思的眉心拧成了结,“柝?” “第三列。” “姓?” “金柝?姓?”叶九思把三个字来回看了两遍,恍然大悟,兴奋的一拍扶手,“我知道了,提示是绑架者的姓氏跟金柝有关,在军中,金柝又叫刁斗或者焦斗,所以三郎把其中所有可能跟姓氏有关的都摘了出来,拿去问那个赌场的人!” “嗯。”孺子可教,顾念揉着有些发痒的手腕点了点头。 “可是,万一他没往军营那边想怎么办?” “他肯定会往那边想。”顾念胸有成竹的道。 一个人的惯性思维和联想方向是跟个人经历有很大关系的,像年深这样出身将门,懂事之后的大半时间都在军营渡过的人,有些东西是和血蚀骨,刻在灵魂深处的。 至于他知道,那就要归功于小时候背过“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也读过“万里鸣刁斗,三军出井陉”了。 “你就不怕信来不及传到他手里?” “怕,所以我也还留了点其它提示。”顾念又指了指第三列字开头部分的阿兄和结尾的老板,“我特意提了我阿兄,他和年少卿的共同之处就是都从军。” 叶九思撇了撇嘴,你这个也太隐晦了。 看着叶九思的表情,顾念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刁守轻他们肯定会检查我写的书信的,要是写得太直白的话,会被看出来的。” 叶九思:…… “幸亏我没指望你。”顾念拍了拍他的头顶,故意逗他。 “怎么不能指望我了?”叶九思不服气的道,“谁能像三郎跟你这么心有灵犀,看到个墨点也能想那么多。” 顾念:………… “而且我至少可以出赎金的啊,而且派人跟着他们两个也能把你救出来,就是……慢点而已。” 说到最后,他也有点泄气,眉眼落寞地垂下,“我确实不如三郎那么可靠。” “我也不如他可靠啊,”见似乎把人逗过头了,顾念赶紧补救,“但是咱们现在还有时间努力,等到我们十九岁的时候,能像今天的他一样可靠就可以了。” 去年二十,今年十八这种事情应该不会再发生一次了吧? 叶九思话锋一转,眯了眯眼睛,“师父也觉得三郎很好?” “当然。”顾念谨慎往后面的马车车厢上靠了靠,敢情这小坏蛋刚才又是装的? “那师父就看在他这次努力救你的份儿上,别再生他的气了吧?”叶九思小动物似地瞪大了眼睛,诚恳的替年深‘求情’。 顾念:??? 我什么时候生他的气了? 澄清过关于‘生气’的误会之后,马车也已经到了西市附近。 后面马蹄疾响,叶九思掀开帘子看了看,年深和萧云铠骑马赶了上来。 两人马鞍前方还各自横着个背负双手五花大绑的人,其中一个是刁守轻,另一个顾念仔细看了看,还真的是不认识。 “抓到了?”叶九思跟年深打了个招呼,看向那两个罪魁祸首。 “嗯。”年深淡淡地应了声,迅速瞥了眼坐在马车左边的顾念,见他安然无恙,眼底也略微放松了些。 “你的。”他从怀里掏出个锦袋,轻轻抛给顾念。 锦袋在空中划过道高高拱起的弧线,准确地落在顾念的膝间,正是他的钱袋。 察觉到钱袋异常的鼓胀,顾念连忙打开抽绳,只见上面还塞个素色锦帕,他那块羊脂白玉的方块状玉佩,被小心仔细地裹在锦帕当中。 见玉佩完整无缺,顾念终于松了口气。 “我就说三郎肯定会帮你找回来的吧!”叶九思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谢谢少卿。”顾念连忙道谢,看了年深一眼就借着躬身的动作飞快地垂下眼皮,不敢与他对视。 “我们先带人回大理寺,回头再说。”年深面色如常地跟两人道别,深深看了半藏在帘后的某人一眼,拍马而去。 等他们回到药肆,顾夫人和秦染都已经得到了顾念得救的消息,正守在药肆外堂等着,听到马车的声音便全都迎了出来,众星捧月般的将人接了进去。 秦染准备给顾念检查的时候,旁边围观的人多到站成了半月型,搞得顾念都有些不好意思脱衣服了。 “麻烦各位出去稍待。”看出他的窘迫,秦染将所有人都请去了中堂。 他认真的给顾念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大碍,休息几天就可以。 得到秦染的话,中堂里等待的众人才算是略微放心。 顾念也顺利成章的又得到了几天‘病假’修养的时间。 第三天散衙之后,过来探望他的履雪殿四人组就带来了审问的结果。 根据刁守轻和他的那个赌徒同伙交代,两人最近接连输钱,手头有些紧。那天两人刚从赌坊回来,赌了一夜,手上的钱输了个精光,想去吃饭都没有钱,正在郁闷之际就看到钱袋鼓鼓的顾念进了坊门口的那家小饭馆。 想到顾念之前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模样,刁守轻脑子一热,就想出了蹲守打劫的主意。 本来是想打晕他抢了钱袋就跑的,结果得手太过容易,再看到顾念腰间那块漂亮的羊脂玉佩,想起最近听人说顾念又开饮子铺又卖寒门纸的,赚了不少钱,刁守轻便又改了主意,打算敲他一笔钱。 顾念听完不禁有些无语,这简直就是纯纯的无妄之灾,就随便去路边小店吃顿饭,没想到还能遇到这种事情。难道真的像夏初说的,自己就是个灾星,一离开年深就会出事? 老天,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耍我啊?顾念哀怨地瞪了眼房顶。 叶九思和杜泠负责复述,萧云铠负责对那两人的某些行径进行‘文化输出’,唯有年深坐在距离他最远的那个位置,沉默地喝饮子。 偶尔顾念的目光忍不住飘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他轮廓完美的侧脸遮在窗子的阴影里,安静里似乎又带了几分落寞。 想起叶九思昨天说的,年深被他们误会惹自己生气的事情,顾念就莫名的有些心虚,似乎他的逃避行为给老板造成了不必要的困扰。 “少卿和大家难得过来,要不留下来吃个晚饭,我给你们做道拿手菜尝尝?”顾念踌躇半天,终于开口,看向年深的时候,忍不住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顾念已经很久没有主动跟年深说话了,现在突然开口,年深意外地怔了怔,众人也都微妙地安静了下。 顾念:??? 你们都看着我干嘛?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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