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冷声道:“顾非池忙?” “是啊。朕这个皇帝都被他软禁了,能不忙吗?” “让他过来!” 顿了顿,皇帝一抬手,指向了萧燕飞,“他要是再不过来,……给朕把太子妃拖下去,打。” 礼亲王的眉心皱得更紧了,正想怼上一句,就听到他那个温温柔柔,说话从不大声,面上从来都是浅浅笑着的侄孙媳妇柔柔道:“皇上这么急着要见太子……” “这是要禅位吗?” 第162章 禅位? 萧燕飞的这句话如同当空一个炸雷,震得殿内众人头晕目眩。 礼亲王先是一惊,眉头蹙起。 下一刻,他便闭上了嘴,目光闪动,来回看着皇帝与萧燕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 自己费了好大的劲,才哄得阿池对自己和颜悦色了几分。 这趟他出京前还托自己照看京里, 第一次唤了他一声“叔祖父”。 当下把礼亲王激动得简直热泪盈眶了。 这要是阿池知道他才刚离京,自己就偏帮着皇帝欺负他媳妇,只怕这孩子才刚迈出的一脚又要收回了,以后更不愿意搭理皇室了。 说不定啊,日后皇家的玉牒上再会多几个顾姓。 每每想到玉牃上的那个刺眼的“顾”字,礼亲王便是一阵心梗。 不行,绝对不行。 礼亲王不由打了个激灵,转头问梁铮道:“梁公公,皇上病得更重了,又在说胡话了,今天的药喝了没?” 他这么一说,就等于把皇帝方才下令杖责太子妃的话定性为胡话。 “药还在熬。”梁铮答道,又吩咐一个小内侍,“耿忠,你去看看。” 小内侍便掀帘往外跑,去看汤药熬得怎么样了。 礼亲王也不看皇帝,又把头偏向了另一边,笑容慈爱亲切,以长辈的口吻柔声安抚萧燕飞:“太子妃,你别怕。” “有叔祖父给你做主。” 萧燕飞乖巧地说着好话:“叔祖父,您真好。” 乖!礼亲王笑着捋了捋胡须,心中暗叹:真是个好孩子。 一旁的怡亲王眼角抽了抽,在心里默默道:太子妃连禅位这种话都敢对皇帝说,哪里像是怕的样子。 皇叔年纪大了,这眼神也不太好使了。 皇帝咬着后槽牙,整个人仿佛暴雨前的天空般,更加的阴沉,皮肤下怒气充盈。 那冰冷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三步外的萧燕飞,视线一直牢牢地锁在她的脸上,虽然以他昏花的老眼,根本就看不清她的脸。 “皇上……”梁铮见皇帝气得不轻,上前一步去搀扶。 “啪!” 梁铮的手被皇帝烦躁地拂开了。 皇帝满是皱纹的唇边抿出僵直的线条,慢慢地对着萧燕飞说道:“萧氏,你……把话再说一遍!” 萧燕飞吐字清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皇上这么急着要见太子,是要禅位吗?”与第一遍没有一点差别,甚至于,唇畔的笑涡深了三分。 她的声音始终温温柔柔,令人如沐春风,那种安然自若的样子看得一旁的徐首辅暗暗咋舌。 他们这位太子妃的胆子也太大了。 徐首辅用眼角瞥了一眼面上如疾风骤雨的皇帝,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心里对这位大景天子多少还是有些敬畏之心的。 皇帝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了,可萧燕飞连眼角眉梢都没有动一下,目光不偏不倚地注视着他。 “皇上,您这几个月来万事不理、荒于朝政,各地纷乱四起,现在各处递上来的折子快堆满御书房了。” “既然皇上力不从心,那也只能太子能者服其劳,代君处理政务,还天下太平。” 她的神情从容不迫,语速不急不缓,话中之意却是咄咄逼人,一刀子一刀子地捅在了皇帝的心口,等于是在说,皇帝不配为这大景天子。 说皇帝在位期间,天下不平,纷乱四起。 她怎么敢?!皇帝气得血直往上涌,心角隐隐作痛。 萧燕飞温温柔柔地说着:“皇上若没什么事,就在乾清宫里好好养着龙体。” “太子日理万机,等闲下来,再陪您胡闹,可好?” 哪怕口中说着堪称忤逆不孝的话语,萧燕飞依然是一副轻言细语的样子,就像在哄一个病得神智不清的老人。 那温柔的神情与语气,如和风细雨地拂进礼亲王的心头。 哎,皇帝都恨不得杖毙她了,这孩子还能这般好脾气,实在是难得。 “是个好孩子。”礼亲王由衷地拈须叹道。 坐在罗汉床上皇帝环视着底下的几人,感觉自己似乎站在了众人的对立面,怒火更是被方才这一句一句给激了起来,灼烧着他的心肺。 他被噎得脸色发紫,四肢颤抖不已,好一会儿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们这些人现在还有哪个真把他当皇帝,这一个个全都向着顾非池那孽障了! 突然,皇帝从胸膛深处吐出一声“呵”的叹息,嘲讽地勾唇笑了:“好啊,真是好啊。” 这笑容狰狞而扭曲。 “皇上这是想明白了?”萧燕飞睁眼说瞎话,笑容恬静。 “明白。”皇帝虚弱地抚掌,青紫的嘴唇一阵抖动,阴侧侧地说,“你们想让朕禅位,是不是?” “那朕就‘禅位’。” 最后的“禅位”两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黎才人纤长的眼睫颤了颤,又慢慢地继续给皇帝捏肩。 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连旁边几个低眉顺眼的宫人都震惊地抬起了头。 萧燕飞嫣然一笑,犹如黑玉般的眸子光彩洋溢,如星辰璀璨:“皇上说的是。” 啊? 礼亲王几乎都听傻了。 他在脑子里把方才的事反复过了好几遍,还是没想明白,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最初的震惊过后,礼亲王便渐渐地冷静了下来,禅位好啊。 自古以来,禅让便是佳话。 若是在皇帝还活着的时候,禅位太子,那么太子这皇位自然更加的顺理成章,还可以避免后世之人拿阿池姓顾,又在卫国公府里长大的事来大做文章,斧声烛影地质疑阿池的身世。 礼亲王的脑子转得飞快,心里很快就有了决定:左右皇帝都病成这样了,太医都说了,皇帝的龙体再拖也拖不过年底。 为了大景江山稳固,皇帝在他临死前做出些牺牲,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礼亲王当机立断地附议:“皇上英明。” 说话的同时,礼亲王一掌重重地拍在了扶手上,目露异彩。 皇帝脸上的笑更显阴冷。 他千疮百孔的心头恨意更浓,那是一种众叛亲离的愤怒,自万寿节后,就一直在他心头酝酿…… “好、很好。”他嘶哑的声音从咬紧的牙关中艰难挤出。 皇帝总共也就说了这么几句话,但大半的精力似乎被消耗完了,喘息急促,在黎才人的搀扶下,虚弱地倒在了后方的迎枕上。 礼亲王与徐首辅互看了一眼,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按古礼,皇帝提出禅让,太子必须要三跪九叩地辞上三次,直到皇帝第四次下诏禅位,太子才能却之不恭地应下。 现在别说太子不在京城,就算太子在,让他对着皇帝三跪九叩的请辞,估计也不太可能。 无须言语,两人便有志一同地达成了一致,当作不知道这古礼,让礼部烦心去。 礼亲王含笑道:“禅位是国之大事,但既然皇上心意已决,臣等自当遵从。” 皇帝默不作声,唇挑冷笑。 礼亲王就当皇帝默认了,转头向着萧燕飞使了个眼色,语气和善地说道:“太子妃还要料理宫务,先回去吧。” 他的笑容分外慈祥,那眼神似在说,好孩子别怕,这里有叔祖父,去歇下吧。 “叔祖父,那侄孙媳就先告退了。”萧燕飞意会,屈膝又福了福,对着礼亲王盈盈一笑。 像一朵月光下静放的昙花,闲淡安然,就仿佛禅位这件事的挑起,与她没有一丝关系一样。 顾非池跟她说过,礼亲王他们并不知道留吁鹰让萧鸾飞给皇帝递了口信的事。 在礼亲王的心里,皇帝只是一个从前犯了些错,如今只盼着能够安稳终老的老人,一头拔了牙的病虎。 萧燕飞不动声色地扫过罗汉床上眼神阴戾的皇帝,若无其事地先行退了出去,梁铮的义子山海走在前面,为她打帘,领了她出去。 待走出东暖阁后,山海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太子妃,皇上先前晕厥了过去,黎才人慌了神,说皇上怕是不好了,奴婢才会去请您。” 山海生怕萧燕飞有所误会,有些紧张地解释了两句。 萧燕飞也朝后方那簌簌摇曳的门帘看了看,笑了笑:“梁公公做事,我当然是放心的。” “告诉梁公公,让他好好办差。” 她目光明亮,嘴角轻翘,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见太子妃的眼眸里满是信赖,山海看得感动不已,连忙道:“太子妃真是明理,奴婢定会转告梁公公。” 跨出正殿的门槛,萧烁正在檐下背手而立。 衬着秋日下午的阳光,少年越发显得丰神俊朗,一袭蓝色直裰被习习秋风吹得鼓起。 腰上别了一块锦衣卫的腰牌。 这腰牌是顾非池给的,让他能够自由出入宫廷。 见他出来,萧烁挑眉问道:“姐,要回去了吗?” 萧燕飞摇了摇头:“不了,今天我住东宫吧。” 萧烁“哦”了一声,当着萧燕飞的面,从袖袋中掏啊掏,掏出了一块东宫侍卫的腰牌,往腰头一挂,再把锦衣卫的腰牌取下放回袖袋。 萧燕飞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萧烁眼尾挑起个小小的弧度,淡淡道:“姐夫给了我好多令牌。”去哪儿都能挂上! 他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话语中的炫耀之意根本藏也藏不住,平日里总是故作老成的少年,此刻眉眼间多了几分属于少年的飞扬。 的确是阿池会做的事!萧燕飞愉悦地笑了出来,笑声似银铃般清脆。 她缓缓地沿着汉玉白石阶往下走,还回头看了乾清宫一眼。 耳边再次回响起顾非池对她说的那番话: 留吁鹰是一个牵制,皇帝也是。 萧燕飞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唇边笑意清浅。 今天怕是不会太平静。 如萧燕飞所料,今天的皇宫注定不太平静。 在她回了东宫不久,内阁的阁老们、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大理寺卿、英国公、燕国公等等重臣也都被陆续传进了宫里,齐聚在乾清宫。 皇帝禅位是关乎整个大景的大事,足以让整个朝堂震上一震。 不知前因后果的众臣全都震惊了,怎么都想不明白,皇帝居然会突然想要禅位。 难道是因为人之将死,所以皇帝想通了?! 这么一想,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礼部尚书裴谨却是愁白了头。 这才刚忙完了立太子、太子大婚这两桩大事,现在就又到了皇帝禅位,而这些大事竟然发生在短短一个月内。 无论是本朝,还是前朝,都没有禅位的先例,虽然尧舜禅让的佳话人人皆知,可这具体的仪制到底该怎么来呢? 众臣窸窸窣窣地交头接耳。 对于皇帝而言,就像是有无数苍蝇在耳边发出嗡嗡嗡的声响。 皇帝冷眼旁观着。 哪怕如今他的眼神不太好,眼前似是蒙着好几层纱,只勉强看得清一尺外的事物,也能够感受到这些官员们形容间的喜色。 他的心底弥漫起了一股说不上来的悲凉。 混浊的瞳仁中,翻动着的是异常强烈的情绪,有憎,有恨,有怨。 在他说出禅位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试图阻止他,让他三思而后行,也没有一个人说太子不配为新君。 皇帝一会儿看看徐首辅,一会儿看看裴谨,一会儿看看英国公……一会儿又看向了礼亲王,他甚至能够看到礼亲王脸上淡淡的笑意,在自己的面前,他们是连一点掩饰都懒得装了。 他们都巴不得他早点死了,好给顾非池腾位子呢。 君不君,臣不臣。 皇帝心寒如冰,双手慢慢紧握成拳,深吸了几口气,沉声又道:“朕要去清晖园。” “不妥。”礼亲王第一反应便是反对,觉得不妥,“太医说了,皇上的龙体还太虚弱,这万一路上……” “皇叔,”皇帝轻咳了两声,疲惫地打断了礼亲王的话,“朕都要禅位了,把这皇城、这天下让给了顾非池,朕想安稳一点过个晚年,不行吗?” “你……还有你们是真想朕……临死都不能瞑目吗?!” 皇帝的语气越来越虚弱,断断续续,仿佛下一口气就要喘不上来似的。 黎才人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给皇帝按摩手部的穴位。 周围的臣子们都低眉顺眼地躬身而立,只余下皇帝粗重的喘息以及嘶哑的声音回响在众人耳边。 礼亲王一言不发地缓缓拈须。 徐首辅等其他人面面相看,也都不说话。 东暖阁内,一片寂静,久久无声,只闻得窗外竹林的枝叶摇曳声。 “皇叔,”皇帝放柔了姿态,好言道,“朕只是想去行宫小住,都不行吗?” 说着话,他用帕子捂着嘴又猛烈地咳了起来,那花白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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